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玉笛解仇1
书名:百劫孤星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9976字 发布时间:2024-08-12

龙女把箭接着,取过黄布一看,乐字中心,果然画着圆圆的黑圈,布为绢质,柔软非常,正中央,用条形实竹,把布钉在尾端,非常坚牢。这位兰心蕙质的美丽妮子,拿手敲了一敲,果然竹质坚韧,斜口边缘,锋利如刀。
倩霞正想用手抚摸时,宝琉忙把手一抄,立即捞取,放入自己革囊里,微微含笑道:这东西,乱玩不得,当心惹出麻烦”。
霞儿嗔道:“大不了一支竹箭,有何稀罕。”
麟儿目视霞儿微笑,又拿眼朝她眨了一眨,倩霞玲珑透顶,忙伸手向宝琉再取竹箭,仔细一看,竟察出竹子当中,似沾上一层薄碱,内有液汁,这才恍然大悟,低语宝琉道:“原来这是一种最为厉害的毒矢,如此构造,想必有它独到之处,琉姊何不简述二遍,也使我们懂得预防!”
宝琉似觉心神不属,微簇双蛾,朝四周望了一眼,才向霞儿苦笑道:“妹子要听,自然得说,可是这儿处处危险,步步杀机,必需小心防范为是。”
她轻微地叹了一声,妙目流辉,扫掠之处,就在左斜方树木稠密之地,同时示意麟儿,把纯阳双钹,拿在手里,以免变生不测。
麟儿自然如命。
宝琉续道:“本门掌教觉明大师,原是一位极具城府的人,如论武功,并不可怕,正因为想增强自己力量,对于毒器暗器之类,无一不悉心从事,也是本门厄运当头,五夷萧使君,与本门极有渊源,来往无间,更加包藏祸心,口甜腹剑,虽然辈份极高,但与觉明却是沆瀣一气,终至弄出事来。”
讲到此处,她粉脸通红,脉脉含情地望了望玉郎,似若娇羞不胜。
龙女早已飞扑上前,搂着她的细腰,悄声笑语道:“他冲着姊姊私有不少丑态,也不想想,年纪相差一大把,而且驻颜无术,条件上,就不够纠缠,偏还强作多情,暗使诡计,这种人,真是无耻已极!”
说得元儿等人,早已忍俊不住。
宝琉也笑了一笑,又忽续道:“凝碧岩多实心黑竹,坚韧无比,峨嵋更有七宝弓,萧使君灵机一动,于是削竹造箭,并还利用毒药注入中空之地,上沾胶皮,箭不中敌,毒药不出,但如碎去胶皮,或用兵刃拦途削落,那无异中敌诡计,自找烦恼!千万招惹不得!”
惠元笑道:“我们得多留意啦!被他射上一箭,又不知煮上多少麻烦,没有麟哥哥,我有三条命也早完了。”他一脸感激之容,两眼望着盟兄,闪闪生光。
麟儿也朝他笑道:“你暗器被人收去,我们总得把它找回,不则,留诸人手,不知又要惹上多少事故?”
他突然把笑容一敛,身子折左,朝一处峥嵘峭石走去,宝琉,龙女知他心细如发,必有所见,忙随身后赶来。
惠元一耸身,脚点枝梢,朝石后疾落,但见麟儿面石,悄然而立,近前一看,不由目定口呆。
原来大石之上,却现着一只三尺方圆的手印,入石深有数寸,而且还是一只左手,一股檀香味,笼罩四周,想是麟儿感到奇特,怔在当地。
惠儿愕然道:“谁有这么大的怪手?除非他不是人类!”
麟儿摇头不语。
宝琉龙女,也扑近身来,一见这等情景,龙女不免暗中惊奇,回顾宝琉,粉脸上业已变颜变色。
惠元深觉纳闷,但一时却无法打开疑团。
龙女忽地冷笑道:“来人大约走开不久,看他这种排场,定是武林中极为成名的人物,石前留印,无殊威胁,但可吓不住我们!”
惠元一怔神,正待动问,麟儿知他好奇之心特盛,一把拉住他手,微笑道:“威胁之物,还不止此,稍加留神,不难察觉。”·
元儿往地下一瞧,星光之下,石地上,却留下不少足印,细看,这足迹竟比常人大上两三倍,一连五个,作梅花形,两足距离,总在一丈以上,更使元儿如堕五里烟云,大惑不解。
麟儿似怕穷根究底,忙用话语岔开。
宝琉与龙女,忙走近身来,招呼麟儿,立即返观。
麟儿正色道:“观中的人,当不至无事,这一点,足可下忙,倒是地上尸骸累累,不能不予掩埋,而且死去的人,有两位于我们有恩,这一辈子,可无法报答,使人难于自己。”说着他已流下泪来。
宝琉怕伤感,忙道:“徐、朱两女,迷途知返,令人惋惜,我们自得好好将她两人埋葬,可是眼前强敌环伺,决不可再度涉险,速回清贞观,会合琼妹春儿后,共图良策便了!”
惠元突然惊叫道:“麟哥哥,观中起火!”
一道红光,凌空而上,东北角火星冒起老高。
龙女怒道:“这班恶魔,居心险恶,不可以常理喻,他们想把春儿、琼妹擒获之后,挟为人质!那一来,麻烦可就大了!”
她迫不及待,一式“飞燕掠波,”朝东北冲去。
山峦起伏,老树撑云,荒径狭隘,曲折无比,清贞观离此并不太远,但为树木所掩盖,除望见火光外,其余一切,确使人难于臆测。
麟儿最初以为郭祥武属峨嵋弟子,熊玉仪虽与师门交恶,但毕竟会是峨嵋的人,如果是峨嵋出动包围,多少总得有顾忌,谁知事情却与他想像的大相迳庭,连打家劫舍,杀人放火,他们都全无顾忌,这不能不使麟儿愤怒了。
他挫身抖臂,双钹一扬,纵身十余丈,如一只大鹰,睥睨空中。
这一来,才把那起火之处看得清楚。
那确是清贞观。大约从后面起火直朝前烧,该观年久失修,屋顶门窗异常干燥,火光竟愈烧愈大。
龙女、麟儿、宝琉、惠元,彼此疾同飞天,朝火场扑去。
但闻噼啪之声震耳,火舌业已卷到前面,知道燎原之势已成,绝难扑灭。
麟儿艺高胆大,人已上屋,朝那火舌较高之处,拿钹往前一封,他内家掌力奇重,太清神罡、天运掌力,均成江湖上罕见之艺,一阵寒风,竟朝烈火一罩,火花起处,虽然喷起老远,但仍被寒风打灭。
元儿却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口水桶,满盛清水,跳上观顶,协同扑火。
龙女却朝宝琉道:“幼时闻家父传授江湖百艺时,谓救火宜采隔绝之法,避免火势扩展,火从后面,扑向前烧,火势虽成,但总得为观中人留一栖身之地,顶檐火炽,我们何不将边缘削去,两旁松柏砍倒,上有麟、元,在屋顶动手,彼此协力营救,减少之清责怪,岂不也好?”
霞儿拔取骊龙,火光下,卷成一道银光,如匹练横空,娇夭无比,顶檐着火的木板,竟纷纷坠落。
两旁松柏,在黄光闪烁之下,如同雷折一般轰然倒地。火势一经隔断,立即小了很多,不到半时,终归寂灭,留下的虽是断壁颓垣,但前殿竟赖以保存不少。
龙女关心琼娘,忙招呼宝琉,声道:“敌人纵火,是否有人受害,尚在未知之数,我们赶紧往后面察看。”
宝琉也惦念诸人安全,一声不响,沿着右侧,朝殿后扑来。
房间已是一片瓦砾,荡然无存,四周围白烟弥漫,残余瓦砾中,不时发出噼啪之声,间或冒出几点火星,但余烟中绝无尸体存在。
龙女舒了一口长气,轻声太息道:“只要他们能有命在,未受重伤,那我就放心多了!”
东方已现曙光,晨曦一抹,从树梢之上直射而来,照得有点使人眼花,霞儿穿着一身白衣,和宝琉并立一处,两人秀发,略现蓬松,愈显得娇姿欲滴。
突闻麟儿在身后招唤道:“琉姊,我有话问你!”
宝琉一怔神,笑答:“有话请说!”
佛门灭魔宝箓,是否载有大手印这类功夫!”
宝琉愕然道:“你问这个干吗?”
“石上手印,地下足痕,我怀疑是令师叔黄衣古佛故作獐智,而且那檀香味也是他独有排场,玄门紫金钵,可以接人暗器,元弟的铁燕金钩,难免不是被他收去。觉明、觉净,生性偏狭,杀人放火的勾当,他们都干得出来,果真如此,这实是佛门败类,我叫他们永坠犁锄,只要遇着,就得毁他。”
宝琉知他动了真怒,只好据实告道:“黄衣师叔,习万灵掌,大手印这类功夫,似乎与他道路不对,至于此间放火的举动,是否觉明所为,则不得而知了。”
元儿笑道:“想不到为求灵药,如此波折重重,据最近一连串所发生的事件看来,武林各大邪派,均已发动,这对正教而论,无殊劫运当头,麟哥哥,你可拿定什么主意?”
麟儿爽朗一笑道:“水到渠成,我们只好静以待时,纠合武林同道,为人类正义,作殊死之争,只要相信真理永存,邪道必灭,即使真正不敌,则有限之年华,存天地之正气,自也问心无愧了!”
晨曦照在他的脸上,反射出无限光芒,如白玉中微透淡红,从侧身去看,宛如天上神童,谪降凡间,使人倍起敬念。
惠元不觉暗中倾倒,心说:“这等资质,确不是烟火中人所有,而存心之厚,抱负之高,更使人望尘莫及。”这一想,不觉呆在一旁。
突闻身后有人嗤的一笑。
回顾间,霞儿和宝琉,正望着自己微笑,元儿不由跳了起来,笑道:“麟哥哥,两位嫂嫂,专一使坏,常不断在身后窃听我们的话哩!”
宝琉嗔道:“你疑神见鬼,难道有什么隐秘,怕人揭发么?”
倩霞接口道:“有他在师兄身旁,绝对作不出好事,云英有病,元弟便没了管头,蘅春有时嘴不饶人,但毕竟还顾忌三分,我们只有别理他们,找个清静处所,烧茶品茗,运气好时,能得上几件野味,除去内脏,敷上湿泥,往火里一丢,待肉熟油出,泥团已干,剥取外泥,剩下净肉,那白里透黄,油而不腻,芳香扑鼻的味道,使馋嘴的人遇上,包管口角流涎,干咽口沫,到时,讲尽好话,我也决不让他尝上半点,琉姊姊,我们走吧!”
慌得元儿忙打拱作揖道:“好姊姊,算你顶行,我和麟哥哥熬了一夜,连水也没有沾上一口,被你这样一挑逗,肚子里面的馋虫真欲爬出口来,而今这么办吧!你和琉姊,专作主妇,责在庖厨;我与麟哥,去找野味,这一来,职责分明,麟哥自得唱随之乐,我这做小叔子的,也可一解馋吻了!”
霞儿笑骂道:“他愈来愈觉嘴贫,这都是师兄把他带坏了。”
麟儿也笑道:“如果我也算坏,那只能算是师妹的魅力,把我引错方向了!”
他笑着,携着元儿拔腿便跑。
深山里,一片凄清,除猎取了几只野鸽以外,此外便一无所有。
元儿气道:“麟哥哥,我们算倒霉透顶,这几只野鸽,还不够我一顿吃的,拿给霞姊,包不笑掉她的大牙才怪!”
麟儿笑道:“谁怪我们口运不佳呢!聊胜于无,总也不可厚非。”
灌木丛里,茅草盈盈,突发出一阵铮铮之音,眼睛却注视着草丛之中!
惠元悄声说:“我想是蛇!”
“是蛇也罢,毒蛇肉味极精美,我和你正可拿它饱餐一顿。”
就在离树五丈左右,草里钻出一物,形如小犊,后腿细长,两耳竖起很高,缓缓前移,不一会,即停了下来,伏首地上,啮食嫩草,但举动轻微,丝毫不带声息。
惠儿一见,几乎叫出声来,原来那是一只山獐,此物肉极鲜美味,但登山如履猎取很难。
元儿性急,那肯错过机会,暗将真气一沉,点足之间,身子朝前一纵,如星驰电掣一般,疾落而下,山獐受惊,四足飞扬,往前直窜,身子只起伏间,已冲出六丈余远。惠元笑道:“到口美,如被逃脱,岂不惹人耻笑?哪怕上天下地,我也得把它捉拿到手!”
人随身起,二度朝前扑去,并随手打出太乙五灵掌力,出手便是一股可柔可刚的无形劲风,朝山獐后身撞去,元儿以为这一掌,山獐即使不死,也得受伤,谁知这种野物,天生有护身本能,一闻风声袭来,突地往左折转,虬松逾抱,被掌风一击,树皮碎落不算,连松树主干也毁却不少。
惠元大急,折转身,双臂一抖,从枝桠之中,斜跃而过,猎取物离身前不过两三丈,正向一处横坡驰去,獐麂之属,上山容易下坡难,但见它几步飞纵,轻巧无以复加,不惟未曾接近,反觉愈追愈远,元儿无奈,只好随手打出无数松针。这是百衲禅师摘叶飞花之艺。
千丝破空之声,从三面传来,往那獐身射去。
元儿就势,把真气上提,“拿云赶月”对空抓了一把,那山獐,似乎受着吸力一般,前驱之势顿减。
猛可里一株碗口粗细的松干,突地折落,把那山獐吓了一跳,竖耳拱背,拟朝右边折转,但骤停之下,却仍有部分松针射中它的身上。
就在这时,竟从松叶里,飞落一条青影,山獐身后,扬手一拍,獐儿倒地,四腿乱抖,立即死去。
元儿大喜过望,笑道:“麟哥哥,还是你行,有了此物,我们这两日,不愁没得吃了,快找处泉水,刮皮洗净之后,著霞妹烹调,那才吃得够味!”
霞儿和宝琉,已在一处山洞之外,架石生火,獐肉由元儿得着,谈笑而回,两女不免动问一阵,然后着手烤肉,山獐肉嫩香甜,烤吃犹美,二女本非烟火中人,浅尝即止,但元儿却是兴头十足,加以囊中尚有余酒,酒冽肴香,愈吃愈觉有趣。
麟儿也被他引得豪兴大发,不觉和盟弟拇战起来,惠元连输,酒肉着实吃了不少。
霞儿见两人脸泛红晕,中以惠元为最甚,但犹不愿歇手,元儿还擎着玉杯,扭着霞儿代喝,龙女笑道:“惟酒无量不及乱,那能恣情纵饮?而且琼姊、蘅春等人,行迹不明,如已陷敌,那正是天大麻烦,此处暴显行踪,有岷山、峨嵋各派,互相携手,如今寸步难行,怎能这般乐法?”
元儿大吃一惊,忙停酒不饮,正待谢罪,目视麟儿,似在变颜变色。
惠元以为盟兄因倩霞语言说得太重,酒醉之间,冒起火来,忙大惊失色,一把拉着他手,颤声道:“麟哥哥,都是小弟不好,快莫生气!”
嘉麟知道他会错意思,忙摇首笑道:“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吱吱之声,出自麟儿革囊里,正是阴山天蜈,振翅作响。
龙女一听,惊道:“这事情,太以蹊跷!”
宝琉皱着秀眉道:“此物感觉极灵,是否周围又有毒物?”
麟儿额角上已沁出冷汗,忙叮嘱霞儿道:“你快去找点水来,切莫慌张!”
山泉就在附近,倩霞用剑断石挖钵,满盛清泉,石重不下百余斤,这俏丽妮子,拿手一托,肩不晃,身不摇,步履如飞,瞬息即至。
麟儿已放出天蜈,三线红光,离头顶不过两丈,盘旋飞舞。
突闻嘶的一声,蜈蚣正落在那獐肉之上。
元儿急道:“这小东西,真是可恶,也不知它们毒有多重食物给它爬过,还能吃么?”
话声未落,那条最长的蜈蚣,突然振起长鸣,凌空而起,嘴中喷出一团黄雾,山风吹来,正好拂向麟儿等人坐立之处。
元儿正想纵身闪开,口中还不断喝骂道:“这无知蠢物,大约一点灵性全失,如今反伤起自己人来。”
黄雾已离自己不远,麟儿却一把将他拉住,微笑道:“你不妨吸上一口,要死也在一起!”
惠元一急想张口回答,毒烟已扑向口里,喉头颇觉奇痛,前胸也微感一麻,已知中毒,回头麟儿、龙女和宝琉,却是低眉合目,相应不理,不由突然觉悟,竟也依着麟儿,闭目行动。
先是:丹田里热气蒸腾,如饮烈酒,极其难耐,千百毛孔里,突爆出点点冷汗,心头阵阵翻滚,想把所食的酒肉,全部呕吐出来。
喉头里,一沫腥涎,直咽而下,说也奇怪,这一阵泛恶,自腥涎吞下之后,如沸汤中加上了一瓢冷水,立即宁静得多。
惠元这才知道:“天蜈毒氛,可以死人,但也可以解毒,不由深深地再吸一口,并运用佛门趺坐行功之法,暗中调息。
也不知经过了若干时候,一阵木鱼之声,似在耳边响个不停,这声音,特别奇怪,“帮!帮!帮!帮!”单调无比,起初,似觉心灵上泛起无比空虚,人也感到失魂落魄,玄门静坐,竟不能把自己稳定下来。
那声音,愈来愈大,好似千百斤的铁锤,捶在礅上,不但使人眼花耳鸣,唇干舌燥,木鱼每响一下,一颗心直欲脱口而出,那情形梗直比死还难受得多!
突闻宝琉低声喝道:“元师弟,我们业已落入圈套,中了人家的奸谋,你身上余毒未除,可是人家就趁此下手,这是灭魔宝箓中的玄音叩心之法,愈是佛门高弟,抵抗愈难,你快不要继续打坐了,一切听其自然,反好一点,等你盟兄醒来,或有解救之道!”
惠元睁眼一看,宝琉和龙女,正站在身前,麟儿虽然趺坐,人却熟睡,而且微带鼾声。
木鱼怪响,犹在耳边舔噪,使人心烦已极,但不打坐,那声音似觉小些。
格力元儿叹了一声,竟从石上立了起来,除自已一行外,四顾无人,那木鱼声音,似从四方八面划空而至,知道这一强仇劲敌,功力非浅,回顾龙女、宝琉,白衣素裳,并肩而立,两人都凝重非常、玉颊微呈惨白,想系被木鱼声音闹得心神不属,但犹强作矜持,静以观变。
正北方,林木中危岭凸起,高可撑云,瞥见岩石上,人影一晃。
一声震耳佛号,竞出现一位身材高大,紫目浓眉,月白僧袍,背负长剑的和尚。
这是峨嵋掌教,觉明大师。
元儿心头一怔,眨眼间,那和尚竟从高愈二十余丈的岩石上振袖飞来,衣袍带风,人如灰鹤,斜泻而下,元儿暗中估量此人功力,见他虽然身轻如燕,但犹藉居高临下,僧衣鼓风,乘势而来,不由后退半步,一横身,挡在麟儿身前。龙女和宝琉,同向左右一分,只要觉明动手,准备用内家掌力,击退来人。
麟儿犹在趺坐运功,冷汗如流,衣衫尽湿,对扑身临近的强敌,似乎毫无半点反应一般,彼此相隔不过丈余,惠元突地一斜身,真力聚于掌心,正待抬腕劈出,觉明一展袍袖,疾落而下,冷笑道:“暂时不忙动手,还可以让你多活一会!”他把双眸一转,目光如刃,望着宝琉,缓缓往前逼近两步。宝琉将粉脸一沉,娇咤道:“觉明,你敢动手!”
来人轻蔑地冷笑一声,眼望麟儿,注视一会之后,才大声喝道:“想不到驻颜有术,辈份极高,在本门至具身份的人,挟人私奔,乃至失去童贞,奸情若揭,在落入长辈逆料之内。方宝琉,你见着本掌门,难道毫无痛悔之心么?”
惠元见他咄咄逼人,知道决无法善了,也怒喝道:“觉明大师,你是佛门弟子,自应以慈悲为怀,前次峨嵋之事,其曲在尔,我们死里逃生,不计前仇,屏绝报复之意,目的在于息事宁人,琉姊姊毫无错处,也被你乱用教规,几至丧命,如今她已脱离峨嵋,并得三老恩怜,收归门下,想再以峨嵋教规把她约束,觉明大和尚,那你算打错主意了!”
这位峨嵋掌教,冷哼一声,也未答言,突地右手肥大袍袖里,拈出两颗红弹,大如鹑卵,一挥手,两颗弹丸,直射而上,冲起十来丈高,陡闻啪一声,两弹相激,爆出一蓬红光,散出星花点点,鲜艳夺目之极。
那木鱼声音,立即加大“帮帮”不停,崖头上,人影连晃,连番现出五人。
元儿一看,见是峨嵋四僧觉虚、觉净、和觉性,身后还随着两位少年人物,均是十岁上下的人,和郭祥武的打扮相差不多,可脸上微带傲容,平淡中略显狡猾,正是青城三凤的未来的女婿,杨立与双华。
觉虚大师,为首领先,一声佛号,直泻而下,五人降落之后,除觉虚微皱双眉,似有不释之外,余均恶狠狠的朝四面一分,将麟儿等人,团团包围。
觉明望了师弟一眼,也未言语,倒是觉虚合十为礼道:“掌门师兄,你已经把语说明了么?对于晚辈,我主张应尽量容忍,师兄,我们不能一错再错!”
觉明毫不考虑,拂然不悦道:“一切都有长辈作主,事到尽头不由人,你难道没有听到这木鱼之音么?”
“萧使君他可不能把本门一手断送!”觉虚把双眉一扬,臂上七宝弓,光华闪烁,那情形,似乎动了真怒,他在峨嵋门中声望绝不下于掌门,连黄衣古佛,对他也曲事优容。
紫光缭绕,射入九霄,佛号与木鱼之声,扣人心弦,但庄严中透着千重煞气。
宝琉与龙女,得三派绝传,深知佛理,见有这种排场声势不用问,已知来人为谁,不由忐忑难安,彼此不约而同,反首后望,但见玉郎垂眉合目,似在定中,冷汗如流,从毛孔中不断进出,心中又惊又急,龙女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师兄醒来!”
玉郎恍如不觉。
空中连续爆出七声咝啸,银光闪闪生辉,龙女抬头一看,不由震撼异常,因为那是陈惠元的铁燕分作三层,上单下四,中间一层,却是两支,铁燕旋空,愈飞愈快,使人眼花缭乱。
惠元一声大喝:“妖僧敢用本人之物!”
灵虎在空中划了一道银影,正待耸身上跃,眼前紫光银芒乱晃,白衣龙女,已挥动骊龙和七宝金幢,长剑护身;七宝金幢,径逾三尺,卷起无数疾旋风,翘首上望,这妮子,竟用天女散花的身法,把金幢朝着铁燕金钩卷去,下面四支铁燕,已被幢光闪住,但来人所用的手法,在武林里,可说别成绝响,第二层铁燕,本是旋舞之势,翅膀内侧,受着风力影响,立即朝下疾泻;顶上一支,锐啸刺耳,搏风而下,都朝龙女顶上扑来。
惠元惊叫:“霞姊留神!”
忽于无意之间,瞥见觉净僧竟从觉虚手上取过七宝弓,左手除拿了一把实心黑竹以外,口中也含着不少,觉明、觉性,也缓缓前移,看情形,敌方依人多势众,想对麟儿猝下毒手,如果不搭救霞儿,只需乱箭朝麟儿攒射,盟兄不死也非受重伤不可!
惠元倒抽一口凉气,忙横剑朝后疾退一步,宝琉也拔剑相护。
空中情势却到生死关头。
徒闻倩霞娇笑一声,如惊鸿掠影,朝地疾落,空中三支铁燕,立即星殒而下。
霞儿玉臂一抬,金幢陡张,解三支铁燕金钩,立即嘭嘭数响,一齐落在幢上。
但觉明、觉净,适于此时,猛施煞手。
觉明打出从不一用的毒龙砂,砂为黑色,径不盈分,上有棱角,穿肌入肉,见血封喉,出手便是连续三蓬,骤如狂风吹冰雹,麻麻密密,猛罩而来。
云儿勃然震怒,灵虎剑洒落满天银星,护住麟儿,觉净则张弓搭箭,连射出十余支,惠元知道,箭内储有毒汁,长剑加紧,风雨不漏,纷纷将来箭击落,蓦闻觉净狂笑一声:“再接两支!”
身子一翻,“巧搭天桥。”
利箭贴地飞来,竟有两支穿过元儿剑幕,射在麟儿腿下。
只吓得元儿脸色骤变,几乎叫出声来。
木鱼佛号之声,业已停止。
林木中,竟走出四位年事很轻身着白衣的小沙弥,前面两个,左手执着木鱼,右手则执着乌木槌,身后的人,一位捧着紫金钵,一位则扶着一根锡杖,缓步而至。
蓝光一晃,萧使君也从林子里闪身而出。
他望着宝琉,阴森森的迸出两声冷笑,倏地面色一沉,绽口大喝:“古佛降临,你们还不收刃请罪,稍敢拂逆,立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境!”
惠元朗声笑答道:“萧使君,别来无恙,峨嵋断指之痛,是否犹念念不忘,你也未必准赢!三番两次,不断纠缠,萧使君,据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元儿宝剑一抡,俊目生光,分明又激发了他那种侠义之气,顿把周遭危险,忘得一干二净。
前面的小沙弥,突起梵音,紫金钵内,袅袅生烟,钵杖齐举过头,并缓缓跪在当地,四僧肃然而立,连萧使君也低首垂眉,空中风声飒然,如落叶报秋,使人泛起一片肃然,黄衣古佛,突立在四位沙弥的前面,元儿竟未看出他是如何降落。
这位峨嵋派至高无上的老僧,自从伏龙寺败在元妙书生的手下后,时隔数年,仍然一丝未变。
小沙弥竟从身后前移,执木鱼者引为前导,持钵和捧杖的人,则一左一右,靠着黄衣古佛,朝麟儿身前走来。
到底他是长辈,宝琉心中大有怯意,低着头,不敢正视。
元儿、龙女心中在急,把宝琉望了一眼之后,不由暗中叹息道:“宝姊姊人太好了,人家恩义已绝,干吗还对他如此服帖?”
黄衣古佛突地把眼一睁,环顾峨嵋门田下弟子,郑重吩咐:“绝不准放过一人,如我武功不敌,被人逃脱,则对围守者立毙掌下。”
他突地冷笑一声,身子直射而出,那黄色僧袍的衣摆,飘起老高,嗒的一声,宝琉女只胸前一热顿感身子如投入红炉,乳腰酥胸,张压难受,知道这灭魔宝箓副册中的奇学,绝不易敌,忙把身子闪开。
惠元叱道:“你敢欺侮宝姊姊么?”
灵虎剑往上一穿,冷森森的透出千丝寒芒,朝掌风逼去。
黄衣古佛脸上绝无表情,右掌当脸,那风势,被剑气一逼,速度锐减,但仍蕴藏着干钧潜力,惠元功力自无法与来人对拼,一时竟稳不住身形,朝后一退,身子靠麟儿。
立觉膝弯里,感到一股热流,朝上一冲。
箓虎剑上咝咝之声大作,冷热两股激流,骤撞之下,震天价呼然一声巨响,如万丈狂涛,奔腾澎湃,势不可止,往九霄云里冲去。
眼前黄影一晃,往元儿前面冲来,黄衣古佛,拿手朝他胸前印去。
手掌周围红如赤炭,使人看去,产生一种奇异幻觉,似是奇大无比,一掌撞来,令人骇异之极。
惠元胆大心细,忙沉腕缩胸,长剑一卷,又是一溜寒芒,往来人胸前刺去。
龙女心头大骇,剑抖千朵银花,如平地卷起一条匹练,挟着风声雷响,从对手左侧,疾攻而来。
这无殊两面受敌。
骊龙、灵虎,两柄利剑,均系武林珍品,黄衣古佛也不敢稍为大意,左脚斜跨半步,挥掌便往剑身拍来。
银光已笼罩着他的周身,竟被他双掌把剑光封住,一声震耳佛号,两人的剑往上下一扬,惠元心头一愕,但龙女却突发一声娇嗔,手举宝剑,双目注定剑尖,身躯一翻,长剑下沉,这正是天惠真人浑圆三百六十四式“云破月来。”
由于剑式奇诡,就势使力,竟能穿破黄衣古佛的掌风,长剑从他胸口指去。
不但峨嵋弟子被掌风剑影弄得目定口呆,连萧使君在一旁也大惊失色。
他手上的长萧,在峨嵋时已被天狼钉击毁,并断去两指,此刻背上所带,却是一根粗约一寸,三尺余长的乌金棒。
猛可里,他缄默无言地把棍持在手里,将棒端对着霞儿,射出一蓬金星,连龙女、惠元和麟儿,都在金星笼罩范围之内。
刹那间罡气弥天,金星盖地,惠元和龙女,情势极为危殆。
瞵儿仍坐在当地,除左手贴着元儿膝弯外,身上冷汗,仍然丝毫不减。
眼看生死决于俄顷,宝琉已无法坐视,正待抽剑发招,霞儿已抽出七宝金幢,迎空一招。
由于金幢奇诡,迎空一挥,使得黄衣古佛,峨嵋弟子也不由大惊失色。
·此时,连在一旁的萧使君,一时竟也束手无策。
刹那间,双方情势处在紧张中。
这一来,黄衣古佛一手执杖,一手持钵,突地转过身来,面对西方,口宣佛号,高声祷告:“弟子重启杀戒,是罪是孽,一身承担!”
宝琉粉脸一变,大声劝告道:“师叔,你何苦拿金钢不坏之体,造如许杀孽?”
黄衣古佛并未答言,他与龙女、惠元,相隔不到一丈来远,手中化龙杖,却有六尺余长,突地杖头一卷,明袭龙女,实际上却挟排山倒海之威,往宝琉胸前击去。
宝琉、龙女,大惊失色,杖是重兵刃,宝剑无法硬接,如果后退,必定打着麟儿,正在危急万分之时,身后,突卷起一团劲风,势如旋轮,团转而出,霞儿娇躯,胸围上,突被一条肤色红润,又似新浴出水的手臂,朝后一带,因为来势太疾,而且事出意外,黄衣古佛的锡杖,趁势一斜,几乎挨着霞儿的胸口,扫掠而过。
惠元也被那掌风余势震往后退。
错愕间。
霞儿身旁碧光一闪,立有人大声笑道:“大师承佛家正统,得武学神髓,年高德勋,足为后进楷模,为何不放过一位年轻晚辈。”
宝琉和惠元,彼此惊叫一声,同往发话的人身前扑去。这是麟儿!
他一身全湿,但气朗神清,手上抓着师门玉笛,和龙女并肩而立,项下神佩,闪闪生辉,真是璧合珠联,琼花玉树,再经宝琉、惠元一旁陪衬,愈显得金童玉女,娇娇不群。
黄衣古佛手抡锡杖,一扫之后,猝然惊变,似也不觉心头大骇,忙将手腕一沉,腰身地塌,足朝后点,硬将宝杖和整个身子带后两步,依然脚不惊尘,垂眉合目屹立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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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劫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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