楚公子骑着马在路上飞奔。
他偷偷起床,没有告诉任何人,牵着准备好的一匹马,出了客厅。
马走得很快,越走越远。
毒观音、段红、菊儿、狗子都被他远远抛在了后面。
他心中一时感到轻松,一时又感到很感伤,两种感觉交替出现。
不管怎么着,他现在又“自由”了,可以摆脱羁绊,去自由自在地寻找他所要寻找的段真小姐去了。
晚霞如血,该是打尖投宿的时候了。
远处村落的黑影,已有轮廓。
村口一家小客栈的应招,正随风飘荡。
楚公子就在这一排茅屋前的栏栅边儿下了马。
一名应子:立刻笑嘻嘻道:“客官,后进中间有一间客房,正让你老住一宿。”
楚公子交了马缰,吩咐好好喂料,自己穿过第一排茅屋,走过左面的小院落。
他见中间的房门开着,屋中已有了灯光。
他心想,这伙计倒准备得早,好象知道我来投宿似的。
等他跨进门,不禁呆住了。
原来房中一张四方桌上已端端正正坐着三个人。一女二男。
女的打扮得妖娆,头上还戴着一顶珠花发束。
那女人的眼波很迷人;只是射出的光芒并没有迷人的情调,却有点摄人的煞光。
另外二个男人都四十岁左右。
一个手中拿着一条蛇皮鞭子,一身黑衣裤儿,胸前挂着一块圆圆的胸章,上面画了一条眼镜蛇。
这是什么玩意儿,楚公子不太懂。
另一个穿着天青色紧身服,两手都插在腰囊之中,那两只腰囊上还绣着两朵花,有点不伦不类。
楚公子有点儿嘀咕,已有客人占了屋子,还叫我进来,莫非伙计昏了头。
他忙笑道:“失礼!失礼!恐怕我跑错了地方。”
道了歉,已转身准备退出去。
女的已出口道:“你没跑错房间,咱们等你很久了。”
楚公子一怔。
倏听到“呼”地声响,他右手腕一紧,好象被绳索突然捆紧了一般。
低头一看,手腕上绕着的,正是那有眼镜蛇胸章的黑衣大汉的鞭梢。
楚公子心中突然大震。
这岂不是先发制人。
他用力一挣,不但没有挣脱,反觉腕上更紧,那大汉握着鞭柄,悠悠道:“最近江湖上多了一只最值钱的手,就是你这双手。现在看来,并不怎么样嘛”。
另一个男人哈哈笑道:“手虽厉害,若被毒蛇咬住了,那还有什么戏好唱。”
女子接道:“飞骰夺命,虽然厉害,却是后起之秀。但唐门暗器,却源远流长,如今若出手给他一把毒砂,只怕骰子厉害,也会灰飞烟灭。”
楚公子脸变了色。
他不能不变色。
他知道,自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陷井。
手被缠住了,还有暗器大王,唐门的高手,随时可以撒出一把毒砂。
还有那女的,不知道什么来路。
这种组合,的确要人命。
他静了一下神,道:“三位果然是高人,但素不相识,何必玩这种游戏?”
那女子道:“咱们若真跟你玩游戏,你的命早已完蛋了”
“那你们要干什么?”
楚公子又猜出来,这三个人无非是贪图吐蕃国的钱财,来取他的项上人头。
“三位尊姓大名?”
女子笑道:“你的反应的确快,我是血娘子胡妹妹。你或许没听说过,但是毒公子唐大,与眼镜蛇东方千一,你难道没听说过?”
楚公子道:“久仰久仰,这次见到三位高人,很荣幸。”
东方千一道:“荣幸归荣幸,取你的人头也不会客气了。”
楚公子的眼光霍然变成了刀子。
楚公子冷冷道:“大家最好别冲动,若真要动,第一个死的,绝对不是我。”
东方千一冷笑道:“哦,那是谁?”
楚公子道:“也绝对不是你。”
东方千一道:“你对我有好感。”
楚公子道:“没有,你虽然绑住了我的手,你却同样受到我的牵制,已构不成威胁,我的意思你明白?”
血娘子道:“那是我?”
“无论是谁了只要敢动,我就先送他去见阎王。”
屋中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那种箭拔弩张之势,令人窒息。
唐大的手果然不敢再动。他只是冷笑着说道:“听说你那只手很厉害,看到那只手而不破胆的人,几乎还没有,可惜现在已被绑住,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戏唱。”
楚公子哈哈笑道:“其实我能唱戏的手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他手腕一翻,左手两指伸出,还故意亮了一亮。他二指之间,正捏着两粒骰子。
唐大神色立刻变了。
本以为谋略定夺,岂知还是落空。
看来除非把他一双手都绑起来,否则还是不能放心。
血娘子格格娇笑道:“到现在为止,大家还算是自己人,何必闹得这么僵。楚公子,你似乎应该回答我的问题了。”
楚公子道:“你有什么问题。”
血娘子道:“你为什么要寻找段真公主的下落。”
楚公子悠悠道:“当我手被鞭子绑住的时候,从来不回答问题,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血娘子问:“你的原则能否改一改?”
楚公子道:“不能。”
他加重了语气道:“除非我已经没有手,除非你们不怕我手中的骰子。”
眼镜蛇的表情已僵硬。
谁能不怕楚公子手中的骰子?谁能不怕死?
楚公子的手,所以能使这些人颤栗,就在于他的手已在欲挥未挥之际。
血娘子格格笑道:“眼镜蛇,你还不把鞭子松开,莫非自己人先要闹窝里反?”
东方千一这才一抖手,蛇鞭象蛇一般,缩了回去。这手鞭上绝活,连楚公子也表示佩服。
血娘子道:“现在你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楚公子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希望别人干涉。”
楚公子看看三个人,自己跑到隔壁一个房间里去休息了。
他招呼店小二弄了点吃的,吃完后倒在炕上蒙头大睡。
他并没有睡觉。他用一只耳朵,留在外面仔细听….
当他在僵尸的洞穴里练剑时,常夜间苦练听力。所以他现在运气静心,室外的一动一静,甚至风吹叶落的万籁声,直入耳中。
而隔壁的说话声音,那就更不用说了。
听得一清二楚。
他先听到唐大叫店伙取酒声。
然后是血娘子胡妹妹的声音:“东方哥,你去看看那小子有什么动静?”
莫非还要开门闯进来?这太过分了。
楚公子心里想,耳朵未闻脚步声。
却听到板壁上有呼吸声。
嘿,原来已挖好窥伺的小洞,真够厉害!
楚公子故意打几个呼噜。
只听得东方千一道:“这小子蛮听话的,已经睡了。”
唐大道:“并不是听话,一定是白天精神花得太多。”
店伙拿酒进房的声音。
唐大倒酒的声音。
“这么晚了,少喝点行不行?”
血娘子在劝。
“我为什么要少喝?长夜寂寂,第一班又轮我监视他,不喝酒干鸟?”
“你今天吃了药,哪儿不舒服么?”
胡妹妹埋怨上了。
唐大一哼,把酒杯重重一放,道:“我浑身都不舒服,气得想杀人。”
楚公子肚子里暗笑。
现在他大略摸了三个人的个性。
蛇鞭东方千一阴狠,利字当头,出力在后。
血娘子谨慎,比较难缠。
毒公子唐大,挟唐门之威望,最好动,又爱喝口酒,三个人中他最好对付。
要对付这三个人,可不太容易。
以一敌三,必定两败俱伤。
楚公子自信最多能对付两个,其中若有一个摆不平,生死就很难说了。
只有分别击破,才是万全之策。
必须从唐大下手为先。
此时他又听到杂乱的声音了。
唐大含含糊糊道:“我去撒泡尿。”
灌足老酒,撒尿上床几乎是他的老习惯。
茅房在后院一角。
院子里一片漆黑。
夜风呼啸而过,带着树梢的尖啸声,犹如鬼哭神叫这是西北高原了。
唐大敞开了衣衫,倒感到舒坦,也不禁涌上了一股酒意。
当他打开茅房柴门的时候,却见茅坑上已有人蹲着。
他想移步找第二个茅坑。
蹲在毛坑上的人抬头向他笑了一笑。
这一笑,令他魂飞魄散。
那人的手已经挥出。
唐大张大了嘴,竟没有叫出声来,已仰天倒下。蹲在坑上的人突然窜出,把唐大挟住。
“你不是想拉稀吗?我帮你……”
他想不到楚公子会在茅坑中等他,楚公子不是已睡着了吗?
他已经搞不清楚了,永远也搞不清楚。
此时东方千一值第二班。
血娘子已靠在一张炕上假寐。
“东方哥,你再去看看,那小子睡了没有?”
蛇鞭站起来,轻轻贴看壁,用小刀子刺穿一个小孔。
他贴着眼睛看了一下,才回到板凳上,道:“睡得象死猪,动也不动。”
血娘子没话说了。
蛇鞭也发牢骚了:“他奶奶,他倒舒服,咱们受罪。”
血娘子闭着眼睛道:“明天早上,想个万全之策,把他干掉就是了。”
“我始终想斗斗他那双手。”
蛇鞭道:“不信他有多大本事。”
血娘子睁开眼睛道:“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要他死得糊里糊涂才好。”
蛇鞭东方千一紧闭了嘴,过了半响才道:“你要用什么办法?”
胡妹妹道:“小唐的毒药正好可以派上了用场。”
提到唐大,两人都有些奇怪:为什么小唐去了半天茅房还没有回来?
蛇鞭说:“我去看看,莫非酒喝得多了,跌进了茅坑?”
他开门走了出去,还没到茅房,已经开始叫了起来:
“唐大、小唐……”
没有回音。
只有呼呼的风,鬼哭神号。
蛇鞭突然感到不对,手口的蛇鞭紧了一紧。
他分明闻到一丝血腥味。
那血腥味的方向,似乎就在茅坑门旁。
他全身汗毛立了起来。
他已看到毛坑柴门旁似有几滴血。
呼!
他手中蛇鞭挥出。
毛坑柴门散成满天枯枝。
现在可以直接从外面看到茅坑了。
上面的确蹲着一个人。
那腰旁的绣花囊还在晃动。
“小唐!”
东方千一叫了一声。
唐大没动。
蛇鞭又象毒蛇一般飞了出去。鞭梢却轻轻在唐大头上点了一点。然而唐大却倒在茅坑里。
扑通一声。
溅起一阵臭水。
东方千一这才转身跑去。
他边跑边叫:“胡家妹子,小唐出事了!”
转眼到了门口。
门是虚掩的。
他奇怪,喊声这么大,血娘子怎么会听不见?
门方推开,右脚刚跨进门槛,人突然僵住了。
血娘子胡妹子不见了。端坐在房中的,正是他们监视了的楚留香。
“你……”
东方千一倒吸了一口凉气,象碰上了鬼,脸上的表情立即僵硬。
楚公子却笑了笑,道:“胡家妹子一见我来就吓得溜掉了。奇怪,你怎么吓成这副样子,难道我真的象鬼不成?”
东方千一厉声道:“你……我公平一战。”
他有点色厉胆寒。几个字的话分成两次说完。说到前面一半,手中鞭子已经舞起。
等话说完,舞鞭如风。
他的鞭势并没有向楚公子采取攻势。
他知道鞭势再快也快不过楚公子手中的骰子。
他完全取守势。卷起七八个圈子,把自己卷在中央,鞭势旋转不息,围得风雨不透。
渐渐得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楚公子一直没动。
他好象要看一看,东方千一的蛇鞭,究竟有些什么绝技名堂。
练武之人哪有不嗜新奇的。
两个人一个拼命舞鞭,象在卖力表演,一个冷冷观赏,眼中居然毫无敌意。
这哪儿有点儿生死一决的紧张味道。
东方千一越舞越急,越舞越快。
他是先求立于不败之地,而后再求取胜之道。
楚公子倏然叹道:“你在鞭上至少也有三十年功力,的确有点名堂。只是这样舞下去,除非逃走,否则既不能伤人,只有力竭而死。这样的鞭法不练也罢。”
东方千一已无余力谈话,却气极败坏,因而长笑。
他鞭势突如闪电般卷出,向楚公子卷去。
也没见楚公子动手,东方千一惨叫一声,入倏然冲地而起。
眼见那鞭梢就要卷上楚公子的膀子,却又缩了回去。
东方千一窜出不过三丈,突然坠落跌倒!
满天鞭影消失得无影无踪,东方千一仰面躺在地上,喉头似血箭冲起二尺多高,才渐渐洒满。
楚公子走到他面前,看见他的眼睛瞪着漆黑的天空,象死鬼一般失去了光彩。
楚公子叹道:“你还算是英雄,本来你可以逃的,旋风般的鞭法下,我骰子的确打不进去,可惜最后还是受不了我一激……实在死得可惜!”
楚公子亲自动手,把尸体埋好,这才仰天喃喃道:“还是血娘子厉害,居然一走了之,可是她真的逃了吗?还是化明为暗,等候机会呢?”
楚公子脑中还留存着一些与血娘子、东方千一、唐大三人对阵时的回忆。
这件事已过去了三天。
他骑马向南奔驰。
这匹马奔跑得飞快。简直快得不得了,就这么跑得飞快一匹马,突然一声嘶鸣,人立起来。
楚公子挽起马。
马前站着一个人。
不是别人,正是狗子。
“苟二爷,你……是你……”
楚公子大吃一惊。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刚想说点什么,解释一下自己为什么不告而别,诸如此类。他看见狗子一脸肃穆的表情,就发觉有些意外,不知发生了什么不祥之事。
“段红大姐被人杀死了!”
狗子悲愤地说。
“什么?”
楚公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脑中的血冲起来,一刹那之间觉得天旋地转。
与段红相识相处的一幕幕重现在他面前。
“红宝”赌场,与段红初次相识。
扬州客店,段红千里万里相随相跟。
斗邙山五蛇,段红代自己受了一剑。
现在,段红却为自己而死了。
“谁杀死了段红大姐?”
楚公子悲愤难忍,他的嗓音都有些嘶哑了。
“疯尼姑和假和尚。”
“他们为什么要杀段红?”
“因为他们知道,他们一杀了段红,你必然露面。”
楚公子一听不禁哑然。段红仅仅因为与自己相识就被害。
狗子问:“这事你管不管?”
楚公子道:“当然要管!段红因我而死,我当然要为她报仇,不然誓不为人。”
狗子默然。
过了半响,才道:“可是他们杀段红的目的就是要引你出来。”
楚公子听了一言不发。
狗子接着说道:“而且,而且他们放我的目的就是让我给你通风报信,不然他们早就把我也杀了。”
“什么?”
楚公子不禁动容。
狗子道:“以我之见,他们武功甚高,是超一流的水平。”
“无论如何,我必须为段红报仇。”
狗子一言不发,眼中却闪却着激动的泪光,这泪光在男人来说,就象钻石一样宝贵。
二进院的花园。
夜色幽静而美丽。
夜风吹过,月色下,花叶舞影,盛夏的暑气全消,反而有一袭凉意。
有两个人正在漫步聊天。
是唐才子与霉气星。
“今天你闹肚子好一点没有?”
风流才子问。
“还好,只跑了三次茅房,说实在的,厨房里的人早该换了。”风流才子道:“不过这几天平静无波,我总觉得怪怪的,那个楚公子,并非咽得下这口气的那种人。”
霉气星道:“嘿!咽不下又如何?难道他自信功力比疯尼姑更高?”
风流才子道:“他不敢来还好,若是这几天来,咱们这儿一定天翻地覆。”
两人边聊边走。
他们鼻中突然闻到一股茉莉花香。
若在平时,闻到这股香味,一定会寻花品味,欣赏一番。
此时却不一样了。
香味入鼻,肚子里却作怪起来,竟急着想上茅房拉屎。
“哇”我肚子又不行了。”
霉气星说。
二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想找茅房。
突然之间,两人神色一怔,因为两条人影已屹立在身后。
两人手中皆拿一束白色茉莉花,口中还笑道:“二位不必急着走,我们为你送药来了。保让你们一帖就好!”
霉气星道:“二位是谁?”
拿花的人道:“在下‘凌风险’杜三,那位是‘三眼神雕’胡三。”
风流才子问道:“药在哪里?”
杜三把花抛给他们“接着。”
风流才子接到花,感到莫名其妙,但肚子里却愈来愈痛。
杜三道:“其实二位并不是吃坏了肚子,而是中了一种奇妙的毒,这花香可把隐藏的毒性,完全引发出来。”
胡三道:“普天之下,能下这种毒的人,只有毒观音。”
风流才子神色大变。
他摔掉手中的花,抽出折扇,厉声道:“朋友,你是什么意思?”
胡三道:“引发毒性,才能治疗,这点道理,难道你也不懂?”
霉气星道:“怎么治法?”
胡三扯下背上短刀,冷冷道:“用这把刀,割下两位脑袋。”
杜三道:“人一死,岂非什么病都没有了。”
霉气星狂笑道:“好,有本事就放马过来,今夜还是第一次被人找霉气,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有几两重?”
他扯下一柄宝剑,握在手中。
杜三呵呵笑道:“若在往昔,咱们或许不是二位对手,可是今天,二位肚子一痛,还能动手吗?”
霉气星和风流才子一呆。
两人果然觉得肚子愈来愈痛,几乎想弯下腰来。杜三道:“胡兄,此刻不动手,还等什么?”
他手中宝剑已经疾刺而出。
此刻另外二人已痛得脸色发青,不但无力反抗,更没有力气逃走,竟然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剑闪寒芒,刀锋破风,已临胸前。
胡三的刀也化作长虹,临空斩下。
就在这刹那。两点寒芒暗中飞出。
“叮叮”两声,一剑一刀应声被打歪了。
胡三与杜三虎口巨震,手中刀剑差一点脱手而飞。两人不由大吃一惊,急急收势。
目光扫视之处,见一名尼姑从小径中走来。
尼姑吃吃笑道:“你们竟敢在这儿杀人,我也陪你们玩玩。”
她胸前挂的一串佛珠,已经断落。两手正在串珠的线上打结。
刚才出手的暗器,竟是两颗佛珠。
杜三与胡三的脸色立刻绿了。
胡三他们是狗子请来的朋友,专门对付杀段红的两位帮凶——风流才子与霉气星的。
对付疯尼姑是楚留香的事,没料到在这里居然碰上了。
两人背上已在冒寒气。
他们知道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却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
霉气星与风流才子如遇大赦。
“多谢师父及时赶到来救。”
疯尼姑笑道:“你们走吧!有病就莫要乱逛,这两个人交给贫尼了。”
哪知话声方落,又是一个冷笑道:“谁也不准走,杜兄、胡兄,这尼姑交给我,你们放心处理那两块料。”
暗中又出现一个人。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他英俊的脸上有三分煞气,却掺杂着七分悲愤。杜三、胡三大喜。
不必看,他们知道是楚公子回来了。
没有别人,敢用这种语气讲话。
他们立即飞身拦住了风流才子和霉气星的退路。疯尼姑果然不敢动。
她目注楚公子道:“你敢在贫尼面前卖狂,莫非就是楚留香?”
楚公子道:“不错!”
疯尼姑哈哈笑道:“贫尼已经等你很久了,听说你的骰子从不虚发,贫尼胸前一百零八颗念珠正想领教绝活。”
她伸手已取下念珠,两手各执一端,准备出手,楚公子冷冷道:“小尼姑,你最好不要动,一动就死。”
疯尼姑果然不动。
楚公子道:“别人怕疯尼姑与假和尚、我是专程来找你们的。”
“那你为何不出手?”
疯尼姑并不疯。她口中虽这样问,但脸上的笑容已经僵硬,手中的念珠并没有发出。
虽然她敢于向楚公子挑战,但此刻心理上已受到楚留香的震慑,不敢贸然动手。她尽管自信自己功力很高,念珠很快,却没自信能快过楚留香的骰子。
旁边传来两声惨叫。
霉气星和风流才子分别死在杜三与胡三的刀剑之下。
疯尼姑厉声道:“你们竟敢在贫尼面前杀我的人!”
楚公子冷冷望着疯尼姑。
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疯尼姑倏又转怒为喜,吃吃笑道:“贫尼明白了,你还是怕我手中念珠,所以等他们杀人离开后,才好专心对付我。”
楚公子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一百零八颗念珠为何不出手?”
疯尼姑眼睛盯着楚公子的手,说不出话来。
就象喉咙已被骰子堵塞住似的。
高手对决,最怕分神!
她何尝不想救风流才子、霉气星二人。
可是传说楚公子挥手无情。骰子飞出,必要人命,是以又不敢贸然而动。
现在她蓄势未发,就准备不抢先,先稳占不败之地,采取守势。
她暗恨假手为何此时不出现。
如果她能够与假和尚联手,局面一定是大不一样的。
一般来说,高手对决,必定抢占先手,才为上策。但这是对于短兵接战而言,对暗器而言,却又不同了。
楚公子的骰子已经威震天下,发则封喉,被人渲染得几乎象是神话。
所以疯尼姑不得不小心翼翼。
她外表虽疯疯颠颠,心里却精得很。
骰子再神,也绝不会多过自己的念珠。
她准备让楚留香先出手。
只要楚留香手一动,她手中的一百零八颗念珠,一定封得住来势。
这是以多胜少的打法。
杜三与胡三杀了二人,早已走得无影且无踪。
楚公子这才冷冷问道:“小尼姑,我现在不出手,因为还想得你一句话,段红是不是死在你的手上?”
疯尼姑吃吃笑道:“不错。”
楚公子眼光象两把刀,冷冷道:“旁边没有第二个人?”
疯尼姑便觉得楚公子杀气逼人,象一把已经出鞘的刀,森寒之气,迎面而来。
她心跳了一下,吃吃笑道:“当然不止我一个,还有很多人,不过出手的主要是贫尼。”
“你为什么杀她?”
楚公子的眼中含着悲愤。
这悲愤之色让疯尼姑感到很刺激,很有趣,很开心,很好玩。
“因为,因为据说杀了段红之后,你就会自动送上门来。”
“你为什么要找我。”
“我受人之托,前来取你项上人头。”
“是么?”
楚公子冷冷一笑。
“是的!”疯尼姑强作镇定,她现在有些后悔,不该应下这个棘手的差使。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传说中神乎其神的楚公子了。
“现在我已经来了,你为什么不动手取我项上人头?”
楚公子冷冷问道。
疯尼姑吃吃笑道:“干吗?你活得不耐烦了,着急起来了。”
楚公子并没理睬她这句话,又逼问道:“杀段红的人当中,有没有假和尚?”
疯尼姑本想说没有,可是在楚公子如刀的目光下,却情不自禁说出了真话。
“有他。”
“他有没有动手?”
“动手了!”
楚公子道:“很好,这就是你们名人的作派。”
疯尼姑脸色一红,吃吃笑道:“假和尚,他连你也一齐骂进去。”
楚公子大惊之下,并没有回头看,但是左右两手立刻同时挥出。
只不过右手向前挥,左手向后挥。
楚公子手一挥,疯尼姑手中的一百零八颗念珠,也满天花雨一般洒出。
乌光满天飞射!
楚公子早已倒下。
疯尼姑仍站着。
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咽喉,神色倏变凄厉,目光之中充满了不信与惊疑的神色。
她深信自己出手够快了,始终不信楚公子的骰子能够打中她。
但是楚公子的骰子还是穿进了她的咽喉。
那种速度,竟已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这使她一百零八颗念珠,全部打空。
假和尚并没有来。
来了也许局面确实会不一样。
疯尼姑本想吓唬楚公子,希望他能分神,却不料变成了自己的催命符。
疯尼姑的身躯慢慢倒了下去,楚公子却自地上站了起来。
他倒下去是为了躲闪疯尼姑的满天花雨的手法。他走到她身前。
“身在空门,心在尘俗,却又走上了歪路,你应该以死赎罪。”
他心中对段红在天之灵道:段红姐姐,我已为你报了一半仇了。
疯尼姑身躯倏地又从地上弹起来。
她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欲抓楚公子。
楚公子冷冷望着她,动也不动。
疯尼姑的手尚未沾到他衣衫,但又摔在地上,这次才真正不动了。
菊儿正在屋内整理东西。
假和尚来了。
按说,菊儿对假和尚是恐惧已极的,可是现在并不那么怕。
因为有楚公子。
狗子归来后,告诉菊儿、毒观音等人,楚公子已经来了,就要为段红复仇。
疯尼和假和尚,统由楚公子一人包揽过去了,别人都不必担心。包括狗子、钩子、驼子。
楚公子得知真相后,一心一意要为段红姑娘报仇。现在假和尚来了这时,相信楚公子一定是在暗中。所以她一哼,道:“假和尚又怎么样,就算你是真和尚,小姑奶奶也没把你放在眼中。”
“好极了!”
假和尚呵呵大笑道:“姑娘既敢说这种大话,想必手上有点真材实料,我和尚倒想加以领教一番。”
菊儿见楚公子迟迟未出面,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胆怯起来。
假和尚已盯注她笑哈哈道:“前几天段红也死在这里,你想不想去阴间为她作伴?”
菊儿强自壮胆,道,别以为你很本事,要我死还不太容易。”
假和尚道:“嗯嗯你会下毒,我和尚百毒不忌,你不妨也玩两手,让我和尚看看你的功夫与门派。”
菊儿没有动。
她知道在这种绝世高手的面前,最好不要乱动。
同时她已看到一条“狗”,悄无声自地跨进门,用嘴巴衔起只大包袱,向门外走。
是狗子。
只有看到狗子,一定有人在附近。
菊儿胆气陡壮,格格笑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假和尚笑道:“你还算聪明,没动手下毒,假如你能保持这份聪明,我和尚倒不想杀你,想跟你交个朋友。”
“朋友?”
“而且不是普通朋友。”
假和尚说:“我好久没参欢喜禅了,我看得出,你还是个处女,正合我采阴补阳的需要,咱们共交凤凰双飞之乐,这比死要好得多了。”
菊儿脸色一变。
“不要脸。”
假和尚道:“要脸,还是要命,随你挑!”
菊儿厉声道:“你别猖狂,自然有人来制你!”
“哦?谁?”
“我。”
这回答在门口响起。
假和尚猝然转身,只见门口屹立一个年轻人。
此人英俊的脸上满是杀气,使人发冷。
菊儿惊喜叫道:“楚公子。”
楚公子道:“你别过来,走得远一点,别耽误了其他事。”
高手相对,绝不容分神。
菊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她当即矮身跑到另外一间屋子里。
只剩下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
“原来你就是楚公子!”
“原来你就是假和尚。我真奇怪!”
假和尚呵呵笑道:“你果然来了。”
“我是来了。”
“你来得正好!”
“我是来得正好,正好来讨还段红的血债深仇。”
假和尚笑道:“其实段红死在尼姑手里,我只不过在旁边加加油,拍拍手而已。”
楚公子道:“刚才尼姑已经死了,她希望你也到阴间去再为她加加油,拍拍手!”
假和尚一呆,再也笑不出来了。可是神色之间,又有些不肯相信。
“她是怎么死的?”
楚公子衣袖一翻,修长的手指,中间夹一粒骰子。“她就死在这种骰子上。”
假和尚看到了那鲜血似的一点、那颗令人胆寒的骰子。
“我不信。”
“不信你试试。”
假和尚道:“我就想试一试。”
话声中,人突然象陀螺一般。在原地旋转起来。
这一旋转,简直比陀螺还快,还急,已分不出他哪儿是头,哪儿是身子。
旋转带动了风声,倏然吹熄了灯火。
房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楚公子没动。
他目光紧盯着假和尚模糊的影子。
他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
半年里他碰到的第一次太多了。几乎每次碰到的都是第一次。
他手中的骰子不敢轻易发出。
若一发而不能中的,后果是绝对可怕的。
假和尚旋转之势愈来愈疾,突然转到了书案下,推倒了书桌,人躲在书案下。
他哈哈狂笑道:“楚公子,你的骰子怎么还不出手?”
楚公子已看不见假和尚,自然不能出手。
骰子无法洞穿那块厚厚的木板。
他沉声道:“我能等,乌龟也有出洞的时候吧!”
把一个绝世高手骂成乌龟,若在以往,假和尚绝不会忍让。
此刻他却一声不吭,跟缩头乌龟似的。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
难道假和尚真能忍下这口气?
不是。
假如仔细观察,可以看到那张倒下的书案,无声无息中一点点向前移动。
楚公子已发现了这一点,他露出了冷笑。
突然他抓起身旁一个偷偷走近的假和尚的小爪牙,运起真气,把他猛向前推去。
“打!”
假和尚等的似乎就是这一刻。
人影如山压到。
他狂笑一声,身形暴起,衣袖中寒光一闪,离魂钩猝然射出。结结实实扎入他爪牙的心胸之中。
这一刹那,白光一闪,假和尚突然觉得咽喉一阵刺痛,偏又叫不出声来。
这时他才发觉上了大当。
这时发觉也已经晚了。
楚公子骰子飞出的角度,简直不可思议。
在假和尚仰面躺下去时才发现,楚公子一只手已吊在梁上。
骰子是由上往下飞射的。
此刻楚公子飘然落在假和尚面前,冷冷道:“你还是躲不过我挥手一击,今晚我要割下你的人头,为段红报仇。”
假和尚怒吼一声,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