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珩不是没想过姜导这次即兴创作频率有点反常,但他觉得这次是他首次执导电视剧,又相当于自己的传记,所以谨慎点,也不奇怪。
但今天晚上祁蔓说:“他以前就特别能即兴创作,经常把投资商的钱造得多出好几倍预算,一来二去别人就不乐意跟他玩儿了,都直接打钱让他自己控制,这才慢慢改了他挥霍无度的创作习惯。”
初夏的风本来挺热的,肖珩听了这话却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他愣愣问:“所以,他找我当制片,就是为了多点钱即兴创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祁蔓拉着他往里走,“我本来打算说的,可你兴冲冲要当制片圈的新星,我也不好打击你热情啊。更何况,跟这种善变的导演合作,非常锻炼你的应变能力,好事。”
肖珩心拔凉,他停下道:“那我得去看看,明天可不能即兴了,我那些场地布景都花了不少钱呢,怎么拍不是拍啊,”
祁蔓拽住,“我的大制片啊,贼船都上去了能是那么好下来的吗?你以为以前那些投资商是怎么掏空家当助他圆梦的?能是为艺术奉献吗?都是大笔的钱投下去了骑虎难下。咱现在领了这制片的活,注定是风箱里的老鼠,进退不得。”
肖珩就愁:“我就说他们怎么跟我谈了几次就撤资了呢,是觉得我没那本事驾驭是吧?可姜导都勤俭节约多久了,他们年纪也不大,怎么还记着呢?”
祁蔓看他这样又笑,撞撞他胳膊:“怎么?怕自己填窟窿,所以想拉几个垫背的了?”
肖珩苦笑:“你也不早说,我以为他只是不习惯,所以开头不怎么顺。哪知道这得是常态啊,早知道,我就给他们一点儿活动空间了,反正照姜导这骂法,一般也很难拖后腿。”
祁蔓低声笑:“让你扯着姜导做大旗,现在知道不是谁的大旗都好扯了吧?你连一个小配角都不能左右,还敢指望你控制预算?这得是多天真的想法啊。”
肖珩回头,“老婆,几点了?”
祁蔓看表,“快两点了。”
肖珩顿时长松一口气,“那没事了,基本一点以前没改通告,就是维持原计划了。咱们回去,赶紧想个办法,让他以后少即兴创作,我不反对精益求精,但不能任性浪费,对吧?”
祁蔓事不关己:“你跟他说呗,我又不是制片,不掺合你们内部的事。老公,你小金库还有多少钱啊?有没有九位数?”
肖珩吓得一退,“不是吧?总共才一个亿的投资,还能让我再搭进去一个亿吗?”
肖珩被祁蔓眼中的认真吓得一晚上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第二天的成本即将要换成作品了,天公不作美,下雨了。
看着越来越大的雨,肖珩又想起他跟姜导的第一次合作,他越发忧愁:“老婆,你说我跟姜导的戏是不是犯冲啊?或者说,他的戏是不是跟天气犯冲啊?这么大雨,我们定拍摄计划时天气预报还说晴天呢。”
姜骏早上起来看到雨下得视野都模糊了,他笑容愉悦的给老友发邀请,“走吧,天公作美,正适合听雨品茶。”
肖珩愁眉苦脸的取消拍摄计划,又去调整之后几天的拍摄计划,等一切忙完,他来到前院,就见两个人坐在餐厅窗边对雨品茶,端的是淡然随性。
“肖珩,来,刚泡好的茶,试试。”
姜骏隔着窗户递出一杯茶,肖珩怎么看都没看出他有半点对拍摄的关心,好像他就是个普通打工的,老板说不上班,他就开心休息。
但肖珩还想挣扎:“姜导,这一连好几天不能拍,您就不担心啊?”
姜骏浅抿一口茶,姿态特别放松:“就几天嘛,都是好朋友,档期都很富余,茶怎么样?”
肖珩心不在焉地尝了口,“可机器设备,还有场景这些都得要钱啊,咱们预算还挺紧的,这么耽误”
刘道之在里面笑:“你这大宅子住着,也担心预算啊?肖珩,艺术就是个烧钱的活,咱得有耐心,你这投资商又不差钱,咱们慢工出细活,给你还原一个我们最好的年代。”
肖珩心里那些情怀都被雨冲得没了痕迹,他苦着脸问:“大福叔,您能不能说句实话,是不是就看我来当制片,您才总这么即兴发挥啊?”
姜骏一脸信重,他诚恳道:“主要是你让我无后顾之忧,你知道灵感有时候来了它不实现就会有遗憾,咱要把这种闪光的火花搜集到一块,才会有惊艳的光影呈现出来。”
肖珩点头,“那咱就不能等这些火花都出现了之后,咱定好剧本,再去走下面的流程吗?”
姜骏皱眉:“你听听,跟流水线一样,那还是艺术吗?艺术就是一瞬间突然生发的灵感,得拍着拍着,不断去捕捉,都成计划了,不就多匠心了?”
肖珩问:“那您以前那些作品不是也挺能按照剧本走的吗?”
姜骏刚要再说,就被一个声音插进来,“您直说看资金有保障就想尽兴玩一场艺术,有那么难吗?”
祁蔓走到窗前,眼中三分鄙视七分嘲讽:“都私下场合了,还打官腔呢?真不拿自己当长辈。”
姜骏一愣,又笑了,“那真不是图资金有保障,是想着最后一班了,得享受大过追逐。我总得有个机会,对我的演艺生涯好好做个告别吧。”
肖珩忙应道:“是,最后一件作品,可以任性一点。哎呦!”
祁蔓狠狠拧过去,又看向姜骏:“您少打感情牌,不管是怎么用心的作品都应该尊重团队的付出,应该尽力完善自己少给别人添麻烦。这么一天天磨,您认为是艺术,打磨,在我看来,就是有钱任性,仗着自己的行业名声肆意挥霍团队的时间精力。”
姜骏看看刘道之,又看向祁蔓:“你这丫头,我又不找你当制片,怎么私下场合还教训起我来了?超出预算的部分我自己掏,总可以吧?你怎么那么财迷啊?”
祁蔓不高兴:“我说的是钱的事吗?是本来可以避免的事,您应该尊重别人的付出。这部戏不比别的,它是你们过去的时光,历史没有调整的空间。即便是创作,灵感最终也会变成一个个具体的数据,根本没那么玄妙。”
姜骏怔怔的,还不算苍老的脸上藏着沧桑,更多是隐晦的悲怆,他低下头,嘴角勾出一抹悲苦的笑,“我就觉得吧,我还挺年轻的,不太记得太久远的事,很多细节都需要创作。”
肖珩悄悄扯祁蔓,却被甩开,祁蔓冷冷道:“年轻又不是年少,模糊自己的过去,是懦夫所为。”
“哎!祁蔓,你等等我呢,干嘛那么生气啊?”
肖珩一路跟到正院里,才快走两步追上祁蔓,他拦在前面,看祁蔓一张脸冷冰冰的,小心翼翼问:“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也不是在意钱的人,怎么好好的还跟他呛起来了?艺术本来就是需要美化的嘛,懦夫这词有点狠。”
祁蔓语气很冲:“他就是懦夫,都快七十的人了,他是越活越回去了。”
刘道之看老友郁郁寡欢,心里也直道祁蔓用词辛辣,但老友这情况,辛辣也未必是坏事。
他举杯迎过去,“丫头嘴巴利,但话狠理不缺,过去嘛,哪是说改就能改的?咱回避,美化,它就在那儿,再也没法改了。”
姜骏看着窗外,“你也觉得我很懦弱?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幼稚,连个小丫头都懂的道理,我却总看不明白。她就是怕花钱吧?”
刘道之低头饮茶,“这丫头坏是坏了点,但不小气,肯定也怕花钱,谁不知道她财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