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突把双目一睁,戟指龙女心坎要穴,轻轻点去,倩霞陡觉心坎上似乎透进一线凉风,和那热力相混,如釜底抽薪,势力暴减,老和尚以本身玄功,助长自己一臂,不须臾,真气源源,自丹田上还,透重楼,舒百脉,一身轻灵无比。老和尚又复展颜微笑道:“佛门大紫金丹,为我佛成道时,采雪山秘药制炼而成,服此一颗,寒热不侵,祛病延年,功非小可。汝既得玄门秘授,内功已臻堂奥,只需趺坐调息,让药力尽量发挥后,必有大成!”
语罢,又朝宝琉女低声喝道:“你虽身受奇伤,但已服过续命神胶,伤势再险已无妨碍,这把剑,为中原五剑之一,威力奇大。昔日,佛家降魔,多仗此物,名字无须老僧置喙,尔必自知。佛门劝人为善,普渡迷津,不是十恶不赦之徒,绝忌诛戳,有违此语,后必不祥,此处不可久留,伤愈速出!”
宝琉女伏首受教,接过宝剑后,也随着龙女打起坐来。一晃三天,两女才由室中醒转,洞中老僧,久已不知去向,地下惟剩破蒲团一只而已!两女意想不到,会有这种旷世奇遇,惟是高人已去,连法名也未曾问及,不由怅惘。龙女只觉一身轻灵,直欲随风飘去,莲钩微蹴,一跃而起。蒲团之前,竟留着数语,那是用佛门金刚指力,书在石上,略谓:“老僧百衲久绝人寰,前曾收一寄名弟子,坐陷南海水灵宫,幸蒙救助,赠药指迷,聊以相报云尔!”
龙女不觉怅然。宝琉女不知所以,连忙动问。
龙女笑语道:“这位前辈,不想犹在人间,论辈份,他比恩师还高,当今之世,除神山三老以外,恐无人能比上他了!”宝琉女大吃一惊,徐道:“想不到竟是这位神僧!只是由他一来,本门这位长辈,恐无宁日耳!”
龙女惊诘其故。宝琉女叹道:“本门这位师叔,姓秦,讳伯阳,幼即慕道,自得峨嵋嫡授,功力即臻绝顶。在当时。玄门中有位苦行修持的人物,就是这位神僧,时驻锡恒山五台一带,名份极高。师叔耳闻其名,有心一较身手,那时他的功力,因为尚未习练灭魔宝箓,比目前相差极远,恒岳绝峰,互竞掌力,百招之上,一念轻敌,被百衲上人,用金刚指划中左臂,几乎把他左臂废了。临退之时,尚不服输,反而出言不逊,也惹起百衲上人的怒火,当场约定,此后不论何日,双方相遇,不死不休。
从此两人都息隐不出。本门黄衣师叔,一挫之辱,耿耿于怀,遂勤研梵文,精练峨嵋秘本,释家灭魔宝箓,于是功力更高。随后,又于无意之间,在峨嵋后山一古碑之下,获得该书副册,勤习十余年,自是精益更精。”
龙女笑是:“宝姐姐,依你看,这位神僧,和你们的长辈,谁的功力更高?”
经过一阵沉思,宝琉女满脸困惑道:“这话,很不容易断定,按说,灭魔宝箓,正副两册,都是武林中百难一见之宝,师叔修为极高,如今再度精研,功力不啻十倍?不过,这位神僧,说不定也有奇遇,别的不说,单就他适才所使用的指力,便已非凡!据我看,平手机会最多!”
龙女摇头笑道:“姐姐所猜,固属实情,但百衲禅师的功力,据小妹看可能还高于贵派古佛黄衣,因为自我吞服大紫金丹后,阳极阴衰,水火难调,一时无计可思!经禅师用金刚祛阳指,轻轻化解,如没有以神御气,化实为虚的功力,哪能得心应手?贵派黄衣古佛,虽习灭魔宝箓正付册,臻此功力,要亦大难!不过小妹所见也可能偏而不全,难成定论罢了。倒是神僧所赠的宝剑,既为神州五剑之一,必是奇珍,何不取出一观?”
宝琉女见她兴致勃勃,滔滔不绝,忙将手中宝剑拔出,剑色奇古,剑身上现出一溜紫光,令人不敢逼视,朝着剑刃一吹,立便嗡嗡之声大震,振腕挥剑,石洞之内,细石如雨,纷纷下落。
霞儿惊道:“这柄剑,比我背上骊龙只好不差,佛门中焉有这种瑰宝?”
宝琉女微笑道:“这一次,可把你这女学士难倒了?玄门中的伏魔利器,可见之经文的,难道还有第二把吗?”
“这么说来,该是金刚玉宝剑了!”“情霞聪明伶俐,一点即透,把一双妙目,注视宝琉,满面现出神秘色彩。
宝琉女诧异道:“剑倒猜着,只是口欲言而目光动,又想和姐姐,捣啥子鬼?”
“神州五剑,季家已获其三,宁非奇事?”
“此话怎讲?”
“师兄的轩辕,妹子的骊龙,加上姐姐的金刚玉,不是三把吗?”
龙女含笑数说。宝琉女笑扑道:“我把你这不害羞的丫头,先揍一顿再说,你和他搭上关系,还说是世伯看上了他,至于我,不过是陌道相逢,理无爱憎,牵强附会作什么?”
语罢,螓首微垂,似有回味。龙女叹道:“违心之论,使人最苦!偶闻峨嵋徒众,谈论风火桩上比武之事,明白指出,谓你有心袒护师兄,这自然含有爱意!妹子绝非醋娘子,如能同效英娥,又何尝不是人间雅事?那么这把剑,岂不也成季家之物么?如此存心,已是仁至义尽,你不惟不感谢妹子,还得使揍,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啦!”
宝琉笑道:“疯丫头,就算姐姐不是吧?别得理不饶人,喋喋不休!”
调笑一阵,龙女手挽宝琉,奔赴大雪山,一同去见麟儿。
宝琉面有难色。龙女却究根不舍。一抹羞红,直透眉梢,宝琉欲言又止,最后终归说出,道:“愚姐在峨嵋辈份,实在太高,这样做,传扬出去,不但有损本门声誉,而且此后我也不好为人,不是恩师,我决无今日,背之不孝!”
宝琉女语重心长,且不忘本,这又对了龙女心性,不由横生爱意,婉劝道:“为着姐姐,我们和峨嵋的嫌怨,可以就此了结。麟哥哥最识大体,只要你我劝说绝无不纳之理,至于那些无稽之言,倒不必顾虑太多,以免因小失大!”
宝琉一笑,也只好依她。两女携手出洞,洞在绝壁之中,下有千仞,雾漫云迷,上接白云,岭可摩天。
龙女不由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寒噤。娇笑道:“又在危险之际,什么也就不顾及了,这么高的险峻之处,如在平日,叫我空手下跃,我还得心生畏阻,至于背着人,那更不用说了,可是为着逃命,不管刀山油锅,也就只好处之泰然了。”
她原是少女心情,稚气十足,边说,却把身子微往外一弹,竟似风筝一般,往上直升,云裳翠袖,细柳生姿,画黛弯蛾,莲钩蹴凤,直似飞琼沉西。
只看得宝琉女暗中赞赏,邪正之心,于兹益明,遂也施展蹈空之术,同出绝谷之外。
·龙女想不到,自服食大紫金丹后,轻身术似比以前高出很多。
略一扬掌,宛若灵禽展翼,本有飞落之势,借一拍之力,又复高翔,这种功力,连宝琉女也不及她的精纯。
两女疾如飞隼,出了绝谷,一同飞下摩天岭,她们打算由平武直向西飞。经过松潘高原,却可到达大雪山岭。
这时已是五月初旬,在江南,荷花飘香,桃李结子,青葱郁绿,景物迷人,可是,这一带都是高原,很少见到荷花,树木却是挺秀,老松桧柏,大可愈围,针杉撑云,排空蔽日,倒也另有风致。
龙女人太天真,竟踏梢而行,但见一条白影,往前飞跃,远望,疑是匹练横空,掠枝斜挂,宝琉女随她奔驰一阵,虽然不先不后,可以跟上,但觉胸头微热,也只好笑着相随。翻山越岭,晓行夜宿,已进入邛崃。
宝琉知道邛崃和青城,互成一体,而且蓉城老人个性颇为偏激,照以往,此山不懂武功的人,可以随心出入,如是会家,必事先招呼,否则,便莫想擅越雷池一步。
为避免无谓纠扰,早会玉郎,宝琉女自然提醒霞儿。
霞儿笑道:“姐姐,邛崃山脉,广袤千里,我们所经之处,并不见得就是人家清修之地,如说,会武功的人进入邛崃,即为人家发觉,这未免近于神话。因为那一来,得派多少人,实施防守?”这也入情入理,宝琉无话可说。
眼前却是一道横岭,地势高拔,因为紧接松潘高原,海拔总在千仞以上。山上,林木稠密,无固定山径可循,而且又在夜色苍暝之时,两不由心急,打算穿越山岭。
蓦闻“哈哈“之声,不断传来,那声音,似来自极远,但疾激如箭,迫使耳膜,“轰轰”作响,而且使人头昏耳胀。“谁在此拿笑示威?”龙女询问姐姐。宝琉乃停身四瞩,看了一会,似乎也辨不出笑声的方向来,于是低声答道:“这人功力极高,而且施展的玄门内力,又似非邛崃青城一脉所传!必是外来高手!”
龙女听得心头一愕。暗道:“这未免太以邪门!仅凭笑声,就可听出人家的门派渊源,这算是哪一门的功力?”
宝琉女也真慧巧,忙笑道:“适才此人所发笑声,内含莽牛气,那声音显得断断续续,时高时低,惟其如此,所以震压耳膜,至感不适,邛崃青城,都无人练习这种功力,故一听就可分辨出来!”
龙女一边赞赏,一个纵身,直朝正西扑去。前面黑压压的,似有一片大丛林,心疑笑声必出自左近,不顾宝琉,似征其是否同意。宝琉早已耸身一跃,奔近身前;低语道:“若有兰若庙观,定必有邛崃高手,驻守其间,你我不妨往前一探;能不出手比划,最好暂时隐忍!”
龙女笑道:“你我各驻一方,遇上敌人,分攻合击,守望相扶,往往能收奇袭之效!”宝琉撇嘴一笑,暗赞:“这妮子倒也知兵,别以为她娇小好惹!”遂往横纵开十来步,一左一右向前搜索。
越过一道山峦,再前便是一处急坡,山形陡峻,林木阴森。两女从密林之内,穿枝度叶,往前直掠,不须臾,正前竟有灯亮一线。龙女又惊又喜:“喜的是,江湖各派的情况,知道愈多,对于自己愈为有用,惊的是,一个不巧,被人发觉,又是绝大麻烦。”
忙纵上一枝老松,细看那灯光所发之处,果然是一所大寺。这建筑看似古老,但犹整理一新。忙暗提真气,疾如飞矢,朝着寺前那又高又大的松树之上落去。
这座宫殿式的古刹,原是庚猫寺,大殿之上,供着佛祖金像,身高数丈有奇,佛像之前,清香细果,供奉颇丰。
殿上悬着三对琉璃宫灯,清光四烛,愈显得金碧辉煌。香供神桌之前,还摆着一张栗黄梨木桌子,左右两边,乳白藤椅之上,坐着两位老者。
左边一个,身着麻衣,又矮又胖,不但白发如银,连须眉也带斑白。
龙女见着此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道:“无怪恩师说,此人难缠,果然他不甘心,竟从粤境赶来巴蜀,这中间必然含有绝大阴谋!”
宝琉女也从对面奔来,聚在一起,手指右面那束发作髻,长眉覆眼,身穿玄色葛服,颏有山羊胡须的道者,低语龙女道:“那就是西蜀二老的蓉城老人,前曾攻打昆仑,不幸铩羽,引为大辱,潜伏多日,不料又静极思动,和那麻衣老人,对奕起来!”
龙女咬耳低语道:“这麻衣老人,却是大有来历,我如不说,恐姐姐也不清楚!”
宝琉女见她说的郑重,不由触发灵机,抿嘴浅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粤境云雾山,介于正邪之间的一愚老怪,大约就是此人!”
“姐姐怎么知道?”
由于他曾侮辱贤妹,故恨之最深,见则切齿,触景生情,察言辨色,那有看不出来?”
龙女正待答言。宝琉女轻轻嘘了一声。原来大殿之上,却又走出一位灰布衣袍的中年和尚,身后还带着两位沙弥,手携清酒细点,恭谨陈列后,始由中年和尚,合什施礼,然后低禀一句:“请长辈用酒!”
一愚子手拈一颗棋子,正在深思,瞥见酒来,似触发灵机,笑道:“酒与棋,二事不能分开,适才一着之失,几不能扭转棋局,酒到妙着立来,宁非奇事?”
语罢,又是一阵哈哈干笑,只震得两女耳膜,隐隐作疼。
笑声已经证实,明是这老物作怪。落下棋子后,一愚老怪拈杯饮了一口,杯有斗量,一口而尽,忽朝蓉城老人道:“管老弟,你当真以为无事会来西蜀吗?”
蓉城老人笑道:“老前辈,功臻绝顶,遨游四境,兴之所至,随遇而安,难道会猜错不成!”一愚老怪恨了一声,半晌无言。蓉城老人目视那中年和尚,示意他携弟子退出,老怪却展颜一笑道:“留下心华携弟子在此添酒,岂不大妙?而且老夫之事,与贵派上下,将来都有关连,专靠我们这几位老辈,力量太有限了!”
蓉城立被怔住,急道:“个中意旨,老前辈可请明说?”
“目前昆仑派不知何时勾通了神山三老,铙钹贼秃,竟乘我不在之时,潜入云雾大山,把我费了一甲子功力,采尽天下名药炼制而成的续命胶,一举偷尽,待我返时,这贼和尚,竟骑着老鹰飞跑了。”
蓉城把长眉一展,怒容满面道:“什么神山三老,不过是昆仑派过甚其词,瞎捧一顿,究其实,还不是江湖上那几个没有出息的老鬼,聚在一处,妄加命名而已,如与前辈比较,哪一样,也不是你的敌手!……”
一愚子拈须沉吟,徐道:“昆仑武力,得这三人之助,已不容我们随意轻视,而今,这三位老怪,尚隐藏大雪山内,趁此时机,自可和他们一较身手,另一方面,就烦道友联络蜀中各门各派,必要之时,说不定联合出手。”
蓉城老人一皱眉,立道:“阴山五老,前辈可曾认识?”
“只有耳闻,尚未见面!”
“果能找到五老之一,到时参与,则这什么三个老鬼,殊不足惧!”
一愚子恨声道:“那铙钹贼秃,一身破衲,满脸油泥,功夫倒也平常,就是机诈百出,如果人多,专拿最厉害的高手,予以对付,只把三老擒住,昆仑各派,势必失去主宰。那时群龙无首,实施各个突破,这班江湖上自命侠义之徒,必一蹶不起,可是五老如何联络?倒得先行计议!”
蓉城老人嘿然一声长笑,故作诡秘道:“这联络之事,就由本门负责如何?”
“如果人家倨傲不理,岂不有失面子?”一愚子显有顾忌。
宝琉低声悄语道:“老怪还懂得羞耻,尚有一丝人性.….”
龙女默不作答,娇波流慧,却注意两老之言。心华僧在一旁插嘴道:“这一层,前辈倒可不作考虑,早在一月之前,太师伯天府老人,即造访本门,谓阴山五老,已来使青城修好,并还厚致馈贻,太师伯即归派人回礼,从此,两派门弟,互有往来,而且好合无间!”
一愚子拊掌大笑道:“如此真乃再好不过之事!”
蓉城老人忽又拈须微笑,道:“西蜀一带,已构成铜墙铁壁,犯之者死,本门与昆仑,早有嫌隙,而今只司马紫阳不来,来则管叫他坠我手中。”
龙女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凝神急听,偏生他们彼此附耳低语,悄不可闻。语罢,两人又是一阵狂笑。
一愚子食量甚豪,酒也饮得很多,面泛红光,醉眼朦胧,话语已模糊不清,却还不断怪叫道:“管老二,再酌酒来,老夫和你再赌百觥,谁醉了谁输,以后就得听话一辈子。”
蓉城老人似也带三分酒意,但还竭力隐忍,笑语心华,着他将老怪扶入内面房间安歇。一愚子突把袍袖一展,殿上卷起一陈怪风,硫璃灯光尽熄,口中却不断数骂:“管老二,别以为我酒量不行,谁醉谁是龟孙!“大殿上一片漆黑,因为灯光乍暗,夜中见物,需时颇久,瞳孔始能适应。错愕之间。突闻身后一声冷笑,这一笑,使人感到一股阴森之气,直透顶门。
回声反顾,见一愚子和蓉城老人,已悄立身后树上。不但两女一愕,连枝头两老,也深为困惑。因为这两个妮子,容颜身段。可太像了,除背上的兵刃不同外,梗直无以辨别。一愚子眯着对色眼,左顾右盼,直恨不得边拥边抱。暖玉偎香。蓉城老人可认得宝琉仙子,如论辈份,宝琉比他还高,但峨嵋一切事变,他均已获悉,这时,见宝琉居然和昆仑门人,明在一道,不由勃然震怒,冷哼一声,立即发话道:“方宝琉,你真的执迷不悟,甘心附敌吗?峨嵋上下,待你不薄,如存心知悔,可立返峨嵋,亲谒祖师之前,好好谢罪,否则,老夫只有代峨嵋掌门,处置叛逆!”一愚子冷然道:“女子变心,悔改极难。这番话,无殊白费,还是交与老夫,把她们擒回山中,权充座下女侍!”语罢。却从枝上一弹而起,探掌往宝琉胸前便抓,五指微屈如钩,寒风咝咝,其凉透骨,狠疾诡秘,实为武林中罕见高手。宝琉龙女,不敢轻撄其锋,同用“千斤巧坠枝”,人往地下一落,臂上灯光,蛟罩已揭,那强烈光华,中人双目,立使人头昏眼花。果然一愚子中计,双目难睁,但蓉城老人,却从枝间用“苍鹰搏兔“之术,飘然而下,离宝琉头项,约有丈余,旋空两匝,突将双掌一推,正拟用内家罡风,凌空伤人。蓦闻龙女一声清笑道:“接剑!”香风起处,俏影纵横,银光一缕,如天河倒泻,匹练旋空,只闻咝啸之声震耳,森森剑气满天卷来。蓉城老人为邛崃派一代宗师,功力之高,在西蜀至负盛名,自然不把对手放在心上。觑定来剑,把右手袍袖,往上一抖,“拨云见日”立时风生袖底,煞气千重,激荡而出。双方来势,均锐不可挡。剑光闪烁,袍袖招展,微一接触,龙女似因罡风过厉,中途撤招,长剑一卷,“浪卷天浮”,一声裂帛,随着蓉城老人的怒孔,混为一片。两人都从空中疾落而下。地上,飘落半截黄色葛袖,正是龙女一剑削落之物,而蓉城右手,也只剩半截袖子。宝琉女已纵落龙女身旁,一看这等场面,不由噗哧笑出声来。
由于这一笑,也勾起了一愚老怪和蓉城老人的杀机。
两人左右散开。一愚子缓缓朝两女走来,相隔约有一丈,老怪蓦地一长身,竟不避灯光强烈,往前便抓。事情也怪,探身之下,这怪物似乎变得又细又长,而且五指箕张,大同魔爪,势若奔雷,骇人之极。宝琉女一声清咤,双掌一合,两膝微蹲,状如童子拜佛,蓄势既足,莲钩往后微撤半步,螓首轻扬,猛可里,双掌由怀里往上一翻,佛门大乘伏魔掌,以全力搏出。
一愚老怪指如电飚,收招不迭。而宝琉女却气急败坏,当场震退六七步,几乎一屁股坐落,蝉鬓间也渗出汗来。龙女大急,忙问道:“姐姐你可受伤?”宝琉女淡淡一笑,答称:“不妨事!”蓉城老人和一愚子,又复纵身前扑。
龙女宝琉,双手一分,这位峨嵋的丽质,立转动手上灯光,那强烈光华,骤明骤暗,使人眼花缭乱,但一愚子也改变方略。
他把左手袍袖,掩障双目,身子却如流水行云,团团疾转,掌风指影,疾从宝琉四周,分袭要害。宝琉因习佛门灭魔绝学,把一身所习,全部施展出来,这种掌力,可以断石推碑,奇劲无匹。可是一式一掌,只要一打出去,立被对方封回,单就那反弹之力,就震得宝琉女气血翻腾,一筹莫展。
龙女对蓉城老人,仗着神剑犀利,竟打个功力悉敌,骊龙剑银芒点点,耀眼生寒,出则风声雷响,混为一片。剑招中,还夹杂着阴山的飞环之术,这是蚩尤秘技,以诡狠毒辣见长,突来一招,迥异常情,迫使蓉城退而自保,不免暗中称古怪。
俄尔,光幕如山,掌风大作,眼看就过四十余招,突闻一愚子暴喝一声:“看招!”人影如箭,直扑宝琉,那臂上灯光,被掌风罩得一暗,老怪头上银发,根根直竖,如同刺猬一般,宝琉女已粉黛浸淫,宫鬓微乱,显已不敌,这一扑,不死也得受伤!龙女大吃一惊,竟施展昆仑异技,“灵猴幻影”之术,一旋身,长剑横扫,光凝河汉,势挟风雷白练,如怒龙翻江,朝着一愚子拦腰卷去。
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蓉城也不胜错愕,忙在旁劈出一掌,把龙女来势挡了一挡,但也阻住了一愚子疾扑之势。
宝琉仙子已惊出一身冷汗,娇躯往斜刺里纵落,皓腕微抬间。只闻呛啷一声暴响,若龙吟凤鸣,金玉锵鸣,紫光如电,直上云霄。
一愚子忙出语警告道:“这是佛门瑰宝金刚玉,三尺之内,剑气可以伤人,务宜留意!”
语罢,大袖连挥,煞风怒作,连四周树木,竟也倒折不少。
宝琉和龙女,只觉四方八面,都是老怪的影子,而且拳风掌影,不断攻来,使人应接不暇,目光缭乱。
龙女心细,突唤一声:“姊姊!双剑合璧!”
紫光银芒暴长,平地突涌起一座剑幕,光幕之内,却有两位白衣少女,雾鬟云鬓,瑶鼻丹唇,两柄神剑,一银一紫,瑞霭呈祥,光腾霄汉,周围五丈之内,寒气袭人。
一愚子冷笑道:“这是声势,可难不倒老夫!”
随着话声,那身子立现暴缩。先是周围疾转,挥舞不定,随着剑光闪烁,进退纵横,其快无比。
忽尔一影一晃,在双剑光华骤敛之处,欺身而入,突地一长身,探爪朝龙女肩上便抓,口中还暴喝一声:“接掌!”
龙女肩上,原挂着袁素涵两只紫环,几乎被他抓个正着。
吃惊之余,骊龙剑带着一缕寒气,由上倒卷而下,式演“晓挂秋城”,直奔老怪左肩,但自己肩上,也被老怪指尖扫中,肩胛骨其痛如折,突感半身酸麻。
蓉城老人也从身后扑到,排山运掌,力能搏虎擒蛟,直从背后扫来。
这时,宝琉女已扑落霞儿身旁。
姊妹容貌相同,安危与共,金刚玉(佛门宝剑)泛起一溜紫光,前拒蓉城,后攻一愚老怪,如飞雷掣电,大海扬波,奇迅无匹。
略事撑拒,两老微怔之间,宝琉女携着霞儿,娇呼一声:“退!”如飞燕穿云金莺织柳,双双同往一棵古松之上跃去!一愚老怪暴喝道:“婢子想逃么?就此纳命!”
狂飚掠地而起,罡气漫天卷来,两条人影,拔地而起,罡气漫天卷来,两条人影,拔地而起,竟比二女还快,跃得又高,一对铁掌,直朝两女头上便拍,脚点枝头,不能用力,闪避又难。
眼看两女危急万分。大树松针之内,突传出一阵笑声,枝头松叶,无风自脱,似被无形劲道把脱落的松枝,卷成一条长蛇,蜿蜒而出,头撞老怪,尾扫蓉城,来势之急,加上两人又往前扑,只闻“嗤嗤”之声震耳。
一愚子和蓉城老人,暴吼一声,人急坠地,其声“匐”然。
龙女感觉奇怪,惊唤一声:“姊姊,两个老怪,这一跤,可跌得不轻,何不就此赶回,趁机刺他一剑!”
前面有人笑骂道:“丫头,得好不休,叫人捉去,吃尽苦头,那时悔之莫及,还不趁机早走。”
龙女人最天真,立即娇笑道:“那位武林长辈,搭救弟子,真是感恩不尽!”
口里说着,人如脱弦之箭,循声往前直扑。那人又笑道:“感恩倒不必,只要你们的这班孽障,在外少闯点祸,就算报答如何?”口气慈祥,声音又小,但字字入耳,明是内家传音入密之技,已使两女吃惊。
稍停,那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速往西行,不得违误!一愚和蓉城,已联合追击,让贫道将他两人挡回!”
一阵微风,飒然而过,龙女宝琉,虽然暗可见物,但均杳无所睹。
身后,只闻叱咤连连,风吹叶动,山摇岳撼,少顷,忽有人暴喝道:“尔二人如再不知趣,勿怨贫道骤施辣手!”
那一愚声音,似也非常倔强:“老道留名,不见真章,老夫绝不容尔就此走却!”
身后,两条人影冲天而起,鸢扬隼舞,电闪雷惊,俄顷,人影骤分,黑影一条,由空疾降,似是落败。
空际留存的人影,立即扬声作啸,微抖双臂,人如一双大雕,疾朝龙女宝琉身后奔来。两女已忖知:“这人定是玉郎的恩师前辈!”赶紧下跪。
那人并不停留,仅笑道:“嘉麟伤势危殆,大师兄不惜损耗自己真力,用‘奇冷息机’之法,使他体内各部,趋于休止,医学定名,谓之假死,复用本身元阳,使胸肺保持微温,将内伤创口,渐次平合。这方法,危险异常,当今寰宇中,无第二人敢用,一个不当,弄假成真,而今四十九天已过,并未度过难关。灵药就在霞儿身上,可是这妮子到处惹祸,而今得了帮手,更是不闲,但如因此延误治伤时间,产生差池,再存后悔,岂不已晚!”
这无异于轰雷贯顶。龙女早已落下泪来,泣喊:“恩师留步,药就在我身上,弟子脚程不及,请先拿去,搭救于他!前面的人,朗声笑道:“这时着急也急不来,速奔大雪山,冰岩之后雪光洞,你们想念的人,就在岩上,受那冰冻之苦,赶去看看,也知师恩深厚,绝不易为,江湖险恶重重,日后可能就此警惕!”语罢寂然。
宝琉女叹息道:“这位神山前辈,真如九天神龙,令人莫测首尾。”
又见龙女痴若木鸡,怔在当地,知她关心嘉麟安危,自己又何尝与她两样?忙安慰道:“霞妹,愁急无益,就此快走,反正吉人天相,何况还有这神绝奇人,悉心施救?”
一语把霞儿提醒,赶忙揩干眼泪,还问了一句:“姊姊,他会好吗?”
宝琉黯淡地点点头,她心思和龙女一般乱,只是名份不定,不能太露形罢了。
第三天中午,已进入大雪山,因为怀着沉重心情,龙女已失去了往日的沉着,不时口中叹息,热泪长流,足底下却从不停留,轻轻一点,便似脱弦之箭,这种绝世轻功,连宝琉女也暗中惊异。
冰岩却在雪山前峰。峰上白雪皑皑,恰似琉璃,山与天齐,雪影云光,混为一色。冰峰玉柱,滑不留足,而且形势甚陡,幸亏两女功力精纯,竟施展蹑空之术,拔地而起,余势将尽,双掌朝下一拍,微借风力,一弹而起,载扬载驱,如两只雪雕,纵跃于琉璃之上,奇迅无比。
翻山越岩,足迹所及,均为人兽不到之处。前面,便有一处冰岩。岩上坐着一位中年文士,玉笛斜挂,碧光闪烁,彩映长空。他怀中抱着一人,头枕左臂,右手贴胸,若慈母抚乳娇儿,全神贯注。
两女知道:“眼前所遇,正是当今寰宇第一奇人,神山三老之首,元妙书生,此人功臻化境,腹蕴玄机,文韬武略,无一不精,而辈份又高,委实无人可匹!”
龙女心情激动,平日那股娇憨之气,又自然地流露出来,微耸娇躯,一蹴而起。细看那中年书生抱着的人,正是朝夕相慕,当今武林盖代奇才,自己的夫婿季嘉麟。
当着他的恩师,初见可不能失礼,但满眶热泪,万斛离愁,必欲一泻为快,竟悲切地唤了一声:“恩师,徒儿携义姊来迟,还望恕罪!”
方宝琉也跪在龙女右边,粉颈低垂,招呼了一声:“前辈,弟子宝琉有礼!”
元妙书生垂帘合目,默不一语,将近跪了两个时辰,两女膝为之酸,人不命起,却不敢动。
忽闻岩后有人朗笑道:“你这穷酸,也太托大,孩子见着你,无形中短了半截,在这冰天雪地里,也得着她们起来,人家小夫小妻,恩恩爱爱,远处跑来,一颗心,上七下八,只想看看,这孩子到底怎样,你这般冷漠,故然表示你的尊严,她们心里,可不知怎样恨你!”
随着话声,突纵落两条人影,天惠真人和铙钹僧,一左一右,飘然而降,那发话的,正是这位佛门滑稽玩世的僧人。
一落地,立朝两女笑道:“你们如再赖着不起,惹我和尚生气,可别怨我无情,把你们赶下山去!”
龙女和宝琉,只好拜了一拜,又朝着这两位僧道,分别见礼。
只弄得铙钹僧,跺着大骂,疯言疯语,闹了一阵。天惠真人,只含笑不语。
突闻元妙书生发出一声清啸,如龙吟凤鸣,清越非凡,人从地上,缓缓立起,并朝两女笑道:“这都是三弟惹出的麻烦,嚷哭着收徒,未蒙其利,害倒先见,你两人来的正好,再尽一七之力,看情形,也就差不多了!”
真人笑道:“她们想见伤者,大哥不妨让她们尽情一看!”
元妙书生含笑点头。麟儿还是一脸惨白,口鼻间已闻不到呼吸,手足如绵,其冷如冰。
龙女不敢放声痛哭,但泪珠如雨,罗巾尽湿。
进入洞内,元妙却把嘉麟放在侧间,室有石榻,上覆玄狐毛革,又软又温。麟儿直挺挺的,卧在榻上,三老把他全身察看一阵,却也未作一语。
临走,只闻铙钹僧自言自语道:“这么冷冰冰的,除非有人抱他睡着,温热过来,否则,如何可活!”
稍停,又唉声叹气道:“这孩子,也忒短命,自己身亡,倒也平常,只是留下这么多的小媳妇,教人怎处?”
两女不由羞愧难禁,啼笑皆非,只好装着不闻,那剪水双眸,却齐往榻上扫去。
三老出室,龙女嘤咛一声,手抱玉郎,一恸几绝,麟儿手脚冰冷,除心头尚有微热外,除此,实无任何征兆,显示可活。
玄狐皮最是保热,不管雪地冰天,如有此物,即可御寒,宝琉女此刻也不犹疑,将麟儿全身,详细检视一周后,赶忙将龙女劝阻,正色道:“这位老前辈,确有回天之力,如不是他这种奇特医法,任何灵药,也必无功,而今他内腑伤势,殆已平复,所差的,只等他回过气来!这一点,前辈们把工作留与你我,要救他,想必不难!……”
龙女泣道:“气也断了,仅凭心头一点热气,如何可以醒转?如果可以把他救活,宁可小妹牺牲,也在所不惜!”
宝琉微笑道:“这方法,绝谈不上牺牲,只须如此如此,一七期满,保证还一位活生生的麟哥哥如何?”
龙女听罢,粉脸通红,含羞带愧道:“家父虽然把我许了他,但尚未成礼,这种羞人答答的事,当着长辈同居一洞,如何可行?是否姊姊还有别法?”
宝琉急道:“难道你我亲眼看他死去吗?长者行事,有时只暗示原则,不便明言,你和他的情形,谁都了如指掌,如依照习俗,既未成礼,焉可同房,面今着我们三人一处……”龙女幽幽问道:“这么说来,姊姊和他也算同房的了!”
这本是龙女娇憨之处,但在宝琉,却无法消受,不禁羞云满颊,哑口无言,幸龙女回味过来,忙笑道:“既无他法可想,妹子依姊姊就是,可不准姊姊离开,说不定还得轮流替换!”
她还作了一个鬼脸,拿狐皮盖了身子,解襟松扣,全身不持半丝,更把麟儿也脱得干净,随即将他一搂,交胸贴股,拟用自己的体温,使麟儿苏转过来。玉郎一身冰凉,其寒透骨,乍抱之间,迫使龙女不住乱打寒噤。只觉自己的热度,恰似流泉一般,往对方不断输出,丹田纯阳之气,虽然源源补充,但心头上,似乎压了一块巨冰,真气才出,无如对方需热太多,一出即被吸去。自己全身,慢慢发麻,头部沉重,昏昏迷迷,竟欲睡去。不由微弱地唤了一声:“姊姊,他身子太凉,我只想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