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鏖战武馆
书名:绝剑情侠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4211字 发布时间:2024-08-07

灯影婆娑,恩义堂上下一遍斗械碰击声响。
海姑娘手执一柄断剑,与弹灵道长斗作一团。
堂下那些舞龙要灯的,适下早已抱头鼠窜,四下里逃 散了。
余下十余名玩灯女子,个个撕下面具,露出一片花容 月貌来,人人仗剑在手,尾随海姑娘朝后院杀去。
昆仑七剑客早为太子先前一番话语所震慑,且个个心 悦口服,适下一见数十女子追杀太子,七把长剑七条汉 子,一并扑上前去,将一干女子隔在回廊中,霎时人影幢 幢,剑光攒动,一遍震天价响。
却有两人沉沉寂寂,束手无动。 江无缺定睛逼视铁逍。
铁逍面冷如霜,狂妄轻慢。
江无缺思索良久,缓缓道:“我早该想到,你决非寻 常人等!”
铁逍怒道:“我与你不共戴天!”
江无缺冷笑道:“看来,你与你那不为人齿的祖父倒 的确是相似得很。”
铁逍面色一凛,狠狠盯住江无缺道:“你既已探得我 的底细,倒也省了许多周折,我便不必再与你绕山绕水, 明说吧,我要你死。”
江无缺冷冷道:“你欲将我置于死地,总该有个原由 的。”
铁逍心头一阵怒气横冲,喝道:“要问起原由,却是 再简单不过了。只因我与你虽然同姓一个江字,然我江不 似你江,我江几辈人俱为你江奴才,纵然我祖父武功远在 你等之上,却还是被你们压制于手下,永无出头之日。试 问,江湖武林中还要不要论个武功之高下?如若你们仗着 人多势众,玩弄诡计、便能独霸天下武林,只怕,我今日 却要特意代天执法,予你们个公道报应了。”
江无缺冷笑道:“瞧你也还身手不凡,暗怀绝技,为 人却是为何这般糊涂?”
铁逍道:“我何来的糊涂?”
江无缺冷冷道:“你良莠不分,是非不辨,偏听偏 信,育目血洗江湖武林,如若一味执迷不悟,只怕今夜就 是你恶贯满盈报应到了临头之日。”
铁逍眉目一拧,恨声道:“江无缺,只凭你门中世代 奴役我辈,我便理所当然该诛你九族。”
江无缺万般忍耐道:“你我两家结怨,皆因你祖父江 别鹤一心只想在江湖武林中成名立万,而若是我父亲不死,他就一辈子也休想出头,是以他才出卖了我父亲,终 了将我父置于死地。然我兄弟二人并未冤冤相报,血债血 还,反将你祖父等人暗中安置于顾老英雄门中,让他们活 着来忏悔自己的罪恶。”
铁逍冷哼一声道:“江家兄弟显然俱是无能软弱之 辈,要不就是玩弄权宜诡计之阴险小人,否则,岂有放着 血海深仇不报之理?!”
江无缺气愤得面红筋胀,怒喝道:“你,你岂可将我 一番通达明理之举视为异端?”
铁逍心头俱是怨毒、俱是仇恨、俱是狂妄与轻蔑。
他的心里有种不可名状的苦闷,一种势必发泄出来的 苦闷。
面对着古锦斑斓、五色绚彩的厅堂,眼望着五光迷 离、盘折回绕的百片彩灯,铁逍心头一阵悲戚,一阵怆 ,凉,他陡地感到自己很卑微、很低下,心中满是洗刷不尽 的耻辱与痛苦。
铁逍昂首挺立,心中却万分空虚,他深感孤独。尤其 感到自己只身来在此馆中,来得是那么的突然、那么的胆 怯、那么的羞于见人,偏又处处遭白眼受冷落。
难道是他武功不及么?
还是他天生便是一个很龌龊、很卑厉的小人? 铁逍自不会去细想这些。
在他的眼里,一班武林豪杰堂堂正正体体面面地被迎 进了武馆,他的心被刺疼了,因为他是偷墙跃壁暗自潜入的。
在他的眼前,众豪杰仪貌俨正,行径光明磊落,面他 却藏头露尾,心怀叵测。
他在心底暗自喊了一声。“我为何便不能像你们一样 呢?”他的心底即刻响起一个回音道:“因为你的身世容 不得你成为一名堂堂正正的英雄豪杰!因为,你自出生那 日起便开始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铁逍目中寒芒一闪,眼前一遍辉煌即在他面前消失 了,是他的心在窥视、在感觉,他的心中一片漆黑,一片 茫然。
铁逍几乎忍不住狂喝出声来,他心里道:“我一身绝 世武艺,我原本属于你们一流中最杰出,最拔萃的人物 的,但是你们毁了我,剥夺了我的一切,逼得我几辈人走 投无路,终身做你们的奴仆,压得我世代不得出人头地。 我岂能不恨透了你们?”
铁逍自出江湖之日起,便已感到有些身不由己,他无 法按照自己的理智来支配自身的举止行径,他的心里越来 越强烈地爆发出一种苦闷,或许是一种仇恨,他不及去细 思细想,总之,这种强烈的感情色彩牢牢抓住了他的心, 控制住他的一举一动。
此刻,他仍在试图告戒自身,或许是一种新奇,或许 是一种穷极无聊,甚至可能只是一种幻觉,他不过是想到 这座名声显赫的武馆来随意走走,随意瞧瞧,不过为了满 足一下好奇的心理。
他果然只想来随意走走,随意瞧瞧么?
他的心在颤抖,一种深不可测的思绪在他脑海中翻 腾,他的心中有个声音在狂喊:“这办不到。”
满院五光十色的彩灯是那样的耀眼,江无缺正气凛然 屹立堂上,却又是何等的春风得意,神采奕奕。
铁逍一身夜行衣,一副见不得人的装扮,他的心被眼 前的一切刺痛了,深深刺痛了。
他的心,火一般燃烧起来。
他的少年豪杰的自尊迫使他暴发出一种愤世嫉俗的怨 恨。
这确实是一种扭曲,一种极为复杂的扭曲。
他身上的血霍然沸腾起来。
此刻,他只想捣毁眼前这一切。
他双目愣睁,存心大开杀戒,血洗精华武馆。
蓦地,铁逍暴喝一声,道:“江无缺,你我闲话休 扯。我若武功不及,你自取我命去,我若占得了上风,今 夜便是我雪耻报仇之日!”
语声未落,身躯骤起,飞舞似乌龙一般。
江无缺长身暴起,凌空喝道:“你使形意龙凤三阴 拳,某家便以杏花春雨千百掌奉陪!”
铁逍舞拳如百道光影,空中似有千百爆竹声齐响,只 震得气流激荡,令人透不过一丝喘息之际来。
江无缺拂掌似行云流水,一股劲气横狂,正如雷轰电 掣,地塌山崩。
铁逍恨声道:“江无缺,你不是自命剑术不凡么,为 河不出剑一展五雷诀剑法之光彩?”
江无缺恼道:“小恶贼,与你一搏何须使出某家绝 技,单凭这杏花春雨千百掌,某家看来已是绰绰有余了。”
铁逍狂笑道:“我看你是不敢出剑。”
江无缺道:“擒你这区区小贼也要动剑,岂不叫江湖 武林朋友笑话。再者,你一个乳嗅未于之辈,怎请得动某 家这柄魔剑。”
铁逍身形骤疾,一条躯体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叫人 觉得四面八方俱是他的影子在飞舞,在晃动。
铁逍吼道:“我看你那柄名为‘碧血照丹青’的魔 剑,定已是老掉牙了吧!”
江无缺掌下爆声大发,风驰盈天,声势骇人至极,口 中冷笑道:“某家有言在先,今夜只要生擒于你,而非取 你性命!”
铁逍道:“你既倚老卖老,我便叫你尝尝后生可畏之 所在!”
江无缺道:“领教了!”
两条身躯暴长暴落,流星赶月一般穿绕满院。 众豪俱已惊呆了
海姑娘一干女子也都住了手。
人们只觉耳畔如雷轰电掣,脚下似地塌山崩,少数几 个内力稍逊的,已有些立不住足跟,叫一阵阵气流劲浪冲 撞得只能靠墙而立,且遏止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院落中,数十名身怀绝技的江湖武林高手俱都凝神敛 气,悉心观察。
他们决非只是些瞧热闹的等闲之辈。
瞧了这半晌,他们却未瞧清一招半式。 他们却瞧得如醉如痴,瞧得神惊肤栗。
终于,有那么一两个极有悟性,又极反应灵捷的豪 侠,渐渐瞧出些门道来了。
形意龙凤三阴拳,却是何等了得的绝世武功!
杏花春雨千百掌,竟是那般神奇绝妙的匪夷之学!
五台山丰明道元真道长不禁失声道:“各位快瞧那彩 灯 ! ”
峨嵋神赐道弹灵道长沉声道:“正是如此!他二人此 刻无疑是在斗灯!”
众豪惊叹万状,一并转眼去观彩灯。
元真道长好俊的眼力!
弹灵道长好了得的悟性!
不错,江无缺与铁逍正是在斗灯。 斗灯?!
江湖武林中从未听说过有此等奇异之武学。
而眼面前,江无缺与铁逍无疑正丢开浑身解数在斗 灯。
但见宽敞的场院四周,一溜荫荫乔木,将座院落围得 严严实实,而各处树梢上,颤巍巍地悬挂着无数盏彩灯。
这满院如白昼的耀眼华光,正是自此处射出。

彩灯形状各异,有扎成飞禽走兽的,也有制成奇花异 草的。彩灯五光十色,错落有致,相映成趣。
江无缺与铁逍身形快极,实难分辨得清他二人身法手 势何去何从。
然而那数盏彩灯则晃悠悠悬于树上,却是任何人都能 看得清清楚楚的。
铁逍身形只似倏地一沉,拳势起处,迎面树枝上五盏 飞禽彩灯陡然坠落下来,凌空一转势,如五道电光,穿绕 院边,挟起五道劲气,直扑江无缺周身。
江无缺趋势上前,身形展动之际,掌势一挫,五盏飞 临他眼面前的彩灯方向疾转,霎时化作一道火光,呼呼地 窜上院墙。
不过转瞬之间,那五盏彩灯俱已挂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去了。
众豪只瞧得目弦神骇。
那重又挂上树枝去的五盏彩灯十分精巧,十分炫目, 十分诡秘神奇。
五盏彩灯似五道鬼使神差的魔力,紧紧吸住数十双惊
异万状的目光。
谁也想不出、思不透,那彩灯既为拳势所震落,为何 竟丝毫不损不破?那彩灯既然又被掌风所趋,挂回到原来 的位置上去,却是为何不见树摇风动,只闻啸声凌厉,劲 道震耳?!
铁逍连连展势出招,却未忘记睃一眼惊呆了的众豪。
他心头有种超然的喜悦,他很乐意让天下的武林高手 就这么怔怔的、呆呆的、痴了醉了一般仰注着他的一举一 动 。
谁是天下第一?
铁逍心中邪火燃烧,他忘了自已原本很不起眼,忘了 自己原本无资格站到这诸多英雄豪杰的面前来!然而,此 刻他心满意足的在这些人面前逞强,他将这些人震慑住 了。
他虽与江无缺斗得正紧,但他心目中早已将江无缺这 个对手抹弃了。
他目中无人,目空一切。
他所知道的,便是整个江湖武林都如同眼下这些英雄 豪杰一般,俱都惊呆了,叫他给震慑住了。
整个江湖武林俱已拜倒在他的脚下。
他欲打谁,谁便得老实受着。
他欲杀谁,谁便多活不得片刻。
他见不惯的也实在太多了,他要将其一并毁掉。
他所仇视的,委实不少,他要一一将其打个粉碎。 铁逍神情大震!
铁逍无疑已被邪火魔欲所挟制。
他狂声笑道:“究竟谁是天下第一?我不过要你们知 道天下有个铁逍,天下铁逍第一!”
一片拳风掠向东面所挂彩灯。
一片拳风挟起数道劲气呼啸,有如浪卷涛涌。
呼呼呼连声数响!
东面树枝上数十盏彩灯一并震落,飞舞如一条烈焰滚 滚的火龙,疾射向江无缺。
江无缺腾身一翻滚,单掌于前作势,那数十盏火龙似 的彩灯霎时已被荡开,纷纷飞向东面树枝之上。
铁逍暴喝一声:“火烧红门寺!” 双拳横出,身躯随之斜飞而起。
只似凭空涌起一头惊涛骇浪,将那箭一般射回树上的 彩灯隔断。
彩灯回射之劲力被铁逍拳势震断,眼看又被【逼回院 中。
江无缺冷丁一声怒吼,道:“炮打襄阳城!” 双掌即已托在顶上。
猛听得一声爆响,掌势震荡空气,发出一遍雷轰电缴 之巨响。
但见地下灯影一散,如穿梭一般,霎时四下弧光闪 射,不见一灯。
弧光闪射成环,蓦地自地下消失遗尽。
再瞧那东面树枝上,数十盏彩灯俱已完整挂齐。 众豪齐声喝彩叫绝!
人们早已忘了这原本是一场生死之搏了。
显然,再是瞧不出门道来的人,也明白无误的通晓一 点:欲运内力将树上悬挂的彩灯震落下来,实在是件极为 简单,极为轻而易举的寻常武艺。但是,若要将这薄棉纸扎的彩灯由树枝上震落下来,且又不灭不损,只怕众豪之 中无一人能及。
尤其不可思异的,是那彩灯飞坠下来之际,竟能运气 将其当作暗器一般使用,再送回原位去,且亦然无损,此 举实乃令天下习武之人目眩神骇,百思不得其解!
铁逍狂笑之声戛然而止。
他面色恨怒不变,心头不禁暗自一惊!
江无铁不愧正宗源流,一套杏花春雨千百掌施得似长 江大海,滔滔不绝。
铁逍何尝不明白,江无缺身形不似自己那么迅疾,全 当毫不用力,然一副行云流水之势,俱以绵软巧,作为行 功旨则,且意存丹田,愈慢愈佳,以神贯气,随屈就伸, 柔中有刚,内固精神,外示安逸,行动有如抽丝,则毫无 幻诈之举致。任凭铁逍震落彩灯,他一并原位送回!
铁逍心中吃紧,暗惊江无铁神功仙传,实乃正道非 凡。
众豪中已有不少人瞧入了门道,齐声暴喝予江无缺报 彩助威,他们瞧得清楚、猜得明白,将灯震落决非反其势 道复又将灯挂回去可比。
这便意味着,江无缺武功显然在铁逍之上。 铁逍何尝不明白这一点!
众豪欢呼喝彩连声震响! 铁逍心头渐寒。
众豪俱盯着江无缺,将其一举一动视若神灵所为。
铁逍心头恶怒横生。
转瞬数十招已过,不论江无缺还是铁逍,一番借灯对 杀,拚气之中俱已掂出对方底细实力。
江无缺身形一展,转势对着铁逍。
无疑,江无缺心头已有七分把握,他目光凌湛,沉声 道:“铁逍休狂!你空怀绝技,不为强身养性,也无意保 卫社稷,更非阐扬武德,却是丧心病狂到了此等地步。”
铁逍情知对方已较出自己武功深浅,余下势必拳剑硬 拚,此搏无疑凶多吉少,唯有横下心与之对杀到底,暴喝 一声,道:“江无缺,我与你内、外之气相差无几,你莫 以为就一定胜得了我!”
江无缺道:“你小小年纪,便不学好,四处滥杀无 辜,抢占财富,全无一丝轻财仗义、任侠好友、除恶安良 之义气;更不具铲贼官恶霸,打尽天下不平之习武行侠的 初志,某家看来确实留你不得!”
铁逍狂笑一声,道:“生死俱凭天定,你却将我拿捏 不得!”
身影凌空射起,一股足可撼山震岳的拳风直劈出去。
江无缺突然振臂而起,喝道:“今日如若将你放过, 江湖武林无疑面临一场弥天大劫难;既是代天执法,你休 怪某家出手无情!”
呼呼两掌拂过,劈出两道排山倒海的狂飙。 铁逍拳势自空中罩下。
江无缺掌风自地面窜起。
“砰!”
一声暴响挟着一片刚猛无俦的旋风激流,直震得丈余 开外围观之众豪心脉颤乱,气血浮动。
铁逍与江无缺拳掌相接。
铁逍以拳抵制掌势,陡觉一股深不可测的潜力汩汨涌 入自己双拳指缝之间,此浸入之潜力入骨舒神,几乎欲将 自身内力削尽剪除。
铁逍心头一惊,被迫在半空中转身斜飞面下。
一声厉啸,铁逍抽拳换爪,疾如离弦流矢蓦地抓向江 无缺心窝。
江无缺身躯直擅而起,双腿一弹一踢,化开袭开爪 势,霍地拂手一掌!
铁逍像似闪避不及,人已朝后倒去。
倏地,铁逍伏地一滚,反身弹起,一个珠帘倒卦,以 脚抵爪,踢向江无缺双目。
江无缺侧身出掌,铁逍双脚已踢至眼前,江无缺正欲 以掌隔之,足下陡觉一股冷气袭来。
铁逍身躯凌空倒挂,霎时已分作四路袭向江无缺,上 至双脚猛踢江无缺眼目,下至一对虎拳无声无色间荡出二 九一十八道冷气,此气道有斫、有拍、有印、有膝、有肘 ……一并袭向江无缺周身。
江无缺要保住双眼,又要顾忌下周门户。
众豪目睹此骇人阵势,俱为江无缺惊出把冷汗来。
但见江无缺上下受制,双目霎时已将触及飞来之一踢。
铁逍恨声道: “你当让出天下来了!”
江无缺冷笑道:“直劲与横劲并用,却还有更绝妙的 使法的!”
冷笑声中,江无缺双臂齐振,上下分拂扑出,转瞬 间,已有一只手凌空劈下,将铁逍双脚自眼前荡开二指距 离。声随掌落道:“此乃直劲!”
声落之际单掌猛一抡回,竟将铁逍双脚勾挂于掌心。 江无缺笑声又起,道: “此乃横劲!”
左掌自下疾挥而出。
铁逍脚被勾住,身躯倒挂运行不佳,正待再发新招, 忽觉一股无影掌劲疾扫而来,竟将身体震飞起来。
江无缺随手一推。
铁逍陡觉前胸一震,被那自下而上的劈空劲气撞击得 心脉欲断,不禁发出声凄厉长啸。
江无缺霎时手中一空,劲道尽施。
铁逍厉啸不绝声,人已被抛上半空中。 众豪一片惊呼!
弹灵道长不禁脱口叹道:“直劲横劲并施,竟能到此 盖绝天下之化境,委实太过令人惊叹费疑。”
此际,南海普陀山玉锦帮碧波令主也已瞧出些奥妙之 处,不禁笑道:“此直劲横劲同时并出,其深奥却非数语 所能尽。然亲眼看罢,自有许多可解之谜疑。方才此精妙 之招,一方如虎扑食,似鹰抓鸡,此直劲凶猛无敌,委实震骇人心,但苟稍避其锋,则其劲皆无用矣!”
弹灵道长笑道:“正是如此!那虎扑鹰抓之际,如若 用力得当,只需稍闪而旁击之,则可借其力而反治之。我 等之辈所以未能如此,俱是虚劲与实劲还未练及火候,是 以一时不可悟解其个中深妙所在!”
众豪观望感叹。 众豪眼界大开。
众豪对江无缺真个佩服得五体投地。
铁逍人被抛在空中,心却似沉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 他暗自调息,猛提真气。
“蓬!”一声轻响!
铁道落在院旁一棵树上。
铁逍足下不过踩着一只簿棉纸扎的彩灯。 他身形稳立,丝纹不动。
他目芒冒火,寒光攒动。
蓦地,他的心血一阵横翻! 他看到了一双眼睛。
那眼睛里闪跃着一丝淡淡的惊讶,那眼波流动着一片 哀哀的失望,那眼睛一眨不眨地射向铁逍,射出两道深深 的埋怨。
那是海姑娘的眼睛!
那原本是双千姿百媚的眼睛,此际溶进了这许多的谅 讶、许多的失望、许多的理怨……
铁逍只觉心被刺痛了。
他面冷如铁,暗哼一声道:“你莫这般小瞧我,你分 明是在小瞧我!”
铁逍忽然发现他很想得到许多东西,包括这显赫之极 的武馆,这一大群五体投地的钦佩之神情,还有海姑娘敬 畏欢愉的目光。
此刻他什么也没有,便是唯一一个与他算得上一伙的 人也瞧不起他,至少是不相信他。
海姑娘满目哀情,眼巴巴望着他!
海姑娘似要哭予他看,却又不忍伤了他的一颗心。
铁逍羞愤已极,他狂喝一声,像似疯了一般,凭空卷 腿缩腰,于树枝上飞滚如黑雾冲天。
哗啦啦!
堂上一片屋瓦碎裂纷飞。
铁逍身影掠及之处,数十盏彩灯交错飞舞,横冲直 撞。
数十盏彩灯俱被铁逍拳势操纵,有的袭向江无缺,有 的射向观望的众豪,有的直扑檐下窗内。
几声惨叫,有三位豪侠竟被彩灯劈撞,面门破裂而倒 地身亡。
铁逍狂笑道 :“再接我两招!”
身躯突然暴起一丈有余,双拳猛劈四下彩灯。
院中一片红光耀目,无数的烟火,如百道电光,穿梭 院内,盘折回绕。
无数道火光,挟裹着阵阵凌厉无比的劲气,大有赤壁
鏖兵之势,天地化工之法。
众豪惊骇之际,群愤骤起,纷纷亮出兵器,隔挡化解 袭来的彩灯。
江无缺实在未曾料想得到,铁逍竟疯狂到了这等程 度。
适下不敢忖思细想,猝展身形,幕地趋势直撞向前, 一条身影若鬼魅幽灵般闪动。
但听“噼啪”声响,遍地火光一散。
彩灯盏盏飞施而上,一并射向铁逍周身。
铁逍双足稳立于一盏彩灯之上,彩灯凭空悬挂,树枝 被劲气所震,微微颤抖,彩灯依付于树枝上,也是晃晃悠 悠,摆忽不定。
铁逍眼看江无缺腕势一沉之间,已将含蕴在掌中的七 乘暗劲一并发出。
铁逍只觉一股暗劲凝于彩灯之中,直逼上来,顿感全 身一震,不由足下一松。
“蓬!”地一声撕裂。
铁逍足下彩灯被劲风袭中,破成两半。
铁逍浑身功力尽施,抗拒那四面八方袭上身来的暗 劲。
“轰!” 一阵闷响
两道内功劲气凭空相遇,只震得在场人等耳目发麻。
再看那一片灯光,竟被两股浪卷涛涌之绝妙劲道所支 配,凌空飞旋成圈。
铁逍虽是身躯悬空,仅借一盏彩灯支撑,却是安如磐 石,丝纹不动。
江无缺立地凝然,全似入定一般。
二人赤手空拳,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却早 已是内固精气,外示安逸,以意化神,凭空拼起内功内力 来。
此乃江湖武林中盛传如神的奇功妙法,即“杀气”。
只不过,讫今为止,人们还是头一遭亲眼目睹此神功 妙法并非虚幻诡诈,而是确有招术所遗。
院落半空中,一串彩灯飞旋如流,气势成圈,稳稳盘 旋于空中。足见杀气双方外、内之功力相差不大。
蓦地,江无缺掌下一收,劲道骤紧。
一片灯光突然向铁逍逼近了二尺多远的距离。 铁逍心头一惊!
此杀气一功如若抵御不住,无疑将引火烧身,焚于灯 火之中。
铁道一声劲啸!
蓦地闭气撒势,一个龙蟠翻飞,斜扑出身躯。 倏忽之间,双拳已至江无缺眼前。
铁逍此势奇诡精妙至极,玄空一晃一双拳,捣的却是 江无缺下三路。
江无缺双掌运力控制住顶上彩灯,不敢抽掌收势,生 怕灯挟劲道坠落下来,误伤了围观众豪。
眼看江无缺必受重创,众豪大惊失色,纷纷亮剑持杖上前辅助江无缺。
但闻一声暴喝:“各位不可妄动!”
江无缺声出形起,一条身形疾逾电闪流射。 空中一片“噼啦”声响。
一圈光环逐一消散,霎时满园寂寂,不见一灯。
那一圈穿梭飞旋的火光竟在此瞬间俱被江无缺掌风震 熄。
铁逍眼看江无缺有意顾忌围观众豪的安危,虽然避过 此一袭,却已明显处于下风,猛喝一声:“你命休矣!”
双掌合十,于丈二空中拂出一道排天劲气,猛击江无 缺天灵盖。
江无缺一副手足无措,顾此失彼之态,看似想要收势 回掌,又仿佛欲避挫闪,正自犹豫不决之际,铁逍拳劲已 至头顶。
无声无息中,铁逍双拳已抵在江无缺胸前心窝上。
江无缺猛一缩胸,霎时展开迅雷不及掩耳之声东击西 攻势,双掌一拂,掌势已将铁逍死死罩住。
铁逍双拳击中之处,只似击在一团棉花上,柔韧无 度,实在太过出乎意料。他却不知,那四门绝世武功循环 套用,穿插习之,才是正宗练法。
一但按步就班练成正果,无疑体内便会生出一种元神 精柔护体之气。既遭遇刚猛之劲道撞击时,此气能自行化 刚为柔,以柔克刚,自御可能触体的劲道撞击。
铁逍武功原本偷习而成,适下一招扑空,竟遇此奇妙玄奥之抵御,心头惊乱如麻,再顾不得显露绝技,一展武 功风采。
但见他身形虽被江无缺制住,原地动弹不得。一双拳 头则硬拼展开,左右一伦一扬。
两道含蕴着强大无比的暗劲,呼啸着射向南北院墙。
“呼 …… !” 一片劲风啸响。
南北两院墙后,那剩余的几盏彩灯原本孤单单地悬挂 在树枝之间。此刻已被铁逍所施劲气震落。
不偏不倚,一小股灯光射在恩义堂窗户之上。 “轰!”一声轻响!
恩义堂一排窗纸霎时窜起一片火苗,燃烧起来。 众豪一片惊呼,俱已扑上堂去灭火。
江无缺气怒已极,右掌一抖,劲气牢牢罩住铁逍周 身,右掌直推撞去。
铁逍心头一震,只觉劲风凌寒侵入肌骨。
转瞬间,江无缺掌上凌然罡气已经劈空而至。
铁逍惊骇失态,恍惚中十乘功力俱已用来抵制千钧坠 顶之压力,眼看江无缺掌势又到,自己性命便要丧于此 际。
铁逍心神俱乱,抽拳胡乱护于前胸,浑身劲气却无法 一并提至拳上。
江无缺掌劈铁逍,已然迫至眉睫。
墓地,他只觉一股邪异之劲道不知自何处发出,奇冷幽寒但却无声无息,已将他劈扑之势冲得朝旁一偏。
刹那时,铁逍整个身躯凄空暴起七八丈高,整个儿脱 出了江无缺的劲气笼罩之中。
铁逍面容抽搐,满目怨毒,胸中十乘功力运转,骤 然已凑至十二乘功力交迸撞行,那凭空生出的二乘逆行劲 气,直冲撞得他无法自已,只想见人就出手,出手便施杀 着。
铁逍一副疯颠之态,蓦地挥拳展势扑出。
几声惨叫,至少已有三位豪侠已被铁逍击倒在地,气 绝身亡。
江无缺欺身上前,影子一般隔住铁逍。 江无缺猝施重手法,直取铁逍面门。
却不知为了何故,他那绝世劲力竟被铁逍拳势猛地一 吸。
铁逍制住江无缺功势,腾身再进,袭取众豪站立之 处。
江无缺紧随其后,双掌再击。 铁逍影子一闪。
江无缺暗道不妙,击出的双掌往回一收,竟被铁逍所 发暗劲逼得稍稍一偏。
“轰隆!”
恩义堂西则一株撑天栋,已被江无缺掌势误中,断做 三截坠落下来。
铁逍冷森一笑,道:“你虽是正宗嫡传,却哪里抵得住我这邪火攻心!所谓称邪,自有诸多正不及之所在,故 尔我之功力虽不及你纯敦,然我则比你多了二乘绝气。你 我自下内气已杀至紧骤之处,唯有杀败对方者活!”
江无缺沉声道:“你果然已是邪火中烧,入魔至深 了。今夜某家不得不置你于死地,万不能留你祸害天 下 。 ”
铁逍一声暴喝!
江无缺一声冷笑!
两条身影交错腾空,两股潜力硬拚硬接。 院中即刻卷起一阵颤人心魄的凌厉旋风。
风挟火苗,恩义堂烈焰熊熊。 树折瓦碎,满院轰响震天。
蓦地,一个声音怒吼道:“铁逍,你若再不住手伏 法,她可就没命了!”
二条鏖斗的身躯暴起暴落,各自跃至一旁,双双住了 手。
不知何时,南海普陀山玉锦帮碧波令主已将海姑娘擒 在手中,一柄乌光寒射的青龙剑正抵在海姑娘颈边。
碧波令主恨声道:“铁逍,你实在太过残暴,竟敢于 众豪面前骤下毒手,杀死诸多豪侠,且纵火焚馆,全然天 良尽失,丧心病狂到了无可救药之境。江剑仙厚敦仁义, 不忍亲手诛你,却让我等来替天执法吧!”
江无缺一怔,道:“碧波令主不可误伤他人,铁逍这 厮竟管交与某家,勿须十招,某家定能将他生擒活拿。”
铁逍呆了一下,定睛看着海姑娘。
碧波令主冷冷道:“江剑仙勿须多言,这厮甚是歹毒 可恶,他若不拿命来,我且先诛了他的同伙!”
这却是天大的误会!
海姑娘与铁逍并非一伙,且还有过一段仇冤过结的。 然事至临头,又岂非三言两语能叙得清。
海姑娘一语不发,也不争辩。
海姑娘美目流盼,静静观注铁逍。
铁逍那阴冷歹毒的目芒蓦地一闪,霎时变得有些茫 然,有些恍惚。
海姑娘美目一眨一闪,闪出两道艳夺明霞的异采。 铁逍一定睛,心里蓦地一热。
他有种直觉,他与海姑娘天生就是一伙的。
海姑娘孤孤单单,只身一人被众豪困在其中。
他自己何尝不也是形单影孤,被数十双仇恨的眼睛盯 视着。
整座院落中,数十个豪侠同仇敌忾,一样的身怀绝技, 一样的武功了得,一样的愤怒难当,一样的仇恨满腔,尤 其显得一样的是他们心中早已将铁逍诛杀过千遍万遍了。
唯有两个人以众不同! 那就是铁逍与海姑娘。
尽管他二人心怀各异,决非出自一道。但适下这等情 势,还会有谁能够将他二人分辩得开呢?
便是铁逍自己,也已一眼认定海姑娘与他是一伙的了。
突听江无缺一声疾呼:“碧波令主手上当心了!” 碧波令主蓦一抬头,“哦”地一声惊呼。
铁逍双眸眼光如鬼火攒动,人已趋到碧波令主耳侧。 江无缺冷喝一声:“小恶贼休要逞狂!”
喝声中,身影奇快无比,左拳右掌,形意龙凤三阴拳 与杏花春雨千百掌交相击出。
铁逍陡觉劲力激荡呼啸,慑人心神,原本算计好了欲 夺碧波令主性命,适下情知已顾及不暇。
但见他右臂一牵一抡,已将碧波令主手持青龙宝剑震 落于地上。
铁逍左手突兀抓出,一把挟住海姑娘。 此际江无缺拳掌攻势已一并尽施。
铁逍心头一惊,猛然暴身斜退。
江无缺一拳拂向铁逍,一掌隔住碧波令主。
铁逍早已无心再夺碧波洞主性命,他一手挟起海姑 娘,一手反击数掌。
霎时间,铁逍已转身掠出数丈,挟着海姑娘隐入远远 的夜幕之中。
铁逍逃得疾快,众豪竟无一人瞧清他使的究竟是何种 身法。
便是江无缺,也一时想不出个头绪,铁逍武功为何精进 如此神速?且身法脚步奇妙玄奥,仿佛似曾相识,却又一 时无法理得出个明白的思绪。
其实并非疑难无解。
江无缺若知铁逍有位师傅名叫莫名洞主,而莫名洞主 原本便是跟着燕南天练习身形步发,此个中的一切疑难、 一切诡异玄奥、一切奇妙招术,便可迎刃而解。
只不过,世间事千千万,人又岂能一并而知呢!
江无缺不知前辈们的恩恩怨怨,更不晓前辈人究竟遗 下多少情仇纠葛。
但是,有一点他心中却是十分的清楚,真个明镜一 般。
他与铁逍的鏖战并未完结。
铁逍虽然逃之夭夭,但是,又怎能证明他便是落败而 逃呢?
他二人之间,其实并无决出个高下。
除非,还会有一真正场的鏖战,一场既无外界因素干 予,也无外界因素骚忧的纯功净武之搏。
杏则,铁逍虽是逃走了,但他并未真正败在江无缺手 下。

夜至三更。
铁逍与海姑娘已远离京城。
海姑娘一声不吭,只有铁逍挟着一路疾行如飞。 月明星稀,四野如霜。
阵阵寒风刺骨透肌。
铁逍猛一顿足,住步道:“你意欲去向何处?”
海姑娘一怔,半响才道:“前面不远处有所宅子,便去那儿吧!”
铁逍道、“你自去吧。”
海姑娘不禁脱口道:“何不一同前往?那宅子原本是 我的住所,只不过荒弃已久,无人料理,但若想稍避风 寒,倒是个好去处。”
铁逍犹豫话:“我与你本不是一道的,怎好给你平白 无故增添些麻烦。”
海姑娘展颜一笑,万般柔媚道:“你既已救得我出 来,就该将我有个好生交待,岂可将我一人弃在此荒郊野 地之中。”
言语中,纤手一带,反过来挟着铁逍向前疾行。 夜将尽。
一片月光,辉映着清新的四野。
月光溶溶,将重叠的远山和巨齿似的长城镀上一层温 润的银白。
山坡下,长城边,快成熟的粗大的玉米棒子和沉甸甸 的谷穗,在夜风中轻柔地摩挲着。
四野一遍馨香。 “啪!”
墓地一阵扑响。
庄稼地里一只夜宿的鸟儿惊飞起来,翅膀扑啦啦扇动 着,转瞬间飞得没了踪迹。
夜,又冷清下。

一座深宅大院中。
海姑娘紧紧拉着铁逍的手,熟门熟路直走进去。
里面是一座二开间的大厅。厅上中堂条幅,云板花 瓶,陈设得甚是考究,一派豪绅大宝的富贵气派。
海姑娘松开铁逍,不知几时,已随手撑起一只烛台, 点亮起来,引着铁逍再走进去。
两人一路无语,穿过两个天井,直到第三层院中,海 姑娘才转向东面,引了铁逍上楼。
海姑娘轻轻推开房门。
铁逍陡闻一阵幽幽的香气扑面袭来。
海姑娘将烛台置放于案上,回身道:“你便在此歇息 半宿吧!”
言毕温柔一笑,径自摸黑下楼而去。 铁逍心头疑虑重重,转目凝视房中。 只见烛光闪闪,照得满室生春。
室内正中央,一张雕花木床,床上珠罗纱的帐子;白 色缎被上绣着一对金色的凤凰。
室内四壁之上,各挂着一幅工笔仕女图。 铁逍不觉看呆了。
东面壁上的仕女图画,活生生便像似海姑娘的模样。
铁逍正自发怔,突听楼下一阵脚步声响,只见海姑娘 手托朱漆木盘,婀娜多姿行将进来,娇声道:“宅院荒弃 已久,也寻不着什么好食物,你且将就着吃点儿吧!”
海姑娘将盘中的一只细花瓮碗置于案上,艳丽一笑。
铁逍记不住究竟又行了多时,他与海姑娘已是站定在 走了出去,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铁逍低头看去,那碗中分明是一份桂花蒸的燕窝。
铁逍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竟断定此碗中绝 对未曾下得有毒。
铁逍此际腹中正发空虚,他端起碗来,三口两口将燕 窝喝了下去,只觉得心里甜透了。
他虽有满腹疑虑,却不愿再去细思慢想,索性合衣上 床躺下,顿感浑身一阵疲乏,方才一阵搏击,体内劲子消 耗无度,一但松弛下来,才真正觉得整个人都瘫软了一 般,竟连动也懒得再动一下。
月色渐隐。
黎明前的夜空陡然沉入一片漆黑,一片死寂。 铁逍于昏暗的烛光里睡死了,睡得声息全无。 墓地,楼下过道一股冷风袭上来,灭了烛灯。 霎时,一条身影幽灵似地飘入房中。
那身影缓缓移动步子,无声无息已挪至铁逍身旁。 但见那影子手臂轻起,划出一道乌亮的寒芒。
刹那间手起刀落,寒光掠处,一柄短刀直刺铁逍心窝。 铁逍一直好端端沉睡梦乡,全似不知自身已是命在旦夕。
那影子刀落之时,蓦地惊呼一声。 “噗!”
一声陶响,短刀穿透床上被褥,直刺入木板之中。
那行刺之人情知不妙,猛一抽刀,突觉背痛如折,已不能直起身来。
“哧!”的一声,烛灯复又亮了起来。 铁逍冷眼立于床旁,正自盯着刺客冷笑。
刺客青绢蒙面,哀哀斜靠床上,半点动弹不得。 铁逍掌势骤起,轻轻向前一拂。
刺客蒙面青绢被掌风一带,霎时已握在铁逍手中。
铁逍掌势一收竟自刺客头上扯出一道乌美黑亮的长 发。
铁逍深邃一笑,道:“我早料到无疑是你了ì” 斜躺在床上的正是海姑娘!
而海姑娘一顶长发及地,正是那曾经欲将铁逍、莫名 洞主,红佛珠一并毒倒在小客栈中的下毒者。
海姑娘浑身要穴一并被铁道点中,只得哀哀躺在床上,怔 怔望着铁逍。
铁逍掌中玩弄着一缕秀发,冷笑道:“你欲夺我性 命,何不故计重施,若论硬硬的交手,你岂是我对手!”
海姑娘美目流波,含情脉脉道。“我并非真想取你性 命。”
铁逍一楞,道:“那你为何行刺于我?”
海姑娘叹道:“我明知杀不了你,却又不得不杀你一 回。”
铁逍道:“我却是听糊涂了。”
海姑娘道:“我曾发誓要替爷爷报仇,若不狠心真正杀你一回,此愿未了,我这心里又怎生平安得了。”
铁逍奇道:“你方才分明有心置我于死地,是以出手 才那般疾狠。”
海姑娘道:“不论你是死是活,我总算杀过你一回 了。自此之后,我心愿已遂,你我之间再无一丝一毫的仇 怨了。”
铁逍不禁笑道:“海姑娘,你委实怪异得很。” 海姑娘叹道: “你自己不也怪异得很。”
铁逍眉目一拧,冷声道:“我俱是为了仇恨,为了名 份,为了洗刷我祖辈的怨愤与耻辱。”
海姑娘道:“我则是为了履行诺言。”
铁逍道:“我原本无意于江湖武林中称霸夺尊的,只 不过,要是有谁胆敢小视于我,他必死在我的手上无疑。”
海姑娘轻声道:“你心底怨恨太深。”
铁逍一怔,半响才道:“我一无所有,我却偏又喜好 得到一切。”
海姑娘道:“你武功盖世,还欲得到什么?”
铁逍暗道:“江湖武林中英雄豪杰所能获得的,我一 并想要,尤其是似江无缺那般堂堂正正的行径,整个江湖 武林的钦仰,我为何就不能得呢?”
海姑娘只似忖透了他的心思,娇声一笑,柔婉道: “世间事岂能划分得出个合理公道!我原先并非专营行劫 侠刺之道的,眼下却不得不一股道摸到黑,再不可能堂堂 正正为人行事了。
铁逍一怔,呆呆望着海姑娘道:“想必你原本也是位场面上的体面人物的。”
海姑娘烂然一笑,道:“何以见得?”
铁逍一指壁上的四幅仕女图道:“那画上一人活灵活 现象似你的模样!”
海姑娘瞟一眼壁上的图画,叹道:“我们当中只有一 位有那福份,这是天意所定,是以我们唯有合力辅助于她 了。”
铁逍奇道:“‘她’是何人?”
海姑娘道:“我不能提‘她’的名字,只因此事实在 事关重大。”
铁逍道:“那么还有另外两位女子呢?她们为何不与 你在一道?”
海姑娘哀声道:“眼下只有我能帮‘她’了。” 铁逍道:“却又是为何?”
海姑娘道:“因为,我们四人之中,除‘她’之外, 只有我还活在世上了。”
铁逍心头一寒!
他蓦地感到,海姑娘是那样地孤独,那样的无依无 靠,却又于江湖武林所不容。
他突然轻声道:“你总是一个人么?”
海姑娘凄声道:“似我这等行事之人,不可能有什么 朋友的。”
铁逍只觉心血一涌,剑眉舒扬道:“我既出手救你,自可做你的朋友了。”
海姑娘幽声叹道:“也只有我们这等上不得正当场面 的人才会成为朋友了。”
铁逍噢了一声,不解道: “此话怎讲?”
海姑娘突然阴阴一笑,道:“铁逍你虽是武功盖世, 但你自步入江湖武林之日起,便已被人们视为异端,你便 是欲用武力压服天下,然异端永远成不了正果。此乃天命 所定。”
铁逍道:“我的武功乃天下第一,谁敢不服?”
海姑娘冷笑道:“你只有靠杀人强占天下,却不可收 服天下之人心。”
铁逍怒道:“莫非我这一身功夫竟无一点好处可取?”
海姑娘嫣然一笑,道:“武功所为,乃各人天趣。你 我既为异端,又何必争着去诛斩贼盗恶强,挣什么正当的 名份,你我若不得志,办不到自己想要办到的事儿,便勿 须自寻烦恼,只要自得其乐,散虑逍遥便是了。”
铁逍被她说得心荡神移,脑海中一片云遮雾掩。
海姑娘唇似含樱,轻启一笑,道:“你还不予解开我 穴道么?”
铁逍一怔,陡地发现自己手中还握着海姑娘那及地的 发梢。一时不好意思起来,低头上前解了海姑娘穴道,轻 声道:“我心里一直相信你不会真的下手杀我的。”
海姑娘眼见铁逍走拢至床边,不知不觉的已是面泛桃 花,眼含珠泪道:“我其实一直都在寻你的踪迹的。”
铁逍痴痴望着海姑娘一头乌亮及地的长发,怔道:
“你寻我做甚么?”
海姑娘听了此语,眼泪立刻滚滚滴落下来,恨声道: “你已经对我那样了,我还能离开你么?”
铁逍盯着那一双珠泪滚滚的美眸,良久才道:“我,我 却是怎样对你了?”
海姑娘蓦地一展双臂,紧紧搂住铁逍的脖颈哭喊道:
“我自小到大,还从未被谁碰过一指头,你却将我抱在地 上,抱得那么紧,你还想要我忘了你么?你不能再丢下 我,我心里却是一千个一万个愿与你在一起。你若想去杀 人,我便帮着你去杀。你若想成名立万,我便随着你去称 霸武林。只是,你一定要带上我,我的心已离不得你了!”
铁逍任她搂着,痴痴道:“我们都是两个很怪异的 人,只有我们这等处处见不得天日的人才可能做朋友的。
海姑娘坐在床上,紧紧搂住铁逍,轻声哭道:“我爷 爷留下话要我做你的徒弟,可我不想再练什么功夫了,我 也不愿做你的徒弟。”
铁道脱口道:“你便做我的媳妇吧,可以么?”
海姑娘柔媚一笑,笑出两行晶莹的泪花,猛地在铁道 耳根胶了一口,道:“我们原本便是天生的一对,一对很 邪火的璧人。”
铁逍被她搂得太紧,几呼要透不过气来了。
铁道低眉顺眼,去看怀中的海姑娘,恰好底下仰起一 副花容来,四目相对,海姑娘脸上起了一层艳丽的红晕。
铁逍把眼一低,脸上也是红红的。
海姑娘美目微闭,乘势把香肩一侧,那一张娇艳白媚 的脸直贴到铁逍脸上来。
铁逍将身一偏,举臂搂住海姑娘,突然朝床上一倒。
海姑娘叹道:“那日你便似这样抱着我,我永远不会 忘记了。”
铁逍何尝不在想那日的情景,当他发现身下压的是一 具软绵绵、温酥酥的娇躯时,他那只杀着骤施的手掌便松 弛了,再也发不出什么厉害的杀着来了。
铁逍抱着海姑娘,只觉阵阵幽香扑鼻,他将头理进海 姑娘的怀里,霎时浓香更烈,令人欲醉。
铁逍陡觉浑身灼热,心中似有团火在燃烧,那火焰熊 熊,将他全身点燃起来,他整个儿俱已融化,无论躯体还 是灵魂。
这一刹那,铁逍的整个生命全都改变了。
他的血已沸腾起来,他只觉得天地都已在他的面前崩裂 。
他平生头一次将灼热的嘴唇重重地印在一个少女洁白 如雪的脖颈上。
海姑娘颤声欢笑起来,又笑出一串长长的泪珠。 楼外,天已渐明。
雾很浓,它锁住了远近碧玉般的青山翠谷,锁住了巨 齿似的古道长城。
雾茫茫,迷朦朦浮入寂静的深宅大院,飘进幽幽的小楼之中。
小楼里,一对幸福的人儿睡得正香甜。
铁逍便是在梦里,也深深眷恋着这张铺满绫罗绸缎的 床。
那床又软又暖,他实在生平从未睡过这么好的床。 他在梦境里见到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将她惊醒过来。 蓦地,他喊了一声:“红佛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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