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返山面师2
书名:百劫孤星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9099字 发布时间:2024-08-03

崆峒派守山之责,多仗着这两只灵鸟,山头上,鹫影冲空,疾如闪电,盘空数匝,竟朝山下飞来。元儿一见,竟是那最威猛的雄鹫,不由暗想道:“此时如能避免同门发觉,也可减少许多麻烦。”竟想往斜刺里跃过,绕道山后小径,由后洞直入恩师云房,晋见师尊,那时,或打或责,旁边如没有人推波助澜,罚必不重,这一想定,遂穿身松林之内,沿着左边,直往山后便奔。这一带,地多岩石古洞,悬岩高踞,削石如林,山势奇险。
元儿正飞上一处绝岩,眼见自己已到了山腰,越过前面一段坡道,即可翻上崆峒后山。到了千丈崖,下落百仞,停身一株古松之上,松树后,有一石穴,径可盈尺,如蜿蜒而入,蛇行愈刻,即可抵崆峒石室后洞之中,那正是大悲真人陈太清修真之处,隔室,便是玉琐夫人洪巧娘养病之所,与其说是养病,无宁说是瘫痪,因为水火失调,阳极阴衰,伤了全身脉络,不但武功全失,连转侧也需人扶持,真人虽然道学清高,武功剑术,与紫阳真人,竟是南辕北辙,各有独到之处,但对于这位心爱娇妻的绝症,竟是一筹莫展。
惠元本系官宦之子,父亲陈廉,以方正不阿,被人诬害、陷狱瘐毙。母文氏,美而贤,时生惠元不到三月,夫罹缧线,忧愤成疾。廉死,病更加剧,愈年亦死。乳母华氏,将主人成殓之后,遂扶柩归陇,由于主人宦囊不丰,返华亭之后,生计日促。华氏因主母之贤,感恩图报,抚育孤儿,不计艰辛,元儿哺三岁,亦积辛成痨,不久亦逝。这时惠元不独成了孤苦伶仃,乏人照料,而且乳母尸骸,亦停在床上,无法埋葬。幸有当地好心人士,为之恻隐,于是捐资筹款,将死者入土之后,正拟谋抚孤良策,也是合该武林中,要出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恰遇着大悲真人,由海外访友返山,道经其处,目睹事情过于悲惨,同时把这孩子一看,眉目秀美不必说,骨格之奇,更是千中难选,遂慨然出面,愿尽收养之责。
邻保慧眼独具,知道长为当代奇人,遂大喜过望,当即将元儿交付道长,并捐助百金,以为教养之费。大悲真人,纵声长笑道:“这孩子,与贫道自有师徒之分,钱财为身外之物,云清弟子,四海为家,自不需此,否则得资仅止百金,而身旁却多一累赘,岂非大愚?”语罢,却抱着元儿,即日返山,还未到达石室,玉锁夫人,即率门弟子,赴洞外迎接。一见面,夫人即堆欢含笑道:“掌门人倒不惮烦琐,连人家幼儿,也抱了回来,收作门弟,替妾身频添许多细事。五行掌力,又待耽搁多年,否则这孩子须请人抚养!”话虽如此,却挨着真人,一举将元儿抱了过去,从头至脚,把惠元看了个仔细。见孩子虽有三分单弱,却是粉琢天成,无处不美,不由啧啧称奇。夫人和真人结缡十余载,虽然苦无生育,但对孩子却是万分喜爱,真人一见爱妻这等情景,也不免暗中开怀,遂含笑道:“你不是想抚育一位螟蛉义子么?这孩子早失怙恃,无靠无依,愚夫见他境遇凄凉,更喜他生相不恶,故特为夫人找了一个累赘,虽于修为有碍,分去不少精神,但为武林中造一奇才,又何尝不是人生快事?”遂将元儿身世,一一道过,却将夫人听得满怀凄楚。
自元儿入洞,玉琐夫人,竟负起慈母之责,爱护有加,待元儿长成,竟把崆峒武功,倾囊而授。逍遥客陈一真,蓝衣秀士戴梦华,也喜爱元儿。从小就把自己精研的奇技,暗中授与,在后起之秀中,惠元算是得天独厚。惟有元儿二师伯崆峒僧,及湖海居士史仁,两人对这位师侄,却不投缘,所收的弟子,更存着嫉妒之念,幸好玉锁夫人,警觉性高,处处防范,故未肇事端。迄夫人因练五行掌,走火伤身后。元儿为报师恩,愿踏遍天下名山,找寻灵药,为师母治病,而今灵药虽具,一身却沾惹绝大麻烦,能否化解,尚未可计,回思往事,倍觉黯然!正在出神之际,悄立岩上,只觉云生足下,一片茫然。身旁,一树青松,圆如华盖,枝头上,一声微响,红光绿光闪烁间,竟跳下两个人来。
事出卒然,迫使元儿往后一退,只闻来人低喝道:“师弟,你好大胆,闯下弥天大祸,躲还不及,斗敢回山!”元儿见来者正是大师姊红裳女朱素娥,三师妹绿牡丹顾双卿,这两人,都是兰心蕙质,温柔无比,绝无害己之心,忙依礼相见,错愕问道:“小弟虽然罪深孽重,然所行所为。自信未曾逾距,所谓滔天大祸,不悉姊姊意何所指!”朱素娥幽幽叹道:“二师伯和四妹七弟,异口同声告你交结派中仇人,不听掌门手谕,拒不返山,而且还做下那种羞见武林之事,爱了一位薛姓女子,为着别人,竟和四妹七弟动手,而且把他们手中青钢剑,仗着灵虎削铁如泥,一举斩断,恩师本未动怒,听你所为太不像话,才下令要以门规处治你。适才神鹫报警,我和三师妹负责守山,知道已有人深入禁地,神剑隐蕴光华,鹫目如电,可以识剑,师弟虽然潜入后山,但还逃不过我两人监视,只是一事不解,还得当面请教师弟:你和掌门人份虽师生,情愈骨肉,难道为着一女子,把养育和训诲之恩,抛之不顾么?”
素娥心直口快,这一数说,在她以为理直气壮,元儿却可忍受不了,一时不觉颜面变色,身体发抖,眼含热泪道:“事久见人心,详情我也不便在此细说,只求两位师姊,让我先见恩师和恩母一面,背上灵虎剑,我解下交付姊姊,以示此心了无他意便了!”语罢,解下佩剑,将灵虎剑双手朝朱素娥递了过去!红裳女和绿牡丹见他一片至诚,星眸精光毕露,友爱异常,不由心生怜恤,忙温语劝告道:“恩师就在云房,既然急于一见,何必绕道?灵虎剑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元儿流泪道:“此中道理,日后师姊也必然知道!就烦两位师姊,和我一同进见!”红绿两女,果然一前一后,监视元儿,首由朱素娥朝下便跃,但见她娇躯往前微伏,莲足轻点,双掌扬伸之间,如秋风飘落叶,轻飘飘的往下降落。那绝虬松,却也生得奇怪,树由壁缝凸出,枝叶朝下,横伸数丈,宛如一道拱桥。朱素娥莲足一点,微扭柳腰,立把身形定住,正拟招呼元儿,赶快下落。蓦觉微风飒然,身后竟有人跟踪而下,素娥暴吃一惊,心中暗度:“师弟武功,虽得掌门秘授,毕竟年纪太轻,修为日浅,我就不信,他会比我高明!”可是事实如此,元儿就是在她的身后,丰神玉骨,秀逸夺人。朱素娥不由芳心一动,暗道:“好快的身法!”绿牡丹顾双卿,落下之后,不由望了元儿一眼,脸上表情,似觉诧异,淡幽幽的问道:“元弟适才所用的轻功,似非本门心法!”
元儿脸上一红,嗫嚅道:“这是综合本门及义兄所创心法,锻练而成的蹑空蹈虚。”两女不由唔了一声,意似不悦,元儿也无法计较,只好一笑置之。三人伏身入洞,蛇行而进,洞口甚窄,通行惟艰,尤以朱素娥体质较丰,且有洁癖,不数步,衣履肤发上,均沾有尘泥,虽无怨怼,但亦为之不欢。元儿至感歉疚,黯然说道:“小弟不肖,使两位师姊,陪同受苦,高情厚谊,毕生难忘!”顾双卿忙笑慰道:“同门姊弟,自有守望相助之义,但望掌门人能见谅师弟,则再大的苦,我和师姊也乐于接受了!”洞作喇叭形,前行愈远,愈见广阔,且有天光,真人之房,就在靠左石室之内。
元儿只觉心跳,遂求素娥,先行通报,自己则跪在门外等候。石室长阔愈两丈,棋琴书剑,无一不全,门有珠帘,璎终垂地,一股檀香味,飘扬室外,但又不见白烟。朱素娥将门边玉磬,轻轻一敲,室内立有磬声回答,素娥知道恩师练功完毕,准予进谒,将衣裳整理之后,遂肃然而入。崆峒师法规矩可严,素娥入室,见大悲真人,犹正襟危坐于云床之上,忙依礼下拜。
大悲真人温容问道:“今日是你当值,何事进谒本师?”素娥忙垂首答道:“陈师弟现已回山,跪在室外求见,特请恩准。”“难道他从后洞绕道而入?”素娥不敢蒙蔽,只好点头。真人把剑眉一掀,两道冷芒,暴射丈余,只吓得朱素娥大吃一惊,暗暗为师弟捏了一把冷汗。
大悲真人情绪似颇激动,但他毕究修为极高,而且师徒情重,强忍胸头积愤。略事沉吟,最后还是黯然太息道:“你着他进来!并令顾儿,似回原位,厄守山洞。”素娥立即传谕,门帘一卷,惠元竟膝行而入,低唤一声,“恩师”之后,伏地不敢抬头,真人温颜问道:“你自入本门,师徒情若父子,你师母更是待你不薄,下山之时,为师面赠灵虎,并谆谆告诫,曾几何时,你却典颜亲仇,背师欺祖,傲视长辈,凌辱同门,你二师伯至为震怒,如果获悉你已返山,这一剑之厄,你自信可以逃脱么?”
元儿悲声道:“弟子一身,全为恩师暨师母所赐,感恩怀德,终生不敢稍忘,奉命阅历江湖,手仗灵虎,亦不敢稍违恩师至意,如有触犯门规之处,自甘领受极严厉之处分!”
真人冷然一哼,沉声喝道:“昆仑弟子季嘉麟”,你是否和他同在一起?”元儿泣道:“鹤峰出现成形灵芝,弟子为救师母,赴山取药,卒和阴山派玄风老道之子袁素涵,当场动手,袁素涵暗中使用毒粉,弟子受伤,人已昏厥,本难逃脱敌人毒手,昆仑弟子季嘉麟,庐山门下的薛琼娘,拼命相救,幸免于难,且不避嫌怨,愿和弟子互结生死同盟,乃有今日之失!”
元儿词情恳切,慷慨激昂,了无所隐,颇使真人感动,但他虽是掌门,对二师兄那种跋扈飞扬,至为忌禅,故一时犹委决不下,只好问道:“你既不能胜过袁素涵,难道季嘉麟就可把他打败?”朱素娥也囿于长辈成见,似觉崆峒门下。绝不会比昆仑弟子稍差,于是皱着柳眉,把一双妙目,凝视师弟,那意思是说:“别为自己脱罪,把人家捧得太高!”
元儿只知照实直陈无隐,续道:“义兄季嘉麟,得昆仑绝传,并受奇人培育,武功剑术,在当今武林后起之秀中,确系首屈一指,袁素涵焉能与他比拟!”“比你如何?照实直说,毋用夸张!”真人语音颇高,显得怒意。元儿肃然对道:“弟子虽受栽培,然和义兄相比,实有云泥之判。”“那么庐山女弟子薛琼娘,也比你高明多了。”“薛琼娘为义兄妻室,武功一项,比弟子较差!”真人把剑眉一掀,大声喝道:“你是否为此女美色所迷,视本师手谕,敢如秋风过耳,乃至和你四师姊,七师兄,在巫山金牛谷,比剑动手!”
元儿吓得伏地叩首道:“当日弟子等围金牛谷,同行数人,为恙虫螫伤,义兄返山求药,将伤者托付弟子,因朋友之交,不敢失信,同时恩师谕示,亦着弟子权宜自处,而师兄师姊,却一致帮助巫山群盗,强迫弟子返山,并还围攻庐山受伤女弟子薛琼娘,弟子一时无奈,只有仗剑维护,神剑屋利,攻守之间,把师姊和师兄的青钢剑,失手划断!“你也无法证实,不爱着那红衣女子,携手搂腰,仗剑相护,虽说你是武林儿女,但也逾越常情远甚,更何况,你曾敦诗习礼,男女之间,哪能这等随便?再说,你师母缠绵病榻,度日如年,难道你毫无记念之心!”
惠元满怀委屈,禁不住流下泪来,垂首不语久之,最后,似提起了极大勇气,鸣咽道:“知子莫如父,知徒莫若师,弟子天赋,虽近愚顽,但朋友之义,五伦之常,尚还不至愚昧无知;而且庐山女弟子薛琼娘,系昆仑掌教紫阳真人当面允婚,弟子再不肖,也绝不至看到朋友妻室,稍怀邪念。因为人家救我在先,危急之时,疏于行迹,事诚有之。盟兄师徒,慷慨大方,对人更是仁至义尽,常谓昆仑崆峒世仇,那是先辈之事,目前两派,无怨无尤,武林劫运已兴,携手合作,两派亲于一家,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否则互挟仇怨,壁垒分明,怀鹬蚌之争,启渔人之利,绝非崆峒昆仑之福!”
大悲真人,不觉为之动容,急问道:“难道这是司马子阳亲口所说?”元儿含泪点头。真人沉吟半晌,始道:“话虽不错,只怕是有口无心,并还别具奸谋!你在哪儿遇见了他?”元儿立将峨嵋经过,仔细一说,讲到麟儿受伤一节,又不禁流下泪来。大悲真人,也深受元儿这种至诚感动,但又震于二师兄的威势,一时却也拿不定主意,只好暂时挥手命起,并道:“尔师母对你日夜悬念,病情迄未好传,为师携你见见她吧”
元儿情绪激动道:“这一次,师母病体,必能痊愈,徒儿虽然粉身碎骨,只要能略尽孝心,死亦瞑目了!”真人形色黯然,深深叹息道:“走火入魔,医家已视同绝症,哪能望好?尔我师徒缘份已尽,你能见她最后一面,使她略收宽心,也不枉她抚养你一场!”这话说得极为包涵,元儿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不免暗自伤心,垂首跟着师父走出室外。
玉锁夫人卧病之处,虽在真人隔壁,但因云房系一字横排,壁与壁间绝无通道,必须绕道而入。石室四壁,光滑如镜,室通山外,空气流通,云床更为紫檀木所制,锦被狐褥,香软无比,床前玉桌藤椅,不染织尘。玉锁夫人,仰卧榻上,随侍的人,为崆峒派二弟子散花仙姬刘玉霞,一见恩师入室,正拟依礼叩见,真人摇首命止。
夫人正闭目熟睡,真人入内,毫不知晓,元儿如见慈母般,早已跪伏榻前,泪如雨下,悲声低唤:“师娘,徒儿回来了!”至亲者心灵有感,夫人昏睡之间,元儿的话,无殊鸡声一唱,午夜梦回,双目微启,目光无神,但双颊上却微露笑意,慈祥仁爱,无殊亲母,颤巍巍的把左手伸出,在往日,夫人素有美名,肤光如玉,其滑如脂,可是自从恶病缠绵,不仅肤光失色,而且骨瘦肢离,一晃半年,人更不堪,手上皮肤失润,色作焦黄,肤屑纷纷,从肌肤上降落,这正是病情转剧之兆,不论大悲真人,道力如何高深,不惜损耗自己真元,为夫人推拿治疗,渡气通脉,养水培元,却也无法。这可把元儿信心大为减低,因为假草木之灵,能否有济,可无绝对把握了。于是紧握着夫人的手,那眼泪,竟流水不尽,而且满怀委屈,连恩师面前,也不能尽量剖白,至爱者,莫如慈母,思虑纷纭,无法忍受,几至失声长恸,因恩师就在身后,为恐失礼,又不敢哭出声来。
夫人只知道元儿下山,行道江湖,其中所发生的事,真人却不敢在夫人面前细说,并严嘱门人徒众,不得在病人面前饶舌,玉锁夫人,对元儿的一切,可能说了无所知,元儿返山,自然心中一喜,及闻哭声有异,真人形色,也与往日不同,不由素心生警,竟惊问道:“元儿,怎么这等模样?有何委屈,可对我细说!”又拿眼望着真人道:“掌门人,尔我半百无儿,这孩子亲如己出,什么事,都须看在我的份上,万勿委屈了孩子!”
元儿为恐师傅生气,忙强作笑容道:“徒儿一切都好,适才返山。乍见师娘,喜极而泣,故有此状。”语罢,竟从革囊中取出那珍如至宝的玉瓶,里面盛储的,正是灵石天露和捣碎的芝液体。瓶塞一拔,满屋清香,一股白气,直冲而出,正射向夫人双目。病人只觉目中一凉,清爽无比,双眸中那火辣辣的感觉,立时去净。真人夫人,尽皆识货,不约而同的一声惊叫。”这是成形芝液,你如何会有这种天材地宝!”
元儿不答所问,却拿着玉瓶,亲递向师母唇边,急道:“师母,赶快吞服,而后闭目养神!”露液颇多,尽出麟儿所赐,玉琐夫人一口气吞了三口,而后把头微摇。元儿尚携瓶恳请饮尽,夫人急道:“只此已却病者余,过饮无殊暴殄天物!”半年随友,惠元功力大进,太乙五灵掌力,更被麟儿指点不少!搓手之间,掌热如炙,两手对着夫人掌心,跪就榻前,以本身纯阳真气,直向夫人丹田输去。
玉锁夫人,自吞服芝液后,竟如响斯应,只觉腹内一股清凉之气,随着血液扩及四肢,但因右边失灵,速度不一,左右失去均衡,一个不巧,仍难复原。惠元手快,不惜损耗本身元气,用太乙五灵内力,打通她封闭脉络,因为部份内功,系夫人秘授,彼此知道清楚。玉锁夫人,深悉这是紧要关头,丝毫不敢怠忽,双眸-闭,气宿神宁,竟随着元儿内功所指,一点也不勉强,将真气往右边凝运。那麻木不仁的半身,此时突感到以一股阳和之气,周流疾转。全身也渐渐渗出热汗,那是昔所未有。真人和散花仙姬刘玉霞,同感…怔,不是目睹,几不相信世间有此奇事,元儿聚精会神。太乙神功,源源不断,不疾不徐,而且功力渐渐加深,眼看约有三个时辰,全身脉络,竟豁然而通,不但夫人衣襦尽湿,元儿也弄得力尽筋疲。惠元拿手帕试干脸上冷汗,取出仅有的两颗紫兰仙实,一颗献于恩师,一颗给了夫人,还有绛雪丹和那千年雪藕,却塞在夫人枕边,说明用法后,即欲叩头出室。
玉锁夫人,见爱徒孝心之重,即亲生儿女,也鲜克有此,这一喜,真无法形容。真人就立在爱徒身后,元儿每一举动,他都暗中点头。夫人笑谓真人道:“终生痼疾,自谓痊可无望,谁料这孩子福缘之深,竟无人及得,很多东西,竟是见所未见之物!”旋伸手出示紫果,笑问其名。真人肃容答道:“九天紫兰仙实,修道之人,百难一见,食此一杖,修龄可望,痼疾自痊。”
夫人百脉已通,惟尚宜静养一七,切不能妄动肝火,否则不特于健康有碍,功力且难复原!千万留意!”夫人笑道:“你和元儿回房小息,我一身尽湿,得换换衣服,俟体力复原,再向同门徒众,予以宣布,那时开怀畅饮一番,岂不皆大欢喜!”真人不忍拂逆夫人之意,只好含笑应允,但是心情沉重,有苦难言。翌晨,门人聚会前洞,依据常例,除门弟子朝参外,真人还必须亲自为门人讲解武功。玉磬一响,上至逍遥客,下及新弟子,各就位肃立,静候掌门。
大悲真人,手换云帚,道貌岸然,身后跟着惠元,含笑而出。不但崆峒弟子,以元儿突然返山,竟无人知道,至感惊讶,连逍遥客和蓝衣秀士等人,也深觉一惊。崆峒僧和湖海居士,两人颜色骤变,尤以那跋扈飞扬的和尚,立时目露凶光,不顾当堂失礼,立从嘴里道出一声冷笑。
堂下弟子,桃花女徐壁姬和赤阳剑秦珂,也一脸通红,现出咬牙切齿之状。崆峒石室,充满着一片紧张,宛如室内装置不少地雷,药线已燃,只等爆炸。众人怀着极端不安的心情,朝过掌门之后,大悲真人,竟哭问元儿道:“此次为尔师母痼疾,命尔下山取药,一去半年,长辈同门,深致不安,还不依次见礼。”
元儿领命,先从逍遥客起,跪下叩头。这位大师伯,对惠元索来爱护有加,受了四拜后,竟一把挽着元儿,仔细端详半晌,忽然纵声朗笑道:“看你眉宇间,透着清气,功力增加,自无疑问,大约还别有奇遇,否则不会如此,掌门衣钵未来必可继承,本门当兴,亦可预卜!”又见崆峒僧脸色不善,忙含笑招呼道:“二弟,孩子年轻,一切从轻发落吧!”立示意元儿好好见礼。惠元忙走到这位二师伯的面前,正拟下跪,不料崆峒僧勃然变色,突从座上立起身来,袍袖往前一展,打出他性命交修之学,一煞神功,掌力千钧,霸道无匹。
逍遥客就坐在他的上首,哪容他这样逞凶,不由脸色一变,左手随手一挥,把师弟手腕朝上一抬,只闻轰然一响,立将崆峒僧所发掌风,朝着元儿头上掠去。崆峒僧脸色铁青,质问师兄道:“此子背师欺祖,冒犯长上,典颜事仇,无论哪一项,都是死有余辜,难道师兄和掌门,命他一拜即可一了百了么?”
逍遥客见他当众翻脸,也不由引起满腔怒火,两道寿眉往上一扬,冷笑道:“二弟,我和你年纪已愈高龄,任何事自然比人看得透彻,按说,元儿是一个不更世事的孩子,无论犯了哪一条,看在他的年龄上,倒减一等,而且以此儿心性,绝非不肖之徒……”崆峒僧不待师兄话毕,即冷笑道:“然则,我所报之事,尽属子虚了。师兄当着他的面,不妨细问!”逍遥客即朝真人发话道:“掌门人,可着元儿把下山经过,当众宣布。”
真人怒视元儿道:“你可把半年所行所作,尽量吐实。”惠元跪在堂中,遂把取药、受伤、交友、重托、恶斗以及峨嵋之行,一字不隐,讲了出来。堂中弟子,不免窃窃私议,暗为元儿捏了一把冷汗,果不其然,崆峒僧狂笑一声,道:这是他自己亲口招认,本门与昆仑派,原系百年世仇,历代祖师,终以此诰诫门人,而且制成铁券,与仇人誓不两立,违命者死!先辈掌门,将铁券面授老僧,对本门行使监视,授券之时,师兄掌门,均自目睹,而今先辈铁券犹在,老僧按令行事,可不是找谁麻烦!”语声到此一顿,目视赤阳剑秦珂,沉声喝道:“你还不奉香供祖!”这是崆峒派的门规,凡举门弟子触犯例令,必需先行奉香,铁券符令一出,犯者绝难幸免。
大悲真人,见二师兄一意孤行,不觉勃然震怒,但他涵养毕竟高人一筹,仍然强忍怒火,微笑道:“师兄,本门师祖铁券,虽在师兄手中,但从未启用,元儿纵有不是,罪不至死,处分之事,还望从长计议!”不料话犹未落。崆峒僧已从僧袍里,取出一具紫布四方的锦囊,上面锈着黄底白字:“崆峒铁券”。此物一出,连掌门也从椅上立起身来,不得已往右一跨,正中祖师神位,本有黄幔遮盖,此时值日弟子,竟缓缓将幔布拉开,现出位童颜鹤发,背负长剑,身着紫袍,道髻云履,神态如生的画像,那就是崆峒派所供奉的祖师,世俗盛传的广成子。
武林中任何门派,都有一位代表门派的象征,姑不论有无其人其事,门弟子都得肃然致敬,而且发号司令,均认为出自祖师,以神设教,自古而然,不足为怪。祖师神像一现,上自掌门,下及门弟,均肃然伏地,跪拜叩首如仪。就在神像之前不远,供着一具古香古色的铜鼎,而且神桌上,还点着一对大烛,烛泛青光,香烟袅袅,壮严静穆,气势非凡。赤阳剑秦珂,低头疾走,从桌上抓了一大把线香,就烛点燃,随手一甩,火苗应手而熄,香烟上发出一阵青烟,秦珂捧香,对祖师一揖后,转过身来,捧着香,垂首缓步,竞把香递给崆峒僧。恶和尚铁青着脸,先不接香,从紫布锦囊中,取出丹书铁券,摆在祖师桌前,突地返身,将香高举过额,朗声宣达道:“谨以祖师丹书铁券,处罚欺师背祖之徒,逆徒陈惠元,还不上前领罪!”惠元含泪向真人磕了四个响头,又朝诸位师伯师叔及门中师兄师妹,拜了四拜。同门均为之挥涕不已,本拟讨情,但慑于崆峒僧的淫威,而且又将丹书铁券携出,足见恨意之深,连大悲真人,也噤若寒蝉,其他更无人可以说话。惟有蓝衣秀士,剑眉频掀,手握剑柄,几番欲劝,但均被湖海居士监视。
大悲真人和逍遥客,脸上表情,至为严肃,看情形,似在必要之时,立即当场翻脸,目前为顾全大局,均在竭力隐忍。
元儿垂首含泪,跪在铜鼎之前。崆峒僧纵声喝道:“你背师欺祖,勾结仇人,抗命不遵。凌辱同门,该当何罪?”元儿垂首答道:“师伯只管处罚,弟子领罪就是!所行无愧,一死何辞!”崆峒僧一手举香,一手拔剑,光华闪耀,剑作龙吟,长剑一抛,立有秦珂接去。
恶和尚高喝道:“兹命秦珂掌刑!”秦珂应声“遵命”,长剑高举,状若山神恶煞,只等崆峒僧的示下,立即行刑。崆峒僧把线香尽力朝上一举,浓烟上冒,石室烟迷,只须把香朝着铜鼎之内一摔,那就是行刑的指示。石室之内,空气沉闷。情况紧张,这一道家修炼之所,不啻阎罗殿前,全为愁云惨雾所笼罩。眼看崆峒僧如疯如醉,双目里满布血丝,全然不像佛门人物,正待把香对着铜鼎,疾朝下摔。秦珂配合乃师行动,用脚踏着元儿的后背,朝下一踩,摔香落剑,就在同时。说时迟,那时快!石洞之内,人影连晃,堂前突出现三人。
头一位,正是卧病已久,不能动弹的玉锁夫人,这时,却是紫衣素服,雾鬟云鬓,虽然面容清瘦,不及往日丰满,而燕瘦肥环,配合着玉锁夫人的身材,却显得美貌无比。身后随着二女,右边是十二大门弟子,散花仙姬刘玉霞,左边一女,崆峒派上下人众,却是不识。那女子貌相可像仙姬玉霞,以美自命,但与此女一比,未免容光减色。
但见她芙蓉额,翠柳眉、鹅黄袄、碧罗裙。眸赛晨星,齿同编贝,背上负着一柄青铜剑,隐泛精光,这正是千里追随,对元儿一往情深,江汉神驼之嫡孙女韩蘅春。
原来她寄居碧霞观,元儿一出,她却尾随,发觉有后洞可以通石室后,即于当晚,夜深人静,立潜入玉锁夫人卧病之处,把自己身世表明之后,竟令夫人喜不自胜,论关系,蘅春还得唤她姑妈,元儿的事,蘅春自然一丝不隐,当面细说。夫人当时也听得呆了,但她饶有机智,一晚深思,拟妥对策。

上一章 下一章
看过此书的人还喜欢
章节评论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添加表情 评论
全部评论 全部 0
百劫孤星
手机扫码阅读
快捷支付
本次购买将消耗 0 阅读币,当前阅读币余额: 0 , 在线支付需要支付0
支付方式:
微信支付
应支付阅读币: 0阅读币
支付金额: 0
立即支付
请输入回复内容
取消 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