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残墙未被火劫,大半矗立,那后角门,虽已残败,却仍有门在,在随夜风,一开一关发出凄凉的声音!
右角上,杂草数尺,龙腾云火把压低,杂草燃断,刹那,露出了一方红石井台,正在角落!
肖啸林心中一动,道:“此处原来有井!”
龙腾云道:“若是无井,当年柳烟楼住客,何处取水?!”
肖啸林道:“不是枯井呀?”
龙腾云道:“幸而不是!”
肖啸林浓眉一皱,道:“二弟,这句话可有原故?”
龙腾云道:“有,但现在小弟不敢决定能否找到!”
肖啸林道:“能否找到什么?”
龙腾云道:“地下的门户!”
肖啸林一惊,道:“哦?柳烟楼还有地室?”
龙腾云颔首道:“嗯,有!”
肖啸林道:“既有地室,出入口应该在柳烟楼之下才对,二弟不在那边着手找寻,为何却来这井旁?”
龙腾云道:“若是地室出入口门户,在柳烟楼中可以找得出来的话,大哥,今夜我们就用不着来了。”
肖啸林道:“我听不懂。”
龙腾云道:“和大哥及小弟,怀着同样意思,要在此残楼断垣中,找些什么东西出来的人恐怕不少!”
肖啸林道:“这我相信。”
龙腾云道:“那就是了,大哥请想,设若地室出入地方当年就安置在柳烟楼之内的话,人家岂不早已找到了?”
肖啸林颔首道:“对,对!”
龙腾云没再开口,将火把递于井中,可是火把照明距离不远,井底深渊仍难看到,不由摇了摇头!
肖啸林也并立一旁,向并下窥探,突然道:“二弟,你怎知道地室门户,是在井中?”
龙腾云道:“恩师遗训中,曾经示知此事。”
肖啸林道:“咱们怎么下去呢?”
龙腾云看看肖啸林,道:“小弟先下,找到门户之后,再通知大哥。”
肖啸林道:“不,愚兄先下!”
龙腾云道:“小弟对此比较熟悉……”
肖啸林接口道:“恐怕这井要例外吧。”
龙腾云道:“大哥,小弟先下去是对的事。”
肖啸林正色道:“二弟要说得出对的道理才行!”
龙腾云道:“我是兄弟!”
肖啸林道:“愚兄不瞒二弟说,于今对二弟依然疑团未解,但在同盟之约尚未割绝前,有事愚兄当首先……”
话尚未完,火光突暗,龙腾云已纵身井中!
肖啸林正待动作,忽感左臂一痛,接着一麻,怒喝一声,人却昏死摔入井中。这昏死前的一声怒声,井中传音,声如巨雷霹震,一团火光适时出现,恰好接住了肖啸林摔落井中的身躯!
一股热流,贯通了肖啸林的每个经脉,使他受震醒来。人是坐着,左臂伤麻已失,但却很难挪动,只觉得后心被一只极热的手掌所紧抵着,那股热流,就是发自那只手掌之上。
肖啸林看不到后面的那个人,但却深知那人是在疗治自己的伤势,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刚要侧目,身后那人适时开口道:“大哥别动,你中了人家的暗算,小弟正在替大哥将所中的毒迫出体外,大哥若能稍提真力,与小弟的真力相合,则伤势复原得更快!”
肖啸林才叫出一声“二弟”,龙腾云已接着说道:“大哥现在不说话最好,再有盏茶光景,就大功告成了,那时再详细地说说经过吧。”
肖啸林遂不再多言,缓缓提聚真力,觉得十分吃累,不由暗自凛惧,不知所中是何暗算,如此严重。
真力终于提聚成一团,缓送于经穴之中,当他的真力和龙腾云真力所化热流,相合的刹那,心神一震,接着相合一处,顿感全身舒畅无比,就这样经游百骸,辕天复始,循行不已。
突然,传来隆隆不绝之声,接着化为一声声巨响,震得双耳嗡鸣不止,约隔盏茶时间,震响仍未停止!
此时,肖啸林已觉得左臂酸麻若失,并且已能挪动,才待开口告诉龙腾云,龙腾云却在一声叹息之后,收转真力,道:“万幸疗治得快,总算将余毒全部迫出体外了!”
肖啸林这才扭头探看左臂伤处,只能看到一小半地方,仍然十分红肿,伤口似是已经疗治涂药,知系二弟所为。
缓缓转身,神色不由一怔,只见龙腾云面色苍白,额头汗滴,正在行功调气。
肖啸林心中一酸,几乎要伸手打自己个嘴巴,自己疑心生鬼,二弟却拚了性命救治自己,相较之下,自己岂不愧煞!这时,隆隆之声仍然不绝于耳,肖啸林有心顺声音来处一探究竟,但因龙腾云正在行功,只好作罢。
又隔了顿饭光景,隆隆之声方始消失,而龙腾云却也恰在这个时间醒来,看到肖啸林站于面前,立刻说道:“大哥伤怎么样?”
肖啸林惭愧说道:“若非二弟拚耗真力相救,愚兄怕不……”
龙腾云诚挚地一笑,接口道:“小弟份所应当,大哥千万别说那些客气话!”
肖啸林越发觉得汗颜,道:“二弟谅宥愚兄些,先时……”
龙腾云苦笑一声,道:“先时难怪大哥有疑,好在事已过去,不提也罢。”
肖啸林低吁一声,道:“愚兄只当二弟所谓有人监视之言,是虚搪之语,没想果然遭到暗算,想起来令人恨煞!”
龙腾云道:“小弟先前也仅是根据恩师遗训,说说而已,不想果被恩师料中,万幸大哥业已复原,否则……”
肖啸林接口道:“二弟,愚兄觉得似是中了奇毒的暗器!”
龙腾云没有开口,却伸手探囊取出一物!
肖啸林乍见此物,心神一阵颤抖,惊呼出声道:“啊!是这种东西!”
龙腾云颔首道:“就是这么一根小小的玩意儿,但却恶毒霸道!”
肖啸林道:“二弟可认识此物?”
龙腾云摇头道:“不认识!”
肖啸林长叹一声,道:“这东西名叫快活疔,是武林中毒药暗器内名列第二的霸道玩意,二弟,愚兄不能不深感恩情!”
龙腾云道:“怎么大哥又说这个。”
肖啸林道:“二弟,你是不知道这东西的恶毒啊!”
龙腾云道:“既是毒药暗器,自然恶毒厉害。”
肖啸林摇头道:“不然,这东西使人亡魂丧胆而疯狂!”
龙腾云道:“有这等事?”
肖啸林道:“二弟试猜,此物是铁是钢?”
龙腾云道:“重量似是钢铁,不过本质却又不是。”
肖啸林颔首道:“这也就是二弟,换一个人,决看不出这些。”
龙腾云道:“小弟猜,这可能是一种奇异的坚木所制!”
肖啸林讶然道:“二弟,你真叫行,竟然一猜就中。”
龙腾云道:“也是侥幸,先恩师间经说过苗疆有木,名叫铁石,坚逾精钢,重若铜铁,适才偶尔忆起它来。”
肖啸林道:“二弟,这快活疔,正是铁石木所制!”
龙腾云皱眉道:“先恩师曾说,铁石木本就极毒,此木刀剑难伤,却沾不得鲜血,滴血即溶,但没有这样歹毒呀?”
肖啸林道:“有人以猪、羊、犬血,溶此木之根,采归后,将其以畜血溶炼至钉状,然后泡于疯狗唾诞及五毒水之中,约须一日,毒入木中,再任其风干,作为暗器,人若不幸身中此物,非但一身皮肉化尽,并将狂笑……”
说到这里,肖啸林似是难禁余惧,全身一抖,停下了话锋,隔了刹那,方始在一声微吁后接着道:“说起来,愚兄尚且难禁胆怯心凛,岂料却身先受此毒啮,设非二弟救治得快,此时愚兄早已失性疯狂了!”
龙腾云一笑,道:“大哥吉人天相,小弟何功之有。”
肖啸林自嘲道:“二弟舍命救我,我却疑心二弟,调换个立场想来,二弟也会自咎自罚,唉!心贼难防呀!”
龙腾云不愿面谈这些事,故意改变话题道:“大哥既知快活疔此物,当然也知道这是哪一个门户惯用的暗器了,我们只要……”
肖啸林摇头道:“没有用,和二弟在枫树庄所遭暗器是一样!”
龙腾云道:“也是和飘香天女谷有关?”
肖啸林点头道:“只有飘香天女谷,才能制炼这种东西!”
龙腾云剑眉一挑,道:“想来这飘香天女谷,必是个淫恶地方!”
肖啸林摇头道:“这未必然,此谷不见男儿,据说凡是男子,进谷则死,谷中人,又向不在江湖走动……”
龙腾云冷哼一声,道:“这里面有鬼!”
肖啸林道:“二弟此言似有所指,何也?”
龙腾云道:“传闻不足人信,此谓男子入谷则死之言,怕不尽然,至于谷中人向不在江湖走动一节,怕也不尽不实!”
肖啸林道:“可是这传说,已百余年了。”
龙腾云一笑道:“一错千年的事也有!”
肖啸林摇头无言,突然,想起一事,道:“二弟才行功正紧之时,此处突有隆隆之声传来,约有半个时辰始止,愚兄想……”
龙腾云接口道:“小弟听得清楚。”
肖啸林道:“何不前往一探,听声音似起自井……”
龙腾云道:“不错,暗算大哥的那人,已将此井堵塞!”
肖啸林神色一变,道:“此非枯井,何能堵塞?”
龙腾云道;“此井已废置年余,井水已极浅,上面有现成的残瓦碎砖,堵塞甚易,小弟由隆隆之声判断,对方人手不少!”
肖啸林急忙道:“若真被堵塞,我们如何出去?”
龙腾云道:“目下刚刚进来,目的未达,正好借此机会把要办的事情办完,到时候再研究出去的问题。”
肖啸林见龙腾云毫无惊慌,认为必有良策,遂也将出路被阻之事,抛置脑后,一心探查要查明的大事。
此时,肖啸林方始注目四外,也首次发现龙腾云早将火把熄灭,但却依然有灯照明的原因。
原来这是一间宽敞石屋,东西约有七丈,南北五丈有余,四壁皆安置着粗如人臂的牛油蜡烛,现在皆已点燃。
另外一条室内通道,不知通向何处,这石屋积尘数寸,一望即知,已有很多年没人住着。
因为只有一条通道门户,二人自自然然是顺着通道而去,每人取了一支牛油蜡烛,照明缓行。
通道长仅丈余,宽有五尺,左右皆无其他门户,只在另外一端,开有一门,遂步入了通道。
乍出通道,在两支巨烛照明下,不远处赫然仆卧一具尸体,二人俱皆一震,彼此互望一眼,大步跑向前去!
肖啸林稍迟,龙腾云业巳到达,这具仆卧的尸体,下半身卧仆地上,上半身却爬在一张长石凳上!
按这情形看来,死者生前似想爬于凳上,中途因伤、或因病重不支,遂这样仆卧下来死去!
龙腾云在心急之下,竟以真力透传巨烛之上,向石凳攒去,生生将石凳攒穿一洞,故而巨烛依然放射光辉!
龙腾云首先仰望室顶,点了点头,他暗自计算,这具尸体仆卧之处垂直而上,应该是那柳烟楼楼下的厅内左方,再上,必然是自己的书房,想起书房,自自然然记起了肖叔父,霍地将尸体翻转!
虽然已经年余之隔,但因地室通风而阴凉,尸体尚未腐烂,虽说因血已流尽,面目下陷,却仍能看出轮廓!
龙腾云目光一扫死者胸腹,立即发现那处致命伤痕,虎目中难禁英雄泪落如雨,悲呼一声:“肖叔父!”
猛然,肖啸林一把将龙腾云推开,一因龙腾云心悲往事,根本未防,再因肖啸林用力极大,龙腾云被推出子两步,几乎摔倒!
他身形一定,震地站起回顾,只见肖啸林神色惨变,双手捧抱着肖叔父的尸体,全身哆嗦颤抖,泪如涌泉!
奇怪的是并无声音,但双唇却上下抖动,目红如火,龙腾云恍然大悟,猛一顿足,到了肖啸林身后!
此进的肖啸林,因突然而来的意外变故,心神受了重大刺激,业已神智失常,若再这样耗下去,必然疯狂!
龙腾云深知这一点,况已悟及肖叔父和肖大哥的关系,悄没声的暴然出指,将肖啸林点昏地上!
然后将肖啸林双膝盘起,一掌震开穴道,并迅捷无伦地将左掌压于肖啸林命门之上,扬声道:“大哥请尽情痛哭一场吧,哭过之后,小弟有很多话讲!”
肖啸林神智复原,悲由衷生,抱起尸体号啕大哭不止,久久之后,龙腾云以奇特的敲穴之技,使肖啸林恢复了平静,道:“大哥,原来你是威天雷肖叔父长子!”
肖啸林霍地一跃而起,突忽转身,厉声道:“二弟,你到底是谁?快说!”
龙腾云道:“先时小弟深受遗训及肖叔父之谕,故而始终没有说出内情,小弟曾说,十数年未出大门一步,并不虚假!”
肖啸林沉声道:“我没问你这些,你是谁?”
龙腾云道:“大哥请莫激动,听小弟从头说起……”
肖啸林厉吼道:“哪个要听你从头说起,我只问你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