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书名:追魂流星剑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1199字 发布时间:2024-08-04

峨嵋凝碧崖仙府中新一代剑仙李英琼、周轻云、易静等得朱梅之助,大破紫云宫,正欲一同回转峨嵋。朱梅笑对英琼道:“你的神雕佛奴呢?”英琼闻言方想起来,连忙引吭长呼了两声寻找,不见神雕飞下,正要飞空,轻云拦道:“你那神雕耳目最是灵敏,平时数百里内闻呼即至,你连唤数声不见影子,不是不耐久候飞转峨嵋,便是出了别的事故,朱师伯既那般说法,必然知道,为何舍近求远?”
英琼闻言忙向朱梅拜问,朱梅道:“你那神雕本就通灵,自来峨嵋,道行益发增长。有两个许飞娘约请赴宴的妖人从崇明岛赶来赴宴,被她在远处看见,不等近前便迎上去。妖人一老一幼是姑侄两人,初见神雕妄想收他。不料一照面便被神雕将小的一下抓裂落入海中,那老的便即往回路遁走。神雕贪功不舍,展翼追去。恰值我从峨嵋赶来,无心中看见,认得那逃的妖人是江苏崇明岛金泉神姥蒲妙妙,邪法非寻常,神雕如今未归,必在岛上被妖法陷住。”
英琼一听神雕有难,立时和轻云赶住崇明岛去。众人查点人数,不见了易鼎、易震。石生说起,曾见他们二人驾了九天十地辟魔梭去追一个青色遁光的妖人远去。朱梅闻言,略一皱眉,道:“这人是南海铜椰岛天痴上人的弟子。易字兄弟现在必是被困在铜椰岛上。岛上天痴上人门徒众多,虽是异派,并不为恶多事。他门徒少年任性不知进退,咎有应得。我与岛主有数面之交,既不便前去,又不能不去,事出两难。只可暂由易静、蓉波、红药三人前去通名拜岛,看他如何发付,再相机行事,我自在暗中赶去相助。余人由金蝉、石生率领回转峨嵋复命便是了。”
朱梅说罢,又吩咐易静等三人一些应付机宜,分别起身。
且不说金蝉、石生展动弥尘幡回转峨嵋复命,且说易静、红药、蓉波三人驾遁光离了迎仙岛,照朱梅所说方向往铜椰岛飞去。先是大海茫茫,波涛浩瀚,渺无边际。飞行了好一阵,才见海天相接处隐隐现出一点黑影,浮沉于惊涛骇浪之中,知道离岛已近,连忙按落遁光飞行。
眼看前面的岛愈来愈大,忽见岛侧波浪中突出许多大小鲸鱼头,一个个口朝天,纷纷张翕之际,便有数百道银箭直往天上射去。再往岛上一看,岛岸上椰林参天,风景如画。岸侧站定二三十个短衣敞袖、赤臂跣足的男女,每人拿着三五个椰子之类,弹丸一般往海中跃去,正在戏鲸为乐。正要近前,那些男女想是看见三人来到。
倏地有四个穿青色背心的少年往海中跃去,俱都踏在一条鲸鱼项上,将手一挥,那四条鲸鱼立时拨转头,冲破逆浪直向三人泅来,其行如飞,激得海中波涛像四座小山一般,浪花飞涌,直上云天,声势浩大。
三人早得矮叟朱梅指教,不等来人近前,忙即由易静为首,按剑光飞身迎上前去说道:“烦劳四位道友通禀,南海玄龟殿易静奉了家父易周之命,偕了同门师姐妹陆蓉波、廉红药专程来此拜谒天凝上人。就便令舍侄易鼎、易震负荆请罪。”那四人见了易静等三人面生,正要喝问,一闻此言,立即止鲸不进,互相低语了几句。为首一人说道:“来人既拜谒家师,可知铜椰岛上规矩?”易静恭身答道:“略知一二。”那人道:“既然知道,就请三位道友同上鲸背,先至岛岸见了我们大师兄,再行由他引见家师便了。”说罢其余三条鲸项上所站的青衣少年,俱往为首那人的鲸背上纵来,让出三条巨鲸请三女乘行。
三女也不客气,把手一举,飞向三鲸项上立定。那四人将手一挥,在前引道同往海岸前泅去。这时海面群鲸俱已没入海中,岸上二十多个男女也都住手迎宾。等三人由鲸背上飞身抵岸,人群中便有一个长身玉立、丰神挺秀的白衣少年从人群中迎上前来。这人便是岛主天凝上人的大弟子柳和。上人收了四十七个弟子,独他在众弟子中最得钟爱。上人岛规素严,门人犯规,重则飞剑枭首,轻则鞭笞逐出门墙。
在紫云宫中,被易氏弟兄追来的,是上人第十九名弟子哈延,在斗法之际,损了几件法宝,易氏弟兄又穷追不舍,一时情急,拼着乃师责罚,便将他们引到岛上来,当时一方逃,一方追逐,自然没有好听言语,易氏弟兄愈追愈怒,明知敌人口出狂言,必有所恃。但想乃祖易周曾说道:“九天十地辟魔神梭,如果用来和人交战,真要是遇上道行法力绝高的异派中数一数二的能手,虽未必能胜,要是专用来逃遁,无论是被困在什么天罗地网,还是铁壁铜墙之中,俱能来去自如,决受不着丝毫伤害。能够克制此宝的只有南北阴阳两极精英结凝的玄磁,此外别无所虑!这里虽是南海,距离南极磁峰尚有数万里之遥。即使妖人果真想将自己引到那里,藉用太阴玄磁暗算,见机抽身也来得及。否则便追到他的巢穴之中,胜了固好,如不能尽可冲破妖法而出,有何妨碍!既有了易胜难败之想,自然益发加紧追赶。
追了多时,铜椰岛已是相隔不远,易氏弟兄正追之际,眼望前面数人由远而近,再有片时,不等到他巢穴便可追上,决不致赶到南极去,便更放心大胆。只见前途海面上波涛汹涌,无数黑白色像小山一般的东西时沉时没,每一个尖顶上俱喷射起一股水箭,恰似千百道银龙交舞空中。二人生长海岸,见惯海中奇景,如是海中群鲸戏水。
二人再往前定睛仔细一看,漫天水雾溟濛中,现出一座岛屿影子。品岸上高低错落成行成列全是百十丈高矮的椰树。易鼎见岛上椰树如此之多,好似以前听祖父、母亲说过,正在回忆岛中主人公是谁,还未想起,说时迟,那时快,就这样一存思之际,不觉又追出老远。前途景物愈发看得清清楚楚,突见岛岸上椰林之内纵出五个身着白青二色背心的人,袒肩赤脚,背上各佩着刀叉剑戟葫芦之类,似僧非僧似道非道与所追妖人装束差不多。
五人一现身,便纵上鲸背,前面逃者好似得了救星,早落在那为首一人的鲸背上面,勿勿说了几句,仍驾遁光往前飞走。没有多远便有一条巨鲸迎了上来,用背承了他,回身往岛内泅去。易氏弟兄见了这般阵势,仍然无动于衷,认为这五个骑鲸少年定是妖怪,不问青红皂白,更不答话,一按神梭行了上去,又从那旋光的梭门中将宝钩宝块一齐发出,直取来人。
那五个骑鲸少年在岛上闻得师弟哈延求救信号,连忙骑鲸来救。一见哈延神色甚是慌张,后面追来的乃是一条梭形光花,有两个人影隐现。哈延与为首一人见面,又只匆匆说道:“我闯了祸,敌人也已追来,大师兄呢?”为首的一个才对他说了句:“大师兄现在育鲸池旁!”言还未了,哈延便驾遁骑鲸往岛上逃去。五人听他这一说,又见来人路数不是左道旁门,想是哈延素好生事,定是在外做错了事,或是得罪了别派高人,被人家寻上门来。铜椰岛名头高大,来人既有这等本领,又从这么广阔的海面上追来,必知岛上规矩和岛主的来历,决无见面不说话就动手之理。
他们师门规矩,照例是先礼后兵,欲待放过哈延迎上前去,问明来历与起衅之由再行相机应付,所以并未怎样准备。及见那梭形光花快要追到面前,为首一个忙喊:“道友且慢前进.请示姓名,因何至此?”谁知来人连理也不理,不等他话说完,突地光花往下一沉,竟已冲来。五人不知此宝来历,见来势猛烈迅疾,与别的法宝不同,适才哈延又是那等狼狈,不敢骤然抵御,一声招呼,各人身上放出一片青光,连人带鲸一齐护住,齐往深海而去。易震见敌人来势煊赫,却这等脓包,连手也未交便自败退,不由哈哈大笑。一看前面来人已将登岸,便不再追这五个骑鲸少年,竟骑神梭急赶上去,片刻到达,哈延已飞入椰林碧荫之中。
易氏弟兄仍是一点不知进退,反认那几个骑鲸少年本领不济,更把敌人看轻,一催神梭便往椰林中追去。那些椰树虽俱都千百年以上之物,古树参天,甚是修伟,哪经得起神梭摧残!光花所到之处,整排大树齐腰而断,咔嚓之音响成一片。入林不远,因为林树茂密遮住目光,转眼已看不见敌人的青光影子。二人一心摘敌,一切都未放在心上,只管在林中往来行突搜寻不休。不消多时,忽听一声钟响,声震林海,接着便见前面一大片空地上现出一个广有百顷的池塘,池旁危石上立着几个同样打扮的少年,为首一个正和被追的那逃人在那里述说。
二人以为擒敌在即,便追将过去。那些少年见神梭到来,仿佛不甚理睬,眼看相隔只有数十丈左右,为首的一个忽从石旁取起一面大鱼网,大喝一声:“大胆孽障,擅敢无礼!”手扬处那鱼网便化成一片乌云,约有十亩方圆,直朝二人当头飞到。二人猜是妖法,正要与他一拼,说时迟,那时快,两个人都是星飞电驶,疾如奔马,就要碰个迎头,忽听空中一声大喝道:“来人须我制他,尔等不可莽撞!” 言还未了,那片乌云突地风卷云烟,往前面收去。
这时二人因为敌人就在地面立定,飞行本低,见敌人法宝刚放出来又收回去,正猜不出是何用意,忽听前面敌人拍手笑语。定睛一看,那些穿背心的青年也已回身,背向自己,齐朝前面仰头企望欢呼不已,好似不知神梭就要冲到似的。再顺着他们所望处一看,只有一个笔直参天的高峰矗立云中,相隔约有十来里光景,并无别的动静易鼎没有易震那般过于自恃,料出敌人必有诡计,刚自猜想猛觉所御神梭光花似在斜着往前升起。弟兄二人俱动疑心,百忙中间并非各人自主,连忙往下一按,谁知那神梭竟不再听自己运转,飞得更快,好似有什么大力吸引,休说往下,试一回身转侧都不能够!晃眼功夫,竟超越诸少年头上老高,似箭脱弦一般,斜向上直飞而去,愈飞愈快,快得异乎寻常不一会儿,前面云中高峰愈隔愈近,才看出峰顶并非云雾,乃是一团白气,也已朝着自己这一面喷射出来。就在二人急于运用玄功制止前进的片刻之间,神梭已被白气裹向峰顶粘住,休想动转分毫!忙用收法想将神梭收起逃遁时,那神梭似铸就浑成,不能分开丝毫!
两个人知道情势已是万分危险,急欲从梭上小圆门遁去,又觉祖父费了多年心血炼成的至宝,就这般糊里糊涂的葬送在一个无名妖人手里,不死心不甘服,而且回家也不好交代。略一踌躇,忽觉法宝囊中所藏法宝纷纷乱动,猛想起敌人将自己困住,尚未前来,囊中现有的太皓钩等法宝,何不取出准备等敌人到来,好给他个措手不及,杀残一个是一个!二人想到这里,刚把囊口一开,还未及伸手去取,内中如太皓钩一类五金之精炼成的宝物,俱都不等施为,纷纷自行出囊而往前飞去。因有神梭挡住,虽未飞出,却都粘在梭壁上面,任二人使尽方法,也取不动它。
二人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正在彷徨无计可施时,梭上圆门旋光停处,五条黑影伸将进来。易鼎一面宝块刚取在手中,想要抵御,已是无及。突地眼前一暗,心神立时迷糊,只觉身上一紧,似被几条粗索束住,人便晕了过去。等到醒来一看,身子也已被人用一根似索非索的东西捆住,悬空高吊在一个暗室里面。知已被擒,中了妖人暗算,连急带气,不由破口大骂起来。
二人骂了一阵,不见有人答复,捆处却是愈骂愈紧,奇痛无比,骂声一停,痛也渐止,屡试屡验,无可奈何,只得强忍愤怒,住口不骂。这时二人真恨不如速死,叵奈无人答理,始终连那妖人的形相都未见过。就在这悔恨欲绝之际,耳听远远洞萧之声吹来,也未听出吹的是什么曲子,仿佛龙凤和鸣,愈听愈妙,几乎忘了置身险地。
易震忍不住刚说了声:“这里的妖人居然也能吹这么好听的洞萧!萧声歇处,突地眼前奇亮,满室金光电闪,银色火花乱飞乱冒,射目难睁。二人以为敌人又要舞弄什么妖法前来侵害,身落樊笼不能转动,除了任人宰割外,只有瞪着两双眼睛望着,别无法想。一会儿功夫金光敛去,火花也不再飞冒,室顶上悬下八根茶杯粗细丈许长的翠玉笔,笔尖上各燃着一团橄榄形的斗大银光,照得全室通明。这才看清室中景致,乃是一间百十丈的大小圆形石室。从顶到地高有三十余丈,约有十亩方圆地面,四壁朗润如玉,壁上开有数十个门户。离二人吊处不远,中有两行玉礅,作八字形整整齐齐朝外排开,当中却没有座位,只有两行灿如云霞的羽扇一直向前排去。尽头处紧闭两扇又高又大的玉门,上缀无数大小玉环,看去相当庄严雄伟。待了一会儿,不见动静,那八根银花也不见有何异状,正自互相惊异,忽又听尽头门里笙簧迭奏,音声清朗,令人神往。
晃眼之间所有室中数十扇玉门全都开放,每门中进来一个穿白短背心的赤足少年,俱与前见妖人一般打扮,只是这时身上各多了一件垂及地的鹤氅。进门之后连头也未抬,从从容容各自走向两排玉礅前面立足,每礅二人,只右排第十个玉礅空着。两排人站定后,上首第一人把左掌一举,众人齐都朝着当中大门拜伏下去,那门上玉环便铿铿锵锵响了起来,门也随着缓缓自行开放。
二人往门中一望,门里仿佛甚深,火树银花,星罗棋布,俱是从未见过的奇景。约有半盅茶时,乐声愈听愈近,先后从门中的深处走出一队人来。第一队四个十二三岁的俊美童子,手中提灯在前,后面又是八个童子,手捧各种乐器,俱空着一色的莲花短装,露肘赤足,个个生得粉妆玉琢,身材也都是一般高矮,一路细吹细打,香烟缭绕,往门外缓缓行进,还未近前,便闻见奇香透鼻。这十二个童子后面有八个童子,扶着一个莲花宝座,上面盘腿坐定一个相貌清瘦、装束非僧非道的长髯老者。四外云霞灿烂,簇拥着那宝座凌空而行,尽后头又是六个童子,分捧着弓箭、葫芦、竹刀、木剑、钩、叉、鞭、棍之类。这一队童子刚一出门,便依次序分立在两旁羽扇之下,放那宝座过去,那宝座到了两排玉礅中间便停住,玉门重又自行关闭那灿若云锦的两排羽扇忽然自行向座后合拢,随座诸童子也都一字排开,恭敬肃立在羽扇底下。
二人细看室中诸人,却不见从紫云宫追出来的那个妖人,好生奇怪,俱猜不出这些人闹什么把戏。明知无理,刚要出声喝问,座中长髯老者说了哈延何在?”上首第一人答道:“十九弟现在门外待罪。”长髯老者冷笑道:“尔等随我多年,可曾见有人给我这么毛脸吗?”两旁少年同声应道:“不曾!不过十九弟哈延今日之事,并非有心为恶,只因一时糊涂,受了妖人之愚,我等情愿分任责罚,师主开恩!”
长髯老者闻言,两道修眉突地往上一扬,似有恨意。众少年便不再请求,各把头低下,默默无言略过了会儿,上首第一人重又起立逡巡不前,躬身说道:“十九弟固是咎有自取,姑念他此时知罪,未奉法谕,不敢擅入,敬求师主准其参谒。只要免其逐出门墙,任何责罚俱所甘愿。”长髯老者略一沉吟,轻轻将头点了一下,那为首少年便朝外喝道:“师主已降鸿恩,哈延师弟还不走进!”说罢从石璧小门外走进一个少年,正是二易所追之人。
二人这才知道对头名叫哈延,在这一群人当中,中坐长髯老者方是为首的岛主。虽没听过哈延是何来历,看这种排场神气,必非寻常异派可比!因为他擒来敌人尚未收拾,反怪罪门下弟子不该受了妖人许飞娘愚弄,言谈举动甚觉出乎意料,不由看出了神。眼看哈延满脸俱是忧惧容色,一进来便战战兢兢膝行前进,相隔宝座有丈许便即跪倒在地,不敢仰视。
长髯老者冷冷地道:“无知孽障与妖人合污,私往紫云宫赴宴。
易周老儿家教不严,有了子孙不好好管教,既是容他出来参与劫数,就应该把各派前辈尊长的居处姓名一一告知,也免得他们惹祸招灾,犯了人家规矩!满以为他那九天十地辟魔神梭所向无敌,就没料到会闯到我的手里。这虽然是他的不是,若非你这孽障,他也未必会寻上门来找晦气。我处事最讲公平,我如不责罚你,单处治易家两个小畜生,他们也不能心服口服。你如不愿被逐出门墙,便和易家两个小畜生一般,各打三百蛟鞭,你可愿意?”
哈延闻言吓得战战兢兢地勉强答道:“弟子罪大,多蒙师父开恩,情愿领责!”长髯老者把头微点了点,便喝了一声:“鞭来!"立时便从座后闪出两个童子,手中各拿着一根七八尺长乌光细鳞的软鞭,走向座前跪下,将手中鞭往上一举。长髯老者指易氏弟兄道你二人虽然冒犯了我,但是此事由我门下弟子哈延所起。当时你们如不逞强穷追,只有他一人的不是,何致自投罗网!今日之事怨不得我无情,此鞭乃海中蛟精脊皮所炼,常人如被打上几鞭自难活命,你二人既奉祖父之命出来参与劫数,必然有些道行,怕是还熬得起我先整我家规,打完了我自己的门人,再来打你,省得你说偏向。你二人挨打之后,我保你不致送命,即使真个娇养惯了,经受不起,我这里也有万木灵丹,使你二人活着回去,归报令祖时就说铜椰岛天痴上人致候便了。”说罢便命行刑。
易氏弟兄先听长髯老者说话挖苦,易震忍不住张口要骂,还是易鼎再三以目示意止住。及至听到后来,已知长髯老者并非妖邪一流,至少也与乃祖是同辈份的散仙,自己不该一时没有主见,闯此大祸,悔已无及。再一听说来历,不由吓了个魂不附体!想起祖父昔日曾说,凡是五金之精炼成的宝物,遇上南北阴阳两极元磁之气,均无幸理。
那两极真磁相隔千万里,精气浑茫,仙凡俱不能到。又系天柱地维,宇宙所托,真磁神峰大逾万里,无论多大法力俱难移动,虽然相克,不足为害。惟独南海之西有一铜椰岛,岛主天痴上人得道已数百年,被他在岛心沼泽下面地肺中寻着一处磁脉,与两极真磁之气相通。他将那片沼泽污泥用法术堆凝成了一座笔直的高峰,将太乙元磁之气引上峰尖。几经勤苦研探,竟能随意引用封闭。
当初发现时,天痴上人同了两个门徒身上所带法宝飞剑,凡是金属的全被吸去,人也被磁气裹去,几乎葬身地底。多亏他一时触动灵机,司出生克至理与造化功用,连忙赤了身子,师徒三人仅伏着一个宝圈护身逃出。自从筑炼成了这座磁峰以后,虽比两极真磁之母力量小得多,可是除了世间有限的几件神物至宝外,只要来到岛上,惹恼了他,将峰顶磁气开放出来,相隔百里内,不论仙凡,只要带着金属兵器,立时无法运用,当时连人一齐吸住,真个厉害之极。二易在家听说后,只当长了点见闻,并没在意,不想初次出门,无心遇上,料他必与祖父相识,哪里还敢再出恶言!
二人正在存想之间,地下哈延一听上人喝呼行刑,跪在地下说了声:“谢恩师打!”早不等那两个童子近前,起身两臂一振,身上穿的背心便自脱落,再将手往上一举,从顶垂下一根和捆易氏弟兄长短形色相似的长索,索头系着一个玉环,离地约有二十来丈左右。哈延脚点处纵身上去,一把将环抓住,那两个童子先用单腿朝宝座前一跪,右手拖着长鞭,左手朝上一扬,便即退回身,扬鞭照定室中悬着的哈延打去。好似练习极熟,打人并非初次,动作进退甚是敏捷一致,姿势尤为美观。
那蛟鞭看去长只丈余,等到一出手却变成二十多丈长一条黑影。二童此起彼落,口里还数着鞭数,晃眼功夫哈延身上早着了十几下,身上立时起了十数道紫红,痛得他两手紧攀玉环,浑身抖颤牙关咬得直响,两只眼瞪得差点努出眶外,看神色苦痛已极。易震因他是个罪魁祸首,见他受了这般毒打,好生快意。全没想到天痴上人存心这样,既保存了铜椰岛尊严,等异日易周寻上门来时又好堵他的口,还可间他索赔折断的千年铜椰树。打完哈延便要轮到他弟兄二人头上。
易鼎虽然知道厉害,但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得悬着心看仇敌受责,聊快一时二童挥鞭迅速,不消片刻,已打了一百余下。哈延雪白的前胸后背,满是紫黑色肉杠,交织凸起,二童仍是毫不徇情的一味抽打不休。正打得热闹之间,忽听远处传来三下钟声,天痴上人将头朝左侧为首的一个少年一扬,那为首少年便跪下来说了几句,意思好似代哈延求情,说话声音极低,听不清楚,余人见状,也都相继跪下。
上人冷笑道:“既是你等念在同门义气苦求,且容这孽障暂缓须臾,饶却饶他不得。现有外客到此,还不快去看看。”当下吩咐止刑,二童长鞭住处,哈延落了下来,遍体伤痕,神情狼狈已极。一落地便勉强膝行到宝座前,跪伏在地,人已不能动转。这时那为首少年也已谢恩退了出去,上人道:“有人拜岛,不知是否旧交,这里不是会容之所,尔等仍在此相侯,我到前面会他。”说罢仍由扶伺诸童扶了宝座往前走去。走到石室前面尽头,上人将手一指,立时壁间青光乱转,顷刻间现出一个三丈多高大的圆门。除了两旁诸少年和那手执刑具的四个童子外,俱都随宝座跟了出去。
易氏弟兄因先前见那里只是片玉石整壁,通体浑成,并无隙缝,忽见现出圆门,算计外面还有异景。恰巧上人出去并未封闭,扭转头顺圆门往外一看,这两间大石室想是依山而筑,门外那间要低很多,看得甚是清楚。上人仍然端坐在宝座之上,只两旁少去两排玉礅,添了几个略为同样的青玉宝座。尽头处向外面设有一排台阶和两旁的玉阑干,有些类似殿阶,余者也都差不多,来客尚未走到二人再看室内跪伏的哈延,已由两个少年扶起。先前行刑二僮,各从一个同伴的葫芦里取出几粒青色透明的丹药,另一少年取来一玉瓶水,将丹药捏散化在里面,摇了两下,给哈延喂了几口。然后由那行刑二童各啜了满口,撵换着朝哈延喷去,眼看一条条的鞭伤,竟是喷一处好一处。等到一瓶子水喷完,哈延已可起立,先跪谢了众同门求情之恩,又向二童谢了相救之德。二童低语道:“恩师法严,我两个奉命行刑,不敢从轻,实出不已。现在拼着沾点不是,随了各位前辈师兄略尽私情,虽可暂时止痛,这新伤初愈,二次责打,还要难熬,师兄休得见怪。哈延自是答谢不已。”
易鼎正看得出神,易震偶一回头,忽然“噫”了一声,易鼎回头往圆门外一看,这才出去的那个为首少年正领了三个女子恭恭敬敬而来。一见便认出当中走的是自家姑姑女神婴易静,其余二女一个是蓉波,一个是廉红药,俱是同破紫云宫的人,料与自己有关,不由悲喜交集,见易震几乎要出声招呼,忙用眼色止住。易静早看到两个侄儿绑吊在里屋之内,心中虽然有气,并未形于词色,仍如未见一般,从从容容随了引道之人行近宝座前立定,躬身施了一礼,说道:“晚辈易静因往紫云宫助两位道友除魔,事后才知两个舍侄追敌未归,忽奉家父传谕,命晚辈同了瑛姆门下廉红药、峨嵋齐真人门人蓉波来此拜山请罪,就便带了两个无知舍侄回去,重加责罚,不知上人可能鉴此微诚否?”
上人闻言微笑道:“我当令尊不知海外还有我这人哩!既承远道惠临,总好商量,且随我去里面再一述这一次令侄辈在此行为如何?”说罢不俟还言,将手一扬,那宝座便回朝里面,仍由诸童扶侍圆门中行进。易静、红药、蓉波三人只得跟行进去,宝座刚回原位,上人说声:“看座!”那为首少年将手朝着地下一指,便冒起三个锦做,一字排开在宝座前侧面。上人命三女落座之后,才指哈延对三女道:“这便是我那孽徒哈延,因受妖妇许飞娘诱惑,往紫云宫赴宴,坏了我门中规矩,咎有应得。叵奈令侄辈一味强猛,见了我的门人,不分青红皂白,才一照面便即倚强行凶。他们未奉我命,仍是不敢交手,连忙回岛禀告时,令侄辈已然追至岛上,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将我数千年铜椰仙木撞折了七十四根!既然令尊得信派你三人来此,代令侄求情请罪,我如不允,未免又是不通情理。不过他三人其罪相当,要打要罚,须是一样才妥!”说罢便命行刑三女当中,蓉波是转过一劫之女,又在石室苦修多年,道力虽高,尚无火性。易廉二女早就按捺不住,想将易弟兄救了逃走,刚互相一使眼色往易弟兄飞去,同时地下两个行刑童子巴不得师父嘁打,手中鞭便扬起,猛听钟声连响,这次却是起自室后。天痴上人脸上方有些惊讶,室中一道青光飞入,一个穿白背心少年现身跪禀道:“磁峰上起了一片红光,磁气忽然起火,请师父快去!
就在这三方乱忙之际,忽见圆门外现出一个赤面驼背的高大老头,声如洪钟大喝道:“痴老头别来无恙!你这大年纪还欺凌后辈做甚?人我带走,你如不服,岷山白犀潭寻我,不必与人家为难。”说时早把手一招,易氏弟兄绑索自行脱落,刚巧被易静一手接住。地下两童的蛟鞭已打了上来,易鼎、易震两人到底还是挨了一鞭,奇痛彻骨,全身发抖,咬紧牙关忍了下来。天痴上人闻得磁峰有响,本已大吃一惊,又看出圆门中来的那个驼子乃是多年未见的神驼乙休,益发又惊又怒。刚要伸手取宝,满室金霞,红光照耀,一阵霹雳之声,连乙休和易静等五人都不知去向。室后钟声更是响之不已,全岛命脉,存亡所关,又知神驼乙休用的是霹雳震光遁法,瞬息千里,追赶不上,还是救磁峰要紧。只得舍了不追,一指宝座,如飞驶向磁峰一看,一溜火光疾同电闪,一瞥即逝,磁峰仍是好好的并无动静,才知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磁峰人不能近,只不知用的是何法儿会使它起火,自己误以为敌人勾动地肺真火使其内燃,闹了个手足无措,枉有那么高的道行法力,竟吃了这等大亏,不禁咬牙切齿痛恨,从此便与易周、乙休人结下深仇。日后互相报复,不可开交,如非乾坤正气妙一真人亲率峨嵋长幼三辈同门赶到,以大法力解围,几乎被乙休穿通海眼,宣泄地气,点燃地肺真火,燃天沸海,闯出无边大祸!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易静、红药二人,刚刚飞近易氏弟兄身前,易氏弟兄已然脱绑坠落,因为事出突然,只觉身子一松,往下落去,等到知遇救脱险,正要飞身逃走,易静也抢上前来,将他二人一手一个夹起。易静也觉出二侄挨了一鞭,发动虽快仍难避过,在乙休施展法力时,易静、红药俱当作是天痴上人为难,因知道元磁真气厉害,是金的法宝施展不得,方自有些胆寒,还未及动手,眼前一暗,身子已凌空而起易静、红药仍当落险,还想冒险施为打脱身的主意,猛听耳旁有人暍道:“尔等三人也已被我救走,不准妄动。”蓉波未受惊骇,又曾见极乐真人用过这种遁法,神智较清,忙喊:“易、廉二位姐姐休猜疑,适才敌人正要对我们下手时,来了一位前辈仙人,用霹雳光遁法将我等救出险地了。”易静、红药闻言,才想起雷声霞光发动时,仿佛曾听有人与天痴上人答话,原来竟是救星,不由喜出望外。
约有两个时辰光景,眼前一亮,身已及地。易静等五人定睛看,存身之处乃是一座绝高峰顶,千百翼山只露出一些角尖,四处气云浑茫环绕其下。上面满是奇松怪石,趁着天风,势欲飞舞。只见偏西角边上老松下面有一块平圆如镜的大磐石,石上设有一盘围棋,残局未终。石旁坐定一个丰神挺秀的白衣少年,众人刚一现身,便忙着迎上前来,口称:“老前辈顷刻之间便将五位道友救出罗网,可曾与天痴上人交手了吗?”
五人闻言,回头一看,背后红光敛处现出一人。除蓉波外,余人方得看清来人是个身材高大、装束奇特的红脸驼叟。易氏弟兄和红药见闻较寡,不知他的来历。蓉波、易静虽未见面,久已闻名,一看这等身材装束,早料出是神驼乙休无疑,慌忙一同跪下,谢了相救之恩。乙休只将手一摆,便答那少年道:“我们两次对弈,俱是一局未终又惹一事。好笑朱矮子现有龙雀朱环,不敢去招惹痴老头,偏要请我去替他们解围,自已却在暗中捣鬼。我和痴老头本来无仇,他为人好高,我这回虽未肯伤他,已给一个大没趣,日后怎肯干休,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乙休说着,伸手在易氏兄弟身上虚按两下,易氏兄弟本来兀自疼得紧咬牙关,身子发颤,经乙休一按,疼痛立消,少年笑道:“天痴上人法力道行在诸位前辈中原属平常,但是他那元磁真气却是厉害无比。如非老前辈法力无边,亲展拿云手,朱师伯一人前去怎能这般容易?如今救了这五位道友,不但齐师伯感谢盛情,便是朱师伯与家师、易老前辈、英姆等也感佩之极啊。”乙休笑道:“我昔日受齐道友相助之德,无以为报,给他帮点忙也是应该的,不过朱矮子为人太取巧了点!”
众人行完了礼,恭身在侧,易静听他说完了话起身,乙休还待往下说时,似闻头上有极细微的破空之声,晃眼落下一人,正是矮叟朱梅。众人慌忙上前拜见,那少年也忙着行礼,口尊师叔,朱梅先不和乙休说话,开口便对少年道:“你师父已到了凝碧崖,你还不快去。”少年闻言慌不迭地便向乙休拜别,行完了礼,和众人微一点头,便自一纵遁光破空飞走。乙休大声嚷道:“朱矮子,你这人太没道理,我下棋一向没对手,只有诸葛警我和岳雯两个小友可以让他们一子半子,当时抽空到此陪我解个闷儿,这一局刚要下完,便接到你从紫云宫转来求救的急信,我帮了你的忙,你却要搅散我的棋局吗?
朱梅笑道:“驼子莫急,近日这些后辈俱都有事在身,又忙着早日赴会,人家不好意思拒绝,你偏不知趣,只要遇上,定下个不休。
他等一来道行未成,正是内外功行吃紧的当儿,又都有个管头,哪似你道法高深,游行自在。这孩子无法脱身,又不敢不辞而别,经我这一说,正合心意,你没见他连我都未行礼告别,就一溜烟地走了吗?亏你还是玄门中的老手,永留残局,岂不比下完有趣。如真要下时,他二人俱是我的师侄,不是小友,用不着客套,等会儿散会之后,我命他们轮流奉陪如何?要不,你就同我追到峨嵋,当着许多同辈小辈的道友,逼他二人下棋,可否?”
乙休笑道:“矮子无须过河拆桥,形容我的短处,我这人说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追到峨嵋下棋,有何不可?我还有点事须办,又厌闹喜静,接丁齐道友的请帖,到了赴会之日不能不去而已。我真要下棋时,他要走得了才怪。”朱梅道:“以强压弱,以老逼小,足见高明!这且放过不谈,你适才将人救走就罢了,偏和人订得什么约会。休看你此时帮了我一个小忙,到时你仍须借重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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