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画纸为棋局,持竿钓⑥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132字 发布时间:2024-07-29

当日,马如虎等四路人马离去后,令狐峥与鹿骄嵘也随后出发。两人往西南方向缓缓行去,第二日途经一湖。风雪飘飘,风过浪起,湖面浩渺一眼望不到尽头,狐鹿二人沿湖而行,从过往行人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这湖名为隐湖,湖心有一座小岛。


鹿骄嵘问道:“可要去那湖心小岛探查一番?”令狐峥牵着马匹,遥遥望向湖心,只见风雪落出,湖面白气弥漫,湖心一点黑,似隐在白纱之下,他摇头道:“不必,赶路罢。”


两人行至渡口,听得一苍老的声音道:“你怎还来摇船摆渡?哎,换做是我啊,收了那一大锭银子,便在家安享晚年咯,何苦出来遭罪,这风大雪大,冻人得很!”


另一声音道:“嘻嘻,我总想再碰碰运气,兴许又来一人,雇我这条小船,再运一个大物件到岛上去呢!如此,我便再得一大锭银子,岂不美哉?”


听到大物件二字,狐鹿二人脚步双双一滞,不约而同向湖心小岛望去,心中已落定主意——上岛探查!“那箱子可真沉啊,压得我的小船下水三分,里头装的不知是不是金子银子呀!”那人话音一落,眼前就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男的周正伟岸,女的美艳英气。


狐鹿二人亦打量着眼前的船夫,只见他身形瘦削,鬓发半白,脸颊凹陷,双目却炯炯有神,身上披着蓑衣,头戴斗笠。令狐峥道:“船夫,我二人要上岛。”说着便掏出一小锭银子,鹿骄嵘已先跳上了小船,径向船舱走去,里里外外检查一番;而后站在舟尾,一双秋露寒星眼熠熠生辉,目光落在船夫身上,上下打量!她如此谨慎,倒叫令狐峥好奇不已。


那船夫收了银子,笑道:“小娘子不必担忧,我这小船结实着,不会漏风,您若觉得冷,我便烧上炭火。”他从船尾取出小火炉及几块黑炭,烧了起来,送入舟内。舟内顿时暖和起来,鹿骄嵘道:“你这船夫倒是阔绰大方,竟还备了炭火。”


船夫嘿嘿一笑,道:“这一带富贵人家最喜欢小老儿的船,只因我这舟中备了炭火,但凡他们要上岛或游湖,都爱雇我的船。公子老爷们出手阔绰,我若寒酸,岂不怠慢他们?”他放下帘子,退到舟尾,两手操起船桨,便听得刺啦一声,船桨划破水面,小舟一叶入乘风起,缓缓向湖心小岛驶去。


鹿骄嵘掀开帘子一角,向外眺望;令狐峥问出心中疑惑,“你坐船倒是谨慎!”鹿骄嵘道:“瓜洲古渡,群雄逐鹿,你知我为何被擒?”彼时令狐峥不在,然过后却听说群雄逐鹿之事,当下便道:“鹿教主护妹心切,为救妹妹失手被擒,不想那夏荷衣姑娘原来是湘水门女弟子假扮的!”


鹿骄嵘道:“只因我上了贼船,才入了他们的陷阱圈套。”令狐峥恍然大悟,笑道:“鹿教主武功高强,胆量过人,竟也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鹿骄嵘轻哼一声,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小心驶得万年船。”


令狐峥向船夫打听湖心小岛,渔夫娓娓道来:隐湖中心有个小岛,岛上曾住了一个高人,那高人酷爱梅花,在岛上居住十年,留得满岛梅香肆意。后来高人辞世,那一岛的梅花却吸引了众多文人才子、富家公子,常到岛上观赏。船夫笑道:“临近初春,冬去春来,天气回暖,梅花可就凋谢咯!”


鹿骄嵘问道:“如今岛上是何人居住?”船夫答道:“无人居住,但那高人在岛上修建了木屋凉亭,颇是雅致,常有赏梅之人留在岛上过夜!两位新婚燕尔,到岛上赏梅,甚好甚好!”


船夫站在船尾摇桨,狐鹿二人坐在舟内,相距甚远又隔着帘子,谁也看不清谁,但听到“新婚燕尔”四字,鹿骄嵘双颊微微一红,令狐峥不由得轻轻一笑,问道:“老人家,前几日有人曾雇你的船,运了大物件到岛上?”


水声刺啦刺啦轻响,波纹一圈连着一圈,缓缓向外推去。船夫道:“有两位年轻公子,雇了小老儿的船,运了一个大箱子到那湖心小岛上。那箱子又大又沉,我这小船差点装不下,但那公子出手甚是阔绰,足足一大锭白银啊!”他声音洪亮,带着几分炫耀与欢喜。


令狐峥与鹿骄嵘相视一眼,心中窃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万万没想到能在这湖心小岛上找到庐山派丢失之物。


船尾的船夫继续道:“今日天寒,鲜少人上岛,两位上岛稍晚了,便在岛上宿一宿么?听说小岛西边的梅花最具雅韵,相公与小娘子可往那边去。”令狐峥心道:“这老翁倒是健谈!”他并不答话,鹿骄嵘撩开帘子,向外望去,只见湖面浩渺,不见一两叶小舟,果然如船夫所言,今日上岛之人甚少。如此,她与令狐峥便能放手探查了。


船夫又道:“舟里有一壶酒,两位温一下,小酌两杯罢!”小舟内烧着火炉子,旁边的小几上果然放着一壶酒,令狐峥并无饮酒兴致,只道:“多谢老人家,请问几时可到岛上?”


船尾处传来了船夫带笑的答话声:“相公莫心急,岛上梅花堪妙,令人神往,然在舟中遥望隐湖,烟波浩渺,舟行徐徐,亦别有一番情趣。若非要渡两位到湖心小岛,小老儿倒愿意在这湖中任意飘荡!人生已过半,最难便是偷的人生半日闲啊!”


令狐峥与鹿骄嵘皆奇道:“这小老儿言语文雅,倒是少见。”令狐峥掀开帘子,往船头外望去,雪落飘飘,寒风掠过湖面,涟漪泛起,果然是眼波浩渺,但他此行另有目的,焉有闲情在此赏景,便道:“老丈,我夫妇二人上岛有急事,劳烦您划快些。”


“好咧!”老船夫朗声应答,便听得水声哗啦哗啦作响。鹿骄嵘身子向后一倚,轻轻靠着船舱,闭眼小憩;小舟却猛然一晃,炉子里的火苗左右抖动。


狐鹿二人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船尾处先传来了船夫的嗔骂声:“你怎么划船的,竟撞我船上来?平白惊扰了我舟里的相公与小娘子!”


湖面浩渺广阔,今日湖上的行船甚少,怎轻易便与人撞上了?令狐峥与鹿骄嵘心头咯噔一下,一股莫名的担忧顿时涌上心头,两人当即起身,掀开帘子往外一看,船尾处哪里还有船夫人影?


狐鹿二人目光齐刷刷向下扫落,只见船板上空空如也,船桨已不知去向。“不好!”令狐峥与鹿骄嵘双双飞奔出去,只见湖面烟波袅袅,两丈开外另有一叶小舟,随着水波缓缓飘远,舟上站着两人。


方才的老船夫手挽强弓劲弩,箭头上烧着火焰,正瞄准狐鹿二人脚下的小船,他右臂豁然一松,强弓上的利箭便破风飞来,快如雷霆闪电。


“开躲开。”令狐峥话音落下,左手向左一展,堪堪抵在鹿骄嵘腰上。鹿骄嵘纵身一转,身子飘飘然一跃而起,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向前方。那利箭呼的一声,从她肩头一掠而过。


令狐峥下盘一压,丹田气转,力凝与掌,两掌从丹田处运转而起,分一左一右推出,势如如大鹏震翅。掌到身前便豁然打出,掌力在身前震荡开来,不偏不倚正打在射来的利箭之上,好一招“沧溟落水掌”!


利箭被掌力所击,掉落水中,刺啦一声,肩头上的火苗登时尽灭!这支带火的利箭不在狐鹿二人,而是射向这一叶小舟,只要射中船蓬,小舟起火,令狐峥与鹿骄嵘便在劫难逃!


令狐峥才打落利箭,鹿骄嵘腰间的青龙任月鞭已迎风打出,那青鞭见风则长,如出洞的青龙,打向对面的小船,去势迅捷猛烈。两舟相距不过三丈,老船夫见得青鞭打来,吓得后退一步。


鞭子打落,啪的一声,登时将船夫头上的斗笠劈成两截。鹿骄嵘怒火中烧,喝道:“显出你的庐山真面目来,我要看看你是何人假扮!”她手腕斗转,青龙任月鞭登时舞做一团青光,鞭稍向着船夫脸面打去。


船夫慌忙向后一躲,探手到身后,取出一根棍子,护在身前,勉强接了鹿骄嵘一招。鹿骄嵘右手使劲,内力自掌而出,灌到鞭身之上,鞭稍左右击打三下,便即卷住船夫手中的棍子。


鹿骄嵘手上用力,收回青龙任月鞭,那棍子随之带回,待到近身时,她便卸了鞭上的力劲,棍子从空中掉落,被令狐峥接在手中。


令狐峥只觉手中一沉,怒道:“这是铁棒!”鹿骄嵘气恼之下,将铁棒踢入湖中,若那棒子是木棍,便当船桨使用,偏偏是铁棒!


对面的小舟渐渐驶远,船夫与另一中年男子正使劲地摇动船桨,两人皆是一脸慌张,恨不得脚下的小舟能乘风御水,疾速驶离。


鹿骄嵘道:“想跑,谈何容易!”她眸光骤然一寒,手臂向上挥起,手腕急转,青龙任月鞭再次打出,见风而长,犹似发怒的青龙在半空中盘旋飞舞,一排排青针飞射而出,细如牛毛,密密麻麻,她使的是“青雨阑珊”一招。


青针从天而降,老船夫与那中年男子避无可避,但两人身上都披着蓑衣,大半青针都打在了蓑衣之上,但船夫两人的脖子上吃了一排小青针。


鹿骄嵘的青针上喂了麻沸散,中者浑身无力。船夫自然惧怕,满眼的惶恐,急忙拉着那中年男子避到船舱里,伸手拔下脖子上青针,便觉得手上力气骤减。


令狐峥目光投向江面,心中暗暗盘算,两叶小舟如今相距五丈开外,若要追上,恐非易事。船夫两人掉转了方向,放下帘子,躲在船头处,缓缓挥动船桨,水波荡漾,小船慢慢驶离,他清了清嗓子,用力大喊道:“鹿南风,我是中了你的青针不错,但划船的力气还是有的!”


鹿骄嵘怒问:“老匹夫,有胆子留下你的姓名来?”远处传来船夫的声音:“画纸为棋局,待棋局结束,你自然知晓我是谁!届时,我将与二位平起平坐,指点江湖,哈哈哈……”最后一句,声音微弱,不知是他中毒没了力气还是小船已越来越远,声音也随之变小了。


船夫半靠在船上,右手无力地摇动船桨,波纹缓缓荡漾开来,小舟便似在水面上慢慢行走一般。船夫左手抓向脸庞,撕下一张人皮面具来,露出了一张年轻的面庞,他临水一照,呵呵轻笑两声,又扯开嗓子大喊:“令狐小圣,鹿教主,这两日不会有人上岛赏梅,你二人自求多福罢!哈哈哈……”


小舟隐入烟雾中,随风渐行渐远,直至消失。狐鹿二人眼睁睁看着那老船夫离开,心中愤慨却又无可奈何!狐鹿二人站在舟尾,衣裳迎着湖风,被吹得猎猎作响。


令狐峥叹道:“你我二人一着不慎,竟也入了他人之局!”他举目四望,只见湖面浩荡,烟波袅袅,身前不见湖岸,身后依稀可见一个小黑点,想来便是湖心小岛了。浩渺的湖面之上,这一叶小舟便如沧海之一粟,渺小至极,不知何时可达湖心小岛,不知将要飘至何方?


这小舟之上,无一可代替船桨可划船摆渡的,那老渔夫真是处心积虑啊!鹿骄嵘面有愠怒,恨恨然道:“百密一疏,终究是你我二人大意了。哼,那老匹夫还妄想取我二人性命。”


令狐峥迎风一笑,道:“你我夫妻联手,世上鲜有对手!他虽取我二人性命不成,但也将我二人困在湖中一两日。那布局之人要动手了!”是啊,困住令狐峥与鹿骄嵘,方能顺利带走庐山派丢失之物。


狐鹿二人并肩而立,在舟尾吹了半个小时的寒风,天色已昏暗,夜空中寒星点点,小舟在湖面上打转几圈,离湖心又近了几分。


令狐峥道:“青山既已在,不怕没柴烧。此局今夜无解,且看明日。夜里风大,你我二人须养精蓄锐,走罢!”鹿骄嵘拾起地上几块木炭,先一步向舟舱走去。两人将火炉燃起,暖意弥漫,驱散了身上的几分寒气,狐鹿二人相互偎依,背靠船板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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