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与九难二人闹腾了大半夜,二日自醒的晚些。
二人醒来,也是懒得起身,待过了晌午,才下了地,收拾衣服,洗漱了,出了门,下了楼。
二人挑了张沿街的桌子坐了,那伙计忙小跑过来斟茶。
那伙计道:“二位客官,这饭点都过了才下来,这一路也是够辛苦的。可要吃点什么,小的去安排。”
凝寒道:“暂先不必。睡的久了,身上乏的很,坐一会,缓缓精神。”
那伙计应了,搁下茶壶,自忙自的去了。
二人相对闲坐,茶水也是不碰,只搁在那,小声聊些闲话。
不多时候,一队车马自门前行过,车上所载,或是旗幡,或是案供,又有香烛,又有法器,整整六七车有余,又有一行约十来号人跟在马车之后,一路低声说笑。
凝寒虽有瞧见,也是懒得上心,权当瞧个乐子;九难瞧见,先是一愣,后是一惊。
待那车马渐远,忙将那伙计喊来。
那伙计上前道:“二位客官,可是茶水不惯,可要再换新茶。”
九难道:“我且问你,方才经过那一行车马,你可知究竟怎生回事。”
那伙计道:“别人家事,小人不便议论的。客官见谅。”
九难道:“家事?”
那伙计道:“是了。”
九难道:“旁人家事,我本不该多问,只那队伍看着着实奇怪,确实忍不住多问两句。究竟何样家事,需这般避讳。”
那伙计道:“客官见谅,并非小的不肯多讲,只这里有些由头。一来,小的也是道听途说,不知真假,若做私下谈资,倒也使得,可这对外人讲这不知真假之事,属实罪过不小;二则,都是街坊,若被主家听了去,这以后再碰见,难免没脸。”
九难道:“确实是这个理,是我莽撞了。”
九难又道:“这些人是往哪里去。”
那伙计道:“西门外,河滩上。”
九难道:“西门?”
那伙计道:“是了。”
九难道:“若去西门,也该往北再往西才是,怎往南去。”
那伙计道:“出南门,城外再转道往西门外。”
九难道:“何故这般绕远。”
那伙计道:“这是规矩,这般事皆按这般规矩行事。”
九难道:“何样事?”
那伙计道:“客官若要知道详细,不如过个把时辰,出西门,远远瞧上一瞧,想必也能瞧个明白。客官问小的,小的也是嘴笨的,哪里讲的清。”
九难道:“有劳。”
那伙计称是,去了。
那伙计去后,凝寒小声道:“师兄怎突然问起这些话来。”
九难道:“方才那队伍,着实怪异。师弟非我门中人,瞧不出来,也是寻常。”
凝寒道:“何样怪异。”
九难道:“那旗幡虽是陈旧,倒是寻常,只那本是法事所用,非寻常人家所有之物,定是附近寺中所有。通常这般物件,都有专人负责打理搬运,纵使装于车上,也该摆放整齐,哪能这般杂乱。那法器也是法事所用,也定是寺中所有,可那车上法器,满是灰尘,胡乱堆砌,哪有半分敬佛之心。再有那几辆车,虽是几辆木板车,也该好生打扫干净才是,看那车里头,或是干土,或是干草,就那么散在里头,就像是未曾将那车中物件放入眼中一般。还有跟在后头那群人,嘴里谈论的是何等腌臜,礼佛器物在前,哪容得这般肆意。”
凝寒道:“方才见了未曾觉得什么,听师兄方才这般一说,属实怪异。”
九难应了一声。
凝寒又道:“稍后可要去瞧瞧?”
九难道:“略坐一坐,再去不迟。”
二人闲坐约一个时辰,一道起身,出了西城门。
行约半盏茶的工夫,来至河滩。
本想近前,奈何那气味刺得人头疼,不得已,只得远远寻了个阴凉地远远瞧看。
只见河滩之上,几张供桌拼在一起,西向摆放,供桌之上,各色贡品摆的满满当当;供桌之前,又一矮桌,摆一香炉和三两法器,其余法器皆一股脑散乱摆在桌前地上;有一老僧,正指挥那十余人四下立插旗幡。
只看了一小会,二人便急忙回了城。
二人回至客店,那伙计忙上前斟茶。
那伙计道:“二位客官可瞧明白了?”
九难道:“瞧见了。我见其中有一老僧,不知其是何人。”
那伙计道:“那是感恩寺清泉大师。”
九难道:“不知这感恩寺在何地方。”
那伙计道:“出了北门,走了二三里路也就瞧见了。感恩寺也算是古寺了,建在那不知多少年了,香火也是不错。二位客官若是拜访清泉大师,不如晚些时候再去,免得干等。”
九难只道不妨事,便拉起凝寒出了门。
出了北门,行约二三里,果寻得一小庙,只着实破败了些,像是数十年未有修整一般,入得山门,只见的数十个小沙弥和几个已剃度的僧人正四下闲散。
见有人进门,一中年僧人上前,合掌施礼,道:“二位可是来进香的?”
九难回礼,道:“小僧于金文寺修行,今行至宝刹,特来拜会清泉大师。”
那僧人先是应了一声,又道:“住持暂不在寺内,二位若不嫌,还请稍待片刻,待住持回来,小僧自会禀明。”
九难道:“略等无妨。”
那僧人称是,便领二人至一房内,复又端过一壶清水,两个茶杯,再拜退出,掩了门。
屋子虽是简陋,好在尚有坐的地,二人只得将就坐了。
二人枯坐了约一个来时辰,那僧人进门施礼,道:“奉住持令,请大师傅和施主禅房小叙。”
二人起身,虽那人入至一禅房。
禅房布置虽是简单,却是极为雅静。
清泉上前,合掌施礼,道:“大师傅亲临敝寺,贫僧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九难回礼,道:“小僧唐突,大师莫怪。”
清泉道:“请坐。”
二人应了,坐了。
清泉也坐了,转头对那僧人道:“你先去吧。”
那僧人依命,掩门去了。
清泉替二人斟满茶水,道:“大师傅金文寺修行,今客于敝处,实万上荣光。”
九难道:“大师谬赞,愧不敢当。小僧初入佛门,不过习得几卷经书罢了,于佛法之上,尚有万分不足。”
清泉道:“大师傅过谦了。”
九难道:“出家人不敢妄做狂语。”
清泉笑道:“不愧是金文寺之徒,属实难得。”
九难道:“不敢。”
清泉道:“金文寺少有人落足敝处,敢问大师傅,不知因何事亲临此地。”
九难道:“奉师命下山,途经此地。”
清泉道:“敢问尊师法号。”
九难道:“家师法号,卜怀。”
清泉忽的一惊,忙道:“竟是卜怀法师高徒,失敬,失敬。”
清泉略一缓,又道:“贫僧幼入佛门,便闻得法师名号,只可惜此生无缘亲见。今得见法师高徒,也算无憾了。”
九难道:“大师言重了。”
清泉道:“敢问这位施主,可是法师外门弟子。”
凝寒摇头,道:“我师拜药王谷,今奉命游历世间,于百岳之地偶与师兄相遇,因是旧识,故相伴而行。”
清泉连连点头,道:“竟是这般,贫僧失言了。”
凝寒道:“此倒无妨碍。”
清泉饮了口茶,道:“我立马命人收拾房间,也好让大师傅与施主暂住。”
九难道:“大师不必劳烦,我二人暂住城中,已定好客房。”
清泉道:“如此也好。”
清泉又道:“不知大师傅今日是来进香,还是另有他事。”
九难道:“不瞒大师,今瞧得一二事,实属不解,特来请教。”
清泉道:“请教不敢,还请大师傅直言。”
九难便将今日城内所见,伙计所言,河岸所观,尽数讲于清泉。
九难道:“小僧着实瞧不明白,特来叨扰。”
清泉略低下头,低声道:“竟是为这般事……”
九难道:“大师,此事若不便将,小僧便不多问了。”
清泉抿了口茶,含在嘴里,半天方咽下。
清泉道:“大师傅本是大修行者,只可惜,此地之民,不信外僧。贫僧虽有心请大师傅传教于民,只恐激起民怨,不敢劳烦大师傅。”
此番话,倒使得二人满头雾水。
清泉又道:“大师傅乃佛门中人,讲于大师傅一听,倒是使得,只……”
话间,双眼瞧向凝寒。
九难道:“大师不必多心。我二人以兄弟相称已数十年,如一母同胞。”
清泉又吃口茶,略思,道:“讲于大师傅一听也使得,只大师傅且莫掺和。”
九难称是。
清泉道:“此乃祛附身之邪祟。”
闻此,九难一惊,凝寒满是不解。
九难道:“可闻得详细?”
清泉道:“内中自有些因由,容我讲来。”
清泉略一缓,道:“此中邪祟者,乃是胡家小姐。这胡家小姐方才成年,相貌极佳,佛法极通。谈及佛法,于此地,胡家小姐也仅在贫僧之下。若非生在这般地方,倘是长于圣都,单凭佛法,也可谋个官职。胡家在此地也算是大家,与古家几代交好,门户相当。两家自祖辈起,便有心结姻,可惜,只至此一代,方有一女。胡家小姐与古家公子,同年而诞,二人尚在襁褓之时,父辈便于佛前立了婚约,换了信物,待二人成年,便结连理。贫僧也是见证,此事自是清楚。算起来,最早今年,最迟明年,便当嫁娶。可偏偏半年之前,胡家小姐相中了许家小哥,日日在家哭闹,非要退了旧约,嫁与许家。这婚约早已商定,胡家不肯毁约,古家也不愿退亲,闹了整整半年之久。胡家猜着,胡家小姐定是中了邪祟,迷了心神,特请贫僧为其驱邪护魂。”
九难道:“中了邪祟,可是当真?小僧怎未曾听闻有此等事。”
清泉道:“真也好,假也好,佛法自能护身,佛理自能佑魂。这生来的苦楚自由我佛度化。”
凝寒道:“不知这许家小哥,是何样人。”
清泉道:“许家家业着实寻常。许家小哥,自幼父母双亡,长姐如母,抚养长大,年岁只比许家小姐长约一年。幼时读过些书,奈何家境有限,为求来日得以立世,八九岁时入了医道,如今也是不错。”
九难道:“施药救人,来日也有些功绩。”
清泉道:“虽道医家,不过送丧罢了,何来功绩。”
凝寒不禁一愣,忙道:“您老可是糊涂了,这医家怎生成了送丧的了。”
清泉道:“身有病痛,乃是身脏魂浊所致,以那清水河之至清至圣之水洁身涤魂,病痛自消。这所谓医家,岂不只剩送丧一事。”
凝寒怒道:“荒谬。”
清泉道:“施主慎言。”
九难道:“不知这祛除邪祟,如何祛法。”
清泉道:“浸入清水河之中,上有无上佛光,下水圣洁河水,接连五日,便可尽除。”
二人闻此,皆是大惊。
二人用力缓住心神,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做辞。
回至客店,入至房内,凝寒一屁股坐了,道:“我这一路思来想去,经此一遭,胡家小姐非被他们折腾死不可。好好的女孩家,就这么被折腾死了,我可忍不了。”
九难叹道:“忍不了也得忍。你我外来的,管不了这地方的事。”
凝寒怒道:“难不成就这么干看着,由着他们把个活生生的女孩折腾死么。师兄忍得了,我可忍不了。”
九难道:“忍不了也得忍。”
凝寒猛的立起身,怒道:“你让我如何忍。”
九难道:“师弟若要插手,不如你我远远瞧看着,若有个好歹,也能护得其性命。”
凝寒道:“难不成没有其他法子么。”
九难道:“同为礼佛,所信有异,你我插不上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