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强烈光线,从林子里,直射而来,因为光线太强,照得归元生罗英和圣手华光徐凯,双眼一花,因为事情来的极为奇突,迫使两人把头一偏。
清虚老人的声音,重新响起:“英儿、凯儿注意,这是峨媚派的宝琉佛灯。”
朱兰英一声狂笑。
十彩琉光一晃,轻微地喀嚓响处,措手不及之下,徐凯竟被她斩为两截。
在同时,斜刺里也飞出一溜乌光,铙声震耳,煞气天来,归元生骤吃一惊,立被乌光从右肋直贯左肋。
这凶徒,临死犹不忘害人,元儿背上,被他猛力一戳,虽被惠元用真气抵住,但也受着肌肤之伤。
左右两旁,相距约三丈,两株大可合抱的樟树上,突然飞出千丝红光,朱兰英首当其冲,惠元和龙女,也被轻丝笼罩。
朱兰英却把宝剑朝龙女手上一递,左掌一横,把龙女推出四五丈。
惠元虽是徒手,却顺手从归元生尸体上取过自己的灵虎剑,挥动兵刃,护体身形,朝朱兰英身前扑来。
这位美艳如花,善于歌唱的少女,已被红云散花针中个正着,颜面双肩和后脑,已穿上数十处,元儿哭唤一声:“姊姊”,立把手朝她腰身一抱,灵虎剑护住全身,往斜刺里跃来。
还未落地,身后微风飒然,奇寒透骨,一种洪亮苍劲,但略带阴恻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子,你想把人带往何处?”
元儿也诡,临危不乱,抽剑翻身,这是百衲上人无上伏魔剑法,奇诡异常,剑从胸前划出,临空疾转,如一条银练,朝后便卷。
灵虎为崆峒镇山奇剑,为神州五剑之三,神妙之处,可比美骊龙,威力奇绝。
来人噫了一声,拖着一双极大的肥袖,朝斜刺里跃追,惠元一眼瞥见,这位身兼邪正两家之长的岷山老怪,简直已不成人形。
他一脸疮疤,左眼珠球脱眶而出,仅剩下一个窟窿,偏穿着一件青缎道袍,足踏登云软履,全身穿着,似是一位龙虎全真,配上那副尊容,愈显得不伦不类,丑怪非凡,几把元儿吓了一跳。
宝琉也适于此时扑到。
她手持金刚玉,落在元儿右边,宝琉灯却照着这位奇丑老人的颜面,口中还惊问:“她有救么吗”
惠元已泪流满面,摇头道:“伤势惨重,能否有救,只有天知!”
宝琉叹息一声,手横宝剑,防御敌人,左手却在她胸前一摸,不觉大声道:“朱师姊,你身上有无解药?”
朱兰英嘴上,犹露着一丝微笑,口中发出一丝轻微而且模糊的语音:“师妹徐玉佩重义多情,确是人间好女子,不料却落得这种凄惨下场,罗英、徐凯,人面兽心。她为保持清白,被人怀恨,活生生的作了牺牲品,我已是不干不净的人,害我的人,却死在我自己手上,总算没有让他逃脱……”
她愈说愈微弱,喉咙内一声痰响,把头一偏,竟死在元儿怀内。
宝琉和惠元,双双都落下泪来。
麟儿已施展紫阳双钹,飞落龙女身边,细问师妹,有无受伤?
霞儿见他发间犹有汗溃,知道他关心自己和元儿,适才,那一天狼钉,即是处心积虑倾全力以营救自己,不由又感激,又愧憾,低着头,两眼一红,细语道:“我总替你乱找麻烦,让你丢人现眼!”
麟儿笑道:“这才是患难夫妻,毕见真情,可惜救你的人,受伤极重,只恐报答无由了!”
夫妻双双拟往惠元身前便纵,岷山师太,却从一棵樟树之上纵下身来,麟儿这才看清。
百年老樟,多是空树,内可容人,这师徒两人,竟藏身空树之内,无怪适才四处回顾,杳不见人。
这位形似四十年岁,青丝鉴人的岷山教主,原以杖作兵,但毒龙洞里,枭头杖被麟儿天狼钉打碎后,只好改使天都剑和手上云帚。
她还是那副阴险冷峻,容颜秀丽,但使人可怕的面孔,横在两人身前,阴恻恻的一声冷笑,慢条斯理道:“毒龙洞被你逃掉,那算天意,可是岷山派的教条,决不轻易放过对手,你再年小,我也得以武林长者之尊,代人管教,更何况本门太华宝,落在你手,还不把它缴了出来,就此乞命!”
麟儿此刻已定下心来,对这种残酷绝伦的邪门异教,他已痛下决心,拟予歼灭,当即剑眉一扬,也报以冷笑道:“太华宝在我手里,这本书,并非得自岷山,也非岷山固有之物,但我对它并不希奇,你有本事,能胜过我,不但以手奉上,而且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否则,你得从此改过自新,约束门徒,不得随意滋事,如敢存心作恶,只恐你难逃一剑之苦。”
地下鲜血殷然,受着宝琉灯光一照,现得清清楚楚,尤以徐凯死相最惨,拦腰变成两截,上下两段,相隔总在一丈以上,五脏六腑,也全部翻了出来,肠胃流出之物,腥臭扑鼻。.
这凶徒,大约死不甘心,两眼全睁不闭,口还大张,鲜血从口中流了出来,变得血肉模糊,使人恶心已极。
岷山师太,把眼朝地面打量了一下,又望望惠元手上所抱着的死尸,两人相隔,若有四丈以上,她脸上泛起一种愤怒光芒,不断冷笑连连,缓缓逼近龙女和麟儿,手上云帚,隐含内劲,那情形似在蓄势待发。
龙女朝麟儿招呼一声:“师兄,把她让与小妹,我要拿她雪恨,倒看她除了狡诈暗算之外,还有什么出类拔萃的奇能!”
倩霞性格虽然温柔无比,但固执之心特强。此际,以敌人残暴,触动杀机,手挽骊龙,缓步而出,岷山派师太怒咤道:“贱婢接招!”
云帚朝前轻轻一拂,扫出贴地寒风,由下而上,兜卷上冲,来势疾猛已极。
霞儿也不示弱,娇笑声中,骊龙剑挥洒万点银芒,往前一逼。
双方都用疾攻快拆,出手便是重招,而且都使出浑身内劲,一声轻雷响处,岷山师太前扑之势受阻,云帚朝上一扬,双肩连晃,脚步未动,但霞儿扫出的剑幕竟被对手封回。
司马倩霞,知道内功修为比人稍逊,但师门剑术,冠冕武林,而家学渊源,所习至博,忙用灵猴幻影身法,朝左边一横。
剑光萧洒,身法奇快,前招未尽,后招继起,骊龙剑如“怒龙卷尾”疾绕一匝,斜刺而来。
清虚老人狂笑一声,竟凌空飞落,骈两指朝霞儿剑上夹,力挟千钧,指如铁钳。
这是太华宝双指断剑之法,奇奥绝伦。
霞儿惊叫一声,骊龙剑竟被他轻轻慑住。
清虚老人得意非凡,咧口大笑道:“孩子,你还差得远呢!”
“不见得!”倩霞突地笑出声来。
随着笑声,骊龙剑被宝琉灯光一照,银光暴涨,霞儿腰随剑转,两手上擎,剑身上发出一阵震动,只一抽一送,锋口能斩金截玉,清虚老人如不缩手,右手两指就得全断,不由怪叫一声,大袖疾扬,往斜刺里跃落,正好纵在岷山师太身旁,怪叫道:“徒儿,小狗们招式奇绝!”
龙女得手以后,仍然见好就收,未再攻击,默察这两个魔家怪物,动向如何?
岷山师太微含笑意地朝乃师望了一眼,缓缓说道:“你还不知道?雪山酸丁,天惠贼道,和那不修边幅的贼和尚,把压箱儿的本领都传给了这几个小狗男女,连百衲老秃,也静极生动,广收门徒,小狗们无一好惹,你那双指断剑之术,说不定也是天惠贼道精心独创的震剑神功所破,何足为奇?”
老人疤脸,不断的抽颤下,双眉朝上一皱,似怀极大心情,故作淡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般清楚?”
“阴山五老,与徒儿素有往来,江湖上的事,他们无不竭诚奉告。”
“岷山、阴山,往昔并无交往,你是女流之辈,如何擅赴阴山?”
两人虽然压低嗓子,但麟儿、龙女等,听觉极精,竟把他们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窃笑:“师傅呷徒弟的醋这两人绝不简单!”
岷山师太见他居然当面斥责,不觉把俏脸一沉,灯光下,双眸流盼,见群小尚无动举,似乎入心不少,嘴唇动作间,朝乃师说道:“我以岷山教主之尊,与各派往来,自属正当之事,而且方今武林之内,能统率群伦者,除了阴山五老的玄风道长以外,海内外绝无一人,故峨嵋、青城、卧云丐隐及一愚弟子等,均改变以往闭关自守的作风,而与阴山连成一气,本门冷残师弟已死,实力薄弱,昆仑门下,乃至上门欺人,毒龙洞那点防卫力量,悉被摧毁,为着门中安全,如何怪我与人联络?”
老人又是咧嘴一笑,道:“我离洞时,你尚属童贞,如何随便破了色戒?难道这也另有解说?”
岷山师太毫不考虑地冷然细答道:“这只怪你自己有心作孽,云床边那宝贝丹丸,不加收捡,又不用标签指出,我和师弟替你收拾房间时,各自无心服食一颗,底下的情形,你自己有数!”
“那你们两人,明是师姊师弟,实际上却是夫妻了!”
岷山师太已怒不可遏,厉声斥责道:“他人也死了,你还详细诘问干嘛?”
清虚老人沉着一副怪脸,仰头望天,独眼内似乎射出一种愤怒光芒,自言自语道:“好!好!好!一着之失,竟被自己徒弟捡了现成,无怪乎他会遭到惨死,这叫自作自受!”
岷山师太至感不耐,手掠云鬓,朝乃师瞧了一眼,叠声埋怨道:“你要乱钻牛角尖,那真是自作自受!”
她也不再细语纠缠,腰身上那只皮袋,其胀如鼓,上有铁栓,紧紧封住。
这时——
复又缓缓走出,左手按着铁栓,似想拔开。惠元和宝琉,已走近麟儿。
龙女拿手在朱兰英身前一摸,惊道:“她已气绝了。”
泪珠随语声并落。
元儿也觉伤心,目视麟儿,见他双眉频挑,嘴角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知道这是他伤心已极的特殊表现,以他平日为人,知恩图报,敦友尚义,他有恕人之心,但最恨怙恶不改。
此刻,已拔取背上双铙,缓步而出。
惠元把手上艳尸朝地下一放,大声祷告道:“朱姊姊,历来血债血还,谁有心把你害死,我和麟哥哥不管走到天涯海角,也得为你复仇雪恨!”
他朝龙女笑道:“姊姊手持骊龙,我着灵虎,龙虎双剑,正好会会这两位岷山高人,不论胜负如何,我定要让恶人看看眼前现报,麟哥哥和宝姊姊,正好为我们掠阵,人家不走,千万请别出手!”
他把话说得如斩金断铁,那意思决非征求麟儿同意,而且要用自己的武功艺业,洗刷那被人暗算的奇耻大辱。
麟儿知道盟弟个性,话一说出,绝难更改,遂也不再阻止,仅朝元儿笑道:“好,一切小心,你和霞妹代我出手吧!”
倩霞朝玉郎含笑点头。
宝琉也朗声笑道:“黑夜深更,战来费力已极,我拿灯光助兴如何?”
岷山师太冷然道:“无知小辈们,不必惺惺作态,只管齐上便了。”
随手铁塞一拔,手压皮囊,嗖嗖作响,从袋里喷出一股红烟,烟到空中,凝而不散,酷似魔形,径可逾丈。
龙女和元儿,不知敌人葫芦里卖什么药,可不敢冒失欺敌。
麟儿大声喝道:“朱教主,你到底是武功?还是比拼毒瘴恶虫?请明划道儿,我们才好候教!”
清虚老人得意笑道:“就算全套吧!有什么,尽管施为,不必顾虑,临阵交兵,尔虞我诈,克敌致果而已,谁管什么手段和顾忌?”
麟儿不答,却从革囊里取出三颗绛雪丹,暗中朝龙女和元儿宝琉轻轻一弹,三人暗中接过,纳入口中,一边却用传音入密悄声警告:“敌人所放,系最厉害的桃花和腐尸毒气溶合而成的一种剧毒,能历久不散。消灭防御,都感困难,绛雪丹虽有防毒之力,但并非全能,须用真气内行之法,屏息呼吸,待敌人毒气全放,再设法一举把它消除,俾永绝后患!”
元儿和龙女,自然遵计而行。
桃花毒瘴,愈出愈多,渐向四周蔓延,半空里,如撒落一座帐幕,将人紧紧裹定。
岷山师太身形全隐在幕里面,冷笑一声,毒瘴如浪涌波翻,晃晃摇摇,朝两人所立之处,纷纷射来。
元儿天真稚气,毫不畏惧,朝龙女爽朗一笑道:“霞姊姊,我们两人进入里面试试吧!”语罢,翻身一跃,灵虎剑洒落漫天银光,朝帷幕之内纵身而入。
宝琉在一旁助阵,一双妙目,注定帷幕,粉脸上略带紧张,她暗中关注龙女,用隐语发话道:“霞妹可暂持稳重,元弟入内,想搅她一番,但剑幕竟被敌人抑制,现不出来,不要被人困住才好,我拿灯光照它一照!”
她把臂上灯光,往前一探,一团桃红色的反光,激射而回,照得使人眼花,这种奇异毒瘴,如空中浓雾一般,可吸收部分光线,竟无法照透里面,虽然可以约略看出,幕内有人影两条,但无法辨出敌我。
岷山师太已在内面出语招呼:“师傅,请到里面来,这崆峒小狗,业已中毒,不出片刻,毒瘴攻心,头脑昏迷,功力尽失,我要用他们全身血液,雪耻涤恨。”
清虚老人咧嘴大笑道:“不料贤徒功力竟有这高,老夫脸上疤痕,和这一只左眼,正好借用他的眼球,和面上肌肉,赶紧把人捕缚,留待备用吧!”
敌人师徒,一问一答,只听得龙女、麟儿等人,机灵灵的不住暗自心惊,默然自语道:“这老怪,原为魔家艺林,中途曾一度改邪归正,洁身自持,这次出山,因容颜已毁,又受岷山师太美色所迷,一点向好之心,已损毁殆尽,魔功医道,能挖肉补疮,放血换血,吸阴补阳,或用红枣摄元,种种使人意想不到的奇情怪事,则损人利己,他们都肆无忌惮,恬不知耻,必要时,只好大启杀戒!”
老人一耸身,飘起一阵旋风,从龙女左侧,掠身而过,冷笑道:“孩子,你敢随老夫入内?”
龙女咤道:“毒龙洞时的腐尸功,尚不过此,桃花万瘴,焉能困人?”
人随身晃,跟踪而入。
麟儿见师妹鲁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说:“作战之道;必怀大勇,那能和敌人斗气?如果失陷,岂不大糟?”
他正待飞身纵入,宝琉忙将他止住,低声劝道:“不妨暂时冷静观察,真正发现弟妹遭受危险时,再入内援救不迟!”
麟儿只得依她。
剑幕里,隐隐现出两道剑芒,但宝琉灯光,无法完全透入,而里面的人影,如一幅红布,遮在走马灯前,难于辨认。
究其实,惠元和龙女,进入剑幕之后,又是一番影像。幕中奇腥刺鼻,恶臭熏人,宛如深山之中,落在地上的果实,经年累月,腐烂发酵之后,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味。
绛雪丹这时发挥独有功能,一股淡淡荷香,直透脑门,胸腔清凉,齿颊留香,把这种奇腥异味,完全消失,但红雾毒瘴具有障形之用,三尺之外,很难辨出人形,而且还有消声之用,出语如同闷雷一般,无法及远。
元儿一入幕,即想缠住岷山师太,甚至想办法把人诱出幕外,用最厉害的方法把人除去。
可是蒙蒙雾里,简直不见人影,只觉红烟片片,环绕身前,愈形愈厚,一经走动,那红烟立即缭绕飘荡,附身而旋,有如一缸清水之中,滴入一杯桃红,略加搅和,即成红色,流水旋动,使人眼花。
惠元正在踌躇惊顾之间。
身侧,一点轻微破空之声,激射而来,不是元儿耳精,几乎辨听不出。
这是一种嗤嗤之声,明是红云散花针一类小巧暗器,红光相混,外面虽有强烈灯光之助,但仍无法辨认出来,惠元胆大心细,竟朝地下一滚,那暗器,打来较高,从元儿身上掠去。
一股劲风,随着暗器之后,猛扑而到。
惠元不由心说:“原来这位邪门教主,苦炼毒瘴,即具有掩蔽身形之用,毒虫暗器,逼攻之下,使人防不胜防!”念买疾转,巧计随生,龙虎剑往上一撩,身子疾弹而起,并还使用麟儿传授的缩骨移筋之法,那身子立即短了一截。
双方来势都猛,元儿更是拼命,三尺之内,才看出人影一晃。
惠元本是“举火燎天”之势,立把手腕一沉,剑化“断碧分山”身如陀螺疾转,剑屏立把身子封住,耳前但闻一声暴喝:“无知顽童,犹图作困兽之斗么?”
元儿陡觉剑身压力奇重,那一崩一绞之力,何啻千钧,几使灵虎剑脱手而出。
“这样落败,绝不甘心!”元儿一反身,顺势将来力卸掉,沉腕带剑,迅如石火,因用缩骨功,剑式很低,躲避较易,终于将对方险招化去。
岷山师太全身已被烟雾环绕,除约略可见一条淡影外,全身各部均无法看出,她虽有虫烟万瘴之助,但武功内力,还须仗真实功夫,惠元身式骤矮,使她意想不到,急惊之下,手朝皮袋一捏,一股浓烟,朝前一冲,她趁着元儿挥剑前扫之时,往斜刺里避去。
略一缓气,正待使用毒谋,把元儿捕缚。龙女却扑入阵来,俏妮子,胆大心细,只一入阵,却将背上金幢,项下玉佩一齐发动,这种威力,胜似元儿很多,那色带桃红的细点,如日光下所见空中尘埃,被幢佩返光,纷纷吸去。
蓦地,背上金幢,光华顿减,寒风骤如潮涌,直压而下,声后却响起清虚老人的吆喝:“丫头,你不乖乖顺服祖师,瘴幕内,时间一久,你还想活命?除非你有不死奇方!”
霞儿不敢大意,反手把金幢带住,闪动娇躯,骊龙剑却顺势一卷,剑刃迎风作啸,响若轻雷,朝清虚老人疾攻硬逼。
这一下,出其不意,奇快绝伦,天惠真人独创神招,确有意想不到之妙。
清虚老人暗中骇然,手脚齐施下,虽然未曾受伤,但青缎衣袍,却划了一道三寸多长的剑口。
这当儿,岷山师太也赶来会合,一见师尊这等模样,不由顿吃一惊,忙用隐语动问,有无受伤。
老人见这位异性徒弟颇感关怀,立觉心花怒放,猛扑上前,立把她腰身一搂,朝后疾纵,咧嘴笑道:“为师一时大意,袍上虽然被那贱婢划了一剑,但并未受伤,如今合两人之力,各个击破,必能擒获。”
突闻麟儿在外冷笑道:“只恐未必!”
跄琅一声巨响,轩辕神剑出鞘。
宝琉立把手上灯光,朝剑上一照,但见青蒙蒙一道光华,朝虫幕扫来。
光并不强,但似专为克制虫毒瘴气所设,毒幕立冲开一条大缝。
清虚老人和岷山师太,不由相顾骇然,师徒将真气凝诸右臂,正待合力猛击。
麟儿两目闪光,满怀杀气,手中长剑一指,已朝岷山师太发话道:“限你师徒赶快将这种害人恶物当场用火焚毁;否则,定斩不饶!”
对手还未答话。
四周围,立响起一片蛇鸣。
吱吱呷呷,此起彼落,山谷争鸣,群起应和,这声音和绝岭蛇鸣,殊无二致。
不但麟儿感到心头一怔,连岷山师太也觉事变非常。
忙朝乃师打一眼色,顾不得再和麟儿动手,竟从革囊之内,取出一只玉瓶,将盖子打开,也不知内中储了何种药液,竟能吸取空中毒瘴。
瓶内咝咝作响,空中毒气立即变淡。
周围蛇鸣之声愈来愈觉凄厉,使人听去,不但魄动神摇,而且头脑昏胀。
麟儿忙用传音入密,招呼惠元和龙女,令其速退。
两人也突觉事变非常,只好暂时把敌人丢开,与麟儿会合应变。
纵出幕来,惠元惊问道:“麟哥哥,这是怎的?”
麟儿摇首未答,一双精眸,往四周不住扫掠。
一阵凄厉无比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划空而来。
宝琉惊道:“这声音好熟!”
龙女也皱着眉头,凝神倾听。
那笑声,发出之后,仔细再听,却又为之寂然。
麟儿自语道:“奇怪!如果是她,何至变成这样!”
宝琉心头大骇道:“你是说她是……”
麟儿冷然一笑,忙用话岔开道:“真相未明,暂勿臆付,以她为人,恐不至于变成这样?”
宝琉见那虫毒烟幕,瞬间变成一片淡淡轻烟,立被林中夜风,吹向四处,清虚老人和岷山师太并立一处,面上煞气,直透华盖,老人独目,还闪闪生光,不住朝四周扫射,两堂微合胸前,分明凝聚内力,准备来人现面之后,竭全力一搏。
灯光晃动间,西北边,枝头一响,似有重物坠地,一缕银光,耀眼生花,朝着诸人立处,扫瞄而来。
突闻那凄厉笑声,椎心刺耳,一条人影,在银光包围之下,缓缓前移。
那是一位身着蓝衣,披头散发的少女,亭亭玉立,但身子似乎僵直,怀中抱着之物,却如一弯新月,形式奇古的烂银巨斧。
她仰头挺胸,嘴角间挂着一丝冷笑,不时用手把垂着的头发往肩后掠去。
惠元惊叫道:“武姊姊、麟哥哥就在这儿!”
他因自己是武蓉所救,对她特具好感,一耸身,往前便跃。
麟儿见武蓉行动诡异,本有疑心,但一时又不好将元儿喊住。
他性子最急,对人友爱逾己,扑近蛇女身前,长揖为礼,笑唤一声:“多日失去姊姊行踪,麟哥哥和霞姊姊们,找得好苦!”
武蓉也不还礼,停身之后,一双妙目,却不住在元儿脸上打滚,倏地颤巍巍一声娇笑,这一笑,异常娇媚,清脆悦耳,袅袅余音,历久不停,把元儿也弄得忍不住道:“姊姊,快和麟哥哥见面吧!”
蓉儿两手捧心,媚笑道:“你不是陈惠元么?干嘛还在这里?”
惠元恭谨答道:“途遇敌人,在此剧战。”
武蓉怔了一怔,一双妙目左右流盼,忽把眼光落在清虚老人和岷山师太身上,把手一指道:“你是说那独目老儿和那中年女子?”
惠元点头道:“他用虫毒厉瘴,想危困我们?”“虫毒是有形之物,我为什么没有见着?而且他们是正人君子,彼此携手,正好收合作之效,为什么随便诬人,据我看,你把人弄错了。”
元儿见她一口否定事实,一时作声不得,但又不好拿言语顶她。
武蓉很柔媚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身子也靠了拢来,一对双峰,几乎触着元儿胸口,惠元大吃一惊,他对武姊姊可不敢心存半点邪念,忙把身子朝后一退,但肩上却如一把铁钳,被蓉儿全力扣住,半点动弹不得。
元儿怀着满腔错综复杂的感情,正待朝麟儿招呼,不料武蓉拿手在他脸上轻轻一刮,大声娇笑道:“你模样生得俊极了,长日里,姊姊想着你呢!”
她手上新月形的利斧,在灯光照耀之下,射出万缕寒芒,使人不寒而栗,惠元见她举止不正,不觉心头大吃一惊,暗道:“武姊姊虽出身邪门,但本身却极为方正,否则,麟哥哥也不会理她了,况她爱的还是盟兄,如今,他人在此间,不去理睬他,反而向我胡缠,真是岂有此理!”
念头一转,悚然而惧,立凝运全力,把身子朝后一闪,想就势挣脱。
说时迟,那时快。
武蓉把俏脸一沉,大声喝道:“我哪点配不上你?竟敢如此刁难!”
斧光摇曳,式演“武丁开山”,朝惠元头上狠狠便劈。元儿又气又急,移筋缩骨,左掌朝上一卷,“金丝缠腕”一举却把利斧打斜,人也脱身而出。
武容见他狼狈不堪,不料反而大乐道:“姊姊和你闹着玩的,这样紧张干啥?”
惠元尴尬万分,哭笑不得,只好朝麟儿招呼道:“麟哥哥,蓉姊姊可变得反常!”
麟儿、龙女和宝琉,早已飞身掠来,三人眼睛里,都含着满眶热泪,柔声招呼,语意殷勤,麟儿更是关怀备至。
武蓉把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乱转,对这几位少年男女,似相识,却又漠然无关。
怀中抱着的利斧,一看即使麟儿怀疑:“这不是蓉儿的兵刃。”
斧柄为青铜所制,铜绿斑斑,似是埋藏很久,新近出土之物。
斧面上,刻有篆文,麟儿与武蓉相隔极近,仔细把篆文一看,斧名新月,附有颂文,云:
神斧新月,极世之奇,入水伏蛟,陆能断犀。
麟儿不由暗自心惊道:“她如何会有这种宝刃,人也变得反常,我不免暗中一试!”
遂走近武蓉身前,拉着蓉儿的手,正待出语再问,忽感到武蓉的手其寒透骨,迥异常情,一怔之间,武蓉突把左手往麟儿脉腕便扣,左手五指,柔中带韧,真力绵绵,不断而出。
麟儿绝不缩手,任她缠住,两眼却注视她的臂腕,灯光照射下,突发觉她的手腕上,似有一缕红丝,分透五指。龙女在一旁,惊叫道:“这是五毒手!”
她关心爱侣被伤,却又不愿与武蓉为仇,这种地方,都表现出龙女的存心仁厚,她把握着武蓉左臂,满脸惶急道:“武姊姊,我们都是志同道合的人,为什么对他这样?”
武蓉突俏脸一沉,低声喝道:“谁叫你们唆使元儿,不和我好?”
元儿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心说:“这真是含沙射影,诬人之极!”
龙女也觉心头泛怒,深感好意成仇,不由把五指稍凝真力,猛觉手掌微麻,忙松手后撤。
武蓉也松去麟儿的手,缓缓后移,手挥新月神斧,冷笑道:“你两人已中了我五绝神功,还不乖乖就范。”
麟儿一脸严肃,粉脸泛青,低着头,正在凝运功力,排除手上余毒。
青虚老人和岷山师太,立朝武蓉身前一扑,笑问道:“姑娘,你手上兵刃,到底是何人所传?”
武蓉含笑施礼道:“九顶神物,自非小可,师门渊源,恕我无法奉告”
语声略顿,立把话题一转,续道:“两位老前辈,恕晚辈眼拙,但一见面而知为正道中人,请赐大力,勿让这几位逃脱,周围半里,已布下不少高手,务期一网打尽!”她语音急促,粉脸也变成铁青,朝着麟儿龙女,似有切齿之状,前后不过片刻,在行动上,她变化最多,简直让人无从捉摸。
麟儿不由纵声大笑道:“这真是泾渭不同流,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人各有志,谁也无法勉强,武姊姊,你既然想把我们一网打尽,眼前,我手上,不是正中了你那五毒功力么?何不趁我功力未复之前,立即动手,再迟片刻,恐怕你没法达到这种愿望了!”
这种笑,实际上,比哭还难受百倍,麟儿分明伤心已极,才作出这种违心之言,目的在于感动蓉儿,让她知愧逃走。武蓉毫不理会,仍挥斧前移,清虚老人和岷山师太竟分两面包抄而来。
麟儿手执双铙,纵身而出,钹迎双斧,手腕下沉,一阵震耳铙声,紫光白芒乱晃,蛇女和麟儿,双方身子微退半步之后不住游身疾走,似乎彼此均有忌惮,那新月神斧,此时已迭见威力,斧面恍若烂银,起落之间,寒风飒飒,崩力奇重。
蓉儿身法之怪,更是前所未有。
她对麟儿钹招,似乎满不在意,涉凶犯险,勇不可当,似欲从奇险之中,制住敌人。
这种打法,初看似乎凌乱无章,仔细观察,却是巧奥逾常,而且手法身法,都自成一格。
岷山师太和清虚老人已使用天都剑和一对肉掌,乘隙蹈虚,滚滚而进。
四人打成一堆,五丈之内,狂风如涛,彼此手法,均一气呵成,缠战总在九十余招之上。
元儿对武蓉,总心存顾忌,而且臂上余毒,并未完全痊愈,双钹难于发挥全力,对方双掌一剑,更是功力惊人,著著崩来,衣飘袂举,迫使麟儿难于应付。
眼看抵敌不住。
美麟儿狂笑一声,双钹扬合之间,被灯光一照,如两面铜镜,射出千丝光华,把岷山师太双眼照花,麟儿竞欺身而入,绽口嗔咤:“接招!”
岷山师太把天都剑往下一沉,一声震天奇响,剑身竟被双钹夹住。
武蓉却从侧身斜逼,神斧拦腰卷来。
麟儿眼看自己左右前面,三面受敌,尤以清虚老人掌风,奇劲绝伦,不由心生巧计,猛可里,突把双钹朝左右一分,身子顺着敌手掌风边缘,往斜刺里一闪,武蓉神斧顿失目标,前卷之势难于骤刹,老人又是一只独目,瞻右难于顾左,宝琉更诡,突把灯光一罩,瞳孔一时难于适应,敌手如临暗地,不觉顿感吃惊,陡闻麟儿大声疾喝:“老头儿,破书还你!”
千丝纯阳劲风,直逼老人,来势绝猛。
武蓉的斧头,因为麟儿闪开,也于同时朝着清虚老人斜飘而至,这一来,他变成左右受敌,毕竟他被澡布困住时间极长,听力特别,耐性也高,临危不乱,突把腰身一翻,背部几乎贴着地面,双脚一弹,人往斜刺里直掠而来,这一式“紫燕翻波”,奇快绝伦。
宝琉手上灯光,适于此时揭开蛟罩,一道强光,把老人独目罩住,这种闪光制敌之法,使对手怒不可遏,岷山师太阴侧恻地冷笑道:“我和你拼了!”
天都剑和手上云帚,如双龙剪尾,人在强烈灯光里,如流星赶月一般,朝麟儿猛扑。
武蓉更是不闻。
她娇笑连连,似疯似诡,人若蛇游,轻快无匹,神斧靠着手臂,斧口朝前,想藉一拖之力,把麟儿割伤,这种手法,用来对付内功极好的高手,堪称绝着,不由把龙女激恼,嗔咤出手,俏影横空,白光如匹练横空,疾罩而下。
说时迟,那时快。麟儿双钹,左右一分,用纯阳六十四式“雷峰夕照”把岷山师太的云帚和天都剑,分别接住,两人只一对上真力,一时竟难分开。
龙女和武蓉,只要兵刃撞上,总有一伤,惠元清啸一声,左手疾扬,太工五灵掌力,激冲而上,右手神剑,却迎着武蓉兵刃疾劈而来。
龙女被元儿风力阻住,只好收式跃落,山头上,震天价响,两般兵刃相遇,火花冒起老高,武蓉和惠元,同把身子一晃,朝后疾退。
这时龙女已挥剑向老人进攻,还朝惠元发话:“武蓉业似失去人性,神斧也来历不明,据我臆测,这里面似怀着极大阴谋,适才你犯难救她,无非报她救你之德,但必需小心在意,以免为她所伤,新月神斧,最好从她手上夺来,以免资敌!”
元儿笑答:“适才冒犯姊姊,情非得已,武蓉姊姊手上之物,我暂不愿动它,待和麟哥哥商洽后再作决定。”
场中形势,已到了生死肉搏之境。
宝琉一向沉静,这时也睁大一双妙目,望着麟儿,只见他双手微伸,擎着双钹,铙上分别压着一帚一剑,似被钉子钉上一般。
双方手臂全抖,尤以岷山师太更甚,鬓角上也现出冷汗来。
因为这种内力比拼,谁也不能退却,一个抵敌不住,轻则重伤,重则人亡,麟儿因臂上余毒未净,功力不能随心所欲,否则,岷山师太此时早已溃败无疑。
宝琉静立一旁,已出语警告:“敌人余劲已尽,反冲其时!”
麟儿突把右钹一沉,左铙上举,暴喝一声:“打!”
蓦闻空中鸣啸之声大作,七道蓝光,电闪而来,清虚老人竟用漫天雨花的手法,打出七柄碧寒刀,刀走弧形,笼罩而下,寒芒闪烁,耀目生辉。
这一来,不但激起麟儿杀机,也激怒了宝琉、惠元等人。
金刚玉如闪电一般,随着灯光并举。
麟儿急用双铙,紧护全身,一阵铮铮之声震耳,碧寒刀已震飞五柄,其余两把,也被钹风打斜,却朝宝琉胸口及左肩两处飞来。
紫光缭绕间,金刚玉宝剑,上下翻飞,剑刀相接,碧寒刀化为一阵碎片,朝四面飞落。
空中,突传来一声冷笑,使敌我双方,均感一惊。
武蓉把神斧一扬,逼退元儿,却娇笑连声道:“老前辈,我们不妨暂时罢手,不论他们有多厉害,总逃不脱我们手心。”
人影一晃,凌空而起,奇快绝伦。
清虚老人和岷山师太不由一愕,但笑声摇曳,极为诡秘,诱使两人不能不走,师太腾身而走,老人也跟身而进。
惠元嗔目恨道:“我就不信你有本事逃脱。”
手探革囊,抬臂间,射出七道银光,发出咝咝怪啸,朝两人身后射去。
这是江汉神驼悉心所传的武林至宝,隋唐之交,海天一燕,威震武林的铁燕金钩由于清虚老人七把碧寒刀,招来这厉害之物。
惠元手法不但得崆峒嫡传,而且还经过神驼与百衲上人的传授,并经麟儿指点,威力自非小可,加以岷山师太又是杀害江汉神驼的凶手,惠元哪会让她安然逃脱?一霎时,啸声四起,快同闪电,不但老人吓得心神不属,连岷山师太也触目惊心。
四周围,古木森森,宝琉灯光不及之处,只有一片漆黑。
岷山师太朝一株大树之后便闪,清虚老人却是一矮身,朝一块石后纵去。
七只铁燕金钩,疾掠而过,立即飞越前面,突闻铮铮数响,空中暗器似乎受着吸力一般,竟改道而下,转瞬之间,暗器朝一株大树后,纷纷消失。
麟儿已觉出不对,高唤一声,:“元弟留神!”
不待语落,兄弟两人,双双朝前猛扑。
林木中静悄悄的,不但暗器全失,连敌人也一个不见。惠元惊道:“麟哥哥,江湖能接这种暗器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你猜,谁能有这种本事?”
麟儿一皱眉,精眸闪闪,往四周一扫,立唤了一声:“宝姊霞妹快来!”
龙女急道:“有何事变?”
两女手执长剑,已扑近麟儿。
惠元忙道:“宝姊姊,请拿你手上灯光,代弟搜索。”
龙女把灯光照了一照,也看不出半点动静,这才觉出事不寻常,最后还是麟儿主张:“往前搜索。”
突闻嗖的一声,一支利箭,朝麟儿胸口射来,疾猛无比,好在麟儿功深识广,手腕一招立把利箭抄住,这是一种黑色实心,粗如小指,长约两尺,用利刃削成斜口,坚逾金石之物。
箭尾,挂着一块黄布,布上除写了一个字外,别无其他异状。
宝琉一见这块黄布,竟惊叫失声,冷汗涔涔,粉脸变色。
惠元知她已看出端倪,忙问其故。
宝琉深沉地太息一声,苦笑道:“冤仇宜解不宜结,我绝未想到,一件事情,会反反复复,不一败涂地,绝不罢手。”
元儿惊道:“这话作何解释?”
“这是峨嵋后山凝碧岩的实心黑竹,无坚不摧。”
“那布呢?”
“佛门‘卐’字记号,是我峨嵋独有,但本门却很特殊,你们不妨仔细观察一会,定可看出异点。”
麟儿望着惠元微笑不语,使惠元至感尴尬,只好嗫嚅道:“‘卐’字之中,有一细微黑圈,但不仔细,却无法分辨,不知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