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春酒楼外,一乘八抬大轿缓缓停下来。
轿中人叹道:“十余年不曾走动,这四海春酒家的一 干伙计却是逾发的不懂规矩,没得教养了!”
酒楼里外→片静寂!
一干不懂规矩、缺乏教养的伙计不可能再作任何举 动,只因他们早已横尸遍地,死在铁逍的魔掌之下了。
冷风吹拂,一阵阵轻微的血腥气味扑面而来,铁逍怔 证望着满地横尸,胸中不禁涌起一阵悲怆。
在他的记忆中,也曾有过类似的场面,那时或许他才 二岁,但他忘不了,铬心刻骨的记着那个横尸遍地的场 面!一位女子当着他的面,杀死了无以数计的人,那些人 也如同眼下这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只是那时候满地 血流如注,不似眼下这般,血迹很少,仅从尸体的头部流 出来,而那时的尸体却是四体残破,浑身血涌!
铁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时刻,他身上沾满血迹,那位 女子浑身上下也已血迹斑斑。那女子一手抓紧他,一手倒提着长剑,自一家庄园冲杀出来,直杀得满园鬼哭狼嚎, 一片血星风雨。
那女子将铁逍带出庄园。
铁逍停下不走了,瞪眼望着那浑身血迹的女子道: “你杀了那么多的人!”
女子一怔,抬手抹了一把脸蛋,或许,她想将脸上的 污渍抹净,然而她满手血迹,这一抹反而更糟,她的脸上 成了血糊糊的一片。
铁逍满心恐惧,后退道: “你还要杀我么?”
那女子满目凄凉,柔声道:“我杀那些人,是因为要 救你的命!”
铁逍只觉得她很可怕,小声道:“我和他们是一起 的,你杀了他们,你也会杀我的!”
那女子几乎哭出声来,哀楚道:“他们原本收养你, 是因为我给了他们许多珍宝,而眼下他们要把你交予你的 仇家,是因为他们背信弃义,我予你说这些,你还不懂, 等你长大了,自会明白的。”
铁逍记得清楚,他当时很憎恨那女子,一点儿也不信 任她,她的一切温存与爱抚对他来说,都显得很丑恶,很 可怖,他对她没一丝一毫的好感。
蛋后来,那女子将他送到玉龙山莫名洞主手里,那女子 要与他辞别,他突然道:“你还要去杀人么?”
那女子怔怔出了会儿神,颤声道:“我从未杀过人, 往后也再不会杀任何人!”
他觉得她在撒慌,心中越发地憎恨她,厌恶她。
她却亲热地拉着他的手,泪流满面道:“我只有为你 才会杀人!”
他蓦地想到了什么,尖声叫道:“你是我的母亲 么 ? ”
那女子惊骇住了!
他突然甩开她的手,退避一旁道:“他们说你是个花 奴,将我生在花园中,把花园弄得很脏,就像你杀人那样 四处俱是血!”
那女子流着泪,哽咽道:“你很卑视我、很憎恨我、 很厌恶我……是么?”
他当时并不大懂得她说的话,但他忍不住还是喊了一 声,道:“我不要你!我害怕你!”
莫名洞主抱起他来,一语不发走进山洞里去。
他不知道那女子是何时走的,是怎样走的?总之,自 那以后他再没见过那女子一面。每当他忍不住向莫名洞主 问及那女子的事时,莫名洞主总是重复念叨一句话道: “你原本可以降生在自己的庄园里,但你来的不是时候, 你没有庄园,没有家、甚至连张床也没有!”
他那时的确太小,什么也不懂,尤其不懂得仇恨! 适下他开始懂得了!
他杀了人,杀了不少人,且俱是些武林斗显赫有名的 头面人物。他的名声渐渐扩散开去,整个江湖武林都知道 了铁逍无敌,铁逍天下第一!人们对铁逍这个陌生的姓名畏之如虎,却又无可奈何,这的确是件很愉快的事情。
铁逍渐渐明白过来,原来江湖武林中的喜悦绝大部份 出自脚下这些血流如注的横尸,出自胜利者的骄傲,出自 天下无敌的满足。而这一切又恰巧能够泄尽心头之愤,那 诸多的仇恨,那诸多的冤情,勿须再用眼泪与语言去叙说, 俱都包括在这一招半式之中了!
铁逍原先杀人如麻目的还不十分清楚的话,此一瞬 间,他已是彻底地悟通了,明白了!他身怀绝技,天下无 敌,却落得那般悲凉的身世,他岂有不洗刷耻辱痛苦之理, 他的少年英豪的自尊迫使他暴发出一种愤世嫉俗的怨恨。
一颗少年的心被扭曲了,这的确是种十分复杂的扭 曲。这样的扭曲无疑只会带来仇恨!
铁逍趾高气扬地立在酒楼门前,面冷如铁,恨声道:
“这偌大一座酒楼竟无一人敢出来承头做主,我只有一并将它毁了!”
突然,楼顶一声狂笑道:“谁说此楼无主儿,主儿就 在你的头上!”
“呼!”一道劲风劈下。
铁逍晃身一挫,眼前凭空多出辆轮车。
铁逍凝神提防,不敢大意,运聚功力,蓄势以待。 顶上狂笑戛然而止!
酒楼门前一片死寂,唯有那轮车静悄悄的停在门边 上铁逍定睛瞧着那辆轮车,只似轮车便是他的对手一般,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是辆很小巧的两轮车,车身锃亮耀眼,看来非常灵 便,非常轻巧。
蓦地,顶上笑声再起,朗声道:“主儿来了!”
“蓬”地一声暴响!不见身影掠动,只见轮车上已多 了个人!
轿中人冷冷道: “魏无牙,是你么?”
魏无牙坐在轮车中,恶声笑道:“老贼,你还听得出 大爷我饶你不死,你却是记忆犹新的。”
轿中人冷笑道:“今日你撞在我孙儿的手上,你便是 求我放你一马,只怕未必就是活得成!因为自此之后,我 江家天下的声音来,想或十年前大爷俱由我孙儿一手统 管,似你等冤家债头,我孙儿岂能轻易将其放过!”
魏无牙盘膝坐在轮车上,一双眼睛闪着又狡猾又恶毒 的寒光,刺耳的大笑道:“江别鹤乃人面兽心之徒,其孙 儿自好不到哪里去,老贼,你那孙儿现在何处?为何还不 动手出招?只怕是叫大爷给吓跑了吧!”
铁逍就站在魏无牙面前,魏无牙竟似不见,满口狂 言,只激得铁逍邪火中烧,不禁怒喝一声道:“铁逍在 此,你便是自己想跑,眼下也只怕来不及了。”
语声中,铁道双手十指一张,十道劲疾绝伦的指风阅 电般射向前去,分袭魏无牙全身要穴。
魏无牙猛地狂吼一声,身躯一振,连人带车凭空突发 而起。
铁逍指风击处,只似山崩地裂,江河决堤。魏无牙狂 吼着猛扑下来,以车身硬挡铁逍这一招。
两道倾绝天下的浩荡劲气相抵,气势疑震云霄,威吞 山河。
魏无牙凭仗轮车抵御着扑面而来的袭击,身躯突兀而 出,弃车直上,凌空朝下一扑,十根指甲隐隐闪着乌光, 一对浸满剧毒的手掌直劈铁逍面门。
这一扑之势,竟变换出三招杀着,但见他左手一扣右 手一弹,趁对方换招之际,身上忽又多出十根短剑,于左 右两侧划向对方,原来此十根短剑原本便暗藏于指缝中 间,与人动手之时,真气贯注指间,剑为真气所激,霎时 向前弹出,趁对方以为已经避开袭来掌势之际,骤然十剑 迸出,掌势暴涨,只需略微碰触对方一丝毫发,无疑剧毒 浸心,必死无救。
铁逍展势轻掠;避过此出人意料的一袭,竟也不禁骤 然顿住身形,略防他一二。
魏无牙身躯凌空转了一圈,转瞬间又落回到轮车上。
铁逍见此人招式怪异狠毒,变化莫测实在太出人意 外,心想不可有丝毫怠慢,一提真气,默念形意龙凤三阴 拳招法,脚下一软,踩棉花一般蹬步上前,举拳轻拂而 出。
魏无牙久经江湖武林,阅历深邃至极,一见铁逍软绵 绵晃身上势,骇然瞧出他那空洞之中,已有元神悬照于 内;那看似五蕴皆空,四体皆假之伏,实乃降龙伏虎之真兆矣!
魏无牙心头大骇,一张脸歪曲而狞恶,带着山雨欲来 时那种绝望的死灰色,忽然狂吼一声,身躯一转,轮车载 着他飞旋起来。
铁逍心中清清朗朗,浑浑沦沦,决无一毫念虑;更无 一丝知觉,空洞之中,恍惚只见一团光亮围着他兜圈子, 只晃得他头晕眼花,立不住足,他似乎已经快倒下去了, 不知为何之故,身躯竟已冲天而起,脱出光环之外。
铁逍脱出光环之中,目芒一寒,单掌随意拂去。
恰值此际,魏无牙人已扑上前来,凌空一伸乌亮的十 指,十根短剑直刺向铁逍喉咙。虽然铁逍掌势已出,也不 禁后退半步。
魏无牙眼看已扑至铁逍眼前,忽觉一股凌厉刚猛的劲 气直钻入骨,霎时一阵撕心裂胆的狂震在心头搅动,他面 色惨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长笑,身躯一扭一折,全身的 骨头竟像是散了架似地缩做一团,跌回到轮车上去。
铁逍正待上势再取魏无牙。
岂料,魏无牙身子刚才落下,蓦闻《飒!飒!飒”急 风破空,三道乌光,分由三个不同的方向射了过来。
铁道眼时蓉魏无牙,未曾注意到他座下的轮车,三件 暗器正是自轮车上发出,此一着实在太出铁逍意料之外, 他一时防不胜防,展势避过两道暗器,迎面的一道暗器已 至胸前,一时闪避不及,只得以掌硬接。
但见他掌平齐胸,一翻一推,竟活脱脱将一枚三角钉抵挡于掌心,再反送出去。
那枚三角钉只似长了眼睛,一道乌光寒芒爆闪。挟风 啸空射出,“噗”一声闷响。
魏无牙竟是不闪不避,歪靠轮车上,任凭暗器袭来, 正钉入他的心窝。
铁逍惊异满面,一步跃到魏无牙身边。
只见魏无牙满目狡猾,透着一丝阴森的恶毒,却已是 气绝身亡了。
魏无牙并非暗器所击致死,竟是被铁逍掌势震得五内 俱裂而亡!
铁逍怔怔瞧着眼前这个怪招百出的凶悍老者,看了足 有半盏茶的功夫,这才展颜一笑,冷冰冰道: “ 下 一 个!. ”
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总之,铁道此际更是信心十足,傲气凌空。在他的眼 里,天底下只怕没一个真正经得起三招两式的对手了,他 突然回身道:“爷爷,家业俱已夺回,孙儿还要打遍天下 所有英雄豪杰么?”
江别鹤隐于轿内,大笑道:“孙儿天下无敌,自是该 能定天下武林豪杰,创起一个基业来了,这也是我们江家 几代人梦寐以求所欲实现的。”
铁逍道:“爷爷究竟欲得什么呢?”
江别鹤一字一顿切齿道:“孙儿武功盖世,自当于江 湖武林中成名立业!”
铁逍不禁想入了神,他痴痴道:“儿孙却是只想成 名,只想打遍天下武林高手,只想除尽咱江家世仇之族, 却不想称什么霸立什么业!”
江别鹤蔼声道:“孙儿只要将武林天下荡平扫尽,你 便是不愿称霸立业,也已是天下第一,殊享一切了。”
铁逍怔怔道:“那一切都很能令人满足么?”
江别鹤悦声道:“孙儿到了那一步,自然便会觉得一 切都很舒心、很惬意、很炫耀、很具诱惑…… ”
铁逍那充满怒气与仇恨的心中不觉又多了一份好奇, 他禁不住笑道:“如此孙儿倒很乐意一试!”
江别鹤喜道:“孙儿心念既定,就此启程进京去 吧 。 ”
铁逍道:“爷爷要我去京师么?”
江别鹤沉声道:“京师里近两年来开了家精华武馆, 声势显赫威震天下,那掌事之人正是我族最大的死仇。”
铁逍眉目一拧,怒道: “那人是谁?” 江别鹤咬牙道:“江无缺!”
江无缺于江湖武林中销声匿迹已有十年之久。
十年前,由于一段错综复杂,纠缠入骨的恩怨,邀月 宫主一手炮制了一场孪生兄弟之间的生死决斗。若不是万 春流暗中相助,妙旋手脚,那一场孪生子自相残杀的悲 剧,只怕要落得个极悲惨的结局的。
此一战曾经轰动整个江湖武林,成为一时的热门佳话。
然而,自此之后江无缺便于江湖武林中遁逝了。 江无缺究竟到何处去了?
这的确是个极鲜为人知的密秘。 江无缺为何又突然重现江湖武林?
想必,这其中的原委唯有他自己才说得清了。
此际,江无缺正陪着那位华贵公子于恩义堂前设宴观 戏。
恩义堂立于精华武馆中院,堂基宽敞深幽,中间靠外 是三面栏杆,上挂武馆彩旗,下铺绒毯,气势宏伟壮丽, 放眼一扫,崇轮巍奂,峻宇雕墙,铺设得华美庄严,五色 成采。
往日里,此恩义堂乃精华武馆接宾叙礼;磋谈武学之 所在。
今日因武馆建业二周年纪日,华贵公子特意点了灯 戏,亲自登门祝贺,是以江无缺于恩义堂设宴观戏,接待 前往联络的天下各英雄豪杰。
精华武馆庭内华美壮观,庭外自不乏庄严宏伟之气 势。
精华武馆门外,默默行来两条身影。 两条身影停脚于武馆门外。
此际正置酋戌二时,武馆内外华灯齐放,方圆五里天 地一片辉煌耀眼。
两条身影凝定在武馆门前。
两条身影一高一矮,高个儿约莫六、七十岁,双眉花 白,却是特别的浓厚,骨骼略大,一双眼睛半张半闭,
副昏昏欲睡之态。
矮个儿仅齐老叟腰际,至多不过五六岁。
矮个儿一转身,仰望着老叟道:“爷爷,我们要寻的 便是这家人么?”
语音一出,娇嫩甜脆,尖细婉转,分明是个女孩 儿。
老叟点头道: “正是、正是!待爷爷领你上前去 吧 ! ”
爷孙二人言语间已拾脚迈上石阶。
武馆门前,四条英气摄人的汉子排列两旁,迎送候 客。
其中一黑脸膛壮汉迎住老叟入抱拳施礼道:“前辈驾 临本馆,可否持带贴子?还请前辈劳神报将上来,在下好 通报一声!”
老叟眉目一拧道:“老夫素来不使任何人的贴子,你 若欲通报进去,便说予那江无缺,有人给他送宝贝来 了。”
黑脸膛壮汉和颜悦色道:“江剑仙适下脱不得身,不 能前往迎候 前辈又不肯通报尊姓大名,在下只能暂且留 前辈在前厅客房中稍息一刻,前辈且随我来!”
老叟一脸不悦,道:“便先进得门去再作打算吧。孙 儿,随爷爷来!”
女孩儿脆生生娇应一声,一蹦一跳进了精华武馆正 门。
黑脸汉子前边引路,进得门来,只见场地空旷,过道 曲折层叠贯通,院子北侧,一溜平厦门窗镨亮,只照得出 人影儿。
黑脸汉子将老叟与女孩安置停当,唤了人来铺设桌 面,摆了一席,桌上罗列着海味山珍,便连碗盏器皿也都 是银镶金饰的。
黑脸汉子安置妥当,歉声退出门来,和气道:“前辈 暂且在此委屈片刻,在下公务在身,这便退下了。”
老叟怒道:“老夫多年不在江湖武林中走动,竟不知 武林朋友也兴出诸多礼数来了,老夫不想久候,若是吃饱 了肚子那江无缺还不来见,老夫可要自己去寻他了!”
老叟虽说言语流露不悦,然心里却已乐滋滋,暖洋洋 的,他眼珠一转,盯着满桌香气诱人的肴馔,对女孩 道:“你饿了么?”
女孩使劲点点头。
老叟一把将她抱上桌,朗声笑道:“你便使劲地吃 吧,反正不要付账的!”
女孩果真大吃起来,她边吃边问:“爷爷,为何可以 白吃人家的东西?”
老叟大笑道:“咱爷孙俩几时白吃过旁人的东西,这 分明是你自己的!”
女孩奇道:“爷爷为何要将这些东西说成是我的?”
老叟双脚一缩,蹲在椅子上拉开一副狼吞虎咽的架 式,诡异一笑道:“你所拥有的岂止是一桌山珍海味,待 爷爷慢慢予你讨要回来,那时候你便会成为天下极遵贵、 极富有的小千金,小阔少了。”
女孩不解道:“那样很好么?” 老叟道:“简直不能再好了。” 女孩道: “也很了不起么?”
老叟一脸当真。鼓着眼道:“天底下再无一人敢来惹 你。”
女孩笑了,极天真道:“就如同爷爷一般么?”
老叟一楞,怔了半响才道: “爷爷其实算不得什 么 ? ”
爷孙二人边吃边说,吃得香甜无比,心满意足。
爷孙二人说说笑笑,无所顾忌,实在太过大意,有道 是隔墙有耳,有人早将他二人的一言一语全记在心头。
那人一身夜行衣,从头至脚蒙了个严严实实,暗暗伏 于窗外;听了半盏茶的时光,(悄悄退后两步,足尖一点,
掠往院中深处,等时踪影全无。
蒙面人其实并未走远,他自前院掠入后院,藏身于一 排栏杆后边。
后院不似前院那般人来人往,更不似中院那般灯戏震 天,热闹非凡。
后院西侧一平厦客厅中,灯光摇曳,人影成对,静寂中不时有几声清谈妙语。
蒙面人窥测片刻,蹑手蹑脚探向房中。
房中四面雕窗敞开,书架耸立,横铺叠架,摆得有门 有户,缥缈万卷,芸香袭人。
蒙面人窜至窗沿,身躯一拧,无声无息进得窗内,霎 时隐身于一道绿色屏风之后。
但听里间传出两个女儿的笑声。
一个语音老沉,持重道:“侄媳书法精进神速,倒叫 叔母心中震惊不已!”
一个声出娇脆,柔婉道:“全得叔母悉心调教,晚辈 才得此独特之处。”
两个女子分明一老一少。
老的道:“侄媳所书字迹,看来蕴藉深厚,规矩入巧 之妙,并以其敦厚雄放不可犯之势,给人一种端庄凝重 感。”
少的道:“叔母所言规矩倒是指的形呢还是指神?”
老的道:“说它规矩;是从全局观之,纵横排列,仍 不失东汊书法之势态;说它入巧,则是在横列坚行中大小 参差,跌宕变化有奇趣。”
一午少的道:“奇趣文自出于何处?然
老的道:“虽然纵横各行都在一条轴线上,却因为字 体变化多姿;如大之顾盼指画,相揖相背,发于左者应于 右,起于上者伏于下,故而使每个字都活动起来,如音符 之跳跃于琴弦,字字都息息相通,具有明显的流动感。”
少的叹道:“叔母精谱书艺,不知涉及有几.许春 秋 ? ”
老的道: “所谓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你我女流 之辈,若无一二绝艺在身,岂能于朝市激流中立得稳足 跟!只不过你天姿丰优,仅仅三年五载,便已尽得老身 绝技,不似老身一生光阴,俱都无碌消磨于此闲雅书艺之 中。”
少的道:“叔母便要大功告成了,何以还要暗自伤 叹 ? ”
老的道:“我将侄媳安插于此间,并将平生绝艺尽授 予侄媳,使其深得主上欢宠,可谓处心积虑,用心良苦, 侄媳自当明白此个中的原委。”
少的道:“晚辈心明如镜。”
老的道:“侄媳若得白后飞黄腾达,此功必须抢到 手,若是少了这份尽忠效力之头功,只怕根基不稳,日后 难得如愿。
少的道:“晚辈得叔母培植,诚惶诚恐之心无法借语
表达,惟有早日铲除那祸根,才不柱对叔母一片提携之 思。”
老的叹道:“侄媳却始终奈何他不得!”
少的默吟片刻,恨声道:“只因他得了江无缺r” 生 老的道:那江无缺究竟为何竞能被他所用?”
少的道:晚辈曾暗中寻根究底,得知江无缺祖上乃
江南旺族,祖父曾得皇后恩泽,暗中调停提携,终获江南提督一职,此后虽经世事变迁,江家破败没落,但此情此恩 蒂结已深,是以皇后亲自密招,寻得天下第一剑江无缺, 使之保驾左右,晚辈煞费心机,也曾雇来些奇人异士
无奈江无缺神功难敌,均不得手,晚辈只是不明白一点, 叔母既已决心除掉祸根,为何还将那四件武林至宝慷慨献 出,此举岂非纵虎添翼?晚辈百思不得其解,还望叔母劳 神赐教。”
老的道:“侄媳早该明白,似我等庶妃、王妃一级的 身份,本无什么铁石靠山,是以为人行事须得格外留神, 多备几条后路,以防万一的。如若你这里的主儿果真有个 闪失,你尽可宽心投到别处去,自有那诚意接纳你的新主 人;但是,万一你这里的主儿成了大气候,我他私下所进 行的一切俱可一并按下,我们于这边仍是走红吃香之上 宾,抛出那四件武林至宝,不过是老身权宜之计罢了!”
少的顿了片刻,叹道:“叔母实乃人中精粹,事事神 机妙算,晚辈心悦诚服,真个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老的笑道:“侄媳福份天成,还望多加把力,事成之 后,只怕勿须它人保举,那颗福星也定然非你莫属了。”
少的笑道:“叔母怎能凭仗我所出的一点微薄之力, 便断言我可于那边得势呢?”
老的轻声长笑,边笑边道,“你当我老不中用了么, 我却是一眼便已瞧出你二人的私情来了,只怕那边的主 儿,比之这头的主儿还要迷你千倍万倍呢!”
少的一时语塞,半响没有吱声。
蓦地,屏风后响了一声! 室内少的骇得失声惊叫!
老的一把捂住少的嘴唇,一手猛推身旁书架。
那摆设得有门有户的书架霎时电一般闪射向前,飞旋 袭出。
架子上横铺叠架,书卷万千,此际机关挫动,书卷一 并射出,形成道排山倒海之势,黑压压袭卷方才响动之所 在。
但听一片“噼啪”声响。
飞旋的书架撞在一壁墙上,又被反弹回来,破碎于厅 堂中央。
万卷书册袭至那道绿色屏风之前,竟似穿不透那一层 薄薄的绿纱,俱被屏风阻隔,纷纷落于地上。
只有那一道暗袭之劲气似乎还在厅内回旋震荡,但屏 分辨不清此奇异劲道究竟是书架扑袭之所为,还是发自已 风后面暗戴之人的内功内力。
厅内静了片刻。
不过是转瞬之间的静谧,那一老一少两个女子却已似 苦熬数年,心弦几乎紧得快绷炸了。
“砰”地一声闷响!
屏风倒下了,倒在两个女子的脚边。 屏风上赫然扑倒一人!
少的一声轻呼,惊道:“这不是我家主儿的贴身内侍 么 ? ! ”
扑倒在屏风上的正是方才那位黑脸膛壮汉。
突听一人冷声道:“他怎知玉兰妃会在此后院之 中?”语音一出,分明是一女子。
语声未了,一老一少两个女人眼前突兀现出条身影 来。
这一老一少两个女子,正是姝妃与玉兰妃。
少的上前一步,定下神来道:“海姑娘莫非忘了,我 嘱付过你千万不可于此院中轻易出手伤人的。”
那被称做海姑娘的蒙面女子冷笑道:“玉兰妃不知, 此人已将你们的话听得一字不漏,我岂能容她活口。”
玉兰妃一怔,转脸望着姝妃道: “叔母看来今夜之事 怎了才好?”
姝妃疑道:“这厮怎知你我二人在此院中?”
玉兰妃道:“晚辈原与她交待过,庭前若有异端奇 事,平方不可惊搅我主;只须到后院票报一声即可,谁料 他竟私自闯入内厅,暗中偷昕我们说诘,真正罪该万 死 ! ”
蛛妃默思片刻,道:“只怕你那主儿少了此贴身侍 从,会生出此疑心来:”
海姑娘道:“二位不必为此担忧,要除江无缺适下已 有良机!”
玉兰妃一惊,看定海姑娘道:“你究竟有何妙计,快 说出来请我叔母定夺。”
海姑娘道:“那江无缺若知他的女儿被人杀死在异乡,他定然前去寻揖凶手,这边一时落空,我们正好一下 手。”
姝妃道:“此计可行,只是千万不能于此院中落下丝 毫蛛丝马迹。”
海姑娘道:“这个晚辈自有主意。”
玉兰妃急道:“你快将那主意道来,莫要再卖什么关 子了!”
海姑娘语音一低,只似耳语一般悄悄叙说开来。
浓眉老叟饭饱酒足;笑吟吟看定女孩道:“你可记住 自己叫什么名字了?:”
女孩笑道:“爷爷虽是方才头一次告诉我这名字,但 我已是记在心头,永远忘不了啦!”
浓眉老叟满意一笑道:“双娇!” 女孩娇声应道:“哎!”
两人相视一笑,笑得极是开心。
浓眉老叟一手牵着女孩, 一手又拎起一壶酒来, 笑道:“咱吃饱了,喝足了,便该前去寻江无缺了!”
女孩道:“我自跟着爷爷走!”
两人踱步出屋,浓眉老叟举起酒壶一路喝道:“江无 缺天下第一,人人钦仰,自是在那极热阔极正中的地方, 我们只须闻声寻去,自会找到他的!”
突然,浓眉老叟一紧女孩的手腕,轻声嘘道:“那边 似有人在说话,我们省些麻烦,莫去招惹他们,悄悄绕过去 吧 !
女孩懂事地点点头,踮着脚紧随浓眉老叟身后。
浓眉老叟行了几步,倏地一顿足,拽着小女孩一并伏 身于石板地下。
浓眉老叟举止反常,俱是因为隐约听到了一句话。 “无江缺,你也该拿定主意了!”
不错,浓眉老叟确实听到了“江无缺”这个名字。 说此话的人其实就在侧边小楼之上。
小楼里未曾掌灯,一片黑气沉沉。
小楼里有两人在悄声说话,听声音分明是一男一女。
女的道:“江无缺,你若不杀死那女孩儿,证明你对 铁心兰还有情意,我便容不得你,我再不理你了,你也永 远别再来找我!”
浓眉老叟心头一凛,不禁攥紧女孩的小手。
男的缓缓道:“可双娇分明是我骨血,我又怎忍心下 得了手啊!”
女的道:“江无缺,你若不肯依我,咱们自此恩断义 绝,再无见面之日。”
男的沉默了片刻,叹道:“你还不相信我对你的一片 真情么?”
女的道:“要我还是要你的女儿,你只能选择其一。”
男的又是一阵沉闷,突然嘶声道:“命里注定了,我 只能选择你!”
女的娇声一笑,道:“那么,你快差人前去客房中将 那二人杀了吧!”
浓眉老叟怒气横生,猛提一口真气,便要纵身跃起。
他心头狠狠骂道:“好你个狼心狗肺的江无缺,好你 个禽兽不如的假大侠,竟为了此等苟且之情欲置自家亲生 骨血于死地。我史老头虽说年事已高,不似当年那般威震 天下三十六水路,横扫长江沿岸,但也未毕术中用到了放 任你这人面兽心的恶贼乱行伤天害理之事!你纵然身怀绝 技,我史老头却仗着天理,只须将你抖落出来,想必天下 英雄豪杰决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心念中身形一展,挟着双娇凌空跃起,无声无息落在 楼顶之上。
蓦地,楼里两人又说起话来。
男的道:“以防万一,还是我亲自去动手稳妥些!”
女的道:“其实,我早已暗中差人在那酒里投放了剧 毒,纵然那老头儿武功了得,只怕一动真气,毒性发作开 来,便是我这不会武功之人也能将他置于死地了,江无缺 你又何须亲自前去动手呢!”
史老头闻言心头一震,大惊之下果然觉出有些头晕目 眩 。
史老头情知不妙,纵有千般愤怒万般仇恨,也只得一 并按下,忍耐再三,寻思惟有先将双娇安置个稳当之所, 躲过这场祸殃,尔后再作打算。
心念中挟着双娇一路退至檐边,足下一点,趁夜凌空而去。
转瞬间,史老头早已去得踪影全无。
小楼里的灯光霍地亮了。 两个说话之人走到窗前。 那分明是两个女子。
一个是玉兰妃,另一个正是姝妃。 她二人伫立良久,倏地相视一笑。
姝妃道:“瞧老头儿的势道,果然身手不凡。”
玉兰妃道:“叔母可有可适的人选前去了结此事?” 姝妃道:“此事万不可差,知晓内情的人前去了断,
定要寻个两眼摸黑的荷外人前去行事才可靠得住。” 玉兰妃道:“究竟谁去合适呢?”
姝妃道:“铁逍!”
玉兰妃一怔,奇道:“铁逍?”
殊妃道:“当白收留他于金莲山庄,暗助他偷习武 功,他原本欠我个人情的。”
玉兰妃笑道:“这却正好叫,他还了叔母你这份人情 吧 ”
淡月朦胧,疏星布列。
· 精华武馆一遍灯火辉煌。
,众英雄豪杰围坐上堂,浅斟细酌,和和睦睦磋谈武艺, 气氛爽快亲密。
江无缺陪着华贵公子端坐中堂上首,二人顾及左右,也是谈笑风生,江无缺一边挨个儿坐的是“昆仑七剑” “少林四神僧”、“华山无极掌一卡八子”、“峨嵋神赐 道弹灵道长”、“南海普陀山玉锦帮令主碧波仙子”,华 贵公子一旁挨个儿坐的是“山西五台山丰明道元真道 长”、“登封冠天派三僧剑仙”、太原邱门神拳世家子弟 “一叱开山”邱云居士……
精华武馆尽聚武术精粹,足见此馆声势显赫,名誉正 善。
酒过数巡,宽敞的院心中云锣一响,四处彩灯舞动, 烟火爆响。
但见各处树梢上,颤巍巍的挂起无数彩灯来,有飞 禽、有花朵、错错落落,越添越多。不时,周围四面约有 数百盏彩灯挂出。
树上数百盏彩灯才将点齐,院中又舞出几十盏彩云灯 来,随即锣声一紧,彩云灯里窜起一条金龙,有数丈长, 飞舞如真龙一般。
众豪杰齐声喝采叫好,眼前俱是一遍五色迷离、盘折 回绕。
庆典正置高潮。 幕地——
彩云灯中突然跃起一个戴火凤凰面具的掌灯女子,但 见她凌空一抛灯具,仗剑直刺华贵公子!
彩灯队中霎时掠出数十名头戴各式面具的女子,紧随 其火凤凰面具女子身后,个个仗剑上前,霎时挥舞出数十道寒光劲气。
众豪骤见惊变,不知何故,一时竟是束手无策,怔怔 观望。
江无缺像似早已成竹在胸,面不变色,沉声道:“卫 士,暂且护着主公退下!”
眼看那火凤凰女子剑尖已将刺到华贵公子的胸口上, 江无缺身形稳坐,此际霍地一展身,挺立起来,也不见他 怎样出手作势。
但听“哎哟”一声娇呼!
那火凤凰女子手中的长剑霎时已操在江无缺手中。
只见江无缺手碗一抖,一道寒光暴射而出,众豪不觉 发出一片嘘声,以为那火凤凰女子必死无疑。
岂料寒芒闪处,长剑已是悄然入鞘,随随便便掂在江 无缺手中。
再瞧那火凤凰女子。整个人儿完好无损,只是右手平 端,不得动弹,竟被点了曲泽穴。
江无缺出手之高妙精甚,众豪只瞧得悚容色变,失声 喝采!
江无缺怒道:“怎生又是你?”
火凤凰女子心头一惊,知自己身形步伐已被江无缺识 破,索性一把扯下面具,露出真容来。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海姑娘!
江无缺冷笑道:“那日在金莲山庄你便行刺于我主, 今夜又是受何人差遣,你须得予我说个明白。”
海姑娘眼看事情败露,众姊妹于堂中与一干卫士拼杀 俱不得手,情知此劫难逃,横下一条心叱道:“江无缺, 亏得你一个汉族豪侠,却不明汉朝与满朝礼俗殊异,你敦 心侍奉的太子,不过是一竞利禄、薄名教之小人.且适下 举朝怵于夺嫡之祸,汹汹如饮狂药,诸皇子各树党羽,排 挤倾轧,拥众自雄,你空有一身绝活,充其量却不过一夺 嫡爪牙。今夜我纵不能诛你,众豪也会反目取你的。”
海姑娘说得气宇凛然,意在扇动众豪之心。 众豪果然一怔!
峨嵋神赐道弹灵道长上前道:“请问精华武馆果真是 太子所为么?”
江无缺正色道:“精华武馆乃我一人一手独创,不过 我也确实为太公所用,这也不假。”
弹灵道长沉声道:“那位公子便是太子么?” 江无缺道:“正是太子阁下。”
众豪大惊,数十道目光直射向中堂上首。
江无缺不动声色道:“太子久留不便,现已离去,众 位英雄豪杰有何疑虑,尽请畅言质问,我愿一一作答。”
蓦地,堂上一声轻笑,但听一人道:“江剑仙勿须代 言,还是由敝人自己来作答吧!”
江无缺猛一回头。
华贵公子赫然站在堂上
华贵公子无疑正是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太子 允极。
便是那院中斗作一团的卫士与众女子,也不禁收势住手,怔怔望着太子出神。
弹灵道长拱手肃拜道:“草民百姓不知君庶同处一 室,又不谙宫中礼仪,是以多有冒犯,还望太子陛下宽恕 海函。”
太子允极正气凛然,华贵尊严中竟透出几分和平浑 厚,蔼然可亲之色,语气温和道:“众位武林英雄豪杰不 必多虑,敝人并无拥众自雄,休于夺嫡之祸心,更无互张 牙爪,角逐不相下之意。”
弹灵道长进前一步道:“斗胆问一句,精华武馆近年 来几乎拢络了天下绝大部分武林门类派别,且事事处置大 得人心,不料幕后并非真正操于江剑仙之掌握,而是牵连 在太子陛下手中,却是何种居心?何种用意?”
太子允初仁厚一笑,大度道:“敝人虽无缘涉及江湖 武林,然对于固有国粹武术,倒也略有些粗浅研究!”
太子说话间踱步上前,走到神赐道长身旁,谈似家长 道:“中华武术,可调精深已极,小之防身护己,强筋壮 骨,大之捍御外侮,为国效命,其能使懦夫强,怯者立, 并非虚语矣。在昔日枪炮不发达之时,未尝不加重视,递 至庚子拳匪难后,始渐就衰微,此实我国武术之厄运! 是缘学者无高尚知识居多,更有甚者为江湖卖技者一流, 妖言或众,以致演成今日之局,嗣后国人竟相视为畏途, 致目练习武术为非高尚之举,诚过不考察,因噎废食 矣!
堂上众豪闻言不禁频频点头,感概于心。
太子允初侃侃谈道:“我国国民,过富于时髦特性, 诚为不可掩之事实,以致固有国粹武术,也漫不加察,多 加唾弃,而学外人皮毛,能无疾心?”
弹灵道长不禁率先叹道:“太子陛下言之有理!今日 之士大夫常言‘孱弱之躯,不堪重任,多病之身,何堪繁 剧,实乃此道理矣!”
太子允初面泛忧虑道:“而骚人墨客,则以能常依药 炉茶铛为才子,诚亡国倾颓之气象俨然,似此朝野以病相 号召,且以善疾工愁为能事,岂能不免病夫之讥,亡国之 惧 ? ”
众豪听至此处,无不情绪波动,目中俱现钦佩之神色。
太子允初正色道:“中华武术亟待光大,不可靠那些 粉饰门面,沽名钓誉者,想必只有靠在场诸位豪侠,不惟 可以强健躯骸,且功俊沌熟已达以一敌十,以一敌百乃至 敌千敌万之境界;正能养其卓绝精,雄伟侠勇肝胆,纵然 是西人身高体壮,自命为拳术家者,如与我国武术家相 遇,鲜有不败北之理!余诚以我国粹武术,坠入江湖卖艺 者手,以致湮没无闻,心中岂非不惜不疼?”
太子允极义正严辞,一番阔论洋洋洒洒,娓娓叙来, 在场的众位豪杰无不点头称颂。
昆仑七剑之一的“灵芝剑客”、人称万夫莫敌的白海 天上前施机道:“太子陛下雍容大雅,度量过人,爱博而 精深,气盛而不骄,且无我无人,涵盖一切,果真是我光大中华武术之主人!”
弹灵道长振声道:“今得太子陛下一番教海,深感无 尽和平浑厚。蔼然可亲,所谓宁人负我,毋我负人者矣, 本门愿为光大国粹武术竭诚效纳不齿之余力。”
众豪俱为太子之言所动,纷纷上前感慨万千,一时语 声沸腾,似一股热浪冲天。
江无缺悦声道:“今日相邀各位英雄豪杰,本有一事 相托,即三年前我曾幸得太子陛下传予四门武林秘笈,适 下我对此四门武功也已略有领悟,想来足可将其传播于有 志光大我中华武术精粹之辈,是以还望各门派中输送贤 材,共同将其四门绝技继承发扬光大。”
弹灵道长奇道:“究竟是哪四门武林秘笈呢?”
江无缺坦诚道:“便是那形意龙凤三阴拳、五雷诀剑 法、欲断魂四十绝暗技、杏花春雨千百掌这四门绝世武功!”
众豪听毕一阵惊叹欢呼!
便是年逾半百的弹灵道长也不禁欢声道:“贫道虽说 老朽不堪,然乐意接承之心则至真至诚,我峨神赐道便由 老夫亲自前来受教吧!”
满堂群情振奋,气氛热烈欢畅
纵是那一群仗剑跃出的刺客, 一个个也听得眉舒日 展,敬仰万状地凝视着太子允初。
海姑娘神情低落,不知究竟如何是好。她怔征注视着 眼前发生的一切,竟似有些糊涂了。
蓦地,海姑娘只觉肘上一凉,曲泽穴一阵松弛,麻痛 感顿然消失了。
海姑娘心头一惊!
她暗自膦视四下,江无缺远在一旁,正陪着各路豪侠 说话,而自己孤零零立在堂上,身边决无一人可能出手助 其解开穴道。心念中,早猜出此堂上另有高人异士潜在。
海姑娘暗提一口真气,双眼霎时射出两道寒芒,直刺 向太子允初后心。
有道是习武之人侠肝义胆,侠肝义胆之人岂可一仆同 侍二主!海姑娘既已死心塌地效忠于人,眼下无疑只有出 手袭取太子性命。
海姑娘虽是思绪万千,乱麻一般没个头绪,但她心中 惟有一个信念,那便是履行诺言,铲除太子允极。
说时迟,那时快,海姑娘霍地斜身掠起。 “呼!”
一声厉啸挟着一道寒芒,直劈太子允初后心。
海姑娘身形展动之际,早已将呆立场院中一个女子手 上的长剑夺下,随即身躯凌空一侧,斜飞而出,手中长剑 划出半弧青光,冷森森劈向太子后心。
这一招出手快逾闪电,既在瞬间完成。
待得众豪闻声展势,海姑娘剑势已迫在眉睫。
墓地,太子眼前一道白光闪现! “轰”一声爆响!
两道白光于太子眼前相交撞击。
但见江无缺远在五步开外,脚跟稳立不动,双掌微微 托起,使的是杏花春雨千百掌中“雨雪纷飞”此一着重手 法。
海姑娘浑身内力尽施,挺剑劈向前去,无奈凭空飞出 把剑来,竟于瞬间将她手中长剑震得脱手飞起。
一阵铮铮声响,两柄长剑飞起三丈之高。
众豪情知此二剑凌空暴起俱为江无缺掌势所至,不禁 悚容变色,暗自叫绝!
也不见江无缺怎样作势,他人已向上一跃,右手一 拂,两柄正自坠落的长剑霎时只剩下一道白光。
江无缺身形落地之际,一柄长剑抖出一片雪花细雨, 分点海姑娘周身要穴。
海姑娘自知无从避让得了,猛一沉丹田之气,稳住身 形,使出独具一格的天山阴柔内家正气,自闭其周身要 穴,抵御被他人手法所点异穴,意欲自闭自解。
然而,江无缺剑尖未曾触及海姑娘周身,剑气则早已 抢在海姑娘之前将她周身要穴一并封死。
海姑娘浑身汨汩运行之内家真气骤然一阻,竟连喘吸 也被隔住一般。
海姑娘神情大变,情知还是叫江无缺抢先点了自己, 心中正自叫苦不迭。
蓦地,一个声音自天而降道:“雨雪纷飞果然是好手 法,然则不如方才所施五雷诀剑法中的‘隰有游龙’那般 纯熟!”
众豪闻声俱是一怔,霎时似已明白过来,原来江无缺 出剑收剑即在瞬间,不待众人瞧清招式,已经化险为夷, 将海姑娘制住了。而眼下操在江无缺手中的长剑,则是于 海姑娘手中夺取的一柄。
众豪惊异至极,凝注着江无缺腰间所佩长剑,那剑着 实像似从未动过一般。
然而,方才确有一剑凭空袭出,将海姑娘手中长剑震 脱出手,由于两剑气流相交,撞碰之际极有可能误伤了太 子,是以江无缺垂手再施,运动浑元真气于内膜之中,再 以意导气,不加丝毫气力,丝毫色相,意到手到,一股无 形的冲霄劲气自掌下发出,将两柄利剑凌空托起,引开了 可能对太子造成的种种威胁。
江无缺于此瞬间连演两招绝活,手法巧妙至极,威势 惊人,众豪中不禁暴起一阵喝采之声。
忽听得顶上又有人声道: “凡事须得讲个理字,似这 般以多欺少,且以武功了得来压服人,我怎地瞧着心中不 平,是以拔刀相助。”
众人方才倾神凝注江无缺出手之势,竟未即刻反应过 来此冷冰冰的声音来自何处,适下陡间语声又起,这才惊 恐四膦。
海姑娘身边,突兀多出条身影。
江无缺心头一凛,忖道:“这人内功之深,只怕并不 在我之下,倒要仔细提防了。”
众豪眼面前赫然多出个人来,却无一人瞧清楚来者究
竟怎样的身法,自何处掠出?一时只惊得纷纷亮出兵器, 华山无极掌一十八子喝声暴起,一并跃至太子身边,护住 太子左右前后。
江无缺定睛看着眼前之人。
来人一身青衫,长条身材,健壮英武,却是青纱蒙 面,单露出一双眼睛。
华灯耀眼,来人的一双大眼睛更显神光四射,颇有些 令人望而生畏。
江无缺沉声道:“卫士!”
即刻有十余名卫士于其身后齐应道:“在!”
江无缺道:“今夜馆内不得安宁,你等速速护送太子 回府!”
太子不慌不忙,稳稳辞过众豪,随后退去。
海姑娘眼瞅太子一行自后院退下,周围又俱是江湖武 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持械以待,不禁急道:“你为何还不 快些下手!”
来人一怔,不觉笑道:“你要弑太子,我却要除江无 缺,你倒叫我先顾哪头好呢?”
海姑娘急道:“自是先了结我的事儿要紧!”
来人冷笑一声,道:“你自己的事儿,还是由你自己 去了结吧!”
语声未落,身子已腾空飞去。 “嗒!”
一声轻响,江无缺手中所持夺来的长剑已被来人凌空搭住。
来人飞身落地,双掌合并为十,一对肉掌,竟死死夹 住锋利的剑梢!
江无缺右手持稳剑柄,暗提十乘内力,手臂一拂。 来人被一股强劲无比的劲气凌空抛起。
来人身体飞出,双掌竟似治牢一般,紧紧吸住剑梢。
江无缺整个身躯俱被带起,两人各持长剑一端,凌空 翻滚一圈。
但听“味嚓”一声暴响! 空中一道白光断成两片。
江无缺手持一柄断剑落于地上。
来人手持半截剑梢落在海姑娘身旁。
只见来人劈手一扬,半轮弧光惨淡闪过,海姑娘周身 被封死之穴道俱已松动。
海姑娘暗自运气调息,霎时真气贯通,全身不禁一 振!
众豪骤见来人所使身法竟像似与江无缺一般无二,惊 疑中已有几人展势扑了上来。
江无缺抢前一步,半截断剑一隔一拂,率先挡住袭向 来人的几位豪侠,反手拂出,半截缺剑飞射而去,斜劈来 人后脑。
此一隔一拂,其速度、手法、快逾雷奔电闪。
来人冷声道:“还我剑来,这却正是求之不得之高 招 !
语毕冷丁回头,竟一张口,硬铮铮喻住半截断剑! 四周一片惊呼暴喝!
来人不动声色道,轻轻吐出断剑,接于手中,递到海 姑娘面前道:“虽是短了一截,却乃不失其锋利,你自去 了断你的事,我却也要了断我自个的事了!”
江无缺方才出手一隔,因生怕众豪侠不明底细,贸然 出手,吃了这厮的暗亏,是以抢在众侠之前飞投出一剑。 岂料来人着实了得,竟以嘴硬接一剑,其内功内力惊绝人 宇,在场众豪不禁为之倒抽一口寒气。
但晓是如此,来人脸上的青纱面罩还是被剑气自眉心 齐刷刷劈做两段,飘落在地上。
海姑娘自来人手中接过断剑,展势亟扑后院。
弹灵道长一干人等见势一亮兵器,阻住海姑娘去 路。
海姑娘断剑一抡,娇叱一声,一片剑影扑扫上前。
弹灵道长双手合十,轻喝一声:“弑君如弑父,小女 子不可胡作非为!”
言语间身若神龙腾空展势,迎向海姑娘。
这边掌剑相交,剑势锵锵有声,掌风威猛出奇。
那边四目相视,二人各自俱是一怔! 江无缺道:“铁逍,果然是你么?”
铁逍面上青纱已弃,怔了一怔道:“江无缺,你也太 过露脸了,实该让出些道儿天地来,叫我等无名小卒也风 光风光,挣些显赫之名份!”
来人趾高气扬,目空一切, 一副天下无人之做气狂 态。
眼下的铁逍,哪里还曾是当初金莲山庄那个缩头缩脑 的护院伙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