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三山五岳的江湖客,此时正谈论着刚才的事情,一个麻面大汉,唾沫横飞地说:“妈的这真叫过瘾,刁老猴今天可真不含糊,真是像他 妈 的骚娘们一样。坐在盆里洗了个澡!”
这句话惹得大伙哄笑连声,一个肥头大耳一身白胖肉的汉子,把脸色一变,像煞有介事似地悄声道:“孙二麻子你可当心,别忘了祸从口出!”
孙二麻子大概酒喝多了,胆仗酒气大,一拍胸膛,现出一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神气,道:“老子谁也不怕,大不了吃饭的家伙和脖子分了家,他 妈 的二十年后还不是好汉子一条!”
胖子一吐舌头道:“你作了好汉子,谁替保镖的喊趟子呀?”
原来,孙二麻子,本是一家镖行的趟子手,因酒误事,被刷了下来,胖子揭他的短,他可火了,怒骂道:“肥猪,你他 妈 的大概等不到过年啦,再敢说上孙二爷一句,二爷就现在宰了你,你信不信?”
肥猪脸色陡变,竟然没有开口,后面却有人冷冷地说道:“老夫就是不信。”
此时,满座突然静下来,孙二麻子并没发现肥猪脸色的变化,听后面有人答了话,转身骂道:“你他 妈 的什么东西”
“西”字才出口,吴文炳已面罩杀气地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吴文炳扫视了众人一眼,道:“本总管有一件事情嘱咐大家,那龙家兄弟,业已现出真正的身份,是本店中特聘的好友。也就是说是本店的人,适才之事,希望大家把它忘掉,像根本没有发生似地把它忘掉,本总管深信,这对大家都有益无害!”
话锋到此一顿,声调转变,威胁地说道:“此事若传于江湖,本总管怕无力替大家担待,大家都是外面跑的朋友,当知本总管这无力担待的意思!”
接着,吴文炳冷冷地对孙二麻子道:“本庄怕已再难收留你了,请立即收拾行李离开!”
孙二麻子的酒,经这一吓,早变成了水,颤抖说道:“总管开恩,小人没…”
吴文炳嘴角掀起轻蔑的冷笑,多一眼都懒得再看,转身已向红门走去,适时突然有个沙哑的声音叱道:“孙二麻子,放光棍些,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为了两饱一倒,合不着像块牛皮糖似的没有骨气!”
吴文炳心头一动,脚步不由慢了下来,那孙二麻子在焦急之下,竟没有多想,已恨声答复说话之人道:“老不死的酸丁,你懂个屁,要只是为了两饱一倒,走就走,老子怕个卵,但这样离开却就是死,你懂?”
吴文炳陡地止步,哑嗓子却又开口道:“没出息,人家总管只叫你滚蛋,又没说要宰你!”
孙二麻子以哭喊似的声调,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大混蛋,你也不打听打听,有几个这样被赶走的人,活过十二个时辰!”
吴文炳猛地旋身而回,几步已到了孙二麻子面前,手指着孙二麻,以威严的语调喝道:“姓孙的,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孙二麻子不防吴文炳返身而回,吓得全身猛一哆嗦,期期艾艾地,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吴文炳冷哼一声,又道:“本店可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孙二麻子道:“总管,小人该死,小人只是…”
吴文炳根本不容孙二麻子说话,又道:“住口,少说没有用的话,你说像你这样,不被本店欢迎而谢绝的人,都活不过十二个时辰,你解释一下!”
孙二麻子哭丧着脸,道:“总管开恩,小人胡说…”
吴文炳冷叱一声,道:“告诉你,姓孙的,你若说不出道理的话,这都活不过十二个时辰’的话,怕要应验在你身上了!”
孙二麻子还要苦求,哑嗓门又开了声,道:“要是反正都准死的话,还有什么话不敢说呢?”
孙二麻子似被这一句话,激发了混横的本性,猛地把脚跺,双目喷火,对着吴文炳道:“总管一定要问!”
“一定”,吴文炳沉声道:“当然!”
孙二麻子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总管别逼人太甚!”
吴文炳冷笑一声,道:“你还算是个人,嘿嘿嘿嘿。”孙二麻子这一下铁了心,猛地手指着吴文炳道:“我顶多算不了个好人,却不像你似条狗!告诉你吴文炳,别认为你们办的好事能瞒住人!”
吴文炳杀气已到眉梢,道:“二麻子,你好像知道得不少?”
孙二麻子是横了心,扬声道:“上月那姓李的是怎样死的,前五天那姓徐的又去了什么地方?告诉你姓孙的脸麻心可不麻!”
吴文炳冷笑连声,一步步走向孙二麻子,目射着残酷的阴森寒光,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话声中,已到相距孙二麻子五尺的地方,突然停步,右手扬起,食、中指突然点下,并怒叱道:“说呀!”
谁都能看得出来,吴文炳这二指凌虚一点,没存好意,但是谁也不敢多事,只好眼看着孙二麻子惨死。
不料,恰在此时,孙二麻子身畔,突然伸出一只枯瘦黑长的五指,把孙二麻子拖过去三尺,恰恰躲过杀身之祸。
吴文炳怒目而视,看到那拉开孙二麻子的人,是个尖嘴猴腮、骨瘦如柴年约五旬的酸子。
这人正是那嗓音沙哑的老头,一身肮脏的蓝衫,蓬乱的花白头发,活像个沿街讨乞的老叫花。
吴文炳怒哼一声,道:“看不出,你的手眼真快,莫非你想管这个闲事?”
老穷酸笑着说道:“总管,放过他吧,一个浑小子,您合不着…
吴文炳怒声道:“魏庄老儿,你也想死?”
魏庄脸上依然带着奉承的笑容,道:“人谁愿死呢?总管你高高手吧!”
吴文炳嘿嘿一笑,竟然收势微一颔首道:“天亮之前,你和孙二麻子请离开此处,否则莫怪本总管无情,走时最好脚步加点劲,对时内走出三百里路程!”
说罢,吴文炳一声轻蔑的冷笑,转身就走。
魏庄一耸瘦肩,道:“对时内,要跑不了那么快呢?”
吴文炳依然走着,以冰冷的语调说着:“那只有死!”
说着,吴文炳已到了“红门”前面,手刚推开红门,背后已传来魏庄那沙哑的声调,道:“有一句话,请总管记住!”
吴文炳停步,沉声道:“说!”
魏庄道:“除死无大灾,要饭再不穷!”
吴文炳没有答话,冷哼一声,闪进了红门。
孙二麻子愣了一会儿,猛一顿足,大踏步向另一道绿门而去,魏庄却伸手一拦,道:“哪去?”
孙二麻子道:“拿我那口刀去,姓孙的临死也要够个本!”
魏庄一笑道:“别看不开,天还没亮呢?慌什么,反正咱们对时走不出三百里地,何不趁有吃有喝多赚点。”
适时,红门开启,刘氏兄弟走了出来,哥儿两个目光一瞥魏庄和孙二麻子,刘老二首先说道:“总管刚才对我兄弟说,魏老哥和孙老弟天亮要走,不知二位有没有要我兄弟代办的事情?”
孙二麻哼子了一声,道:“有,准备两口棺材吧!”
魏庄却接话道:“刘老二别听他的,我老头子年纪虽然不小了,可是还没活够呢,真想帮忙,给来几个菜五斤酒如何?
刘老二一笑道:“这个现成,刘老哥候一会儿,我叫人送过去。”
刹那,四样美肴,五斤好酒,送到了魏庄桌上,孙二麻子也正好腰插着一口刀,回到大厅。
魏庄一把拉孙二麻子坐下,一面说道:“来来来,二麻不吃白不吃,咱们吃过酒足饭饱再走。”
孙二麻子也算是久走江湖的汉子,看开来之后,到也提得起放得下,遂一笑而坐,畅饮起来。
酒过半斤,大厅中又恢复了热闹,魏庄此时却用脚突然一碰孙二麻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二麻子,咱们还有条活路!”
孙二麻子也悄声问道:“你有?”
魏庄道:“你可知道武’字楼在哪里?”
孙二麻子恍然大悟,道:“办法也许对了,不过红门谁也没进去过,武’字楼更不知道在哪里,这岂非枉然!”
魏庄眼角一瞟刘氏兄弟,道:“用这两个小子如何?”
孙二麻子摇头道:“这是两条地道的看家狗,不会向我们摇尾巴的!”
魏庄一笑,道:“看我的!”
说着,他站身而起,缩肩端臂地走到刘贵的身前。笑嘻嘻地对刘贵一点头,从袖中摸出一件东西,放在台上。
刘贵一见那东西,神色大变,霍地站起。才待开口,魏庄目射寒光瞪了他一眼,摇摇头道:“别开口,我带孙二麻子进去,你装着没看见就行,记住谁也不许告诉,否则别怪我心狠!”
刘贵果然不敢开口,只点头不语,魏庄又道:“脸上带出点笑容来,别像死了妈一样,哭丧着嘴脸,我进去之后,你通知刘老二一声,叫他心里有个数!”
刘贵头点得像货郎摇的拨浪鼓,脸上露出比哭还难看的怪笑,魏庄不再理他,收回那件东西缓步归座。
孙二麻子悄声问道:“怎么样,那小子肯帮忙不?”
魏庄一笑,道:“你没看见他点头?
孙二麻子欣然道:“那小子答应了?”
魏庄道:“他不敢自己去,要我们潜进红门,他假装没看见,二麻子,你先走,我跟着就来!”
孙二麻子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信以为实,立刻站起身形,顺着边沿,慢慢地走到红门前面,目光向四外一扫,无人注意,右脚跟一挺,人一闪,已进入红门之中。
刹那红门再动,魏庄走了进去,拉着孙二麻子,快步向通道尽头就走,孙二麻悄声问道:“你知道哪里是武’字楼?”
魏庄道:“刘大告诉我了,你放心大胆地跟我走!”
孙二麻子道:“你能保证那姓龙的肯管?”
魏庄道:“这姓龙的来头不小,似是有心事而来,我料他会管这个闲事。”
孙二麻子摇头道:“那姓肖的很难缠!”
魏庄轻蔑地一笑,道:“一勇之夫,没有什么了不起。”
孙二麻子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一勇之夫’,要是我们有这份勇,二麻子早住进‘神’字房了,还用这样提心吊胆!”
魏庄没有答话,只顾前行,转瞬,过了通道,右转,又左转,是个小花园,过花园,到了‘武’字楼。
孙二麻子虽觉魏庄路径甚熟,但因认定是刘贵所指点,也没有多想,跟在后面穿过了花园。
“武”字楼美仑美奂,小巧玲珑,魏庄停步道:“这一排四栋,全是武’字楼,刘贵没有说出姓龙的是住哪一栋,我们要小心些,自己找!”
孙二麻子点点头,一指第一座道:“我来已三个多月,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住进武’字楼,也许姓龙的就住在第一座。”
魏庄道:“可能,咱们上去!”
孙二麻子点点头,和魏庄悄然登楼。果然他们要找的人正住在这一座楼内。魏庄一指房门,做了个叩门的手势,孙二麻子伸手要击门,突然全身一麻,立即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