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回来了!”
守护皇宫的武士一声惊喜的吆喝,皇宫内外为之欢呼。
大理国皇帝起身迎出门来。
段皇爷时已四十五岁,脸上带有他的先祖段誉当年的英俊潇洒,又平添了岁月留下的成熟、稳重,更兼有大理国皇帝的帝王之威。他穿着黄袍,戴着皇冠。一看女儿回来了,面露喜色。
“父亲!”
段真从马上下来,正要跪下行礼,却被段皇爷一把拉住,疼爱地抱在怀里,用手抚摸个不停。
段真一路颠沛流离,吃的辛苦不说,那一次次遭到凶险,当时也不觉什么,过后一想,每次都有性命之忧,不觉后怕。现在又回到父亲身边,纵有一座大山从天而降,也不怕压到自己身上了。因此扑到父亲怀中,不觉哭了起来。
“真儿,真儿,不用怕,有什么事对爸爸说。”
段真见父亲对她私自出走并闯下弥天大祸并不加责备,这才慢慢止住了泪水。
这时皇后也来到女儿身边。
若论对子女而言,则段皇爷较皇后更宽容,可以说是任其自便,从不加以斥责,故尔才会出现段真不辞而别、私自出走的情况。
现在段真回来了,又闯下了大祸,皇后本想板起面孔,说女儿几句,可一看他们父女已经亲热到了一起,便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真儿,坐下来,慢慢说说,是怎么回事。”段皇爷在自己的龙位上就坐,皇后坐在一旁,让女儿把情况讲一遍。
“那天,那天我和玉灯乘你们不在,就偷偷溜出了宫门……”
段皇爷一听,鼻子里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他想起当初自己二十几岁时,因不肯学武艺,也是偷偷地跑了出来。
“后来,后来我们来到苏州,前去到母亲的老家去看看,因为母亲总是说起那个地方……”
皇后一听与段皇爷交换了一下眼神,这一个眼神里,包涵着千言万语,那是他们相识相会的地方,没有苏州就没有他们的今天。
“我们在苏州城内‘姑苏春’饭店吃饭,谁知就遇上了吐蕃国的人无礼取闹。”
段真所说的“我们”其实已经包括那偶然相识的楚留香,只是她觉得不便,也没有必要细讲了。
“唔,这么巧!”段皇爷手捻自己的细须,慢慢道:“天下竟有如此之巧事,那么后来呢,都传言是你杀死了吐蕃王子,这是怎么回事?”
“后来,后来那吐蕃王子前来无礼,我用‘凌波微步’躲开他,后来我一伸手指他,他就死了,脑门上出血,好生吓人……”
“你什么时候能使‘六脉神剑’的?”段皇爷颇为吃惊。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使的是不是‘六脉神剑’,只是别人都说我使的是‘六脉神剑’。”
段皇爷低首细想,“真儿自幼受我教导‘六脉神剑’和凌波微步’的口诀倒是早已烂在于心,只是那‘六脉神剑’乃是需要极其充沛的内力方能使出,想当初枯荣大师修练多年也只能使出一脉神剑和两脉神剑,这小小丫头虽得自己度了不少内力给她,若想使出‘六脉神剑’却是断断不可能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孔严峻起来。
“真儿,当时有什么高人在场么?”
“高人?吐蕃国的护国法师纳乙布,武功十分了得。”
“纳乙布?此人乃吐蕃国新任护国法师,武功与朱红臣相仿,还有别人么?”
“女儿不知。”
段皇爷想,是了,若有高人,必躲在隐秘之处,真儿没有如此高的内力,断断觉察不出来什么。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又找不出这奇怪之处到底在什么地方。
“后来呢?”
“后来我……和一个偶然相识的人逃出去,逃到…
“偶然相识的人,在哪里,什么名字?”
“偶然相识之人,爸爸问他作甚?”
段真隐约觉出有些不好意思。
段皇帝风流倜傥,于女儿之事了然于心,对女儿这样就不再问了。
“后来有人追杀我们,多号玉竹先生部下的兰、菊二剑姨姨搭救。”
段皇帝听完女儿的陈述,就让女儿回去休息,并立即派四员武功高强的武将,以朱红臣为首,日夜保护在女儿身旁,以防不测。
女儿走了,段皇爷轻叹一口气,对皇后道,“看来二十年国泰民安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
皇后见段皇爷面露忧色,心里也不由得非常沉重。
段皇爷道:“那吐蕃国与我国相隔不太远,交情却不见得好。当年西夏国皇帝为女儿比武招驸马之时,宗赞王子与我与玉竹弟都曾在西夏国灵州府相遇,虽未结下深仇,但玉竹弟得了驸马爷的位子与我等相助有关,心中自然结怨。现在女儿与格来王子结下了难以解开的疙瘩,这里面虽然有许多问题一时排解不开,但吐蕃国已认定是段真用‘六脉神剑’杀了宗赞之子,自然不能不以国仇视之。”
两人都默然无声之时,门外走来两位庄重秀丽的皇妃。
走在前面的女子秀丽清高,一步一步卓而不群。跟在木婉清后面的是个面貌秀丽、腮上有小酒窝的女子,两人走进大殿,嘻嘻笑着。
一看段皇爷的脸色,两人都不笑了。
一定是发生了极其重大的事变。
她们与段皇爷相识然后相爱,并继而以身相许,跟随至今,也从未见过段皇爷面露如此之大的忧色。
果然,段皇爷缓缓叹口气,道:“只怕从此之后,便不能与三位终日耳鬓斯摩了。”
小皇妃见皇爷话说得严重,不禁急着叫了起来:“不管皇爷走到哪里,我也要跟着,要下油锅也一起下。”
二皇妃“扑噗”一声笑了起来,“就你是皇爷的心肝宝贝,都四十岁的人了,也不害臊。”
王皇后怕小皇妃妹子下不了台,自己连忙打掩护,“这个自然,皇爷走到哪儿,我们自然跟到哪儿,寸步也不能分离。”
皇后此语别有一番涵义,想这段皇爷人品极高,对女人又特别没有一点架子,容貌秀丽,又武功举世无双,只怕独自一个人外出,遇上清丽的女子,即使段皇爷不动情怀,那女人也会不要命地跟随。段皇爷心地特别弱,于无可无不可之间,说不定又会收罗一些女子来宫了,岂不是不太美气?
二皇妃看穿了皇后的心思,不由得出言相讥:“皇爷年已四十有五,出门又有众将相随,带上妇人一大帮,成何事体?”
话虽这么说,如果段皇爷一离开皇宫,她是个急性子,第一个坐不住板凳的准定是她自己。
段皇爷见三个心爱的女人斗起嘴来,赶紧走下皇位,向三位夫人做揖,说:“在下活在世上一日,一日离不开三位的陪伴。”说完之后每个人的脸上又亲了一口。三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笑了。
段皇爷脸上又复出现了沉虑之思。
忽听有人报:“有人求见皇爷。”
皇爷出门一看,原来是段延庆无。
门外之人身着青袍,双手以两根细铁杖触地,代替已经失去的双腿,纵身而起,只轻轻一点,轻飘飘已落到了丈许之间,进了大殿。
段皇爷躬身施礼:“叔叔。”
来者表情全无,嘴巴也不能动,却已开始讲话:“皇上,你教子不严,可给我大理国带来弥天大祸啦!”
段皇爷虽然知道段延庆无是自己的长辈,但于父子感情上却不免有些淡漠。故尔听他一见面就出言相责,心中老大不高兴,只是表面上不表现出来就是了。
段延庆无又说:“大敌眼看已经来临,皇上想出什么退兵之计了么?”
段皇爷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那吐蕃国并无什么武功盖世之人,眼下不会出什么乱子,怕只怕吐蕃国全力以赴,永无干休地与大理为难,如果那样,可就是百姓遭殃,生灵涂炭了!”
段延庆无听了,发话道:“你可知,吐蕃国出重金聘请天下各国奇异高人、歹毒人士前来大理国寻仇的事了么?”
段皇爷听了点点头,此事已有所闻。
段延庆无道:“吐蕃国已经请了奇异剑童‘一剑指南山’、不男不女的‘勿见我’、嗜杀成性的英俊少年‘非恶莫为’和四川毒王无毒不丈夫的唐家,此四人已经开始潜入大理国,另外有些极难对付之人也正一个个被吐蕃国重金收买。”
段皇爷听了不由得一震,“我仔细就是了”
“仔细、仔细、再仔细”话音未落,双杖一点,人已飞出殿门。
门外又有报:启禀皇爷,天龙寺有人送书信来。
段皇爷接过送来的书信,一看是天龙寺本尘大师托人送来的。
皇爷拆开书信一看,立即吩咐人等,准备去天龙寺。
天龙寺在大理城外点苍山中嶽峰之北,正式寺名叫崇圣寺,但大理百姓叫得惯了,都称之为天龙寺。
天龙寺背负苍山、面临洱水,极占形胜。
寺有三塔,建于唐初,大者高二百余尺,十六级,塔顶有铁铸纪云:“大唐贞观尉迟敬德造,”相传天龙寺有五宝,三塔为五宝之首。
段氏历代祖先做皇帝的,往往避位为僧,都是在这天龙寺中出家,因此天龙寺便是大理皇室的家庙,于全国诸寺之中最最尊荣。每位皇帝出家,子孙逢他生日,必到寺中朝拜,每朝拜一次,必有奉献装修。故寺有三阁、七楼、九殿、百厦,规模庞大、构筑精丽,即是中原如五台、普陀、九华、峨嵋诸处佛门胜地的名山大寺,亦少有其比,只是僻处南疆,其名不显而已’。
段誉一进门,见几位大师正各坐一位而面壁、知他们仍在修炼那天龙寺镇寺之宝的“六脉神剑”。
本尘大师见段皇爷来了,合掌当胸,按出家人的身份施礼。
段皇爷连忙还礼。
本尘大师道:“以公主功力,能炼成‘六脉神剑’吗?”
段皇爷听了,心下一明,当即答道:“小女得我内力虽多,练成‘六脉神剑’却万万不能。”
本尘大师道:“既不能练成‘六脉神剑’,如何能以六脉神剑’杀人。”
段皇爷道:“既不能练成‘六脉神剑’,自然就不能以‘六脉神剑’杀人。”
本尘大师道:“既不能以‘六脉神剑’杀人,则吐蕃王子格来就非段真所杀。”
段皇帝说:“对!既不能以‘六脉神剑’杀人,则吐蕃王子格来就非段真所杀。”
本尘大师冷冷一笑道:“既不是段真所杀,自然就是别人所杀。”
段皇爷听了心里一沉,道:“那就是别人所杀,且以‘六脉神剑’所杀。”
本尘大师面带悲愤之色道:“‘六脉神剑’之密,已为外人所窃了。”
段皇爷一听,大吃一惊,心中的疑虑也越发清楚了。
本尘大师笑了笑说:“不必惊慌,‘六脉神剑’既为人所创,自然也可为人所破。眼下天龙寺众师兄弟们正研制破‘六脉神剑’之招。即使眼下研制不出,你所掌‘六脉神剑’之功仍是当世第一,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
本尘大师面带忧色道:“只是大理国与吐蕃国的怨仇却于一时难以化解。”
段皇爷道:“要想解开吐蕃国与我大理的杀子之仇,必须证明吐蕃王子格来并非我儿段真所杀,若想证明吐蕃王子格来并非我儿段真所杀,必须找到另一位与段真无关的偷学会‘六脉神剑’之人,但此人既已偷学会了‘六脉神剑’,必然极难对付,且人在暗处,我在明处,此事极难为之。”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本尘大师挥袖道:“你去吧!”
段皇爷行礼出门,自回皇宫不提。
本尘大师回来,与诸高僧研习破“六脉神剑”的功夫。
“六脉神剑”并非真剑,乃是以一指间的指力化作剑气,有质无形,可谓无形气剑。
所谓六脉,既手之六脉:太阴肺经、厢阴心包经、少阴心经、太阴小肠经、阳明胃经、少阳三焦经。
本尘大师取出六幅图形,悬于四壁,少商剑的图挂于自己面前:每幅图上都是纵横交叉的直线、圆圈和纹形。众人往图上看去,这图形与“六脉神剑”本图呈大体相似,但关键部位则大不相同,各人自己练去,练着练着心中出现烦恶之感,自行调整呼吸,烦恶感仍不减,各人均感这克胜“六脉神剑”的功夫实在是不易,但为了大理国的黎民百姓,也只有强忍辛苦了。
这六人之中,本尘地位据其他五人之首,内力也较其他五人为强、他练功时间很长,练的均是“六脉神剑”正功,今日始练破“六脉神剑”之功,心中有些不适,便觉全身真气四处乱窜,想纳气入虚,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
本尘于修练克“六脉神剑”之功时,心中忽然想起了这四句偈言,自己也不觉心中一楞。
世尊释迦牟尼当杀在狗尸那树娑罗双树之间入心,东西南北,各有双树,每一面的两株树都是一荣一枯,称之为“四枯四荣”,据佛经中言道:东方双树立为“常与无常”,南方双树意为“乐与无乐”,西方双树意为“我与无我”,北方双树为“净与无净”。茂盛荣华之树意示涅般本相:常、乐、我、净;枯萎凋残之树显示世相:无常、无乐、无我、无净。如来佛在这儿境界之间入心,意为非枯非荣、非假非空。
本尘忽想到:枯荣大师数十年静参枯禅,还只能修到半枯半荣的境界,无法修到更高一层的“非枯非荣、亦枯亦荣”之境,我等无知后辈,更是心意拯夺,料是无甚前途,不由心中一灰,意一放松,全身真气流窜就更厉害了。
本尘心中一惊,自觉不妙,忙调动起入定的功夫。一调,入定功夫已尽失。
这时他心中十分烦恶,想开口讲话,那全身真气立即鼓荡起来,让他难以自持其力。他只好闲上眼睛,运用纳气入虚之功,运了半天也是毫无功效,心中明了自已的大限似乎已到,无人能救。
本参、本圭、本相数人正自调功运转,修炼各自面前所挂“反”“六脉神剑”而行之的功夫,各自也觉得心中烦恶,都意识到这功夫实在难练,要练此功夫,自己的功夫只怕是大大不够。
各位正边练边想之时,忽听本尘大叫一声,“忽”地从蒲团上跃起,这一跃离地有丈许,头顶触及屋顶,之后又垂直落下,然后口吐鲜血。等众人围上去察看,本尘已气绝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