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人提起真气,轻功疾行,就象一条成年的海豚,疾行于海面之上。
这疾行如风,如思绪,如一种感情迅疾地袭击你,就象某种仇恨一下子击中了你。
蒙面人忽然停住了脚步。
蒙面人转身伫立,如山如峰。
蒙面人冷冷道:“你又追上来了。”
一位蒙面女了站在他的面前。
蒙面人冷冷道:“把你的蒙面取下来吧!”
蒙面女子应声取下了蒙面,正是那位明艳但又脸上留着明显的岁月征尘的女子。
蒙面取下了,眼泪却也随之流了下来。
“咱们回家吧!”
蒙面人默不作声。
他不点头,也不低头,眼睛里射出的是冷冷的光。
这光之冷可以把任何一个人冻成冰。
那女子便已感受到这光之冷,她似乎已经习惯于这种冷冷的光,似乎已经不得不习惯于这种冷冷的光。女子脸上惨白,眼睛里却依然努力说出笑意。
温暖的笑意。
那不是别的,是爱!
可这爱却打动不了蒙面人。
蒙面人似乎也已习惯于这种爱。
蒙面人似乎习惯习惯于冰冷冷地对待这种爱。
蒙面人眼中依然是冰冷冷的。
那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她眼泪横流,涕不成声道:“你难道能够忘记,二十年来,是我侍候在你的左右!”
“二十年来……”,那蒙面人重复着这句话,脑中翻滚如云,眼睛里却更冷了……
慕容报日日夜夜所思所想不过是有朝一日当上大燕国皇帝,这一点与先祖慕容客一般无二。
原来慕容报祖上乃鲜卑族人,曾于北魏时期建立大燕帝国。
即使现在,他还不能忘怀那“大燕皇帝之宝”的王印。那玉印上端雕着一头形态生动的豹子,王印雕琢精致,边角上虽颇有破损,显示其多经灾难,但却是货真价实的实物。
这玉印慕容报此时此刻仍带在身上。这玉印他无时无刻不带在身上,这是他的精神支柱,他曾因这玉印而疯狂,但没有这玉印,他将无法活在这世上。
他身上还随时随地带着一个油布包,打开它,将可以抖出一幅黄绢。
有时,慕容报将油布包打开,抖开黄绢,深情地凝望着。
黄绢上以朱笔书写两种文字,右首是鲜卑文字,左首则是汉字。
黄绢最上端写着:“太祖文明帝讳俊”
其下写着:“列祖景昭帝讳隽”
其下写着:“幽帝讳明”
另起一行写着:“世祖武成帝讳垂。”
其上写着:“烈宗惠愍帝讳宝”
其下写道:“开封公讳详”“赵王讳麟”。
其后又写道:“中宗昭武帝讳盛”
“昭文帝讳熙”
至太上六年,南燕慕容超之国,以后的世袭都是庶民,不再是帝王公侯。
世系表最后一行写的是“慕容仇”。
其上是慕容报。再上面是慕容客。
慕容家族曾为帝王,故觉得应该永世为帝王。
故历代祖宗遗训,均以光复为嘱。
这兴复南燕的遗训,害了慕容家族的世世代代。
害了慕容报。
年已七旬的慕容客此刻却已端坐在少室山少林寺内,敬佛修性,再没有任何帝王的念头了。
慕容客所思所想,无非是以修身养性、苦禅青灯,来忏悔自己先祖慕容博给江湖和黎民百姓带来的大灾大难。
想当初,慕容博考虑到慕容氏人丁单薄,势力微弱,重建邦园,谈何容易,故尔捏造音讯、挑拔是非,日的在于使宋辽生衅,大战一场。
他当初所思所想,无非是当初东晋八王之乱,司马氏自相残杀,故尔才有慕容家族雄据一方,称帝建国。于是乎他捏造一个音讯,声称契丹英雄萧远山将不日来少室山掠掳少林寺所藏的武林秘籍。
故尔才有少林寺玄慈大师率众英雄好汉与萧远山一场恶战。
萧远山措手不及,妻子被害,儿子被掳,杀死众英雄好汉后,自己跳崖自尽,谁知命不该死,挂在了一棵树上。
萧远山大难不死,怀深仇大恨活于世上,日日所思是报杀妻之仇。
萧远山之子萧峰却被玄苦大师收养,被乔三槐夫妇养大,被少林各大师教授武艺,遂成名震南北的武林高手。
最后,萧远山,萧峰、慕容客、慕容报四人相聚于少室山上少林寺内藏经阁中。
本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已势所难免。
凭空出现一位心存菩萨般的慈悲念头,身怀菩萨般的无上绝顶功夫的无名灰衣老僧,将萧远山、慕容客二人打死,又救活,令其从生至死、由死复生地走了一遭,大彻大悟之后,化仇恨于虚无,皈依了佛祖。
两位武功举世称奇的武林高手、冤家对头遂成了相伴相随的师兄弟。
然而慕容报的尘缘并没有随其父而断,反而越来越执着。
慕容报所想的仍是兴复大燕王国。
为了光复大燕王国,他先是力争取西夏公主为妻不成,又拜大理国先世太子段延庆无为义父,本想凭借西夏国或着大理国的兵力,取南朝北宋之地而建大燕,谁知娶西夏公主为妻不成,拜段延庆无为父又没捞到任何好处。
结果西夏公主让那宅心仁厚、吉星高照的玉竹先生给娶了去。
段延庆无义凭空出了个亲生儿子,便是那段誉,段誉历经磨难之后,不仅得到了日思夜想的王语嫣为妻,而且当上了大理国皇帝。
慕容报万念俱灰,走火入魔,至于疯狂。
在大理国天龙寺外,慕容报曾数番演出了这样的闹剧:
疯狂的慕容报端坐在一座土坟之上,头戴高高的纸冠,神色俨然。
七八名乡下小儿跪在坟前,乱七八糟地嚷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面乱叫,一面跪拜。
有的则伸出手来,叫道:“给我糖,给我糟糕!”
慕容报道:“众爱卿平身,朕既光复大燕,身登大室,人人皆有封赏。”
坟边垂首站着一个女子,却是他的侍女,美丽动人,钟情于公子多年的阿碧姑娘。
阿碧姑娘所得到的是一个疯狂的慕容报,不过,她似乎已经满足了。
她身穿浅绿衣衫,明艳的脸上颇有凄楚憔悴之色。她从一只篮中取出糖果糕饼,分给众小儿,说道:“大家好乖,明天再来玩,又有糖果糕饼吃!”
语音呜咽,一滴滴泪水落入了竹篮之中。
众小儿欢呼而去,都道:“明天再来。”
当时段誉亲见此情此景,慈悲心肠大发,只盼招呼阿碧和慕容报同去大理,妥为安顿,却又见阿碧看慕容报的眼中柔情无限,而慕容报也是一副志得意满之态,心中登时一凛,想道:“各有各的缘法,自己又何必多事!”
慕容报在土坟上面南而坐,口中兀自喃喃不休。
这种情况维持了不少时间
在少林寺静修的慕容客得知自己儿子富贵梦做得太深,已至于疯狂,心中不免生怜。
后来我尘缘未断!
慕容客于无可奈何之际,下少林寺请了薛神医为慕容报治病:
薛神医不愧为盖世神医,几经努力,治好了慕容报的病。
慕容客以大彻大悟之心劝儿子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慕容报却放不下自己手中的屠刀了。
不是不愿放,实在是放不下。
仇恨已经种在他的心中,他觉得这仇恨在他心中已长成参天大树,要想把这大树除掉,唯一的办法便是断绝自己的生命。
慕容报为仇恨而活着
他与阿碧姑娘生下一子。
想不到慕容客清心寡欲,儿子慕容报却走上先祖的绝路,一门心思光复大燕国。慕容报生了个儿子,他给这儿子取了名字为慕容仇。
他毫不犹豫地取下了这个名字。
他是凭第一感觉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