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上,三个人要分手了。
张三娘望着远处天际,天际其实就在山岗的背后。
宿命郎君看着张三娘。
铁心兰也盯着张三娘。
张三娘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微笑,突然道:“此去只 怕凶多吉少,你还是自家放小心些为好!”
铁心兰点头道:“谢婆婆关照!”
张三娘手指一拂,引向山下,冷冷道:“你们瞧那是 些什么?”
山下,一条驿道曲曲弯弯伸向北方。
驿道上,一乘青纱小轿晃晃悠悠,慢行于山间。
青纱小轿不起眼,但那轿前轿后拥簇着的一行人等则 极是惹人眼目。
宿命郎君道:“山下驿道上不过一乘普普通通的青纱 小轿!”
张三娘道:“这等前呼后拥的阵势,几日来,我们却是遇到多少起了?”
宿命郎君道:”“只怕有四、五起了吧!” 张三娘笑道: “好记性!”
宿命郎君心头一动,道:“祖师爷莫非嫌此山道难 行,欲坐上一程轿子歇息歇息?”
张三娘笑看铁心兰,叹道:“此等轿子岂非是老身坐 :得的!”
宿命郎君道:“祖师爷怎生坐不得,待徒孙前去将他 们吆喝上来!”
宿命郎君语声未了,人已跃出丈余开外。
张三娘道:“你且回来!”转头对铁心兰道:“你去 吧 ! ”
铁心兰款款拜过张三娘,又反复道了谢,这才微微一 笑,走向宿命郎君。
宿命郎君眼看铁心兰走近;征怔站着不知何故。
铁心兰对着宿命郎君又是深深一拜,道:“敢问宿大 侠排行第几?”
宿命郎君呆了一会儿,奇道:“宿某排行老三。” 铁心兰嫣然一笑,道:“可有兄弟姊妹?”
宿命郎君越发奇道:“目下再无一个亲人!”
铁心兰柔声道:“这却巧得很,我便与宿三哥做个妹 妹了!”
宿命郎君一时大喜,道:“夫人排行第几?” 铁心兰笑道:“最大!”
宿命郎君笑道; “今日认得了大妹,真是宿某的福份。”
铁心兰道:“若非天意撮合,我等苦人儿岂会凑巧聚 在一处。”
张三娘冷笑道:“江夫人快些去吧,不然就赶不着那 桥子了!”
铁心兰回身对着宿命郎君又是一拜,道:“寻找双娇 小闺的事宜,俱都拜托予宿三哥了!”
宿命郎君爽声道:“大妹尽管放心,宿某决不食 言 ! ”
铁心兰看一眼张三娘,张三娘面容冷漠;她再瞧一眼 宿命郎君,宿命郎君满目和善,一脸亲切。心中不觉暗自叹 .道:“与张三娘形影相随已是一年之久,却摸不透她的半 丝心思,而与宿命郎君相识不过十日,竟已具有好感,俱 是友善。人,实在奇妙得很,难以琢磨得很。”
心念之中,铁心兰娇躯微展,飞快地掠下山去。
宿命郎君不解其意,急道:“大妹,如若手下吃急, 不妨招呼一声!”
铁心兰远远回身扬手,转瞬已行至山下驿道,婷婷立 在青纱小轿前。
宿命郎君远远望着那十余条汉子拉架式摆门户,心下 正自替铁心兰担忧。岂料,铁心兰缓步上前,似在说些什 么!
宿命郎君两眼发直,怔住了!
但见那一干人等霎时俯首贴耳,恭恭敬敬退朝两旁。
铁心兰走至轿旁,即刻有一人将轿帘掀起,侍候铁心 兰上轿。
驿道弯弯,徐徐伸向远方。
这驿道,深邃莫测。
驿道两旁,荆棘密布。
驿道尽头,山峰滴翠,云海浩渺。
一乘青纱小轿,被前呼后拥着往北行去。 这小轿,奇异诡秘至极。
宿命郎君惊呆了!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急道:“祖师爷,那位夫…… 嗯,我大妹为何竟上得了那乘青纱小轿?”
张三娘目光浮游无定,冷冷道:“因为她是江夫 人 ! ”
宿命郎君道:“江夫人又是何人?”
张三娘目芒一闪,定睛看着宿命郎君,道:“川中第 一 高手,铁心兰!”
宿命郎君“哦”的一声惊呼!
宿命郎君墓地跳起身来,回头去看那条驿道。
他的眼中,失去了欢快和喜悦,雪亮的光芒渐渐退 去。
驿道上,哪里还寻得着什么青纱小轿!
驿道上空空荡荡!
好一条变幻莫测的驿道!
青纱小轿停在一株古楸旁。
连日来,这乘小轿星夜兼程,除了吃顿饭的功夫,从 不曾停留片刻。
十余条彪汉轮流拾轿,疾行如风,此刻猛一歇下来, 人人感到疲备不堪,困倦难挨,一时俱都横七竖八地躺倒 在地,只似死了一般。
也不见轿帘掀动,只似微风拂过一般,一条身影已自 轿中掠出。
无声无息之际,铁心兰已立定在古楸旁。
时值夏末秋初,那满树繁花渐渐凋零,失去了往E 锦的媚妍艳丽。
铁心兰凝注古楸,不觉轻轻一叹!
此一叹包含着多深的爱,多沉重的心事、多复杂的忧 虑和感慨,只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
总之,她来了! 她不能不来! 她缓缓转过身。
青纱小轿赫然停在眼前。
四位轿夫齐声道:“请夫人上轿!”
铁心兰膦视左右,一群跟班俱都挺身立起,站得煞是 恭敬。
铁心兰不觉嫣然一笑,道:“我觉着还是自己走进去 好些!”
语声未落,人已拔地而起。
“吁,”
但觉一股冷风袭过,众轿夫与跟班人等大呼小叫,惊 作一团。
他们眼前,哪里还有铁心兰的一丝踪迹!
摄入他们目中的,无疑是座豪华气派的山庄 金莲 山庄!
黄昏时分。
金莲山庄早已华灯齐放。
最末一重院中,湖石叠山,围着一座小亭子。
有十来盏灯笼,高高低低悬在亭子周围,悬得错落有 致,一派华光耀眼,仿佛正置天晴日丽一般。
亭中设一石几,四只石凳。于华光斑斓中,更显得十 分幽静,十分简朴。
亭中石几旁,一人面对湖石叠山,端庄静坐。 那人凝住一般!
但见她体含至静,肌白如雪,色美华贵,神气静息, 仪态婉娴,鬓影衣香,处处妙出自然,毫无一丝半缕的矫 揉造作。
无疑,那是个女人!
是个羞花闭月的女人!
她实在太美!
无以伦比的美:
夕阳洒下一片柔光霞采。
灯火透过亭子,洒向湖石叠山,斑斑斓斓,极富变 幻,宛若无数颗星星在游动跳跃。
蓦然,那美人儿款款立起,娇声道:“是江夫人到了 么?”
院中一片幽谧,既无人迹,也无声响,只有那变幻无 穷的灯光幽幽的闪灼着,跳跃着。
美人儿娇躯微转,对着北边那一道磨砖对缝的清水 墙,轻言细语道:“玉兰春在此恭候多时了,江夫人快快 请来相见!”
美人儿言毕,美目清扬,看定北边那一道磨砖对缝的 清水墙。
但闻“吆!”一声细微至极的轻响。
清水墙外一条身影疾闪,凌空掠入庭院。 美人儿眨眼之间,面前赫然一人端立。
“玉王妃好俊的眼神!”
铁心兰嫣然一笑,娇声道。
玉兰春樱唇轻启,道:“江夫人好俊的纯功身法!”
铁心兰微微笑道:“我不过一介习武之人,久居江湖 武林,不懂宫中规矩,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玉王妃海 涵!”
玉兰春笑道:“江夫人不必多礼!你我竟管姊妹相称 便是了。”
铁心兰道:“如此怎生使得,我还是称你玉王妃妥 些!”
玉兰春款款移步 上前挽住铁心兰,仔细打量半响, 喜道:“瞧江夫人这神貌,这仪态,这谈吐举止,真与天 上的仙女一样啊!”
铁心兰不觉一笑,娇羞道:“我等江湖武林之辈,岂 能与天仙作比,玉王妃取笑了。”
铁心兰定睛看着玉兰春。
玉兰春玉臂轻舒,挽着铁心兰,侧目道:“江夫人果 真天仙一般,不信咱俩到水边去照个端祥!”
铁心兰痴痴盯着玉兰春,暗忖:天底下竟有这等美艳 之人!
口中笑道:“玉王妃自己才真正是个美人儿呢!只 怕,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要嫉妒你,怨恨你了!”
玉王妃笑道:“嫉妒倒也罢了,为何还要怨恨呢?”
铁心兰美目流波,上下打量着玉兰春,笑道:“因 为,天底下所有女人该具备的美妙之处,玉王妃俱都拥有 了;天底下所有女人奢望得到的美妙之处,玉王妃全都具 备了。”
玉兰春嫣然一笑,将铁心兰挽得更紧,亲切道:“如 此说来,江夫人无疑也是位招惹天下所有女人嫉妒、怨恨 的人儿了!”
四只美目相视,舒心一笑。
亭中顿时生出些柔美、生出些媚妍、生出些温馨、生 出些妙趣。
一对美人儿携手相依,婷婷端立于亭中。
玉兰春素指轻扬,铁心兰举目眺望,
玉兰春道:“江夫人可看到那边的门楼上写的什 么 ? ”
铁心兰稍一楞神!
南面一幢垂花门楼,极是清秀,极是淡雅,全不似整 座山庄那么庄严宏伟。
垂花门楼之上,高悬一块匾额。
那是副金字红匾。匮上赫然书着三个大字——剑仙 阁!
铁心兰失声道:“莫非,我家夫君就在此剑仙阁 中 ? ”
玉兰春笑道:“正是!”
铁心兰瞧着剑仙阁,痴痴出了会儿神,突然道:“我 那夫君既在剑仙阁中,便勿须劳神玉王妃了,我这就前 去。”
玉兰春紧挽住铁心兰,笑道:“江夫人与江公子情深 意挚,真乃一对恩爱璧人,令人钦慕得很呐!”
铁心兰不等玉兰春说完,又急道:“玉王妃有所不 知,我们夫妻分离将近一年,我有许多要紧的事儿欲对他 叙说。”
玉王妃柔声道:“如若江公子在此,只怕早就迎到山 下去了。偏偏不凑巧,江公子与我家主几进宫去了!”
铁心兰道:“原来,我夫君不在此庄中?”
玉兰春眼波流动,微笑道:“正是,所以才由我在此等候江夫人的。”
铁心兰道:“我可否前去寻我夫君?”
玉兰春道:“我正欲领江夫人前去宫中!江夫人请随 我来。”
蓦地,“哗啦”一阵轻响。 湖石叠山缓缓移动启开。
亭子边雕栏朝外一斜,不偏不倚,恰巧搭在水面上, 形成一座精巧小桥。
玉兰春指着石几,娇声道:“江夫人可瞧出来了,这 石几上原本有个机关的。”
铁心兰垂眼去瞧石几,石几平面纹路天成似梅似樱, 光滑如水。
再瞧石几四面,窄窄长长,无缝无隙,毫无人工痕 迹。
铁心兰心中一动,知其机关定然潜于几面所呈花形纹 路之中。
玉兰春美目一闪,凝注铁心兰,道:“此机关原先设 于无为阁中,我们那主儿偏觉不妥,于是便依了江公子之 见,改设到此处来了。”
铁心兰不觉温柔一笑,忖道:“江无缺呀江无缺,怎 地总是忘不了你那绣玉谷,便是巧设机关暗道,也不肯将 移花宫中的习俗舍弃。”
心念中,素指轻扬,直戳石几左上方那朵纹路天成的 黑色梅花。
那是只黯黑色的梅花,五枚花瓣中夹着一点洁白。石 几平面上花纹形状繁多,唯有左上角这朵黯黑色的梅花心 含一点洁白。
“哗啦!”又是一声轻响,亭边雕栏陡然立起,湖石 叠山朝后移去,一切俱又恢复了原状。
玉兰春奇道:“江夫人好了得,居然一眼识破了其中 奥妙所在,如若换了我呀,只怕一辈子也悟不出来的。”
铁心兰笑道:“此等奥妙岂可随意识破,自是原本便 有些眉目罢了!”
玉兰春越发奇道:“江夫人初来乍到,怎的说原先便 有眉目了?”
铁心兰道:“但凡江湖武林中人,勿论门第高下,声 望大小,俱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武功路数,自然也有些与众 不同的暗记标志。此石几上所用的暗记标志,正是我夫君 自幼习武所在门派贯用的暗记,是以我才辨得清楚机关就 在此处!”
玉兰春满目喜色道:“如此奇妙,实在太有趣了,江 夫人可否一一叙予我来,也叫我长些见识?”
铁心兰垂首弄襟,脸蛋陡地一红,轻声道:“玉王妃 可否先带我去见过我的夫君,稍后些再与玉王妃讲叙江湖 武林之事宜!”
玉兰春银玲般笑道:“可不是么!我险些又忘了,江 公子临走嘱咐再三,待夫人到了,即刻引了前去相见!我 倒好,将你耽搁了这半晌儿,这其实也不能全怨我啊!”
铁心兰讶然道:“是我做错什么了?”
玉兰春道:“并非你做错了事儿,只因你实在很美, 很可爱,很招惹人喜欢,是以我便缠着你,生怕眨眼间你 就飞走了!”
铁心兰道:“我一个武林中人,岂敢劳神玉王妃如此
厚爱!”
玉兰春娇躯微倾,已将石几上机关点中,娇笑道: “我们这便走吧!”
一对美人儿飘飘若仙,娉娉婷婷,双双移步上桥。
玉兰春美目流波,忽侧目对铁心兰道:“今日一见江 夫人,甚觉很是投缘,你若不嫌弃我,我们不如做对姊妹 如何?”
铁心兰吃了一惊,失声道:“只怕不妥!”
玉兰春道:“有何不妥?”
铁心兰想了想,道:“玉王妃乃金枝玉叶之贵人,岂 可与江湖武林之辈随意结缘?”
玉兰春眉目攒动,似笑非笑,娇柔万状,细声道: “江夫人有着天仙一般的容貌,又怀着世间难得的才艺, 一定会跟着夫君飞黄腾达,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的!”
铁心兰淡淡一笑,道:“这到未必!”
玉兰春道:“目下江山已有主人,不出五六年,天下 就可以太平。江公子神功盖世,我家主儿皆是敬重至极, 从不指名道姓,且尊以‘剑仙”之称。江公子凭此卓越的 武艺,来辅佐太乎的天子,尽心竭力,一定能成为数一数二的人物的。”
铁心兰叹道:“玉王妃一番好意,我与夫君俱都心领 神会,感恩不尽。然江湖武林中人,唯以志趣为贵,侠仪 为人,乃各自天赋矣!”
玉兰春柔声道:“莫非江夫人不愿留在宫中享受荣耀 么?”
铁心兰道:“我夫君若无‘功成不受爵’的誓言,只 怕我便再不会来见他了!”
玉兰春怔了半晌,喃喃道:“该得的未得,不该得的 反倒得了去!”
铁心兰不解此话何意,轻轻道:“玉王妃所指是人是 物还是事?”
玉兰春神色忽然变了,目光痴痴的瞧着脚下一泓清澈 见底的碧水。
水平如镜,照着一对绝世美人。
玉兰春眼前的倒影蓦然一晃,模糊中竟出现了一个 人。
那人英姿俊萃,仪表不凡! 玉兰春看呆了!
“玉王妃!”铁心兰轻声唤道。
玉兰春一惊,险些失声喊出那人的名字来。 铁心兰道:“玉王妃难道有什么心事么?”
玉兰春自知方才神思恍忽,幻觉阵阵,失态之状已被 铁心兰瞧出,竟自笑了笑,掩饰道:“方才走上桥来,似有些儿发晕!”
铁心兰眼看玉兰春神情变幻之大,哪里想得出其中奥 妙,忙道:“玉王妃若有不适,还是让我走在前边,也好 有个照应!”
玉兰春柔声道:“江夫人这便请上前来,我们顺着这 座假山走下去,便进入暗道了!”
铁心兰回身挽住玉兰春,款款走入假山门道。 二人身影闪入门道。
“哗啦!”一声响动之后,院中的一切俱已恢复原 状。
唯一所不同的,是那十余盏灯笼在此瞬间陡然熄灭 了。
暮色四合。
失去了光明的院落显得格外幽静,格外神秘。
一铁心兰与玉兰春消失了,她们所说过的话自然也随之 消失了。
然而,她们的音容笑貌,无一不深深刻在了一个人的 心中。
那人回味着方才她们所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只感到坠入了深深的疑云雾海之中。
“嗖!”
似一只蚊虫掠过,极轻的响了一下。 亭中赫然立定一人。
那人轻移脚步,走到石儿前,定睛看着这方深邃莫测 的石几。
那人凝神思考,显然欲寻出机关所在。
那人五短身材,却是威武俊气得很。一身浅灰色绸 衫,配着一方浅灰色头巾,装束既非绿林大盗,又不似江 湖武林门派中人,倒活似那富豪显贵门中看家护院的领 班。
那人怔了半晌,始终不得要领,悟不出真谛所在,一 时性情暴起,双掌如叉,十指陡地一张,便要胡乱点下。
蓦然,一股无声无息的潜力,直逼那人脑后! 那人一惊,足尖一点,掠出亭外。
转瞬间,那人避过袭击,回目膦视亭中。 亭中石几旁,赫然坐着一人!
来人一身夜行衣,脸上戴着青纱面罩,面对那人站立 之处,一副正襟危坐之势。
那人心中惊骇至极,脸色早已大变。
那人何曾见过这等形同鬼魅的踪迹,竟展势于无形之 中,瞬间偷取对方,又于瞬间收势稳坐,全似他原本便一 直坐在石凳上,从未挪动过一般。
那人实在想不明白,这袭取他的人自何方来,用的何 种手法,又是怎么收的势,何时竟已稳稳坐在了自己瞬间 前还呆立的地方?
那人只明白一点,来人莫测高深,武功了得,远在自 己之上。
袭来之人如若武功真在灰衫人之上,方才那一击岂会 落空?!
武功之莫测高深,既便博涉诸多技能,已达登峰造级 之境,然绝顶非绝顶,武艺无穷尽,是以高人往往竭毕生 精力,若寻无止境之理。纵有那一二凤毛麟角之耆宿,确 实达到了绝顶之境界,然天、地、人三盘武功至多精绝其 一,而不可能一并俱全,三者皆得。此乃永无绝境之理 矣!
那人惊骇已极,哪有功夫细想这些,他甚至忖到,袭 来之人可能不想将他置于死地,方才一招乃饶他一命罢 了。
这是何等荒谬的幻想!
蒙面人身法诡异,骇人至极。
灰衫人如若方才能够看清那袭来的招式,定会发现不 过是随意抓捏两把而已。
只不过,灰衣人永远不可能识破此个中的奥妙了。
蒙面人幕然出声,冷冷道:“史可潇,你不去守着你 那些偷窃抢掠来的奇珍异宝,却是跑到此处来做什么?”
灰衫人浑身一颤!分明辨出发话之人乃一介女子!且 是个上了些岁数的女子!
眼前这形迹诡秘的女子会是什么人呢?
史可潇神思攒动,一时绞尽脑汁,偏生想不出对方究 竟是何人。
史可潇后退半步,暗中真气运行,不露声色道:“在下正是史可潇!只是,在下怎的认不出前辈是何方高 人:”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道:“老身归隐之时,只怕你还 未曾来到人世,岂能知晓老身来由。”
史可潇丝毫不敢松懈,暗中运力道:“既是如此,在 下与前辈可谓毫不干系了。在下不敢打搅前辈,在下告辞 了 ! ”
史可潇说着便想开溜。
蒙面女人道: “史可潇!”
史可潇一凛,回头道:“前辈召唤在下么?”
蒙面女人冷笑一声,道:“你既费尽心机,进到此院 中来,莫非就是为着两手空空而去?”
史可潇一楞!
蒙面女人又道:“江湖武林中人皆知晓史可潇嗜宝如 命!你倒是说说,此金莲山庄中究竟有何宝物,竟害得大 名鼎鼎的史可潇前来四处搜寻?”
史可潇心虚胆怯,悄悄后移半步,颤声道:“在下不 过莽撞一游,既有前辈在此,自是没得在下的份儿了,在 下这便离去!”
蒙面女人冷哼一声,道:“只怕是来得去不得了!”
史可潇垂手贴身,暗中握住腰间火焰软鞭,低声道: “前辈所言何意,在下实在听不明白。”
蒙面女子道:“其实再明白不过了,你这嗜宝如命之 徒贸然前来,自是为了夺取宝物;既然要夺宝物,岂非说不出此庄藏有何宝?我本不打算难为于你,只要你说出欲 夺何宝物,我便与你让出道来!”
史可潇一怔,随之一恼!
史可潇定睛望着这蒙面女人,不由得一阵火冒三丈, 忖道:明知你武功了得,这才忍让再三,舍爱欲去,你反 到得寸进尺,威逼于我,竟连退路都要经你允许,方可离 去,如此也未免太过欺人了。
心念中口气一硬,盯着蒙面女人道:“史某已退在丈 余开外,不知前辈为何还似这般咄咄逼人?”
蒙面女子冷冷一笑,笑得寒心透骨,道:“老身不过 要你说出欲得宝物之名称,并未要你的命呀!”
史可潇心头一动,情知眼下事情棘手,想要如愿已不 可能,不如一走了之,待得另寻机会下手。道声:“岂敢 劳神前辈让道,在下自会择条避静小径出庄去的。”
语声中突然飞起,整个身躯凌空斜立,头前脚后,一 只箭似的射了出去。
“砰”的一声!
·史可潇未能掠出院墙,却一头撞在了假山石上。
史可潇猛提真气,骇然大惊!
蒙面女人就站在他的眼前!
史可潇霎时惊喜各半,惊的是蒙面女人身法奇异,世 间罕见,实在不可思议,喜的是蒙面女人近在眼前,正好 利用火焰软鞭偷取她的周身穴脉。
一念转过,道声:“着!”
“呼”的一声啸响!
一道光亮挟着一股强劲无比的寒风斜扑而出,直取蒙 面女人周身大穴。
那光亮似圈似点,纵横交错,重重叠叠一迸袭向蒙面 女子。
蒙面女子似已被那无数道光环罩住,一时不知该往何 处行。
史可潇轻喝一声,道:“前辈适下欲走,在下不定会 让道予…… ”
“你”字未及出口,眼前突然一空。
蒙面女子幽幽笑道:“你面前是堆墙壁,怎生让得出 道来?”
史可潇猛一回头!
蒙面女子赫然立在身后不到半步远的地方。
史可潇胆颤心惧,拚命一扑。
“呼!呼!呼!”
火焰软鞭卷起一阵狂风,呼啸着再次袭向蒙面女子。
不见蒙面女子怎样弯腰作势,霎时已稳稳避过这凌厉 无比的三招。
史可潇往前扑,蒙面女子瞬间已立在他的身后,史可 潇往左闪,蒙面女子转眼便到了他的右侧,史可潇朝右一 跃,蒙面女子只似沾住了一般,即刻跟到他的左侧。
三招过后,史可潇浑身颤抖,惊呆了!
蒙面女子不偏不倚,端端正正立在他的眼前,且仅离他半步之差!
史可潇心头一凉,即刻凉遍全身!
他左右前后的扑打,便是自己的影子,也该碰着几下 的,但是眼前这蒙面女子却安然无损,轻轻松松立在面 前,自己死活触不到她一根毫发,这还了得!
史可潇只觉凉气透顶,直冲华盖。暗忖:这蒙面女子 与自己仅隔半步之差,且步步紧随,一毫不偏,她若出 手,自己只怕早就没命了,适下只有照她所说的去做,兴 许能拣条生路。
当下再不敢轻举妄动,失声道:“前辈高拾贵手!前 辈可否予在下让出一丝道儿来,放在下一条生路!”
蒙面女子道:“史可潇,老身只问你一事!”
史可潇道:“前辈有问,在下必答,决不敢有一丝一 毫的隐情。”
蒙面女子道:“金莲山庄究竟有何宝物?”
史可潇道:“回前辈所问,近些日子来,江湖武林中 有些传闻,说此庄主人得了四件武林至宝!”
蒙面女子语调忽然变得有些柔和,有几分亲切道: “你可知是哪四件宝物?”
史可潇一眨眼,自作聪明道:“在下倒未听得是哪几 件宝物,只不过在下自己心中暗暗猜测罢了。”
蒙面女子静静地注视着史可潇。 夜色茫茫。
夜色静谧幽深。
静中有动,那是天上的点点繁星在清澈的水中攒动,
史可潇也在动,是他的神思在动,他的神思飞扬,目 光如炯,他看到了蒙面女子那藏在暗中的贪婪的双眼。
他霎时神气起来,浑身凉气渐渐消逝,他甚至拿腔作 调道:“不瞒前辈你说,史某正因为嗜宝如命,是以对世 间拥有之宝物不说一并皆知,却也颇有些考究,加之勤于 探寻,刨根究底,倒也得了不少奇珍异宝。近日一听金莲 山庄有四件武林至宝,在下便认定此宝无疑就是那失传数 百年之久的四部武谱经卷。”
蒙面女子浑身一振!
史可潇满面得意,蓦地打住话头,卖个关子道:“前 辈可想知道是哪四部武谱经卷?”
蒙面女子沉声道:“老身自比你要略微知道的多一 些 ! ”
史可潇一脸神气,霎时凝住,惊道:“前辈早已知道 了 ? ”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道:“是的。”
史可潇一转念,道:“前辈方才是在试探在下?”
蒙面女子道:“想不到,你知道的事儿还真不少啊。”
史可潇心知眼前凶多吉少,左顾右盼道:“前辈既已 问明一切,在下可以离去了吧?”
蒙面女子缓缓道:“不可以!” 史可潇道:“为何不可?”
蒙面女子道:“只因你知道的事儿实在太多了。”
史可潇心头大惊,道:“莫非,前辈欲杀人灭口,独吞宝物么?”
蒙面女子冷冷道:“你若不知宝物是何东西,倒也罢 了,你既已猜中,且猜得忒准,老身岂容你再多活一时半 刻。”
史可潇哀声道:“前辈为何无辜害我!此事其实可以 另有法子了结的。”
蒙面女子稍一犹豫,未即刻出手,沉声道:“你还有 何别的了结之术?”
史可潇指天划地道:“在下发誓,自此之后,再不提 起那宝物半句,今夜失言,不过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决
不会再泄漏于人的。”
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天底下岂会有一丝不漏的 事情。你活着,终归是个祸害,你有张嘴,便是千个百个 漏洞。你岂能再活于世上?”
史可潇怔怔站着,无计可施。
蒙面女子迟迟未动手,却已逼至史可潇眼前,阴阴一 笑,道:“天知地知不可畏,天长地久勿须惧!你非天非 地,今日若不除你,往后必定生事。”
史可潇瞟一眼垂在手中的火焰软鞭,忖道:只有拼 了!
蒙面女子忽然笑道: “你若依老身一事,也许可保全 性命。”
史可潇板着脸,横下心道:“何事?”
蒙面女子道:“你若肯自断其舌,永不开口说话,老 身便饶你不死。”
史可潇怔了怔,大怒道:“士可杀不可辱!史某虽非 圣人,却也是堂堂男子汉,岂容你这妖媪胡乱拿捏,你便 出招吧!”
蒙面女子阴阴一笑。
转瞬间,已从史可潇眼前遁逝。
蒙面女子身法变幻之迅捷,实在令史可潇惊叹不已。
只似从天而降,又未有半点踪迹显漏,蒙面女子已坐 回到石几旁。
史可潇骇道:“你,你莫非一直就坐在那儿,不曾移 动过么?”
蒙面女子怒道:“闲话休讲,老身若夺你性命,何须 使出一招半式,只须动根手指头便能置你于死地。”
史可潇经历了方才的一幕,明知逃不出蒙面女子的掌 心,霎时只觉手脚冰凉,默然片刻,一抖火焰软鞭,咬牙 道:“你不出招,我施与你看!”
他话未说完,已展势扑上来。
蒙面女子冷笑两声,轻灵一晃。
史可潇只觉得眼花撩乱,目中到处都是蒙面女子的身 影,也分不清哪个是实,哪个是虚,更不知道如何袭取对 方要害所在。
项刻间,史可潇浑身解数尽施,只累得汗流满面,只 拼得气喘嘘嘘。
而蒙面女子不知何时,又坐在了石凳上。
史可潇满目惊恐,大骇道:“你不是人,你、你是妖 魔! ”
他说得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全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 子。他踉踉跄跄朝后退去,口中反复念叨:“活见鬼,活 见鬼了! … … ”
倏地,“哗啦”一声闷响! 史可潇堕入了假山暗道之中。
蒙面女子的右手轻轻搭在石几上,而右手的小指尖, 正正抵在那朵黯黑的五瓣梅花中间。
夜,静得几乎能听见针线落地的声音。
满天星斗,不见月影,地上缺了一线光亮。
蒙面女子端坐之处,似有一圈光环缠绕,于此黑夜中 显得格外晃眼,格外明亮。
那是水波的反光。
蒙面女子留意到了,转身背对着脚下的湖池。 她静静地坐了许久。她分明在等什么?!
金莲山庄除了是非凶险,杀机四伏之外,还能有什么 呢?
有宝物!
她要的无疑不是是非凶险,不是杀机四伏,而是那宝 (物。欲得宝物,岂能不经历是非凶险,岂能不陷入杀机四 伏之中?
蓦地,凌空传来一声叹息!
一个声音由远处传来,传入蒙面女子的耳中,道: “你既杀人灭口,何不自己动手除了他?”
蒙面女子丝纹不动,凝定道:“你心里明白得很,我 手上这点功夫,哪里除得掉他!”
显然,这对话中的“他”分明指的是史可潇!
史可潇如若听见这番对话,只怕较先前还要惊疑万 倍。谁能想象得出,此身法臻于化境之人,手上竟无半点 功夫?
空中蓦然响起一串窃笑,那诡秘的声音又道:“是以 你只得放纵了他。”
蒙面女子道:“他既落入金莲山庄的暗道,岂能再活 着出来!勿须我动手杀他,你们自会替我将他安置妥当 的。”
来自空中的窃笑嘎然而止。
半晌,那声音才道:“天底下,还有谁能斗得过你 呢 ? ”
蒙面女子冷冷道:“你我本是两个天地的人,既不在 同一个天地之中,想必我已再无对手了!”
那声音缓缓道:“瞧不出,这些年来,你倒出息多了 ”
蒙面女子冷哼一声道:“哪比得上你这般荣华富贵, 气势回非昔日之状!”
那声音陡地戚然道:“你我姊妹生疏了!”
蒙面女子霍地扯下面纱,露出真容来。
那蒙面女子正是玉龙山鹤云洞莫名洞主!
莫名洞主仰望垂花门楼,情知声音正是自楼上发出, 不觉起身踱步,移出亭外,道:“姝妃何不现出身来,你 我姊妹也好相见啊。”
姝妃道:“此晌出入金莲山庄,原有诸多不便,是以 不能现身相见,还望二妹见谅。”
莫名洞主神色一凛,不悦道:“此番前往,决无高攀 姝妃之意,我不过为了取那件东西而来,姝妃只需将东西 堕下来,我即刻离开金莲山庄,决不再来打搅于你。”
姝妃默然片刻,道:“原来你已物色到适合的人选 了 ! ”
莫名洞主道:“正是如此。”
姝妃轻叹一声,道:“你看中的人,想必不会有 错 ! ”
莫名洞主冷冷道:“决对错不了!”
姝妃道:“那么我呢?我若看中了谁,你待怎讲?”
莫名洞主道: “自也错不了!” 姝妃道:“二妹还是老样子!” 莫名洞主道:“一点没变。”
姝妃语气一低,慢慢道:“二妹应该明白,我既有了 中意的人儿,那东西无疑已经传给了他。”
莫名洞主冷笑道:“我若不知你将那东西传予了旁 人,又何偌大老远赶到此处来约你见面。”
姝妃道:“东西只有一件,既已传予他人,我手中便 再无剩余的给你了。”
莫名洞主声音一沉,道:“你有!” 姝妃道:“你知道我已经没有了。” 莫名洞主咬牙道:“你可以追回来!”
姝妃道:“我身为那人的叔母,岂可出尔反尔,在晚 辈面前自食其言!”
莫名洞主恨声道:“你选的根本不是块习武的料儿, 岂不白白糟踏了那宝物!”
姝妃道:“二妹有所不知,我那侄儿手下收得一位仙 师异士,正是块习武的好料儿,是以早就馈赠予那人一年 之久了。”
莫名洞主脸色渐青,蓦然一纵,轻飘飘掠上垂花门 楼,道:“你不愿现出身来,正是因为你不愿将那东西给 我,对么?”
姝妃默然。
莫名洞主道:“我手上虽没什么厉害招式,要想杀你 却是不废吹灰之力的事儿!”
姝妃柔声笑道:“我既敢来,自是早已备下万无一失 之后路。多年不见,二妹怎的竟忘记了我的唯一技长就是 逃遁有术?”
莫名洞主一时怔怔站着,无话可说。
半晌,莫名洞主才道:“我原以为,你会将那东西传 予铁逍的。
姝妃道:“我也很想传予那小孩儿的,是以才将他安 置在金莲山庄,叫他有机会接近那件东西。其实,我的人 得了它,你的人也得了它,俱都无妨,因为我们井水不犯 河水,两个地域两重天,本无利害冲突可言。”
莫名洞主想了一下,道:“铁逍眼下不知在何处?”
姝妃道:“这个我也不甚明了,那孩儿失踪只怕有数 十日了。”
莫名洞主沉吟着,低声道:“我相信我一时半会儿也 委实奈何不了你,你走吧!”
姝妃道:“二妹珍重!”
莫名洞主不耐烦道:“你又何必多礼!”
姝妃道:“二妹后会有期!” 声音已远得似蚊子在叫。
更深夜阑。
只有沉睡的静夜,死寂的静夜。
莫名洞主环顾四周,四周什么也没有。
莫名洞主眼中看不到石墙缝壁,看不到垂花门楼,也 看不见湖石叠山。
既然欲得的东西得不到,那么不需要的一切俱显得多 余,多余的东西自是可以视而不见,一并略弃。
莫名洞主两手空空,早已打定了走的主意。 一阵轻风飘来,挟裹着两股冷溲溲的寒气。 莫名洞主一怔。
她的面前赫然立着两条汉子! 两条汉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高个儿站得毕恭毕敬,一抱拳道:“前辈这边请!” 莫名洞主不语。
矮个儿点头哈腰道:“前辈竟管放心,我们兄弟二人 已将整座山庄搜寻遍了,人影子见不着半个,奇珍异宝倒 委实得了不少。”
莫名洞主冷眼瞧着这两个人,奇道:“你二人是 谁 ? ”
高个儿一脸坦诚,老实道:“说出来怕前辈取笑,我 们乃‘十大恶人’之末流,欧阳兄弟俩。”
莫名洞主不禁冷冷一笑,道:“就是那好话说尽坏事 做绝的欧阳兄弟呀!今夜到此又想做些什么坏事呢?”
欧阳丁道:“我们兄弟眼看江湖武林中许多有头有脸 的人儿成串的朝这金莲山庄里钻,知又有大买卖可做,诚 心前来凑个热闹,顺带发些小财!”
莫名洞主道:“你二人不快去取那不义之财,却来拦 着我的道儿,莫非存心找我打架不成?”
欧阳当一哈腰,原本便矮得不成人样,适下更是缩成 一堆,道:“我兄弟二人岂敢冒犯前辈!我兄弟二人前 来,是想将前辈请到前院去亨福的。”
欧阳丁抢着道:“前院有一厅室布置甚好,里里外外 镶金饰银,豪华舒适之处,实在妙不可言。前辈此去歇上 一夜,便知我们兄弟二人是决不会说谎的了。”
莫名洞主道:“金莲山庄除了是非凶险,杀机四伏之 外,只怕还有两样东西的,一是奇珍异宝繁多,其二是怪 人怪事不断。”
欧阳丁道:“其实并非有异,我兄弟二人眼看此庄中 出没的俱是些厉害透顶的高手,情知自己武功不及,压根 儿敌不过他们,是以诚心投靠高人,若得效犬马之力,获 些小恩小惠,也就心满意足了。”
莫名洞主笑道:“你怎知我会到那舒适的厅室中去歇 息 呢 ? ”
欧阳丁道:“此处前不挨村,后不着店,四下无一民 宅可以投宿,时至更深夜阑,前辈不在此处歇脚,还能到 何处去呢?”
欧阳当道:“何况这偌大一座山庄,早已人去楼空, 正好让前辈静息一宿!”
莫名洞主不禁笑道:“你兄弟二人倒是对做买卖的好 帮手! ”
欧阳丁道:“我们兄弟二人一眼便认准前辈是位做大 买卖的主儿,岂能不死心踏地的投靠在前辈手下!”
莫名洞主道:“如若干好了,老身自不会亏待你俩 的 。 ”
欧阳兄弟齐声道:“愿竭诚为前辈效犬马之劳!” 莫名洞主道: “此话当真?”
欧阳兄弟道:“半句也不敢掺假。”
莫名洞主阴阴一笑,道:“眼下便有用得着二位之处 ! ”
欧阳丁道:“前辈只管吩咐在下!”
莫名洞主道:“老身也实在是困倦了。你二人在此好 好与人打架,不得叫人闯到前院惊搅了老身,如若此事办 得好,称了老身的心意,那么,你二人便随老身一起做大 买卖吧。”
欧阳丁听得摸不着头脑。
欧阳当陡地“喷”了一声。
他二人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莫名洞主!
欧阳丁道:“兄弟,你看这位前辈是上天了还是入地 了 ? ”
欧阳当一摇头,满脸肥肉晃荡,道:“这位前辈来无 影去无踪,说话藏头露尾,莫测高深,实乃江湖武林中罕 见的人物!”
欧阳丁一反方才敦厚之态,满脸诡异,狡诈一笑, 道:“兄弟,我们遇上高人了!”
欧阳当一挺门板似的胸脯。神气十足道:“兄长,我 们要发大财了!”
兄弟俩相视一笑,笑得阴阳怪气,令人作呕,令人发 怵。
冷丁传来一声轻哼! 兄弟俩笑声骤敛。
后院墙上,两个人影高高直立,正虎视眈眈的盯着欧 阳兄弟。
夜深人不静。
黑暗中,四双眼睛忽上忽下,互相打量着,忖度着。 蓦然,欧阳丁展颜大笑!
欧阳当更是大模大样走出亭子,双手随便抱在胸前, 轻狂道:“几日不见,姑娘怎地变得更漂亮了!”
“嗒”的一声,湖水溅到了欧阳兄弟脸上。
墙上二人飞身落下,稳稳站定在先前史可潇堕下去的 假山石上。
两人一前一后,靠前站立的是一面目清秀文雅的男 子,名顾人玉,稍后靠些站着位纤细娇美的女子,正是小 仙女——张菁。
方才“嗒”的一声,水花四溅,正是小仙女衣裙飘带 触水所为。
顾人玉怒视欧阳兄弟,却免不了流露出他那天生的斯 文,天生的怕羞,天生的娘娘样儿:
欧阳丁哈哈一笑,道:“顾人玉,你虽是神拳世家的 公子,我却是丝毫也不怕你,你不必那么恶狠狠的盯着我 兄弟!
欧阳当笑道:“我不过多瞧了姑娘几眼,又未将她揽 过来抱着,你怎的就吃起醋来了?”
顾人玉气恼之极,脸陡地一红。
欧阳丁笑得更是得意,上前道:“如此美人儿怎地不 落在我等男子汉怀中,偏生落到这羞羞答答的小孩儿手 里 ! ”
欧阳当大笑道:“原先怎地没注意到这小仙女果然美 貌若仙呢? ”
欧阳丁笑道:“新承雨露滋润,花朵自更娇艳,老弟 你总是忘记了这一点,是以美人儿永远到不了你的怀中!”
欧阳当眼珠一转,拍手道:“兄弟我还从未消受过美 人恩惠,今夜里这位美人,自当属于兄弟了!”
欧阳丁笑道:“美人儿予你受用的回数也不少了,你 老弟总不得法,末了还得为兄替你了结!这样吧,我先替 你与这小公子玩几招,你速速带着美人去寻个僻静之 处…… ”
“呼!”
一声呼啸挟着一股劲风,直劈欧阳丁门面。 小仙女岂容此等无耻之徒再吐污语秽言。
欧阳丁正自得意妄形,忽见眼前乌光一闪,一条鞭子 扑面飞来,急忙一闪身避过。
小仙女怒道:“欧阳兄弟什么东西,也敢在姑奶奶面 前随意放肆!”
怒叱声中,手里一根鞭子上下飞出。一条蛇皮鞭经她 手中施出,就像是忽然变成条活灵灵的毒蛇,卷动着射向 欧阳当的脸上。
眼看着这条鞭子就将在欧阳当脸上留下无数条血痕, 只见这肥胖臃肿的矮人劈手一接,硬梆梆将条鞭梢攥在手 心里。
小仙女怒道:“恶徒,你找死呀!”
这一声怒喝叱出,她猛一提鞭子,本欲将欧阳当抛飞 出去。
岂料这欧阳当也还有些内功内力,党是稳稳立定,丝 毫不动摇。
小仙女羞怒难当,一时抽不回鞭子,又不敢松手,急 得扭头对着顾人玉道:“死人,你当真死了么?!”
顾人玉慢条丝理道:“你跳到我的前头去了,你本不 该这样,你前面原先不是还有我么!”
小仙女气得几乎哭出声来了,道:“你这死人,谁等 得你呀 …… ”
顾人玉上前一步,大声道:“二位多有无理之举,我 不得不出手了,二位留神吧!”
直到此刻,他还是这么婆婆妈妈的。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顾人玉一拳击中欧阳当的左肩!
这一拳出手神速迅疾,十分干净利落,且又稳、又 狠、又准!
欧阳当已是尽力闪避,无奈顾人玉拳势奇特怪异,终 究还是挨了一拳。
小仙女忘了生气,拍手笑道: “真不愧为神拳世家嫡 传!就这么打,予我将这两个乌龟王八打得扒在地上,永 远都起不来!”
欧阳丁一挽衣袖,怒道:“好小子,敢打我兄弟,待 我来教教你怎样做个小辈的!”
言毕,双掌翻飞,使的是一路“双盘掌。”
欧阳当暴喝一声:“你还想杀我,你这乳嗅未干的顾 小 妹 ! ”
拳风虎虎,打的却是一套“大洪拳。”
兄弟两人拳掌快捷,下盘扎实,身手十分矫健,然招 式却毫无精妙之处可言。
顾人玉不闪不避,双拳齐出,分别打向欧阳兄弟,口 中叹道:“双盘掌,大洪拳,乃江湖中最一般的把式儿, 欧阳兄弟怎地使得这般差欠!”
语声中“嘭!嘭!”两声闷响。
欧阳兄弟身躯飞出丈余开外,两条汉子俱都摔得迎面 朝天,四仰八丈。
欧阳兄弟同时蹿起,正欲再扑上去。 蓦地,一个声音在院中响起。
“你们只顾着打架,那些宝贝儿早让人抢光了!” 院中四人俱是一楞!
“前院早已乱作一团,你们为何还留在此处?”
那声音丝丝缕缕,如花解语,自成其娇细,婉转动听 至极。
无疑,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四人目光闪动,四下搜寻这声音自何处发出。 四人怔怔愣着!
那说话之人早已乘隙自后门溜掉了,院中的四人还某 在那里搜寻着,忖度着。
习武之人总是用自己那独特的思绪思考事情,而非常
人所思所想。
从四个习武之人眼皮底下溜走的,恰恰是个寻常之 人。
寻常人等不会飞檐走壁,更无上天入地之术,只能靠 双脚走路,走那有门有道的路,习武之人提防甚严,偏偏 忽略了这一点
谁也想不到那是个寻常之人。
说她寻常,她不过不会武功罢了,其实,她又哪会是 个寻常之人。
一红佛珠便是不到金莲山庄来,也早已不是个寻常之人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