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命郎君道:“谢祖师爷恩泽!”
张三娘道:“此四门武功尤若人身上的四肢,缺一不 可,残破不得,是以归聚一处,参照互补。你可自西首练 起,先练形意三阴拳,但切忌只可练第一招,练毕之后, 不可接着再往下练,而是须得转向东面,接着练其五雷诀 剑法的第一招,练毕之后,也是不可再往下练,要接着转 自南面,练其欲断魂四十绝暗技,练完第一招后,再转自 北面,接练杏花春雨千百掌的第一招。”
宿命郎君道:“徒孙明白了!”
张三娘道:“你明白什么?”
宿命郎君道:“依照祖师爷所言,徒孙练毕第一轮后, 再自西起,演练形章三阴拳第二招式,练毕再自向东,演 练五诀剑法之二招,如此举一反三,以此类推下去,便可 通盘轮过,无一遗漏,将四门武功一并练成!祖师爷可是 如此?”
张三娘戚然道:“你实在也太过聪颖了!”
宿命郎君豪爽一笑,道:“不错,徒孙自幼智力过人, 祖师爷却是没有看错!”
.张三娘叹道:“岂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所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害了自身卿卿性命,与你眼下之处境却又有 何异同!”
宿命郎君一怔,抬眼四寻,不见张三娘踪迹,他四下 走动了一番,也未发现张三娘隐于何处,不禁奇道:“祖师 爷,你老人家在哪儿呀?”
张三娘冷森森道:“老身正在看着你呐!”
宿命郎君浑身一震,变色道:“祖师爷,徒孙怎地看不 见你老人家!”
张三娘蓦地长笑一声,直笑得鬼气森森道:“你瞧不见 老身,老身却瞧得见你!”
宿命郎君急得团团转,但无论如何也寻不着张三娘的 踪迹何在!
宿命郎君不由大声喝道: “祖师爷莫非欲害我
么?”
张三娘幽幽笑道:“老身已将空守一世的奇珍异宝予了 你,又将此四门绝世武功的演练秘决授予你,老身岂会有 意加害于你!”
宿命郎君道:“祖师爷为何不将尊容与身形显现出来, 偏要隐于暗中呢?”
张三娘的语音只似越发的远了,缓缓道:“老身不可能 再与你相见了!”
宿命郎君心头一凛,道:“却是为何?”
张三娘道:“只因你将练成一身绝世武功!只因你将打 遍天下无敌手!只因你将成为天下武林第一高手!自此之后,天下再无一人能与你抗衡了!”
宿命郎君心中大喜,道:“莫非,祖师爷觉着不好,觉 着不该如此么?”
张三娘冷笑道:“如此甚好!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你不 会因此而发疯,而狂妄么?”
宿命郎君遏止住心头的喜悦,道:“徒孙不会发狂,更 不会发疯,徒孙心明如镜!”
张三娘语声一沉,恶狠狠道:“老身偏要叫你发狂,老 身偏要看你到发疯。”
宿命郎君一愣,语调骤变,冷冷道:“我已大功告成, 谁欲逼我发狂,谁欲看我发疯,实乃痴心妄想,可笑至 极!”
张三娘的笑声比冰雪还冷,直刺入宿命郎君的耳内。 道:“你大功告成之时,便是你疯狂之日。”
宿命郎君道:“怎生见得?” 但听“嘭”的一声闷响!
宿命郎君只觉一阵山摇地动,急转身去瞧那条通道。
四壁俱合,找不出一丝缝隙,眼前哪里还有什么出口 通道。
蓦地,张三娘的笑声又传了进来,阴阴道:“你成了天 下第一高手,实乃可喜可贺;你被封死在地下了,你将永 无出头之日,此活死人的日子一定不好受,你且慢慢地熬 吧!老身再没功夫陪你,告辞了!”
宿命郎君暴吼道:“快予我打开机关,放我出去!”
张三娘笑道: “此刻欲出去无疑为时已晚。 此巨石 暗道,机关一环紧扣一环, 你破封在环的中心了。老 身一路退去,还将逐一把道道机关放下,层层将你堵 死,这样,你便是拚命侥幸破石而出,也只能落进另一 重囹图之中,你将永远不得见天日,这也是天定的效 应,这是你命中注定了的结局!大喜大悲,喜的一头连结 着希望,而悲的一头却使这希望破灭, 岂不正投了老身 的兴趣儿!”
张三娘长笑而去。
宿命郎君怒喝道:“你这巫婆,你这该死的妖媪,你快 放我出去!”
张三娘笑声远去,渐渐再也听不到了.
暗道中,时不时传来一声闷响! 响声渐远,响声渐渐也听不到了。
宿命郎君知道,张三娘果然已将暗道层层封死,层层 堵塞住了.
宿命郎君呆立在一片寂静之中。
暗室虽是宽敞,宿命郎君的心却缩成一团,只似受了 暗室四周的挤压,他的心怎么也舒展不开来。
宿命郎君的心中一片灰暗。
他并不绝望,只因使得他置身的这个地方太具诱惑力 了,他只是很害怕,一味的害怕!怕他会发狂,怕自己会 发疯!
他既已得到了天下武林中那至高无尚的珍宝,却又无 法将它带出坟墓,他岂不要真的发起疯来。
这一片死寂,这一座铁铸一般的坟墓,无疑总有一天 会逼得他丧心病狂的!
号称生死一统魔的宿命郎君,江湖武林中的显赫至极 的奇侠异宿,此刻怕得缩紧身躯,愁眉苦脸地跌坐在一片 珠光宝气之中.
蓦地,他笑了一声,笑得木然,笑得只似没知觉一 般。
瞧他的坐势与神态,距那丧心病狂之日,只怕为时不 远了.
张三娘听不见宿命郎君的笑声。
她早已走远了。 她来到冷清湖边。
冷清湖水恰似一分平稳铺设的镜子。 她照见了自己的模样。
镜子样明净透亮的湖水,浸泡着一张很丑的脸,但那 张又老又丑的脸上则是神采奕奕,兴奋得很。
张三娘精神焕发,仿佛才将做了件很了不起的大事 儿。她一脸喜色,对着湖水扭动身躯,一阵左顾右盼之 后,禁不住仰天长笑,自语道:“真是绝妙至极!惬意得很 呐!”
张三娘笑声未绝,蓦地觉得湖水一颤!
张三娘猛然一转身,人已经腾空飞起,半空中双掌一
扬,一把暗器挟着劲道飞射出去。
但见一片星飞丸泻,平静的水面涟漪四起。
张三娘方才所发暗器,俱被劲道所引,纷纷坠落在湖
水中。
张三娘一怔,膦视四面。 湖水霎时已恢复了平静。 四下静悄无声。
张三娘心头蓦地一凛!
猛听身后响起阵森森阴笑。
张三娘两眼一热,竟有些遏止不住内心的激动,颤声 道:“是你么?”
那阴阴的笑声骤敛。默然片刻,那声音才道:“除了 我,还能有谁敢轻易站到你的身后来,且距你仅此丝毫之 差!”
张三娘慢慢回头,柔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那声音冷笑不已。
张三娘定睛看去,眼前赫然立着一人,正是那莫名洞 主 !
张三娘很快平静下来,神情一定,冷然道:“你便是有 求于我,我未必就能爽爽快快地答应你!”
莫名洞主笑道:“瞧不出,你这最小的一个也已经老成 这样了,且变得老练多了,厉害多了,学会算计起人来 了 ! ”
张三娘道:“我守着这么多的宝贝儿,如若不放精细 些,尽做那陪本的买卖儿,岂不早已坐吃山空,外出乞讨 去了。”
莫名洞主冷哼一声,道: “我可不是前来与你乞讨的!”
张三娘细迷着眼,似笑非笑道:“那么请问你是来做什 么生意的?”
莫名洞主道:“我予你送来个活宝!”
冷清湖很美!
红佛珠很可怜!
可怜的美人儿痴痴站在冷冰冰的湖边。
一旁,两个丑态百出的老妪在做买卖!她们兴致盎 然,讨价还价,尖声厉气的争吵,嘻嘻哈哈的长笑,全然 不顾被买和被卖的活人就站在一旁。
莫名洞主道: “三妹好眼力,不愧为天下珍宝 之主儿!”
张三娘道; “二姊太会钻营,专门设计夺人之所
好。”
莫名洞主道:“你我各有所得,谁也亏不了谁!” 张三娘道:“也只得如此了!”
莫名洞主道:“这桩买卖成交了吧!” 张三娘道:“就这么说定了!”
莫名洞主笑道:“三妹好爽快!”
张三娘叹道:“二妹欲得此四门武功真迹。却是有何之 屑?”
莫名洞主道:“自是用来演练了。”
张三娘道:“二姊明知,我们心术欠诚,永远练不了这 种武功的。”
莫名洞主道:“那是!我取走此武功真迹,是为了一个 人!”
张三娘道:“何人竟能动用得了二姊你的大驾呢?”
莫名洞主静默半响,一字一顿道:“那人乃我族中唯一 的血脉之根!”
张三娘奇道:“传闻江家已遭灭顶之灾,二姊何来的血 脉之根?”
莫名洞主恨声道:“苍天有眼,偏偏不绝我江家血脉。” 张三娘道:“那人会是谁呢?”
莫名洞主咬牙道:“铁逍!”
张三娘一怔,道:“铁逍?江湖武林中倒从未听说过这 个名字的!”
莫名洞主冷笑道: “江湖武林中会听到这个名 字的!”
张三娘奇道:“铁逍,他又是你的什么人呢?”
莫名洞主笑道:“他是我嫡亲的孙儿!”
张三娘感慨道:“你得了孙儿,我得了珍宝,这买卖还 是叫你拣了不少便宜。”
莫名洞主笑道:“趁你反悔之前,我还是速速离去的好!”
张三娘道:“你我最有姊妹之称,然姊妹情缘已绝。我 若反悔,也是情不得已,是以二姊还是速去为好,免得再 伤了和气!”
莫名洞主长笑一声,道:“告辞了!” 张三娘阴阴道:“二姊好自为之!”
莫名洞主身形一展,“飒”地一声风响,人已凌空而 去。
红佛珠怔怔瞧着莫名洞主消逝的山林,疑惑道:“她的 心术那般歹毒,怎会是铁逍的奶奶呢?这一定是弄错了。”
张三娘转到红佛珠面前,冷森森道:“宝贝儿,你说谁 弄错了?”
红佛珠指着远处群峰道:“他明知铁逍对我有情,却要 活生生将我二人分开,她决不是铁逍的亲奶奶!”
张三娘冷笑道:“她不将你们分开,你们自己也要分开 的,天底下所有的英雄豪杰,血性男儿,又有哪一个是女 人所能留得住的?”
红佛珠道:“我并不要留住他,我只是想追随他!” 张三娘道:“那就更糟了!你分明是想独占他!”
红佛珠神色一凛,怒道:“莫非,天底下的一个女人独 占一个男人,很不好么?”
张三娘道:“除非你得到的男人是一个傻子,一个地地 道道的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否则,你休想独占 他的一切!”
红佛珠道:“前辈为何一定要将世间的儿女之情看得如 此欠缺美满呢?”
张三娘脸色一沉,阴阴盯着红佛珠道:“世间本无美满 之情。”
红佛珠娇声喊道:“世间原本有的,俱是叫你们这些人 给毁了!”
张三娘一楞,忽然仰天大笑道:“好一个聪明伶俐的活 宝儿,怎地尽说些痴言梦语,世间若有美满之情,予你说 来岂不更糟!”
红佛侏道:“为何予我不好??
张三娘笑道:“世间若真的存有美满之情,你岂不是要 干瞪着眼儿,可怜巴巴地瞧着别人尽消受!”
红佛珠道:“我为何非得看着别人消受呢?”
张三娘开怀大笑道:“因为你已到了老身的手中,老身 岂能不好生将你安置起来?”
红佛珠道:“前辈欲将我怎样安置起来?”
张三娘笑声不绝,道:“你有所不知,老身原来便是个 收藏守候宝物之人,你既是个活宝,老身无疑将你归在那 最贵重,最珍奇的宝物一类之中,好生收藏守候。”
红佛珠心头叫若不迭,哀声道:“前辈放了我吧,我又 不是江湖武林中人,前辈为何非得按江湖武林的规矩处置 我呢?”
张三娘笑道:“听你这话便知你决非江湖武林中人,且 对江湖武林道道一窍不通。老身如此行事,哪里是什么江湖规矩,不过是老身个人兴致罢了!”
红佛珠垂泪求道:“既是兴致所为,前辈更该放过我 了。”
张三娘阴声笑道:“老身自会放你的!” 红佛珠惊道: “前辈此言当真?”
张三娘手臂一拂,挽住红佛珠的柳腰,长声笑道: “老身自会将你放在你该呆的地方的。”
言毕一跃而起,掠往湖边石山。
红佛珠被张三娘挟着,脚不点地飞驰而行,惊呼道: “前辈带我去哪里?”
张三娘嘿嘿冷笑道:“宝库!”
红佛珠挣扎不得,只有尖声哭喊道:“铁逍救我!”
张三娘笑道:“铁逍救不了你!铁逍若能救你,老身 岂不做了桩陪了夫人又折兵的买卖儿!你瞧老身像做那种 傻事儿的人么?”
红佛珠娇声大哭道:“我要走!快放我回家,我发誓 我再也不逃了,我再不与江湖武林中人来往了!”
张三娘指着脚下的石山道:“老身好意劝你一句,女 人坏事往往皆因哭闹所致,犹其不该当着男人的面哭闹。 世间若是真有那么几桩美满事儿的话,无疑俱被女人给哭 坏了。是以你还是不哭为妙!因为,你一哭,总会让人听 见的,那可不是个好兆头!”
红佛珠越发哭闹的凶,娇声道:“我要走,我要回 家!”
张三娘冷漠道:“你下去好生呆着吧!老身这一辈子 怕是用不着你了,虽然你确是块活宝,然而宝贝太多,实 在太多了!”
说毕猛推一掌,将红佛珠推进了暗道之中。
石山上,张三娘独自一人孤零零地痴立着,微风吹拂 着她那一头过早白透了的银发。她眺望远处群山,望得如 痴如醉。
她蓦地想到了一个人!那人是否安好?那人是否会遇 到什么麻烦?那人会不会出了什么意外? ……
张三娘心头一紧!
她忽然决定到江湖中去走一逍!
因为,江湖中多出个名不见经传的铁逍! 这便足够叫她担忧挂心的了。
她心中想着铁逍,琢磨着铁逍,动身离开了冷清湖。
离开了红佛珠和莫名洞主,铁逍一路疾行,不多几日 便已来在紫阳山下。
紫阳山下有座镇子。
镇子西首有座豪华大庄园。
铁逍走入侧门,伫立在一所低矮阴暗的小房子前。
这所小房子紧挨着柴房,柴房的门永远敞开着,而这 所小房子的门永远虚掩着。
铁逍曾不止一次地来到这所小房子面前,聆听那不知 姓名的神秘人物的指点。但他从未有一次似今日这般大摇大摆的走进来、毫无顾忌的走进来。
往日,铁逍总是易容改装,偷偷摸摸进得门来,紧贴 在黑沉沉的门背后,把话讲完之后,再偷偷摸摸溜出门 去,藏头露尾之踪迹甚是诡秘莫测。
如今他成竹在胸,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外,就连气 息也要比往日粗壮些。
时置正午。
顶上一片茫茫,雷声骤起,雨却来了。
铁逍立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他的心头似有一种迷离的 压抑之感。
他盯着那所低矮阴暗的小黑屋,放声道:“高人可否 出来与之相见!”
小黑屋里一阵默然。
铁逍高声道:“恳请高人现出真容来。”
小黑屋前雨声唰唰,似有种无形的阻力,隔在铁逍面 前。
铁逍胸中那种迷离的压抑之感骤然加重,心头蓦地窜 起一股邪火。他狂声喝道:“闪开!”
“轰隆!”
小黑屋左侧一壁山墙朝外倒下。 铁逍暴喝连声,双掌齐出。
“轰隆”!
蓦地连着三声巨响!
好端端一所小黑屋转瞬间四壁皆空,破损得只剩下一副空空荡荡的骨架子。
最令人惊骇的,要数门面这一道墙壁,它不是被掌力 推倒的,反到是被劲气所吸,迎面倒在了铁逍的脚下。
铁逍狂笑不绝,吼道:“留你何用!”又是一掌击 出。
“哗啦!”
轰响声中,整座屋顶被震得飞了出去。 小黑屋在雨中消失了。
小黑屋只剩下四根光溜溜的立柱。赤裸裸地淋在雨 中。
立柱中央,赫然坐着一位白发白髯的老者。 老者盘膝而坐,入定一般闭目静息。
便是方才那炸雷般的墙倒瓦崩,似也与他无关。
蓦地,老者双目圆睁,两道闪电似的目芒射向铁逍。
铁逍不禁心头一凛,看定老者那咄咄逼人的眼睛,轻 喝道:“前辈是在下什么人?”
老者道:“爷爷!”声音仿佛发自地下。 铁逍惊道:“我的爷爷究竟是谁?”
老者道:“江南大侠江别鹤!”
铁逍大惊,抖通一声,双膝一曲,跪在雨地里,颤声 道:“孙儿不知爷爷还在人世,孙儿只道世上再无一个亲 人了!”
老者突然仰天长笑,声泪俱下道:“孙儿不仅有亲 人,孙儿原本还有家园,还有武林天下的。”
铁道道:“爷爷所言,我的家园在何处,我的武林天
下又在何方?”
老者恨声道:“待爷爷领你前去一一收复!” 铁逍道:“莫非有人将它夺走了?”
老者声色凶险道:“岂止夺走子一切!他们还灭了我 们,绝了我族,十余年潜伏忍受,盼的正是这一天,孙儿 且随我来!”
老者语音未落,长身掠起,便要跃出庄院去。
有条身影比老者还快,“呼!”一声轻响,那身影自 后掠来,霎时已堵住老者去路,横在老者眼前。
老者一惊!
“哪里走?”来人一声怒喝。
老者连退两步,瞪着来人。
来人正是此庄护院领班盖二,人称盖班头。
盖班头怒道:“好你个糟老儿,竟将这院捣鼓成这 样,我岂能叫你溜掉!”左臂一抡,便要来擒老者。
老者身形一晃。盖二心头微惊,想不到竟叫他从手边 滑了过去,不觉恼道:“瞧不出,一个乞讨为生的糟老头 儿竟还暗怀武艺,此等居心叵测之人,长期潜伏我庄,必 定包藏祸心,来人呐,与我将他拿下了!”
“哧!”
四声轻响,只似从天而降一般,老者身旁凭空多出四 条身影,个个俱是牛高马大的彪形大汉。
老者不避不闪,一声不吭!
老者俨然一副束手无策之状。
盖二吼道:“将他拿下了,解去见过老爷,再行发 落 ! ”
四人齐应一声,便要上前动手。
突听一声长啸,一条身躯凌空落下,快逾闪电,蓦地 落在老者身前。
盖二心头大惊!
四条大汉不禁悚容!
那身躯来势迅疾,周身挟带一股奇异劲气,直逼得边 上五人各自后退了一步。
盖二脚跟一稳,霎时撑剑在手。
其他四人纷纷出剑,风雨中一片寒光闪射。
老者站在圈内,一副无动于衷之状。
铁逍立于老者身前,双眸突射出两道凶煞之光。他一 字一顿道:“莫非,我江家的族人便是这样被杀绝的 么 ?
老者冷森道:“只因江家的人俱已丧失了武功。”
铁逍痛心道:“莫非,江家的人都是如此被人欺负的 么 ? ”
老者恨声道:“十余年不见天日,苟且喘延至今,从 未过过一天人的日子!”
铁逍一张俊粹的脸蛋扭曲了,扭成了一脸痛苦,一脸 仇恨,他突然放声吼道:“你等还不滚开么?”
盖二眼看面前不过一介少年,却是盛气凌人到了这般地步,心中恼怒横生,不禁一抖长剑,怒喝一声道:“这 小子忒不懂天高地厚之理,咱们便教会他吧!”
人随声起,剑势已到铁逍眼前。 四条大汉随后施着,喝声震天。
五声狂喝怒吼,迸出五招凌厉剑风,似雷电交驰,其 声势之凶险,委实惊世骇俗至极。
铁逍却似入神一般呆立不动,似乎一点儿不知正有五 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刺向他的身体。
突听一片“哐啷”爆响!连着又是几声惨叫声起……
五条大汉已跌出丈余开外,跌坐在雨水浸泡的泥沟 里。
他们的身旁,他们的手边脚边,四处散落着一截一截 的碎剑。
便是那老者,也不由得失声惊呼道:“孙儿了得!” 五条大汉骇得目瞪口呆!
他们未见铁逍如何出手,也瞧不出铁逍劲道从何处施 出,他们还当已经刺中了铁逍。
他们惊呆的面容上还挂着自以为得计的傻笑!
铁逍心头蓦地掠过一丝寒气,他眼前陡地闪过爷爷的 面孔,那面孔似在冷冷地提醒他,江家的族人便是像眼前 这样,很可怜地跌坐在泥水中,很凄惨地被人一一杀掉, 他们丧失了武功,所以无一幸免。
铁逍浑身劲气暴满,只觉有股邪火按奈不住地窜上 来,那邪火窜得快疾,窜得猛烈,窜得他身心俱裂,整个儿似要炸开了。
铁逍两眼如炬,目中霍地燃起两道仇恨的火焰,暴喝 道:“坏我家园,毁我天下,唯有以死来尝还了!”
语声未了,双掌一抡。
一片“扑通”声响。四周溅起一片水花。
五条大汉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俱都倒在雨地里。
雨地里泛起一片淡淡的暗红。
五条大汉俱已七窍出血,气绝身亡。
铁逍面冷如霜,嘶声道:“若不荡平此庄,爷爷十余 年苦辱难平,待孙儿一并将他毁了吧!”
老者阴笑道:“如此痛快之举,孙儿却是使得的!”
铁逍胸中怒火燃烧,邪气暴跳,他携了老者,直趋前 院 。
突听身后一人怒道:“江别鹤!哪里走!”
铁逍猛一回首。
目前赫然立者一胖老者。
胖老者声如洪钟,喝道;“我早说过留你不得!果 然,你这天下不齿之贼又来害人了!”
铁逍陡一提拳,便要出招。
蓦地,江别鹤一声狂笑,窜到胖老者身前,盯着 ·他 道:“轩辕三光,你这十大恶人中赫赫有名的恶赌鬼,莫 非也委屈做了顾家庄的护院儿,于起恶奴的差事来了t”
轩辕三光怒喝道:“江别鹤,别人饶得你,我轩辕三 光却决不放过你!十余年来你行踪诡秘,却是藏到顾家庄里来了,今日你休想逃得脱我的掌心!”
江别鹤冷笑道:“你当我武功尽失,便可轻易将我除 掉么?轩辕三光未免太过轻狂!这十余年里我的武功虽无 起色,然轻功却是恢复了不少,你欲杀我,只怕没那么容 易!”
轩辕三光叱道:“老贼,看打!” 双拳一错,连环击出。
江别鹤挫身转势,疾退数步,避开扑面而来的拳势。 显然,江别鹤除了还有些纵跃之术外,浑身上下再找不出 一招半式的武功了。
江别鹤冷笑道:“你杀不得我!”
轩辕三光怒道:“此招我并未用力,只不过略试你底 细罢了!你其实不堪一击,我定能在二招之内置你于死 地 ! ”
江别鹤道:“我一招也勿须出手,便能将你置于死 地。因为,我犯不上与你交手!”
轩辕三光暴跳道:“恶贼,你好狂的口气,有胆量就 接我一招!”
一声狂啸,挟着一股无形的劲气,势如电奔,直射江
别鹤面门。
但听一声稚气断喝道:“咱江家爷爷是任谁可欺的么 ? ”
一道无声息的暗劲横贯过来,冷溲溲袭向轩辕三光。 只听轩辕三光闷哼一声,身子凌空向后翻了一个跟头。
“当”的一声,轩辕三光的躯身撞在院墙上。
轩辕三光面色刷白,身体依靠着墙壁,才得免强立住 脚跟。
轩辕三光双眸射出一般惊骇至极的凶焰,失声道: “你,是何人?”
铁逍心头再次涌起仇恨的怒焰,恨声道:“铁逍!”
轩辕三光梦语一般重复道:“铁逍!江湖武林中出了 个 铁 逍 ? ! ”
铁逍狠狠盯着轩辕三光,叱道:“轩辕三光,你死到 临头了!”
轩辕三光惊骇失色,脑子却转得飞快。
但见他身形一矮,几乎擦地而过,自江别鹤与铁逍中 间疾掠过去,其势怪异诡秘至极。
这一突变俱在瞬间,待得铁逍反应过来,轩辕三光早 已去得无影无踪。
轩辕三光神功盖世,一生英名,赫震江湖武林,今日 遇此一决,竟是一招过后,惊惧而逃,这是何等反常,何 等失态,间直是天大的耻辱!
天空浓云滚滚。
雨,不知何时已经住了。
顾家庄内,宽敞的客厅里,十余人等默言相坐,俱是 神色漠然无主。
厅内一片死寂。
唯一发出声响的,只有厅外瓦檐上那坠落的雨水。。 “嘀嗒!”
墓地,厅外响了一声,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射向厅外。 “嘀嗒!”
又是一声细微的响动,十儿个人心头一惊,手心早已 渗出冷汗来。
这“嘀嗒”声分明是瓦檐上坠落的雨水所为,然厅内 的人们仍不免心惊胆颤,如临大敌一般紧盯着厅外。
正厅堂上,一虬髯老者神情威凛,端坐上首,锁眉凝 众,缓缓道:“你等还是退下,暂且四散一时,避过今日 再说吧!”
“嘀嗒!”
又是一声慑人心魂的轻响!
厅内人人神色惊疑,却是一言不发,只将手中兵器攥 得更紧些。
虬髯老者叹道:“你等再不动身,莫非欲逼得老夫求 你们不成?”
人群中陡地立起一条身影,正是顾家二女婿南宫柳。
南宫柳凛然道:“岳丈不必如此!我等既然不招自 来,皆已将胜败存亡置之度外。生死拚此一决,捍我顾门 神拳的尊严,乃责无旁贷之己任,我们是决不会离开半步 的 ! ”
众人齐声呐喊,气氛稍有些平缓下来。
虬髯老者戚然道:“此事皆因老夫所至,予众位江湖 武林朋友凭添诸多惊忧,老夫实在未曾料想得到。悔不该 呀 ! ”
南宫柳道:“岳丈为人行事,江湖武林中人肃然敬 仰,却不知岳丈为何偏偏将此祸害之根收藏于府中,且叫 他活到了今日?”
虬髯老者叹道:“此实乃老夫一生中唯一的憾事矣! 十余年前,燕南天燕大侠为友复仇,将那害死江枫夫妇的 真凶江别鹤父子一并擒住,废除了他二人的武功,尔后将 他父子囚禁在一个山洞里.单等小鱼儿前去亲手为父母报 仇。然小鱼儿那孩子天性未泯,仍有一颗善良之心,见江 别鹤父子武功已废,他认为仇恨虽未消除,但此惩罚已使 江别鹤父子再不能作恶施坏。他不指望沿袭江湖武林中那 种‘冤冤相报,血债血还’的做法。”
虬髯老者顿了片刻,又道:“只因,小鱼儿确是个善 良的孩子!他觉得江湖中因冤冤相报而死的人实在太多, 那么多的武林高手,那么多的成名大侠,俱为仇恨而死, 实在太可惜,太可悲了,于是,小鱼儿他决心开此先河, 以示江湖后人,诚心指望人们都能平安乐居,不再相互仇 杀。
“老夫无意间知晓了小鱼儿的良苦用心,不禁也动了 恻隐之心,将江别鹤父子悄悄收留于府中。为防万一,并 未声张。果然,江湖武林中得知江别鹤父子武功已失,此 父子二人乎日作恶多端,落到这个下场,诸多武林中人趁机前往报仇,霎时问,江别鹤一家数口俱被杀得无一生 还。便是那平日仗势欺人的家奴丫环,也一并跟着遭了祸 殃。”
轩辕三光靠坐在椅背上,此时霍地立起,上前道: “江别鹤家族既然满门被抄斩,为何又会冒出个铁逍 来?”
轩辕三光说到“铁逍”这个名字时,不禁顿了一下, 显然心头震惊已极,无法遏止得住。
虬髯老者叹道:“当年江别鹤之子江玉郎曾与一位奇 女子有段孽缘,那位奇女子乃绣玉谷移花宫中的宫女,后 来叛逃出宫,不幸落到江玉郎这恶贼手中,末了虽然离江 玉郎而去,然却生下一子,乃江玉郎之血脉矣!那女子虽 恨江玉郎为人不正,但亲生骨血岂能不疼不爱,是以生怕 遭人陷害,将其子秘送予他人收养,自己也在江湖武林中 消声匿迹,杳无踪影。”
轩辕三光道:“我倒记起来了,那位女子无疑便是铁 萍姑!”
虬髯老者道:“正是铁萍姑!她得胡药师相救,未被 江湖中人杀死,侥幸活了下来,却不知去向何处,至今杳 无音讯。”
轩辕三光道:“便是铁萍姑来了,只怕也难以制止得 了这场搏击。”
虬髯老者道:“此话怎讲?”
轩辕三光道:“那小子所使武功决非江别鹤所传,更非铁萍姑所能及得了,那小子只似没招没式,邪火得 很 ! ”
虬髯老者面色一凛,道:“莫非只交过一招,轩辕兄 便已断定我顾门这脉神拳武功至多只能抵挡他三招两式 么 ? ”
轩辕三光羞愧难当,不敢正视虬髯老者,低下头道:
“方才所言交手经过,决无半句假话,我轩辕三光若不是 顾忌群豪的性命存亡,岂会将自身奇耻大辱抖落予众!”
虬髯老者沉吟半响,沉声道:“依你之见,我等非得 暂且避散一阵了?”
轩辕三光心中针刺刀一般,咬牙点了点头,默认了。
虬髯老者似已有些动摇,迟疑道:“想我顾老四守着 这脉神拳世家的牌子,于江湖武林中驰逞纵横六十余年, 今日竟被一个没招没式的孩儿逼得弃家出走,却是毫无道 理,情理不服,情理不服呀!”
轩辕三光咬牙道:“那小子所使武功实乃江湖武林中 从未见过之异端!依我看来,只怕是有些似传闻中的那类 武学了。”
虬髯老者奇道: “那会是何种匪夷之学呢?”
轩辕三光思忖道:“想必正是那…… ”
轩辕三光一句语未说完,忽觉脑后一凉!
轩辕三光情知不妙,急往侧面一闪,那一股玄妙至极 的劲道只似有眼,紧逼轩辕三光脑后
蓦地,轩辕三光只觉一股冷溲溲的寒气剑一般刺入了自己的脑中,他甚至来不及呼喊,便已两眼俱黑,一头栽 倒在厅堂之下。
大厅里一片惊惧恐叫之声!
虬髯老者骤见轩辕三光语未说完,神情已失态,正欲 上前询问,轩辕三光已一头扑倒在地。
虬髯老者急跪于地,察探其身。
轩辕三光转瞬间已是气绝身亡,他两眼暴裂,死不膜 目。
虬髯老者不禁喊道: “轩辕三光已经死了!” 此言一出,整座大厅霎时凝住了!
一张张惊恐万状的脸,一副副惊惶失措的神色,厅内 陡地变作一片死寂。
“滴嗒!”一声轻响掠过大厅。
众人那颗原本已提到了嗓子眼上的心猛地又是一窜, 有两人竟已吓得失魂落魄,一蹦出门,狂吼乱叫着疾奔而 去。
一阵阴风吹进厅来,轻飘飘,冷溲溲,人们只觉一阵 头皮发麻,一阵刺骨的寒凉。
墓地,厅内响起一个脆亮的声音:“你便是那神拳世 家的掌门,顾老四么?”
众人魂惊胆破,定睛看去。 厅堂中央赫然立着一人!
不知此人何时到来,从何而入?他们甚至瞧不清此人的面目!只因为,他们俱都骇呆了,眼睛也同心一样,簌 簌抖个不停,是以根本无法看清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 怎样发生的?
虬髯老者心头大震,立起身道:“老夫正是顾家神拳 掌门之人!你冒然擅闯本厅,可知该当何罪?”
来人正是铁逍!他怒视厅内,将所有在场人等逐一打 量一遍,恨声道:“自是死罪无疑!”
虬髯老者喝道:“算你有种!接老夫一招如何!” 突然振臂出拳,双拳直捣铁逍。
此一招乃神拳最精华之绝学,名“鬼使神差”,虬髯 老者双拳过处,一股足可撼山震岳的拳势直撞铁逍。
此招一出,便是围观人等也觉心胸震荡,心脉俱被震 得纷乱如狂。
铁逍身形未展,只轻轻一晃,人已立定在虬髯老者身 后。
虬髯老者双拳扑空,收势不及,劲道直扑厅堂东壁。 “哗啦!”一阵山崩地裂的爆响。
好端端一座厅堂,变成了一座空旷的门楼!东西墙壁 齐整整被震倒在地,南、北、西三面的门窗墙壁俱被反冲 回来的劲气所震裂,露出许多五指宽的缝隙来。
铁逍不待髯老者收势再起,单掌一拂!一道劈空劲气 越过众人头顶,直坠虬髯老者面门!
众人皆未看懂铁逍所使招式,但早已人人大震,齐声 惊呼!只因,他们分明感觉到了,铁逍掌上的劲气竟能穿透他们的身体而又不伤其骨肉,单在触近虬髯老者之时才 劲力陡增,将早已蕴足的劲气一并爆出,此乃天下人间绝 不可能达到的奇功异能,竟出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之 手。谁能不惊?谁能不骇?谁还敢轻举妄动?
倏地,一条身影幽灵般飘出,飘落到虬髯老者身前! 刹那间,虬髯老者倒下了。
那轻灵飘出的身影倒在了虬髯老者的身体上面。 一声惨叫!
那是声嘶哑苍老的哀吼!
虬髯老者霍地长身而起,直逼铁逍道:“你还我贤婿 的命来!”
铁逍一怔!
众人侧目看去,那气绝之人正是虬髯老者的二女婿南 宫柳!
虬髯老者一步步逼向铁逍,咬牙道:“其他人等与你 并无过结与世仇,你便是早已丧心病狂了,也不能伤他们 一根毫毛,若要拚命,老夫与你奉陪到底。”
话犹未了,人已拚死扑向前去,竟凝聚浑身劲气于华 盖之上,欲将自身头部撞袭对方。
铁逍方才一怔,偶觉事端有些不妥,毕竟冤有头债有 主,竟将无关紧要的人也误杀了,然心中虽有所悔,举 止却由不得心思,一双劲气灌满的手掌似剑刺一般,忍 耐不得,双掌一平一推,无形中出掌接住扑来的虬髯老 者。
但听“噗”的一声闷响!
虬髯老者一头撞在铁逍的肉掌之上,却似撞上了铜墙 铁壁一般,顿时脑浆迸裂,瘫倒在铁逍的脚下。
铁逍缓缓垂下双掌,心头不知是何滋味?
这一记杀人掌,惊骇得在场之众无一敢出声作势的。
铁逍一收掌势,将双掌握成拳,握得死死的,生怕一 松开来,劲气又会暴满溢出,不能自己。
他似已感到自己做得太过了些,但他的心在提醒他, 这是仇恨!是几十条冤死之人的仇恨!而这几十个冤死的 人俱是他的亲人!
心念中,他那双攥得死死的手渐渐有些松懈,有些抑 制不住,有些劲道暴涌难当。
铁逍一转眼,看定周围的一群人! 这是一群武林中可谓武功绝顶的人。
而眼下,这群人紧缩在一处,肩擦着肩,背挨着背, 生怕失了重心一般,挤作一团。他们面上有的除了惊骇便 是凄悲,除了凄悲便是惶惶恐惧的绝望!
铁逍心中一动,那一团汹汹涌动的邪火渐渐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慰,是一种从未体味过的满足!
他的眼前,一班武林高手满面诧异,满面惊恐,满面 畏惧,只差没有跪在他的面前,作出副五体投地的诚服之 状,但他分明看到了,这种对他敬畏到了五体投地的状 态,就包容在他们的神色之中。
铁逍浑身一振!
铁逍大模大样地从这些人眼前走过,竟无一人胆敢上 前阻止他,也无一人敢于吭一声。有道是敢怒而不敢言, 眼下这些武功也算得上绝顶的人们,莫说不敢吱声,便是 怒容也已一并收敛,只显出副麻木之态,可谓麻木不仁了!
铁逍大摇大摆的从他们面前走过,他们站得直挺,却 无一丝英雄豪杰之气概,他们之所以挺立而站,俱是为了 显出他们的敬畏,显出他们的毕恭毕敬。
铁逍走出门厅,走得气状昂然,他陡地感觉到做一名 大英雄大豪杰竟是这般地惬意,充满了冒险、充满了喜 悦、充满了诸事诸人皆可不屑一顾的潇洒!这是一种满 足,实在是一种很刺激很诱人的满足!
墓地,铁逍猛一住步,回首望去。
那群呆若傻子的挺立着人群猛地又是一惊,只似约好 一般,“哗啦”一下朝后退了两步!
铁逍想笑出声来,但他终于还是止住了。
他的心里有种从未有过的骄傲与喜悦,它们激励着 他,诱惑着他,吞噬着他那年轻的心灵。他感觉到他这一 生中最惬意的事,只怕莫过于眼下这般!他想,他就愿意 永远这么走下去。
铁逍思得怪异,想得出奇!
天底下哪里去寻这样的惬意之事?竟是将人家显赫有 名的神拳掌门入杀死之后,体体面面的走过众武林高手的 眼前,于众目睽睽之下正大光明的走出去了。
这是何等的炫耀?!
这是何等的气魄?! 这是天定的效应!
谁也改变不了,谁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暮色中,冷风萧瑟,万物凋零。
整个江湖武林似已沉入茫茫疑云雾海之中,只留下一 片深邃、一片莫测,一片澈骨寒心的凶险!
昔日威震一方的合肥名武师“金刀无敌”彭天寿,此 刻被诸多武林高手拥着,阴沉沉站在彭府院外。
金刀无敌彭天寿稳稳站立着,右手止不住一下又一下 的捋着颌下白髯。
蓦地,三条灰黯的身影飞一般疾奔过来。
“扑通”一声,三条身影齐刷刷跪倒在彭天寿面前,
中央为首一条汉子颤声道:“启禀掌门,大事不妙 了 ! ”
彭天寿面色越发阴沉,不悦地“嗯”了一声,这才缓 住气道:“何事竟使得你等如此惊惶失措?!”
为首的汉子满面惊恐,失声道:“启禀掌门,目下接 二连三遭受灭门之灾祸的,已定不是神拳世家一类的盟主 了 ! ”
彭天寿心头一震,道:“还有何门遭灭?”
为首的汉子面如死灰,颤声道:“而今,便是五岳山 脉的各大门派,也已有四门被铁逍所灭!”
彭天寿悚容道:“是哪四门?”
为首的汉子竟是浑身颤抖,结结巴巴道:“东岳泰山 的空筝五鲎派,南岳衡山的群舸霹雳门,西岳华山的九幽 十冥琉璃派,北岳恒山的宏远无极门。此四大门派掌门俱 已死于铁逍之手,目下仅剩一家辜存,便是那中岳嵩山少 林派!”
彭天寿厉声道:“此言当真?”
为首的汉子悲戚道:“句句属实,决无半点虚假!
彭天寿静默半响,神思恍忽道:“劫难!一场劫难 啊 ! ”
彭天寿语声未落,陡闻远出一阵冷笑!
但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自远处驿道行来。
为首一人英姿粹美,年纪至多不过十六七岁,走路的 架式却似天下之大英雄大豪杰一般,步履稳健,目不斜 视,坦然走来,全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旁若无人之 状。
为首之人正是铁逍!
铁逍的后面,浩浩荡荡一班人马,拥簇着一乘八抬大 轿!
蓦地,轿中又是一声阴丝丝的冷笑! 铁逍一顿足,立在彭天寿面前!
轿中冷笑之人恨声道;“好一个金刀无敌的彭天寿。 怎地大驾肯移,迎到院外来了?”
彭天寿失色惊道:“莫非真是你不成?”
轿中人阴阴笑道:“是我,莫非金刀无敌认为我不配惊动尊驾,不该享此殊荣么?”
彭天寿陡地暴喝一声,道:“江别鹤,你这恶贼,我 金刀无敌手在此与你一搏,是因为不愿你伤了我的家族, 并非前来迎你,你莫妄自尊大,何不出来接我一招!”
“嘶!”
一阵疾风劲扫,彭天寿已是持刀在手。
江别鹤于轿中冷笑道:“彭天寿,你当我是来与你打 架的么?”
彭天寿凛然道:“你究竟想要什么?”
江别鹤于轿中冷冷道:“自是收复被你夺走的一 切!”
彭天寿怒道:“只要我彭天寿在此,江别鹤你休想得 逞 ! ”
蓦地,一条身影晃过,转瞬间铁逍已到轿前。
铁逍道:“爷爷既不能亲自动手,只有孙儿代劳 了!”
江别鹤隐于轿中,长声笑道:“彭天寿,接招吧!” 但听铁逍一声暴喝!
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人已赫然立定在彭天寿面前!
彭天寿刀势未展,突然“嗯”地哼了一声,软软滑倒 在地上。
群豪瞪眼视之,只见彭天寿眉心乌紫,竟毙命于一指 之势!
况且,铁逍这一指究竟如何发出,却是谁也未曾瞧见。
众豪杰一并惊骇呆了!
铁逍昂首阔步,自彭天寿尸身上跨过,径自走入彭家 大院。
众豪杰心底不禁暗自生寒,没人敢发出一丝声音。 一片死寂过后,彭家庄内暴发出数声哀嚎惨叫。
众豪杰脸色霎时大惊大怒,却无一人抖胆站出来主持 这个公道。渐渐的,哭喊声消失了,群豪的脸色,也由变 幻莫测转至死灰一般,他们相互凝视,相对摇头,敛气叹 息着各自走散开去。
下一处该轮到何门何派了?众豪杰各自胸中揣着心 事,于他们看来,整个江湖武林无疑已陷入一片惶惶不可 终日困境!
也有那么几处一切依旧井井有条,一丝不乱的去处! “四海春大酒家”便是处风平浪静的豪华酒楼。
酒楼区分三等,一等则寻常食客,专门招待世家弟 子、商贩公差一类;另一等设在二层楼上,来往的俱是些 达官贵人、豪门富贾;再有一等直接设于后楼内厅,出入 的都是些江湖武林中至尊至贵的神秘人物,这类人往往来 无影去无踪,形迹诡异莫测,极少为人知晓。
四海春大酒家坐落安庆城中央,正处四通八达之要害 所在,加之占着实力雄厚,背景深邃,于安庆城中却也从 未出过一丝一毫的差错闪失。可谓谁欲到此酒楼寻点儿由 头,那无疑似在太岁头上动土,决落不下个好果子吃。
江湖武林早已乱作了一团,四海春酒楼秩序井然,酒 客出入,人来人往,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却是出奇的热 闹。
酒家的后楼上,远不如前楼上下一片热火朝天之势, 后楼安祥、静谧,只似空寂无人一般。
后楼上其实还是有人在的,只不过此时呆在后楼之中 的人,没有一个愿意率先开口说话罢了。
后楼厅中,南北坐着二人!二人如若出声,恰够一问 一答,凑成一对说话的份子。
然而,两人各自占居南北两方的雅座,谁也不顾谁, 谁也不理谁,他们各自品酒消闲,姿态尊贵高雅。
南首端坐一老叟,鹤发丹颜,视其貌似在八九十岁之 上,然而精神婴铄,体态有如少年敏锐。
北首一位精瘦老者,看似凶悍爆性之人,喝酒作势则 斯斯文文,细品慢咽。
二人自斟自饮,虽无丰盛好菜借以下酒,却也喝得有 滋有味,兴致盎然,倒也有几分自娱自乐之雅趣!
倏地,楼道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有人似小跑一般 奔了上来。
那人面容未露,声音已早早传进厅来,娇声道:“义 父,你们可想出法子来了?”
声音才将落下,厅门外走进位婀娜多姿的美妇人。
美妇人手持托盘,进得厅门嫣然一笑,道:“义父怎 地不待菜来,便已将酒一并喝于了!”
那看似凶悍的老者回首道:“怎地,你未送酒上来 ? ”
美妇人笑道:“还要酒么?”
那鹤发老叟也回头道:“快去取来!快去快去!”
美妇人娇嗔道:“你们连主意还没拿定,便已将我的 酒喝于了,如若你们不快些想出法子来,我可不给你们送 酒来了!”
凶悍老者笑道:“主意早已拿定了,你却是给不给 酒 ? ”
美妇人笑道:“自然给得!只不过有个条件,你们得 将那已经拿定的主意先说予我听,我若很满意了,才可予 你们上酒来!”
鹤发老叟叹道:“便是你不中意,只怕也由不得你 了。”
凶悍老者戚然道:“自是!自是!此乃万般无奈,才 出此下策,想必苏夫人不会难为我二人的一番苦心!”
芙妇人神色一凛;急道:“义父的意思是要我们离开 此地?”
凶悍老者道:“正是此意!”
美妇人颤声道:“远走异乡,飘泊在外,重新陷入江 湖么?”
凶悍老者叹道:“虽说远走异乡,飘泊在外,却也勿 须重陷江湖。”
美妇人道:“那该去往何处呢?”
鹤发老叟款然起身,踱步过来,缓声道:“老夫此番 出山,为的便是确保苏夫人家室安全, 一路稳妥去往京 师。”
美妇人惊道:“要我进京师?”
凶悍老者道:“目下看来,也只有前往京师,投奔江 无缺处才可确保万无一失了!”
美妇人一时怔住,呆望窗外。
窗外一片飞花天地,桃花开成一遍妍红,碧桃还只半 含半吐,另一边紧连着一片杏花,粉的艳的交错相叠,宛 若云蒸霞蔚一般。
美妇人瞧得痴了!
她舍不得离开这座酒楼,并非她喜欢操持酒楼的生意 儿。只因,小鱼儿很喜欢这个地方,尤其喜欢这座酒楼, 她也就随着喜欢上了这个地方、这座酒楼。且隐姓埋名, 一住下来就是十年之久,不为别的,只为小鱼儿喜欢,她 便很快活,很幸福,很满足。
很痴很傻的女人都很能爱,也很会爱,哪怕只是一座 酒楼,只要是自己心上人所看重的,所喜欢的,她们便会 像爱自己心上人一样去珍视它,去关心它,去尽心尽力地 使它变得完美无缺!
苏樱便是个很傻很痴的女子。
那貌似凶悍的老者无疑正是魏无牙?
而那鹤发老叟竟是归隐三十多年的一代星宿,“天灵 震极星”诸葛苍。
三人静默半响,魏无牙道:“苏夫人不可再犹豫了, 老夫早已为你们备好车马,目下诸葛老前辈已到 即可上 路切莫拖延!”
苏樱轻叹一声,哀哀道:“便照义父的意思办吧!”
苏樱语声未落,突听远处一声阴阴的长啸,夹杂着几 声令人听来毛骨悚然的惨叫!
魏无牙变色道:“车马备在后山林中,你们快走!”
苏樱忽闻有变,情知紧急,道声:“我这便下去招呼 家室!”一阵紧跑下楼去了。
诸葛苍叹道:“魏贤弟,我等老朽实乃不中用了!想 来心寒,这江湖武林中怎地会突然冒出个少年豪杰来,且 武功盖世,无人能够抵挡得了一招半式,似你我这般江湖 武林中的成名大侠,竟摸不着一缕蛛丝马迹,既想不出那 少年所使武功之来由,也从未闻听过天下有此等厉害之招 术,回顾自身独步江湖数载,却不谙江湖武林浩瀚似海, 不识江湖无边无际,实乃浪得虚名,枉度此生矣!”
魏无牙悚容道:“诸葛兄为何突发伤感?”
诸葛苍戚然道:“老夫一生威势骇俗,从未遇过真正 敌手,适下却要从后门偷溜而出,岂不可悲矣!”
魏无牙无奈道:“诸葛兄既已承诺保证将苏夫人平安 送往京师,眼下这般委屈求全也只得暂且认了。”
诸葛苍叹道:“魏贤弟勿须担忧,为兄依你所言行事 便是。只是,只是贤弟为何定要舍命相救呢?”
魏无牙一愣!他分明听出了诸葛苍话外之音,无疑,诸葛苍有意要劝他一同前去。只不过,此酒楼树大招风, 若无个把武林中人出面了断,那江别鹤定然追寻到底,要 是那样,苏樱无凝得牵连进去,魏无牙又岂能让苏樱受人 伤害!
魏无牙沉声道:“诸葛兄有所不知,十年前小弟与那 怜星公主和小鱼儿有一段遭遇,若非苏樱义女出手相救, 小弟只怕早已不在人世了。是以今日以义父身份救其女儿 也无好,以报恩之动机换取她家室的性命也罢,小弟今日 无疑已横下死的决心;只望为兄细心劳神;就此拜托了!”
魏无牙语声未了,坐下的青玉椅陡地飞起,连人带椅 飞出窗外,转瞬间已掠过后院楼顶,斜飞而去。
诸葛苍怔了一怔,望着人声鼎沸的前院门楼,付道: “贤弟无疑凶多吉少,免不了要有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了!”思毕连声哀叹!下得楼来,护住苏樱一家数口,疾 往后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