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天之骄子
书名:绝剑情侠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6517字 发布时间:2024-08-08

星光惨淡,白雪皑皑,一片银色世畀衬映着一副绝代 花容。
红佛珠神气静息,仪态婉娴,款款移步至二人中间。 铁逍定睛看去,正遇她凝神盯视那一瞬间流露出来的
千姿百媚,铁逍心头猛地一震,失声道:“是你!” 红佛珠不语,缓缓将目光移向宿命郎君。
宿命郎君温顺道:“你若不愿有人在此打架,我便带 你离去!”
红佛珠不答,美目清扬,移向飘飘雪花,轻叹道: “你二人如若想要杀人,尽管去杀便是,但你二人决不能 相互残杀。”
宿命郎君轻轻一笑,笑得极是温柔,百般顺从道: “既然红姑娘有言在先,我便饶了这厮吧。”
铁逍怔怔望着红佛珠,心头似有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但他明白这乱麻之中有根颤动不已的线头,那便是他想拥 有红佛珠,想与她亲近,想对她诉说离别的诸多愁怨,万般思恋。
虽说,他已经拥有了另一个少女,那少女一样美若天 仙,一样千姿百媚,但人间真情竟是这般难以忘记、难以 割舍。
当他面对着红佛珠这久违了的花容月貌,这妙出自然 的一言一笑,这娇妍无比的一嗔一恼,那似早以忘却了的 一段情愫,霎时又回到脑海中来。
这哪里是忘却了,不过以为忘却了,然实质上它却一 直占居着他的心,只不过,这情太过深刻,太过隐讳,太 过美妙罢了。
铁逍怔立半晌,蓦地转眸怒视着宿命郎君,宿命郎君 对红佛珠的极端温柔,他早已瞧在眼里,宿命郎君对红佛 珠的千依百顺,他早已记在心头,他突然狂怒横生,整个 儿似被利器刺伤了一般,仰首发出一声凄凉的长笑!
红佛珠幽幽望着铁逍,目中透出一丝淡淡的哀怨,柔 声道:“你走吧。”
铁逍狂笑骤敛,怒道:“你想要我不杀他么?”
红佛珠神情凄婉,语声极温柔道:“你明知,你杀不 了他!”
铁逍心头一震,冷声道:“在你的眼里,他无疑是天 下第一了。”
红佛珠叹道:“我并无此意。”
铁逍满胸怒气暴涨,恨声道:“你与他朝夕相伴,目 中哪里还会放得下他人。”
红佛珠心头原本屈辱至深,怨恨无度,乍遇铁逍,本 欲好生责备于他,不料却落得这般情景,一时气上心来, 冷冷道:“在我目中,你委实大不如他的。”
铁逍只觉一阵钻心刺疼,恨声道: “我定要当着你 面,与他一决高下。”
红佛珠定睛看着铁逍,止不住爱憎交并,哀声道: “你还是走吧!”
铁逍心乱如麻,早已邪火攻心,难于遏止得住,道: “有一个男人听你使唤还不够么?”
红佛珠的心头,的确有两个男人,这两个男人平齐齐 立于她的眼前,她才发现她其实谁也不能舍弃,她两个都 要,不论他们答不答应,但她一时却不知该怎样开口诉 说!这样的事儿原本说不清楚,但她清楚一点,她决不能 眼睁睁看着他们相互残杀。
红佛珠美目盼盼,含情脉脉盯视铁逍良久,拧身对着 宿命郎君道:“予我备车,我们还是赶路去吧。”
宿命郎君轻应一声,正待退下,忽觉眼前人影一闪, 铁逍已扑至面前。
“我偏不好受人支分、听凭使唤!”铁逍少年气盛, 妒嫉攻心,一声狂喝,横臂一扫,直取过来。
宿命郎君挫身疾闪,避开正面势道,从旁硬接铁逍双 拳。
“蓬”地,拳掌相接,荡起一阵排涌潜劲,劲气直冲 向十丈开外。
宿命郎君双掌抵住对方,正想欺身借势攻上,将其制 住,突然一双肉掌劲气逆行,两道暗劲被对方吸引过去, 他不禁吃了一惊,忖道:“这厮果然另得精巧,竟能于无 形之间偷化巧取别人之功力,看来万万不可小视于他。”
思毕,宿命郎君骤然抽身跃出圈外。
但见他双掌朝天,自腹下缓缓向上提起,至目前倏地 凝住,霎那间,宿命郎君面色微红,竟呈琥珀色,透明之 中泛出丝丝幽寒,头顶之上,天灵盖周围似浮起一圈淡淡 的雾气,那其实已是外气接天,内功透顶了。
铁逍虽然出自旁门左道,但深谙四门绝世武功之了 得,竟是一眼看出其中奥妙,惊骇之下,霍然抱元守一, 凝神内视,以不动主人为本,混俗和光,混而不入,和而 不出,星目缓缓闭起,面容也是一片深凝。
宿命郎君天灵盖上的劲气在一寸一寸的凝聚扩散。
铁逍体内十二乘奇功异能在翻卷狂涌,显然已逆反相 溶,浑然一体。
蓦然,“蓬”一声轻响。
两道暗气相撞,四周荡起一片排空劲浪,两人之间, 那一方冰封雪积的地面上,突然暴响连天,一片冰碎雪 崩。
二人对峙良久,所摆式子凝然不变,这其实是一场生 死存亡的决斗。如若宿命郎君率先出手,铁逍只怕不敌, 但又未必果真如此,只因此际,宿命郎君一心以内攻制服 铁逍,即便出招,至多不过点到为止,然而铁逍却是狂怒至极,横下心来准备拚命。
如此对阵,不定谁遭毒手!
红佛珠像似全然未瞧出这场一触即发的死斗已至紧要 关头,突然举步上前,走向二人中间。
红佛珠嫣然一笑,娇柔道:“你们不再打架了,我们 便回到房中去吧,外头天很寒冷的!”
红佛珠情韵盗然,还在往前走。
宿命郎君心头一紧,疾道:“红姑娘不可过来。” 红佛珠面容娇媚,笑道:“我已经来了。”
铁逍怒气横生,满目怨毒,却止不住手掌有些微微颤 抖,厉声道:“你还不站住么?”
对搏中的二人俱都明白,红佛珠只差一步,便已走入 劲道相拚的交点上来了,她若再进一步,无疑将被两股狂 飙席卷,似她这等娇躯,岂能抵御得住两人竭尽全力的拚 杀之气!”
红佛珠明眸一笑,笑得千娇侧聚,百媚横生,嗔道: “你二人像似没听见我的话,我便上前再说予你们听。”
宿命郎君猛吃一惊,一跃退元
铁道劲气凝聚,浑身爆满,却是施展不得,眼前只见 一双美目流波,灿若明霞映着一水盈盈;蓦地记起那许多 乘情蜜意,俱由这一双美目而起,但此刻,这一双美目却 已转向一旁,转向那不可一世的宿命郎君!
铁逍眼前仿佛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空蒙蒙的雪景,他的 心也似冰封雪冻,一片阴暗,一片死寂,一阵刺心的激动伴着一阵充满怨毒的愤怒。 蓦地,铁逍退了半步。
红佛珠又转过脸来望着他。
铁逍的心里火烧一般,他真恨不能将她拥过来,还像 过去那样捉住她的手,拥抱她,吻她,抚摸她,惹她生 气,惹她哭笑……但是,他的心在隐隐作疼,在恶狠狠地 告诫他,红佛珠已属于另一个男人,那男人无论那一方 面,都远在他铁逍之上,至少,在红佛珠眼里是这样的。 有这样的念头,对于一个年少气盛的人来说,只怕是很不 幸的,尤其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无疑可悲可叹至极。
铁逍突然又连退数步。
幕地,他发出一声惨厉的长啸,突兀凌空跃起,如弓 箭离弦似的射出,霎时已去得无踪无影。
宿命郎君展势上前,忽又停住,回头向红佛珠一笑, 温柔道:“你不必担心,我不会伤他毫发的。我要将那女 孩找回,我不能让她遭了不测!”
转瞬间,两个男人的身影俱都消逝在旷野之中了。

天已将明。
雪花不知几时已经住了。
天快亮了,人也到了该清醒明白的时候。
红佛珠慢慢踱回房中,她心事重重,芳心俱乱,痴痴 行至床前。
蓦然,一声冷哼自耳边响起。
床上突兀蹦起个人来。
红佛珠只似未觉吃惊,坦然道: “是你?!”
海姑娘赫然立在红佛珠面前,冷冷道:“我容不得 你。”
红佛珠平静道:“你说错了,你其实奈何不得我。” 海姑娘粉腮一沉,道: “我要杀了你!”
“嗖!”
一道青光挟着透骨彻肌之异寒,已至红佛珠眼前。 红佛珠反而启唇笑道:“你只怕糊涂了。”
海姑娘手中长剑直抵在红佛珠雪白如玉的胫上,恨恨 盯着她道:“我不糊涂,我这心里明镜一般,我看到你这 极美的娇躯上就要鲜血淋漓了。”
红佛珠道:“你分明瞧错了,我却看得准,你的心已 经在商血,血流如注,无法遏止了。”
海姑娘一怔,恨声道:“我先杀了你。” 红佛珠疾道: “你杀不得!”
海姑娘一咬牙道: “我非杀你不可。”
红佛珠突然娇笑道:“你这一剑,岂非夺去三条性 命 ! ”
海姑娘一楞,道:“你死到临头,还这般嘴硬。”
红佛珠道:“我有两个铁了心的男人,自然硬得起 来。”
海姑娘手中长剑一阵颤抖,竟气得说不出话来。
红佛珠道:“铁逍与宿命郎君,都是对我最好的人,他们宁愿伤其自己,也决不会伤害我的,这莫非你还瞧不 出来?”
海姑娘的心确实在滴血,她咬牙道:“我瞧出来了, 我早已恨不能将你碎尸万段!”
红佛珠嫣然一笑,突然高声道:“你那么痴心地爱着 他俩,我却也瞧出来了。”
女人,太过莫测高深,女人偏又悟性极灵敏极迅捷。 四双美目狠狠对视着,半响,连眼皮也没眨动一下。
海姑娘轻嘘一声,极端冷冰道:“铁逍与我早已做了 夫妻,宿命郎君则是我的师兄,我自然很爱他俩。”
海姑娘说到“铁逍与我早已做了夫妻”之时,她突然 发现,红佛珠的一张粉脸霎时白得如同冰雪一般。
蓦地,海姑娘冷冷笑了,道:“怎地,我这剑未展 动,你那心里倒自流起血来了。”
红佛珠芳心狂乱,满腹酸楚,不知怎地,脑海中俱是 与铁逍朝夕相伴时的甜美与温柔,而双目中,却充满深深 的悲戚、深深的嫉恨,她心念一转,忽然阴阴道:“就算 你与他二人颇有些情缘,你却无法解脱心头之恨。”
海姑娘道. “我这便杀你解恨。”
红佛珠咬牙道:“我虽未做了何人的妻子,也不是何 人的师妹,但他二人对我早已钟情至深,自拔不得,偶有 移情之举,不过将他人当做我来看得而已,是以你想杀我 自管杀便是,那两个人儿自会与你势不两立的。到时候, 你纵是有夫妻之情或是兄妹之谊,只怕也无济于事了。”
海姑娘手中长剑又抵进了半分,却是一时下不得手, 迟疑道:“你究竟与他二人怎样了,竟断定我杀你不 得 ? ”
红佛珠道:“你这般诚恳地问,我又怎忍心拒绝得 了,想来说予你也无生关系,只因,他二人早已中毒至 深,唯有我能救他俩。”
海姑娘将信将疑,手中长剑已是垂了下去,冷冷道: “你要与我撒谎,我随时都可以取你性命。”
语声未了,长剑已悄然入鞘,突听一个声音道:“还 是速去救人要紧!”
一条身影疾似飞鸟,由旁侧跃出。
雪地里突兀现出一个娇美无比的身影,那身影缓缓转 动,面对着两位惊呆的少女。
那是位风韵卓越的少妇,那少妇正是铁心兰。
铁心兰面容虽带几分憔悴,然神清骨秀,情韵端祥, 轻声道:“二位姑娘既与我家三哥有情,便该随我前去寻 他,以救危急。”
却原来,铁心兰暗中早已将她二人的话听得明明白 白,这才现出身来,催促二人前去寻找宿命郎君。
海姑娘满心惊诧,上前施礼道:“这位姊姊莫非认得 宿命郎君?”
铁心兰道:“正是于此逍遥楼中识得宿兄。” 海姑娘道:“可有何亲缘?”
铁心兰道;“结义金兰,信义之交。”
海姑娘道:“在下海婷婷,乃宿命郎君的师妹,敢问 姊姊尊姓大名?”
铁心兰笑道:“姓铁名心兰,排行老大,乃宿三哥的 大妹!”
海姑娘道:“如此该称做大姐了!不知大姐可晓得我 师兄目下行往何处?”
铁心兰一楞,道:“你们方才所言,不是曾经在一起 的么?”
海姑娘道:“我师兄行踪飘渺,一但离去,却是如同 大海捞针,难寻得很!”
蓦地,红佛珠娇声笑了起来,道:“海姑娘要寻你师 兄,为何不来请教于我呢?”
海婷婷美目一瞪,不悦道:“你若知道,何须我来问 你,你早该领我们前去了。”
红佛珠笑道 “我自是会带你们去的,因为我原本便 不愿意与你们在一起。”
铁心兰急道:“这位姑娘快快讲来,他究竟往何处去 了 ? ”
红佛珠道:“金莲山庄!”
海姑娘一惊,她即刻想起了那个月白风清之夜,他们 一行三人行刺太子未遂,败落而去,宿命郎君一路悲叹, 突然隐身遁去,将她与爷爷留在空旷的山野,她满心惊 奇,不知宿命郎君为何要将她们遗弃,但爷爷对她说: “你师兄此一去,只怕再也不会回头了!”
她不明白,问道:“却是为何?” 爷爷道:“他的心碎了。”
海婷婷呆呆地望着夜空,止不住流下两串晶莹的泪 珠,颤声道:“他只会为一个人心碎,他从来也没将我放 在心上,可我才是真正爱着他的人,他竟是一点儿也不明 白。”
眼下,宿命郎君去了金莲山庄,他无疑是为那人而去 的。海姑娘一想到这一点,心头就隐隐作痛,她知道,她 永远不可能得到他,那种深深的绝望、痛苦、妒嫉、屈 辱,那一腔积年累月的无度的情爱,使她变得软弱至极, 空虚至极,她想有个依附,想有谁来搀扶她一把,正值此 际,她遇上了铁逍,她是一见钟情,这实质上是一种迫不 得已,是种天定的效应。
也许是爱极生恨,海婷婷突然很想去看看宿命郎君那 副中毒至深的样子,那种再度落荒而逃的惨状,她咬牙 道:“去金莲山庄!”
却有一人,早已疾奔而去,只远远抛过句话来,道: “二位慢来,我先去了!”
铁心兰一路疾行,赶往金莲山庄。
她身形如飞,她心急似焚,她不知道,宿命郎君为何 要去金莲山庄?她想,宿命郎君若是被人请来围攻金莲山 庄的;那么她必须在他之前赶到金莲山庄,她要设法阻止他,她还要求他相助,她必须这样做,且一定要做到。
只因,金莲山庄已处在重重围困之中。 只因,天下出了桩惊天动地的大事变。
此变故有史为证,曰:“清康熙晚年,举朝怵于夺嫁 之祸,汹汹如饮狂药,诸皇子各树党羽,排挤倾轧,阴贼 险狠。时世宗胤祯方在雍王邸,与庶兄胤祯诸弟胤祀胤祯 等,互张牙爪,角逐不相上下,其意常在储君也。
“故胤祯亦轻躁憨跳,非雍邸兄弟敌。左左恐失富 贵,则日耸以钳制钩距之术,拥众自雄,气势实凌驾雍邸 兄弟。其间有一奇士,曰江无缺,精剑术,击刺为诸部 长,胤祯甚宠礼之,称以仙师而不名,于是剑仙之号噪五 都,世宗兄弟深忌之而无如何也。此储宫中有江剑仙踪迹 之历也。”
江无缺追随太子允初,意在宏扬中华武术精粹,然人 有旦夕祸福,天劫难逃,太子允初虽然仗着江剑仙辅佐, 于康熙四十八年复了太子之位,但三年之后,终被再度废 死,从此断绝了出头之契机。
自从胤祯以康熙帝遗诏而承大统,党羽为其巩固根 基,朝夕逻辑欲捕得江氏之族方自甘心,是以招聚天下英 雄豪杰,围攻金莲山庄,无奈江无缺神功盖世,一时半刻 也奈何他不得,唯有将他死死困住,暗中设置千万机关陷 阱,以待自投落网。
江无缺,果然被困死在金莲山庄了么?江无缺果真突 不出金莲山庄了么?
铁心兰顾不得再去细思乡想,她满天下寻找宿命郎 君,只因她认定唯有宿命郎君能救得了江无缺。因为,她 知道宿命郎君拜在了张三娘门下,而张三娘能予他的,恰 是那四门绝世神功!
这却糟透了。
铁心兰只知宿命郎君能破围困之险急,只知宿命郎君 与江无缺一样神功盖世,却不知宿命郎君为何偏偏拜在张 三娘门下,为何甘为徒孙,又为何恰恰到了金莲山庄?
铁心兰满心焦虑,一路疾行如飞,不知几时,暖日已 至当顶。
冬日的骄阳,火红透明,万道金光投射于雪地之上, 满目俱是攒动闪烁的光影。
雪花早已消失,冰雪在悄悄溶化,一粒粒晶莹的水珠 自洁白的地面浮起,滚落向远处低谷。
一人静立于紫阳山下,仰望半山腰里隐隐的庄园,竟 似痴了醉了一般,就连眼面前突兀多出条身影,他也似视 若无睹,眼皮也不眨动一下。
“宿三哥别来无羔!”铁心兰悄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宿命郎君痴痴注视着远处山庄,应道:“大妹原来便 是江剑仙的夫人,失敬了。”
铁心兰定睛望着他道:“宿三哥是来夺取金莲山庄的 么 ? ”
宿命郎君一动不动道:“不!”
铁心兰一喜,道:“宿三哥不是受人之托而来?”
宿命郎君一字一顿道:“决不是的。”
铁心兰欢声道:“那我却要求助于宿三哥了。”
宿命郎君眉目一拧,忽然转向铁心兰道:“大妹先莫 求我什么,待我突破重围,上得金莲山庄,将事儿了结干 净,大妹便是有一千个请求,我也会一并应承下来的。”
铁心兰不解其中奥秘,只当他既欲突破重围上山,无 疑对江无缺有利,是以也不再多问,轻声道:“此上山一 路已经设备了许多惊险万分的机关,且一路有高手把守, 宿三哥千万要多加小心。”
宿命郎君看定铁心兰,半响才道:“你那双娇儿我已 替你寻得,待我自山上下来,我会带你去找她的。”
语毕,不待铁心兰欢声说出感激的话语,人已凌空而 去。
铁心兰满心欢喜,喜动颜开,她对着满地那刀光剑影 似的阳光,喃喃道:“总算有救了,江郎有救了!”
世间事,千奇百怪,阴错阳差,世人怎能一一意料得 准,拿掐得稳?!
宿命郎君正是为江无缺而来,但他是来夺取江无缺性 命的,他是来雪耻的,他不能负了自己心上的人儿,那人 虽也是个女人,但决不是铁心兰。
而铁心兰正自满怀期望,满心欢悦,等待宿命郎君救 出她心爱的人来。
这事很荒唐,很残酷,却谁也怨不得怪不成,因为他们都是江湖武林中人,且是些有情有意的信义中人。 宿命郎君疾奔上山,连续掠过数道石级。
蓦地,他觉到一缕幽冷轻风,已经拂至耳际。
宿命郎君心头一紧,他不知这袭来势究竟是人是物? 情急中,翻臂腾出一掌。
“轰!”
一块铺天巨石凌空破碎,暴响声中碎石横飞,射向四 方,霎时平空卷起一阵劲风。
那暗袭而至的巨石硬生生被宿命郎君掌力击碎,宿命 郎君旋身回目,定睛望去。
碎石飞落之处,齐刷刷跃出七条气宇轩昂的魁伟汉 子。
宿命郎君星目棱芒一扫,打量着七条魁伟汉道:“莫 非,‘昆仑七星剑客’也已为朝廷假用了么?”
七条魁汉七柄长剑,直逼宿命郎君左右,为首一位黑 脸汉子冷声道:“我‘昆仑七星剑客’素来天马行空,独 往独行,岂会被何人支使利用!你生死一统魔’也太过 小视于人了。”
宿命郎君全无门户架式,随便立着,淡淡道:“既不 为朝廷所使,却是到此为何?”
黑脸汉道:“你宿命郎君既已来了,还会不明其中的 奥妙么?”
宿命郎君道:“宿某不明你等有何企图?” 黑脸汉道:“自是四门奇世武学了。”
宿命郎君一怔,缓缓道:“欲得此绝世武学,谈何容 易,你等还是自行离去为妙。”
黑脸汉怒道:“好狂妄的口气!姓宿的,江湖武林中 那些散军游勇,草寇之辈惧怕于你,我等名门正道却不将 你放在眼里,你若识时务,只要回头下山,我兄弟七个决 不为难于你,你若执迷不悟,想于我手下硬闯而过,休怪 我‘昆仑七星’剑下无情!”
宿命郎君冷声道:“你阻我不得!”突然腾身掠过黑 脸汉。
刹那时,数股劲飙,挟着呼啸怪风,铺天盖地降至宿 命郎君头顶。
宿命郎君仰脸望去,一遍剑光似流星飞泻,扑面疾落 下来,直震得耳目发麻,劲道威猛惊世。
宿命郎君发出一声冷若冰霜的寒笑,道:“你等欲得 四件绝世之宝,这便拿去吧!”
但见双掌虚飘飘自头顶拂出,人立即掠向后闪。
昆仑七星剑客七剑迸出,眼看便要击中对方周身要 害,忽然之间,剑势所指之处,直似山崩海啸,怒涌出一 股凌厉绝伦的劲风。
黑脸汉惊骇至极,一时把握不住出势的长剑,倏然色 变道:“快撤剑!”
转瞬间,数道寒光白气交织飞舞,平空暴出一串“嗤 嗤”之声。
昆仑七星惊吼不绝,七柄长剑交织架起,只似沾住一般,任其七条身形猝腾陡飞,竟是抽不回剑来。

宿命郎君冷冷笑道:“遗憾的是,宿某再也不想滥杀 无辜了!”
语声中剑眉一扬,身影顿时消失逸尽。
但听这边“铮”的一震。
昆仑七星七柄长剑纷纷脱出劲力吸引之圈,七条身影 齐刷刷朝后射击,直跌在丈余开外。
黑脸汉早已目眶皆裂,却是满心惊服,失声道:“宿 命郎君制我等于无形之中,只怕早已得了…… ”
蓦地,一把散雪碎冰自空中降下,霎时封住了黑脸汉 的哑穴。
黑脸汉心头大骇,拾眼定睛望去。
圈中赫然立着条洁白如玉的身影,那身影只似白天而 降的雪人,从头到脚都蒙得严严实实。
黑脸汉无声地大喊道:“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白影自然听不到黑脸汉这发自心底的呼声,白影冷笑 一声,突然举步上前。
黑脸汉蓦地预感到了正在面临的一件极端恐怖的事 情,霍然拚出浑身劲气,仗剑跃起!
“哦”地一声轻哼,黑脸汉软软坐倒在雪地里。他手 中的长剑斜擦着左肋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黑脸汉极度惊恐的双目暴裂着,悠悠落下两滴血珠 子。他死不瞑目,他终究未能将满腔惊疑道出,他更不可 能明白这鬼使神差的奇功异能究竟是人之所为,还是神的意志。
自然,黑脸汉也不可能看到,他身边的一帮兄弟都与 他一样,眼睁睁地死在了冰消雪溶的阳光下了。
雪水消溶,顺着石阶悠悠地流去。有道是水往低处 流,人往高处走。
宿命郎君终于走到了金莲山庄门前。
他不知道,他从未回头看过一眼,那顺着石阶往下流 的雪水早已变得鲜红,变得血渍潺潺。这一条普普通通的 石阶竟葬送了天下多少武林人物?唯有那无言的血流才能 诉说得清了。
宿命郎君不是已经不再滥杀无辜了么?
却原来,这条杀机四伏的石阶上还另有一人的,便是 那白衫蒙面人!
宿命郎君站定在金莲山庄门前。
昔日的金莲山庄,满院树木葱茏,繁花似锦,而目 下,朱漆的大门歪倒在地,院中一派惨嘶狂吼,直杀得血 星风雨,一片劲冲气击。
宽敞的前院中,两伙武功绝顶之高手在厮杀。那朝里 攻去的一方似乎占了许多上风,将死守后门的一方逼得只 有招架之功,全无半点还手之力。
那进取的一方为首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独臂极 是显眼,一个与独臂长相极似,二人一样的青衫绸褂,一 一样的长剑飞舞。他们正是那宫中内廷侍卫,铜厥与镉纵 。
铜跃一马当先,当的一声,剑音颤动,寒光闪射,霎 时似有数十道激荡劲气笼罩于院落上空。
铜纵一俯身,猛射出去,衣袖飘风之声挟着一道寒芒 电击,势若狂飙卷出。
那固守人等虽是拚死抵御,却早已人人色变,必中暗 自叫苦不迭,眼看前院就要失守被破。
蓦地,平空降下一阵温和的微风。
那微风似有似无,暖洋洋直钻入人的心底,吹拂之 际,挟带着一丝淡淡的异香。
铜跃心头一紧,疾收势运功静立。
铜纵剑下已伤数人,陡闻风响,霍地转势仗剑以待。
那圆形的后门正中央,突兀现出两条娇美的身影,一 个火红如霞,一个碧绿似玉,这一红一绿两具婀娜娇美的 身躯于此一片银白的洁净天地中相映成趣,格外耀目,光 采照人。
红花美目流盼,盯着铜跃道:“你别过来。”
铜跃心中一阵燥动不安,痴痴望着红花,不禁退了半 步。
绿柳凤眼含威,语音凛烈道:“铜纵,你这般瞪着我, 无疑要与我动手了!“
铜纵定睛望着绿柳那一副含威有情的娇痴样儿,不觉 一阵心荡神移,竟有些难已自持得住,上前一步道:“我 若是前来迎你同去的,你便不会与我动手了么?”
绿柳娇声叱道:“你分明是来攻打此庄的,我岂能不 与你动手。”
铜纵面色一沉,厉声道:“绿柳姑娘万万不可太过执 拗,我兄弟二人原本受令行事,并非有意为难二位姑 娘。”
绿柳一时使性,娇怒道:“我姊妹二人也是有位英明 圣主的,也是一样的尊令而为,你们若欲入此庭院之门, 除非先将我二人性命一并取去!”
铜纵沉声道:“二位姑娘再不撤剑自动过来,我这里 可要将其视为叛党处置了。”
绿柳性气燥烈,怒喝一声:“好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看剑!”
娇躯早已欺出,一道蓝光疾刺而出。
铜纵冷哼一声,似欲闪避绿柳剑锋,斜身一靠一掠, 身法奇快诡异至极,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自侧面一挥。
两声惨叫伴随着两声闷响。
绿柳身旁已有两人缓缓倒在地上,那是两具身首各落 一旁,鲜血喷洒四处的断尸。
绿柳一怔,目中早已泪珠滚滚,咬牙道:“你,好狠 毒呀k:”
铜纵目芒一闪,看向手中锐利长剑,沉声道:“你若 执迷不悟,也会有此下场!”
绿柳心乱如麻,阵阵绞痛难当,恨声道:“你当我下 不得手杀你是么?”
铜纵冷冷道:“我乃堂堂大内高手,素来领章行事, 秉公执法,却还从未顾忌过什么私下情仇与个人恩怨,你 若不自降,我便取你。”
绿柳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见她柳眉晕杀,腕中剑一 震,一道白光已经直劈过去。
铜纵身法奇快至极,突然随着迎面刺来的剑势,向后 一倒,真气下沉,力贯足心,身子距地还有二寸左右时, 忽地一个轮转,霍然出剑袭取对方下三路。
绿柳满目怨毒,身法手势一丝不乱,虽然处此危境, 也是镇静如常,手臂朝下一拂,长剑霎时垂及地面。
铜纵看似对方意欲阻隔下路劲道,疾提腕横扫而出。 岂料绿柳倏然疾退五步,转瞬间已凌空再度扑出。
铜纵心头一震,暗叹:“好绝妙的身形剑法!”
满天流动剑光直罩于铜纵头顶之上。 铜跃一声惊呼,骤然撤下肩后长剑。
红花玉腕一震,一道银光直逼到铜跃的眉心之间,恨 声道:“莫非,铜家兄弟都是些没心没肝的小人?”
铜跃眼看铜纵危急,惊骇中出剑一拔,欲避过红花上 前替铜纵解危。
红花冷笑一声,道:“姓铜的休要欺人太甚!”
冷笑声中,一招“云里雾里,”人剑一迸而出,威势 非同小可。
铜跃生怕误伤红花,身法剑势陡然多了几分小心,且 招招点到即撤,势势避过其锋。
红花起手落势,着着威势骇俗,将个铜跃紫紧潭于剑 气缠绕之中。
铜跃急道:“瞧你是个女子,权且让你三招。”
红花步步紧逼,娇叱道:“三招已过,纳命来吧!” 铜跃一跃退出数丈开外,身子脱离剑气的缠绕,看定
红花道:“咱们有话好说,你且收了招式好不…… ”
铜跃一个“好”字尚待出口,突然神色大变,惊呼一 声道: “红花万万不可胡来!”
红花逼退铜跃之际,暮地抽身回势,自背后迅捷地劈 出三剑。
铜纵正与绿柳斗得难解难分,蓦闻耳后刷刷刷三声轻 响,情急中急于回手封住。
红花这三剑连环出手,表面虽只形成一个剑势,实则 连续变幻、劈、刺、扎俱全,一并施向铜纵上、中、下三 路。
铜纵原本全力抵御着绿柳拚命的搏杀,冷不防红花又 自背面偷来,一时应接不暇,不由自主的一连朝旁闪出三 四步。
红花早已料定铜纵无从摆脱她这突发的剑势,眼看铜 纵避向一旁,早已暗中运足了功力,出势的长剑寒芒暴 长,化作一道长虹,剑气森冷,霎时已抢到铜纵胸前。
铜纵心头一阵悲凉,他心明如镜,他纵有三头六臂, 却又哪里避得开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铜跃一声“红花不可胡来”呼出,人已拚命抢上前来,但他方才委实不该退得太过遥远,至使目下无法抢在 红花之前封住这夺命的一招。
铜纵怒目恨声悲叹。
铜跃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
红花扑出了一招生死存亡的绝活。
情急中,一条身影疾扑而出,横在了铜纵面前。 突听一声轻哼!
红花手中的长剑已刺中眼前之人。 激斗声戛然而止。
红花脸色惨色,汗落如雨,仗剑的右臂软软垂下,整 个人也霎时瘫坐于地上。
地上早已躺着一人。
那是被红花刺中的人。 那人正是绿柳!
普天之下,只怕唯有绿柳能救得了铜纵!也正是绿柳 救下了铜纵,
红花痴了,呆呆望着绿柳道: “怎么会是这样呢?”
绿柳低吟道: “我恨他!”
红花泪眼昏花,怔证道:“我正是要杀了他。” 绿柳道: “他太无情无义。”
红花终于落下泪来,道:“他们没心没肝,禽兽不 如 ! ”
绿柳叹道:“可我们偏生爱上了这样的人。”
经花放声大哭起来,道:“不错,我们爱得太诚太深,爱极生恨,否则我也不至于出手如此的狠毒呀。”
绿柳柔声道:“我的好妹姊,这一点儿也不可责怪你的。”
红花早已哭成个泪人儿,嘤嘤道:“要怪的,我要怪的。”
突地,绿柳舒眉一笑,极温柔地喊了一声:“铜 纵!”缓缓闭上了双目。
红花伸手摇摇绿柳,绿柳不动,红花连声呼唤,绿柳 不应,绿柳躺在正在溶化的雪地里,只似睡熟了一般。
红花忽然止住哭声,将绿柳抱了起来。
红花抱着绿柳,一步步走到铜纵铜跃面前,走得极慢 极近。
不过是瞬间发生的事儿,铜纵却似整个儿沉浸于睡梦 之中,他傻子一般呆立,像似已呆立了一百年之久。
红花紧紧抱着绿柳,一双美目早已被滚滚涌动的泪水 封住。红花瞧不见铜纵铜跃的脸,也无心思再去忖度他兄 弟二人的神情如何?
红花一字字地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我一 定要杀了你们!”
末了一句,她早已泣不成声。
红花心中痛苦已极,身形微颤,蓦地展势掠过院墙, 凌空而去。
铜纵怔怔楞着。 铜跃一动不动。
有一人自他兄弟面前堂堂正正的走过去了,他二人只似不见。
那人不急不慌,可谓一步一个脚印,走入后院去了。 那人正是宿命郎君。
宿命郎君看到了这一幕,但他的脑海中想着的却是另 一幕!是以他毫不在乎眼前所生的一切,他无动于衷,置 若罔闻地走了。
铜纵盯着宿命郎君的背影,半响才道:“她们离去了 么 ? ”
铜跃满心酸楚,戚然道:“她们去了。”
铜纵仿佛大梦初醒,轻叹道:“她们与我恩重如 山 。 ”
铜跃禁不住热泪横涌,道:“这恩师却是今生今世也 报答不了的。”
铜纵道:“这样反倒好些。”
铜跃道:“你说什么?”
铜纵道:“既知无从报答,便不必再记挂于心间。” 铜跃不解道:“此话怎讲。”
铜纵道:“你明知无能为力之事,却偏要生方设法去 办到,末了终究什么也办不到,岂非徒劳之举。”
铜跃一惊,道:“你不打算前去追寻她姊妹二人了 么 ? ”
铜纵道:“后院有要事待办。”
铜跃怔怔道:“再有天大的事儿,也得先放一放,我二人这便前去追寻红花绿柳。”
铜纵盯着铜跃,阴沉道:“却是为何?”
铜跃道:“我放心不下。她们无异很需要我们的带 助。”
铜纵沉声道:“师兄岂可为了点滴私情,耽误了皇上
的大事!”
铜纵说得极轻,只似一丝冷风自耳旁轻拂而过,铜跃 听来,恰似五雷轰顶,直震惊得目瞪口呆。
铜跃只觉浑身冰凉,颤声道:“你还是个人么?” 铜纵盯着铜跃,自鼻孔中哼了一声。
铜跃突然厉声吼道:“你果然没心没肝,禽兽不 如 ! ”
吼声中,骤然撤下肩后长剑,身形一展,拂出一片流 洒而下的剑光。
铜纵疾追道:“师兄去向何处?”
远远传来一声悲愤已极的回音,道,“自是去寻那大 恩大德之人。”
铜纵掠过院墙,立在那株参天大树之上,高声道: “师兄快快回来,师兄岂可背叛朝廷!”
铜跃早已去得无踪无影。
铜纵正欲展势追去,蓦地,他惊呆了紫阳山一片死寂。
死寂中,充满着紧张、惊险、恐怖的气氛不知儿时,紫阳山暴发了一场生死大搏斗 以至于满 山遍野横尸片地,血流成河。
铜纵整个儿惊骇住了!
他的眼前,一具具尸首残缺的血淋淋的尸体横躺竖 卧,自山脚一直排到了金莲山庄门外。这一派死状极惨的 场面,委实令人瞩目谅心,魂飞胆散。但最叫铜纵震惊不 已的,还是这杀手的武功之神出鬼没,因为,他似乎从未 听到过山下有何激烈的搏斗声传来。
“这一切究竟是怎样发生的,何时发生的,铜纵于极度 的惊骇之中自然想不出个头绪来。但有一点,他却是认定 了:这一切俱由宿命郎君所为。因为,他亲眼看到宿命郎 君走入了这座院门。
好个虔心效忠的锏纵,一但明白了事态的严峻紧急, 再不耽搁分毫,足尖一点,人已掠在数丈开外,狼奔豕突 而去。
铜纵自是奔宫中报信去了!
那白衫人远远望着铜纵的身影,露出了真容。
那白衫人无疑正是将无数绝顶高手变得断头缺足、腰 躯折断、肝肠外流、鲜血淋漓的罪魁祸手——铁逍!
而铜纵,却错将这一切旧咎于宿命郎君所为,这岂不 是天大的冤孽
宿命郎君压根儿不知他已背上了这笔何天冤孽的人命 张,他一心只想堂堂正正地走进金莲山庄,走到那曾使他蒙受奇耻大辱的无为堂中去。其目的再明确不过,他要堂 堂正正的与江无缺一决高下,以雪耻报仇。
元为堂门窗紧闭,一片冷寂。
堂中之上首,两人对坐案头,东面坐的是位艳若明霞 的绝代佳人,西首坐的则是位气概轩昂,威风凛烈的俊杰 男子。
绝色美人情韵忧郁,轻叹道:“大势所趋,却已是天 意难为,江公子不必太过伤神自悲。”
男子正是江无缺!
江无缺怔怔望着面前几案,一语不发。
绝色美人美目流盼,娇柔道: “江公子身怀盖世奇 功,人又最是和气,性情豁达,蔼然可亲,其实眼下正是 大有作为之际。”
江无缺转眸望着那美人,面上毫无一丝表情可言。
美人儿道:“江公子前程远大,灿烂锦绣不可估量, 有人却是早有结交之意,如若江公子肯移情新主子,贱妃 倒很乐意作个线眼儿。”
江无缺双目一亮,霎时暴出两道寒芒,看定美人儿 道:“太子被废死一事,玉兰妃像似一点儿也不觉得惊 愤 ? ”
美人儿正是太子允初最为宠爱的玉兰妃。
玉兰妃美目微动,嫣然一笑,道:“事过境迁,惊有 何用?愤也是枉然!”
江无缺眼睛都不眨一下,缓缓道:“太子待你如何 ? ”
玉兰妃道:“恩重如山!”
江无缺道;“只怕是恩断情绝了!”
玉兰妃美目流波,轻描淡写道:“此一时彼一时嘛! 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公子切忌莫要忘了眼下的处境 呀。”
江无缺冷冷道:“如何才算得上识时务者?”
玉兰妃道:“江山早已移了新主,你我等人便该深悔 用情之误,及时回头报效新主。”
江无缺神色渐暗,冷声道:“玉兰妃只怕早有图谋之 心了,江某竟未早些觉察到。”
玉兰妃娇声笑道:“这却让江公子猜准了,但江公子 仍是只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江无缺道:“可否明示?”
玉兰妃道:“贱妃算计允初,何止一日两日,可谓已 是数载有余了。今日被困此庄中,原非寸步难行,坐以待 毙,而是专为了江公子才留下来的。”
江无缺冷笑道:“只怕未必。”
玉兰妃道:“千真万确!绝无半句虚言。”
江无缺道:“你要我怎样?”
玉兰妃道:“新皇上尤其赏识江公子的一身盖世神 功,有意赐江公子个达官显宦做做,以便与大清王朝办些 大事儿。”
江无缺道:“我岂能信你胡谄。”
玉兰妃笑道:“我哪里是胡谄,新皇上早已将我封为 四贵妃了!如若不信,你可亲自随我前去讨个明白。”
江无缺神色陡变,黯然道: “你道我会随你前去 么 ? ”
玉兰妃一敛媚笑,万分尊贵道::“那是你自己的选 择。”
江无缺道:“我主天下仁孝之最,圣而亦圣,贤而亦 贤,堪为太子。人性各有所近,不能强使附合,我江某再 是性情阔大,却也容不下什么新主异令了。”
玉兰妃冷冷道:“如此说来,江公子只有死路一条 了。”
江无缺沉声道:“你背叛我主,罪已当诛,我且替天 行道,先结果了你性命。”
蓦地,玉兰妃暴发出一串阴丝丝的冷笑声,幽幽道:
“我敢独自一人留下来,自是早已备下万无一失之策,岂 会让你随意取了性命。”
江无缺神色安祥,并不动手出招,稳稳坐于西首, 道:“我不能动手除你,自会有人替我除你的。”
玉兰妃一怔,道: “莫非,你已知我暗中下过剧
毒 ? ”
江无缺平缓道:“是的。只不过太迟了,我怎地竟没 觉察到,你其实一直都在暗中图谋加害于太子的,我真恨 不能亲手杀死你。”
玉兰妃阴阴笑道:“也罢,你既已觉察到自己中了剧海,我便不妨明说与你听,你现在药性发作,已是毒物攻 心,你浑身无力,莫说杀我,便是举手投足,也不可随心 所欲了。你若想活命,只有一条路可走,便是潜入禁宫, 弑死允初。我这里有解药两剂,一剂是毒上加毒,以毒攻 毒,能使你恢复功力,前去禁宫行刺,另一剂,是根除剧 毒之良方,待你事成之后再交与你。话已讲明,何去何从 任你自己选择。”
江无缺道:“可曾知晓,所谓宁人负我,毋我负人者 也 ! ”
玉兰妃道:“武功大成,得来不易,天下岂不要少了 一位盖世英宿。”
江无缺道:“我主为人雍容大雅,度量过人,爱博而 不泛,气盛而不骄,且无我无人,涵盖一切,乃情中之主 人!江某本是个情中之侠,如得报效其终身,也不枉此一 番知遇之恩了。”
玉兰妃冷笑道:“好一个忠义之士,你只有坐以待毙 了。当今世上,能解得了你这毒性的人,只怕非我莫属 了 。 ”
玉兰妃笑声未绝,墓地——
一个声音突然传入堂中,道:“只怕未毕!”
赫然,顶梁上飘下一条身影,稳稳立定在玉兰妃眼 前。
玉兰妃失声道:“是你?!”
来人正是宿命郎君!
不待玉兰妃再次发出惊呼,那一剂正真治本的解药已 到了宿命郎君的手中。
宿命郎君抢上一步,双掌齐送上前,道:“江大侠为 人可钦可佩,宿某心中崇敬万分,这解药还望江大侠速速 服下,以除毒根。”
江无缺面对此般巨变,神色无一更改,依然乎和道:
“宿大侠的一番好意江某心领了,只是不知宿大侠为何出 手相助,江某不好随意受人不明不白之厚恩,还望明 示。”
宿命郎君急道:“江大侠不必顾忌,宿某与江夫人铁 心兰早已结为兄妹,宿某此番前来营救,也是江夫人的意 思所为。”
江无缺双眼蓦地一亮,目光如炬道:“江某有一事不 解,但不知当不当问?”
宿命郎君诚挚道:“但问无妨!”
江无缺道:宿大侠现身时的身形步伐,可是练过四门 绝世奇奥的武功?”
宿命郎君一惊,暗服江无缺目光敏锐了得,不觉照实 道:“宿某委实练过四门绝世武功,正与江大侠一般,得 的是绝世真传。”
江无缺突然挣扎着抬手拨开宿命郎君送上来的解药, 道:“宿大侠的武功,无疑已至登峰造极之化境,此乃我 中华武术一脉之大幸矣!”
宿命郎君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已与江无缺虽然同出一 撒,但演练方式天差地别,收效自也截然不同,江无缺再 是演练得溶化贯通,臻于化境,然必不如自家已是元神护 体罩身,连天灵盖也一并练通了。惊的是江无缺竟能于此 举手投足点滴之间瞧破自家所习武功及深浅程度,实乃火 眼金睛,超凡脱俗极不寻常。
宿命郎君一心急于让江无缺服用解药,以便尽快恢复 功力,得以公平决斗,以雪耻恨,摧促道:“江大侠快快 请用解药!”
江无缺神情欣慰,语音却平淡道:“解药于我有何用 场 ? ! ”
宿命郎君一怔,以为江无缺疑心生暗鬼,还是信不过 他,性急之际,伸手去扶江无缺,道:“江大侠此际若不 愿服用解药,宿某只有先将江大侠带离此是非凶险之地 了。”
江无缺轻声道:“宿大侠的好意江某全领受了,天下 武林之中如此意气,我自是满心欢喜,但是,这儿的事, 宿大侠还不知详细,就这么劫我出去,却是断断不可。我 原本并未中毒之时,若要想走,抬脚便可去得无影无踪, 又有谁能拦得住我呢?”
宿命郎君一征,突然觉得此事委实有些蹊跷。
江无缺坦然道:“只不过,我们处世第一要将大义与 私情分辩清楚,第二要把志向去从看得明白。允祸太子堪 称天下第一圣贤,他的心思作为,决不是现在当朝户位大燎伴食宰相梦想所及,学间人格,那更是前追古人,后范 来者,我宁不知自取,生死无二。”
宿命郎君一心向往决斗,竟未明白江无缺的心意,竟 自道:“江大侠随我去吧。”
江无缺笑道:“人有恩于我,我若患难而去,还可为 人么?推而言之,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正是这个念 头 ! ”
宿命郎君一惊,道:“江大侠万不可往绝处去想!”
江无缺突然放声朗笑道:“习武之人最重义气,且 人之训,颇重名弟,清廷已久为共主,太子国本所在,我 岂能视为儿戏?今得见宿大侠武功盖世,天下第一,喜我 中华国粹已有光大之趋势,江某死而无憾矣!”
墓地,江无缺突兀立起身来,豪爽放声大笑。 笑声朗朗荡开,直震得堂中旋起一道滚滚暖流。
宿命郎君情知不妙,却早已惊呆了,怔怔立着不知如 何是好?
江无缺开怀大笑,笑声不止。 江无缺笑望堂上,凝然定住。 江无缺长笑而绝!

宿命郎君手中的解药坠落在地上,悄无声息地消失 了。宿命郎君惊魂未定,痴痴注视着气数已绝的江无缺。
江无缺长笑不止,自己震断十二经脉,已经气绝身 亡,但他面泛喜色,堂堂正正的挺立于中堂之上首。
宿命郎君惊骇万状,张大双目瞪着江无缺,他突然感 到自己在江无缺的面前是那样的渺小,那样的浅薄,那样 的卑劣,那样的苍白无力,无地自容。
宿命郎君心中一阵悲哀,一阵怆凉,他蓦地想到,自 己早该一头撞死在江无缺的脚下,因为,他实实在在白活 了三十个春秋。
“宿郎,你怎么了?!”
突然有个甜美无比的声音在呼唤他。
宿命郎君这才记起此堂中原本还有个玉兰春的。
大玉兰春,这绝色的美人儿,此刻正情韵盎然,媚开眼 笑地端立在他的眼前。不错,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女人, 这才是他一生为之追求的希望,他的灵魂,他的一切。
玉兰春笑得千姿百媚,极温柔道:“宿郎,你竟学到 了那四门绝世武功了?!”
宿命郎君道:“只因为,我对一位前辈说,我为了心 爱的女人,一度变成了一个杀人如狂的魔头,也是为了一 个女人,我曾冒死刺杀过太子,同样是为了一个女人,我 被逼得走投无路,痛不欲生,苦不堪言,而这一切,俱是 为了博得一个女人的欢心!于是,那位前辈大发慈悲,将 那足以一统天下的绝世武功一并传予了我。”
玉兰春娇声笑道:“宿郎,你终究能与我天天在一起 了,因为你得了天下的绝世武功。”
宿命郎君道: “我不能!”
玉兰春道:“你放心,我定会在皇上而前保举你的,你将要有个显赫的地位了!”

宿命郎君迎着那张美艳伦绝的脸,突然有种想要呕吐 出来的强烈愿望。
玉兰春眉开眼笑,玉臂轻舒,便要来拉宿命郎君,婴 唇微启道:“宿郎且随我来!”
蓦地,宿命郎君一步窜至堂下,像似遭了暗算一般, 恶狠狠盯着玉兰春,怒喝道:“武功大成,其来不易,我宿 某虽不能似江大侠那般成为国家栋梁之材,却也自有侠义 天赋,岂能再容你这妖妇所惑,枉废了此生!”
玉兰春娇容陡变,惊道:“宿郎,你莫非一时糊涂了 么 ? ”
,宿命郎君缓缓退下,喃喃道:“我心里再明白不过, 我竟为一个如此险恶的女人空活了半生,我险些鬼迷心 窍,误杀了江大侠,我好可悲,我不是个男子汉,我愧见 天日!”
呼声中,一条身躯笔直飞射而出,硬铮铮穿透二层楼 房,飞也似地凌空而去。



尾 声


黎明时分,雾很浓。
浓浓迷雾锁住了远近碧玉般的青山翠谷,锁住了山中 那些整齐高大的红椿木和苍葱郁郁的古柏青松。
迷雾中,疾行如飞地穿出两条身影,身影一高一矮, 高的道:“双娇,累了么?”
矮的道:“宿大伯,我们为何总是在夜间赶路呢?” 高的道:宿伯伯见不得天日,是以只能趁黑出行。”
矮的道,“我一点儿也不累,只想快点跟着宿伯伯去 到那练习武功的地方。”
高的道:“双娇为何定要随宿伯伯习武呢?”
矮的道:“宿伯伯连天灵盖都已练通了,宿伯伯武功 及天高,我自是要跟着武功最高的人学了。”
高的道,“双娇学了武功欲做什么呢?”
矮的道:“去杀江无缺,为史爷爷报仇!”
高的一顿,半响才道:“双娇还小,有许多事情你还 不明白,待你长大了,就会什么都明白了。”
天色将明,雾气渐退。
两条疾行如飞的身影突兀消失了。
此二人无疑正是宿命郎君和双娇。
宿命郎君带着双娇回到了冷清湖,将自己封死于地下 密宫中,永远不见天日。
宿命郎君悉心指教双娇练习武功。
双娇也会像师傅一样,末了也能将天灵盖一并练通 么?
天已亮透了。
白雾渐消,阳光遍地,两个美艳若霞的少女懒洋洋地 躺在青草地上,任随霞光披满那婀娜多姿的娇躯。
海婷婷美目微闭道:“我爱我师兄,但我更爱铁逍, 我们毕竟已有夫妻情份了!”
红佛珠道:“我分不清究竟更爱哪一个,我糊涂了。”
海婷婷道:“他们俩都只爱你,这我瞧出来了。”
红佛珠道:“我也感觉到了,我的心很慌乱,但却很 甜美,很幸福。”
海婷婷道:“但你永远不可能安宁。”
红佛珠道:“为什么呢?”
海婷婷一字一顿道:“你使一个男人情有所依,不再 疯狂的杀人,但你却使另一个男人嫉恨失常,怀着一腔不 可一世的邪火去血洗江湖武林。”
红佛珠望着海婷婷那张美若天仙的脸,一时说不出活 来。
宿命郎君带着双娇神秘地消声匿迹之后,江湖武林中 开始了一场大劫难!
铁逍完全被体内逆行之劲道所挟制,他永远觉得体内 奇异劲气暴溢,随时只想出手与人拚搏死斗。
当今江湖武林之中,又有谁,还能抵御得住他铁逍的 一招半式呢?
铁逍葬送了多少天下江湖武林人物?只怕连他自己也 已记不清了。
铁逍乃在不停地滥杀无辜,全然杀得走火入魔了。
刹那间,整个江湖武林一片混乱,整个江湖武林从此 一蹶不振。
整个江湖武林显得束手无策,惶惶不可终日。
而对此生死活劫,整个江湖武林都在寻找江无缺!
江无缺,他们是不可能再将他请来平息这场惊世骇俗 的浩劫了,但心诚则能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 史。终于有那么几个甘以江湖武林的兴衰存亡为己任的至 诚之君,历尽千辛万苦,寻到了铁心兰。
铁心兰沉吟良久,戚然道:“若欲解救整个江湖武 林,眼下只有去找一个人了。”
众豪杰齐声道:“去找何人?” 铁心兰道:“小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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