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蔓还没准备的时候,祁三伯就在正月过后的第二天离开了人世,二月初二,成了祁家老宅又一个需要祭拜的日子。
天气寒冷,祁三夫人也没停灵多久,在家里设了三天灵堂就送丈夫去安葬。
她把丈夫的骨灰和袁筱筱的母亲葬在了一起,理由是原配夫妻感情最深,她应该让他们在地下相聚。
袁筱筱也是在父亲突然去世后才知道当年她父亲另娶还有母亲的嘱托,她第一次知道,父亲这些年对母亲从来没有忘怀,只是不想她难受才故作不在意。
父亲去世那晚,祁三夫人说:“都知道我曾经是你母亲的学生,可你们不知道,我能进城里读书,都是你母亲极力争取的结果。我年轻貌美,又事业成功,我并没有多欣赏你父亲。可你母亲害怕你被欺负,害怕她丈夫没人照顾,我能回报什么呢?”
说起那年的决定,祁三夫人也没回避自己的野心,“正巧,当时又遇上祁氏局势混乱,我想保住我的事业,就必须立刻找到新的筹码。嫁给你父亲,是我当时最好的选择。”
袁筱筱当时怔怔的,“您不爱他吗?”
祁三夫人沉默片刻,才说:“爱,不过是夫妻之爱,并非男女之爱。也有师生之爱,你父亲其实很有魅力,事业上,为人上,他一直很得我敬重。”
说起来,她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也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原来的祁三夫人握着她的手,病痛的折腾并没有给她增加任何戾气,反倒更加平静淡然,她笑着说:“你总说想报答我,我从来没应承,不是我伟大,是我自私。现在就是我想开口的时候。”
赵静晶都没等问是什么,就很爽快地答应了,她知道,这时候如果不答应,她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报恩的机会。
可她没想到,这个报恩是荣华富贵的一生。
几十年后,赵静晶满是感慨:“她说你还小,跟着她熬太苦了,需要有一对健康的父母带给你对婚姻的信心。你爸不是不想去看你母亲,他是不敢面对失去,他每年都去祭拜,却总劝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其实,最放不下的是他。”
那一晚,袁筱筱听到了很多,她原本记忆中那个薄情寡义、妻子一死就另娶的父亲,那个啰嗦又古板爱说教的父亲,原来是这样的深情。
对于合葬的事,赵静晶也跟三个孩子交代了原委,“当初我跟你们父亲结婚的时候就商量好了,以后他去世就跟筱筱的母亲合葬,这是我答应的。”
祁三伯桃李满天下,即便葬礼从简,也依然名流云集。
丧宴摆在祁家老宅的前院,因这天天气晴朗,院里就没搭棚子,来往宾客谈笑风生,并没有多少伤感气氛。
祁三伯身体不好却没什么明显病痛,他去世的时候连明显的痛苦都没有,又是快九十的老人了,算是喜丧了。
祁蔓看堂妹一直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妹妹从小就跟她父亲别扭着,现在这时候,她心里的感受大概才是最复杂的。
袁筱筱很忙,忙着招呼自己父亲的学生,忙着打点葬礼的一应琐事,忙着、、跟自己的父亲好好告别。
葬礼只有一周不到,袁筱筱却像经历了一场大项目,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可这次,已经没有爷爷奶奶疼惜安慰她,没有父亲不断找事来转移她注意力,她抱住堂姐,孤独无助:“姐,我没亲人了。”
祁蔓拍拍她背,“咱俩也还有点微乎其微的血缘联系,勉强也算亲人。”
袁筱筱又哭又笑,“你可真会安慰人。”
祁蔓还是实事求是,“本来嘛,咱俩都第三代旁系血亲了,再往下都能结婚了,还不够远吗?”
袁筱筱被这冰冷的血缘给刺激乐了,“行吧,看在这么远还能给点安慰的份上,我应该高兴点的。”
祁蔓退开,拍拍堂妹肩膀,“这就对了,上了八十的老人,能走得这么平静,多好的事,我以后能这么顺当走,必须给我吹喜乐。”
袁筱筱觉得也是,“可不嘛,你一滴眼泪都没掉,我早看出来了,你高兴着呢。”
祁蔓道:“你别说的我好像盼着你爸没似的,老校长一辈子致力教育,现在又能重续旧情,哪一样都是喜事。你这包袱都四十多了,还依依不舍,也不怕遭嫌弃。”
袁筱筱被打击的,再伤感她自己都觉得讨人嫌了,她挽住堂姐的胳膊,“走吧,听说还有事宣布,我算看出来了,我这个后妈,真真是个实干家。”
赵静晶在丈夫去世后,一件件事都没放慢过节奏,报丧,设灵堂,送葬,办丧宴,全都极致精简,高效迅速。
虽然以往她也是雷厉风行,但这次还是出乎祁家一众人意料,她似乎在赶什么进度,比任何时候都追求效率这两个字。
赵静晶也确实有很多事要做,在丧宴结束后,宾客才刚离开,她就召集了祁家所有人,在律师的见证下分家。
“这是三哥留下的遗嘱,其实当年老太爷走的时候已经分过一次家了,这些年唯一没结果的就是这座宅子。三哥说他是长子,当年老太爷传给他也应该,但现在应当留给长孙了,我们家在外面的房子都收拾好了,明天就搬。”
祁六夫人低头抹泪,“蕴蕴也在外面有房子,我”
祁原立刻打断:“六婶这是什么话?蕴蕴都结婚了,你搬出去连个照应都没有,三伯母,三伯的遗嘱我应该尊重,但一家人房子也够住,搬出去又是何必?”
赵静晶摆摆手:“孩子们一天天大了,以后还会有孩子,既然都做出决定了,早点搬出去才是该有的情分。”
袁筱筱也开口:“我爸都定了,大哥,你就听着吧。那老头一向古板,他可不乐意刚走就有小辈坏家里的规矩。”
祁原看两个弟弟也点头,只好答应:“那就等三伯尾七过后吧,好歹也得天气暖和点,这么冷的天来回收拾也遭罪。几个孩子还小呢。”
这次赵静晶没回绝,事发突然,她其实也没准备充分。
经过一次丧礼,祁云仲也感触良多,他忽然发现他这辈人都老了,是真的老了。
四月初,祁云仲突然宣布卸掉董事长职务,并退出董事会,而接替他的人就是一直在过退休生活的洛无恪。
这一变动不只在祁氏内部掀起轩然大波,在钱淑心里,这也彻底成了一块心病。
随着老一辈的离开,年轻一辈开始在祁氏崭露头角,连带着关系户也几度洗牌。比如钱淑的弟弟,就因为姐姐在祁氏内部任了其中一家子公司副总的位置。
但洛无恪是谁?
在他出任总裁一职期间,他手下的团队就没一个是关系户,全都是正儿八经面试进来的行业精英,在他任职期间,公司的关系户都是被发配状态。
“那都一锅烂肉了,你去到底图什么呀?”
祁蔓就很不解,她刚摁住肖珩让他别跟着瞎掺合,没想到这头大哥居然答应去了,他是不知道这些年祁氏都乱成什么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