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明僧凶威初发,却未想到对方竟用这种阴招,身在半空,撤招较难,仗着功力精纯,也用硬拼之法,长剑一绞,锋口正落元儿剑身之上。说时迟,那时快!宝琉女已揭开灯上蛇鞘软罩,强光一道,似有意似无意看着两人中一照。双方眼睛一花。麟儿双铙,也出手救援自己盟弟,左钹朝后,右钹朝前,铙挟劲风,来势疾激。觉明僧只觉一股无形压力,朝着自己胸前一撞。弯虹剑出手已失去准头,所幸惠元也被强光照着,忙半途抽剑自保。底下铁桩,已被别人占住,但他饶有机智,拍掌弹腿转剑,奇快无比,借势一冲,竟施展凌虚飞渡,往斜刺里落上了自己的空位。但苦却苦了觉明。他轻功内力,虽然高明,但下落之势,一时无法刹住。半空存身不住,势如丸泻星陨,脚底下却是江汉神驼。此老在武林辈份极高,内外功均臻绝顶,正和觉性厮拼。觉明殊然之下,不觉陡生恶念,右脚一点,“巧踩天桥”,似伤神驼百汇要穴。突闻脚下冷笑一声,神驼左手本挽着剑诀,突将两指横空一划,“混元指力”,威势非凡,一缕罡风,疾卷而上,眼看觉明就得受伤。宝琉女娇笑一声,提着那奇异灯光,凌空一跃,轻舒皓腕,玉掌往前直劈,那么凌厉的混元指力,似被一种无形劲风,轻轻御去。麟儿见她一意维护峨嵋,不觉也动了真怒,暗道:“她功力深浅,到底如何?不得而知,何不让她尝尝苦头,以杀杀她的火气!”遂把双铙往左右一扬,拍出两重内家罡气,分袭觉净和觉性,右足尖却往前轻轻一点,铙钹猛地往上一带,他原练就天山派的阴阳内罡,为随心欲,可推可拉,立有一蓬火苗,点着浓烟,冲起老高。
烟迷火烈之中,却拥了一位绝世奇童,面似朝霞,眸同星亮,内怀赤子之性,身具盖世之才,大侠门徒,奇人高足,空前绝后,烁古震今。但见他双钹微扬,身如闪电,往宝琉女身后轻轻便跃。蓦闻娇笑一声,对方把娇躯一转,右手白绫素袖,轻轻一拂,一缕寒风扑面,将麟儿带来的烈焰浓烟,吹得烟消火熄。麟儿来势太猛,匆忙里,钹交左手,劈出一掌,掌力未吐,却挨着人家的酥胸,只觉软绵绵,香馥馥,妙的是,她既不闪,也不避,轻飘飘的凌身空际,微摆柳腰,乳房无意之间,触在麟儿掌上,那意思是说:“要打,倒要看你怎么下手!”
麟儿不知不觉之间,赶忙把手一缩,“凌虚飞流”,原是疾跃之势,双方一触即开。两条人影一落,脚点风火桩,又忽团团飞转,击虚攻弱。这时,风火桩的外围,已打得不可开交,由于惠元、觉净、蘅春、觉虚、琼娘、觉性、江汉神驼与觉明,齐集风火桩上,更因为风火桩系一圆形,于是一个紧盯一个,觉明的弯虹剑,觉净的七巧刀,觉虚的七金弓和漠云矢,以及觉性手上的元阳杖,都是峨嵋之宝,而且四僧对于风火桩的造诣,至为精纯,手中兵刃一齐挥舞。精光闪目,煞风如潮,顾后瞻前,划空指穴,脚下风火桩,被烈火烧得通红,又极又锐,无法停留,而且火势熊熊,浓烟滚滚,落下之时,必须用罡风往下逼住,一点之后,再往前进,身形步法,不但需拿捏极准,丹田真气,更必须往上稳提,而后通十二元关,上及重楼,而达于四肢,尤其是宝静功夫,更必须高人一着,因为身前身后,都是敌人,兵刃互有短长,功力亦各有专精,一个应付不当,不但存身不住,三面强敌,立即乘隙蹈瑕,形成包围之势,落桩之后,个人败阵尤属小可,其他四位,也遭受合击之危,那情形殊属不堪想象。
外围阵中,以蘅春为最刁钻,可是前后敌人,却是觉虚和觉净。觉虚至为沉着,七宝弓漠云矢,一守一攻,弓进黄光,矢腾银彩,宛如一抹流霞,团团飞滚,直往琼娘逼住。琼娘施展大周天三百六十神剑之术,前攻觉性,后拒觉虚,她手下所持,又是太古神珍轩辕剑,剑迸十彩流光,光华所及,卷起剑气千重,漠云矢银光射来,被剑气一笼罩,觉虚立觉眼前一花,手上漠云矢,似被一股弹力,往后一崩,前扑之势,立即受阻,但琼娘的轻功提纵术,师门所学,虽是玄门正宗,然而尚不能达到凌虚飞渡,即使庐山掌门,青云师太的混元一气凌波步,也无法和这种绝世轻功比拟!她随麟儿日久,两情缱绻,玉郎所授,为道家正宗,但她火候不过十之六七,纵跃飞腾之间,如挥剑发招,真力不免分散,这一来,浊力时呈,轻灵不足,觉虚窥机伺隙,漠云矢往前一指,一缕寒气,直袭灵台,灵台为人死穴,伤则难治,琼娘用大周天三百六十剑式,“地转天旋”。长剑一绕,风雷之声大作,轩辕剑光华夺目,乍看去那剑身似乎暴长。觉虚怔神之间,疾把右手长弓,往下一压。琼娘抽招不及。弓剑相接,呛啷作响,觉虚晃肩之间,左脚往前一纵,点着铁桩。
琼娘则立感右臂一麻,一时稳不住气,步法失调,身子飞泻而下。眼见就得落桩。香风一阵,从中袭来,琼娘身子,似被一股劲道,轻轻往前一托,知是麟儿关心自己,强定心神,再提真气,回盼玉郎,见他一副金铙,拿在手中曼舞轻挥,和宝琉女团团飞转,而且还望着自己,微微含笑,那态度似乎轻松之极。
宝琉女左手提灯,右手只凭一只肉掌,不时发出掌风,猛攻江汉神驼。别看神驼辈份极高,对此女却丝毫不敢怠慢,不用剑气把掌风震散,立用左手硬接一招。但觉性配合攻势,元阳杖已横扫而来。
神驼不由暗中震怒,猛地一式“鹞子大翻身”,金牛剑拦腰横扫,左手又立劈一掌,打的确是血门商曲,又狠又快,在同时,把真气凝诸双臂,略一手抖,前扑之势立减。但背后的觉性,却需往前换位。身形骤刹,势不可能,前冲之间,几和神驼撞个正着,驼子刁钻古怪,左手朝后一撩,又打出那“混元指功”,觉性僧衣,往上一扬,前压之力,似乎骤增,那身子几被震落桩下。宝琉女娇笑道:“我也起而致尤,从事援手。”
鳞儿明知她是对自己而发,不由暗笑道:“待我来和他捣乱一番!”宝琉女的玉掌,虚空一挥,麟儿立把右钹往上一扬;对方打出一股排山倒海的狂飚,正拟阻击江汉神驼,不料已被麟儿施展旋于转坤的手法,轻轻一接,铙钹稍转,往前一送,方向已变,力道不改,被击的人,正是峨嵋掌教觉明大师。
大师暴吃一惊。因为宝琉女练有佛家飞魔绝学,举手投足,威力奇绝;这少年人,竟能随心所欲改变人家打出内家罡风,自是奇之又奇,当下不敢怠慢,此人确也不愧峨嵋之首,点桩之间,左掌往前一劈,弯虹疾绕回旋,剑刃迎风,遂有一种上扬之力,竟把人托上空中,随着桩上的人,转了四桩,又复归落原位。宝琉女的掌力,大部均有觉明击散,余风则被江汉神驼震开。
双方总斗了百十来招,峨嵋僧众,竟是越斗越勇,琼娘蝉鬓间已现出冷汗,最难受是消耗真力过巨,凌虚飞渡,难于持久。蓦闻觉明大喝一声道:“众师弟,加紧猛攻!”觉虚应了一声:“遵命!”弓弦响处,一溜银光,竟射向琼娘身后。
麟儿惊叫:“琼姊注意,这是漠云矢!”事变生于一瞬。紫光射目,其朗如日,一条人影,快如飞矢,早已扑向琼姊姊身前。蓦觉铙钹之声大震,银光落在紫芒之内,一响寂然,原来那漠云矢已被麟儿双钹一合,立即收去。峨嵋众僧,大吃一惊。萧使君立朝觉明喝道:“回光返照,不必吃惊,掌门人只管加速进攻,再过一时半刻,胜负立显!”麟儿可不理会这些,一式“浪里翻身”,又跃回内圈。
宝琉女娇笑一声,流淌灯往麟儿脸上一探,忽又把灯光照向别处,粉脸上大有困惑之状,大约恐脸上表情,容易被人发觉,旋把蛾眉一蹙,嫩脸凝霜,灯挂臂上,双掌合什,一袭青装,宛如龙女降世,施转之间,面朝麟儿发话道:“峨嵋兵刃,向不容落于人手,漠云矢请即掷还,否则我将用佛门无上菩提掌法,领教贵派绝招。”
麟儿笑道:“你用掌,我用钹,未免不伦,干脆,挂上双铙,用徒手领教你那佛门掌式!”宝琉女冷然道:“你不怕我手上灯光么?”麟儿大眼晴眨了一眨,含笑道:“真用强光目射,我会闭上眼睛,接你两招,再拔取铙钹,和你剧战一场,你也不一定准可赢上!”
宝琉女轻微太息道:“我这点武功,又何足道?只恐再有比我更厉害的人,他一出手,你可粉身碎骨!”麟儿纵声朗笑道:“壮士临阵,不死即伤,如有顾忌,还用动手作什?方女侠不妨尽情赐教,季某自当勉力奉陪!”宝琉女默不作声,秀眸微阖,一若老僧入定般,蓦地左掌往前微推,右掌当胸,一股无形劲道,势如倒海排山,激撞而来。
麟儿一惊,忙运用师门干元掌力,迎着奔来力道,也劈空发出一掌,这是紫阳真人精研独创绝学,威力奇大,但于运神之际,猛觉心惊肉跳,不由把真气一懈,忙强镇心神,挥掌直吐,这一来,已只有平日六七成力道了。罡风激撞,干元内力竟被人家的掌风封回,美麟儿心神有警,但他人急智生,竟运用牟尼身法,沿着掌风边缘,疾遂一转,晃眼间,已到宝琉女娇躯之旁,抬右臂,屈指一弹,这是昆仑派镇山神功“斩龙掌”的奇妙招数,“屈指弹龙”,如用全力,宝琉女武功虽高,说不定也得受伤,但她却像龙女,不但美艳天人,而且兰心惠质,文静尔雅中,却微呈三分春意,撩人情怀。论端庄娇憨,龙女较胜一筹,谈风情色相,她可另有风味,这可应了一句:“春兰秋菊,各有胜场!”麟儿心目中,除了师妹外,就只有身旁的琼姊姊了,别的女人,他可不爱。袁玉英对他,至死缠绵,但在身前,几经示意,都被他一口回绝,死后负疚心重,那是出于同情和悯恤!觉得人情法理上,他无法接收袁姊姊的爱意,心灵上,他承认她是自己的红粉知己,物在人亡,留下无比创伤。宝琉女对他有情,他一看即知,同时因为她太像龙女,不知不觉间,对她也另持看法,一弹之力,不但故意失去准头,也减轻了力道。
宝琉女武功素养极高,经验也极为老到,于是也轻微地劈出一掌,饶她功力再高,也震得衣飘袂举,她毫不为忤,桃花脸上,微泛笑容,瞥见萧使君暗中拿眼恶狠狠地将她盯住。不由脸上一红,为免使人目疑,脚点风火桩,凌空而起。双掌一合,臂凝真力,抬腕往上一扬,无上菩提掌两度打出,这一次,可有九成力道。麟儿心说:“你可当起真来了!我也硬接一掌!”遂将太清神罡,含而不吐,舒劈一掌,自觉压力奇重,觉性适从旁边转过,忙将掌力朝前一推。只闻呼的一声,一股浓烟,被掌风卷起,朝着觉性一掠,同时火苗喷起老高。
觉性双眼被烟火一熏,已觉无法忍受,身上也中了一记菩提掌,但被一股无形劲道,把自己护住,故未伤及腑脏,眼看风火桩上,存身不牢,只一下,胜负立决。萧使君却从座上一纵而起,抖臂舒腿,形如一只大雕,除向觉性僧一施眼色外,并还自我解嘲道:“本君一时技痒,觉性大师不妨暂退,让我来领教他们几手高招!”
琼娘见他形同无赖,立接口冷笑道:“想不到峨嵋派的风火桩,竟是车轮战法!而且坐在椅上的人,可以随便发掌暗助,如是这样,何不把所有的人,齐唤出,实施纠众群殴?伏龙寺的僧众,少说也有百人以上,以百对十,岂不稳操胜券么?”这时,觉性已飞跃而下,萧使君接而代之,一支铁箫,挟着厉啸寒风,如怪蟒翻身,直指江汉神驼的气海俞穴。
神驼知道此人是个劲敌,出手便是辣招,一气两仪,循自然之理,剑式一紧,引发两仪真力。铁箫指向剑幕,立生反弹。如在地下,萧使君却用专攻下盘之法,使元磁真力,被地面吸收,但风火桩高愈一丈,再攻下盘,也无法接近地面,元磁真力因而不减,这一来,立觉一股无比吸力,把铁箫一拉。
神驼招沉力厚,几乎使萧使君铁箫出手,身子被带向往前一掠。蓦闻神驼冷笑一声,紫光电闪,剑气如潮。金牛剑从前身往后一绕,“倒转阴阳”,一声金铁交鸣,彼此都在空中存身不住,竟朝桩上直落。萧使君初上桩头,便交霉运,不由急怒攻心,铁箫朝神驼指处,便是嗤嗤数响。一蓬黄光,疾朝神驼左侧,电闪而来。眼看神驼就得为暗器所中,不料他把左掌朝下一压,身子一翻,人在空中,还劈出一股掌风,朝着萧使君笼罩而下,自己下落之势,无法定住,却趁萧使君凝神运掌之际,脚朝他的头上一踩,这一脚,已经不轻。琼娘因他纠缠宝琉女,恨他狂妄无聊,而且以前玉郎的雪藕冰莲,那无异用性命换来之物,却被此人偷得一干二净,几乎害得麟儿因此轻生,于是新仇旧恨,纷至沓来,遂趁着他箫内暗器,奇袭元功之际,竟从革囊内,摸出魔家至宝天狼钉,素手一扬,娇咤一声:“打!”一道乌光,早从琼娘右掌里,脱手飞出。
觉明觉净觉虚和宝琉女,飞身救援。麟儿双钹扬合间,已发出昆仑派镇山神功太清罡力,道家祛魔心法,与众不同,三僧一女,扬手劈出内家罡力时,天狼钉已飞驶而至,太清神罡,也将峨嵋高手罡风,一齐震散。萧使君头上挨了一脚之后,已弄得头昏脑涨,乌光飞来,忙用铁箫一挡。蓦闻轰然一声,不但铁箫被震为两截,左手五指,也打断了三根,人从空中直落而下,虽然未弄得足断骨折,但衣服被火苗一掠,已全身着起火来。
峨嵋三僧,大吃一惊,于是同时跃落风火桩,即把萧使君身上火光扑灭,不但人已狼狈不堪,而且三指已断,痛入骨髓,虽然闷气把血封住,但人也几乎痛得晕了过去,当即由觉明拿出峨嵋折骨秘科圣药,予以包扎,又着徒众把人扶入内室,服待调息,但这一阵,峨嵋派算是一败涂地,连萧使君身上革囊,也被惠元劈手夺了过来,一世英名,算是付与流水了。
只有宝琉女尚未下桩,她把双眉皱了一皱,朝着麟儿低喝道:“薛姓女子,如此逞凶,本门绝难容忍,不把此女留下,你们今日恐难逃出伏龙寺了!”麟儿笑道:“既来宝山,已早作破釜沉舟之计,她是我未婚妻室,季某自有保护之责,你如想把她擒住,先得胜过我手上双铙,否则……”不料话未讲完,立感一阵疲惫,又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呵欠。宝琉女粉脸上立觉困惑异常,乘着峨嵋僧众,正环绕掌门,计议一切,遂柔声问道:“以你武功,已到五气朝元地步,为何还呵欠连连?既有疲乏之感,自问还能在我手下,讨得了好?”
麟儿初感一惊,但暗中一提真气,立又似无异样感觉,不由自度道:“道家伏魔神功和太清罡力,以及恩师的六合神功,均系武林间不传之秘,任习一样,不但可获遐龄,即永驻华年,亦无不可,即使迩来战无停日,稍事调息,绝无疲乏,如何续有这种奇异感觉,殊使人不解?”但也无法当面向宝琉认输之理,只好笑道:“胜负乃兵家常事,即便我失手于你,你也不见得能获全胜,不信,我们不妨尽量较量!”
两人边打边谈,谁也不想使用重手,实际上,彼此都被对方神情,互相感动了。蓦地,峨嵋徒众,往两旁一分,觉明僧竟从椅上,立了起来,从弟子手上接过一只香炉,双手齐额一举,缓步登阶而上。宝琉女低叹一声:“要糟!”
麟儿也瞥见此情,不免感觉奇异,虽然不好出口动问,但两只大眼睛,却流露了一种困惑光辉,这不啻充满了磁性。宝琉女低叹一声,轻语道:“掌门人要把本门一位闭关数十年的长辈人物,以最隆重的礼节请出,有他一来,你绝难讨好!”麟儿未答。大殿上已钟鼓齐鸣,细数,正是四十九杵。宝琉女脸色骤变,急道:“这是最危急警号,只此一端,已成势不两立,务必留神!”语罢,轻飘飘地跃落地上,旋即脚不点尘,状如散花仙女般,绰约多姿的悄立峨嵋僧众之前,静候那奇人启关而出。
这时麟儿惠元琼娘蘅春等人,也一字横排地问计于师门长辈。神驼目视青莲师太,低声问道:“此人来历,道友可曾与闻?佛门资历极深的人,而今已屈指可数,除了铙钹前辈,大漠神尼,半觉师太而外,峨嵋这位玄门人物,我一点也不知道此人深浅,看人家这种势派,似乎是一位极厉害的武林高手!”
青莲师太本来半阖双眸,此时却把两目微睁,低声答道:“贫尼虽然猜得一人,但是否可无把握,论年龄,此人比起老前辈,还高出一倍以上,平常只一闭关,起码二十余年,少壮之时,虽然行道江湖,但极力把姓名隐去,故连老上一两辈人物,对他也不知道!”江汉神驼骤吃一惊,急问道:“你是说,以此金钵,伏龙锡杖、万灵掌、狮子吼,享誉武林的江湖巨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武林中就没有谁见过此人庐山真面,难道盛传隐西的高手,就是他么?”青莲师太一脸郑重之容,说话间,把头微点。
说话间竟有两排白衣沙弥,手里都捧着铜鼎香炉,从大殿走出,沿着石级,分立两旁。这种壮严穆肃的玄门异香,实可明心见性之效。
青莲师太和苍鹰老人,因为一是玄门人物,一在洞中困守十有余年,闻着这种梵唱之音,不觉两人从座上肃然而起,眉低首,状极严肃。麟儿不由长叹一声,这一叹,可来得奇怪异常!琼娘不由把妙目微睇,含笑问故。这孩子,仍然一脸天真,低语道:“天龙弹唱,本是佛家使人明心见性,皈依我佛大法,但而今,峨嵋派逞强好胜,逆道而行,这位佛门巨擘,既经清修有年,却不能制止本门晚辈,胡作胡来,专发梵音,如何可以有效?我深为此人可惜!”
琼娘暗中用手捻了捻他的手指,低声叹道:“这一次我也不知何故,总觉有点心慌,希望不要闹出事来,如果有什么凶险,我宁愿让我担当一切!”麟弟弟知道这位娇美姊姊对自己体贴入微,而且婉娈温柔,绝不下于龙女,不由心中大动,低语道:“师傅武功,精奇无匹,你说还有至宝护体?以毒龙叟辈份武功之交,尚未曾在我手下,讨了多少好去,此人不见得比阴山五老,还要高明,尽可放心,倒是姊姊得随时随地,珍摄自己要紧!”
大约这位峨嵋异僧,就要启关而出,觉明大师,竟捧着香炉,从殿内缓缓而下,微向宝琉女点了点首,即站在前面。又是一阵钟鼓交鸣和那禅唱之声,同时檀香滚滚,扑鼻而来,禅唱声中,似有一种震人心弦、低沉有力的异调。
这声音,乍听去,似乎不觉,但传到有功夫者的耳内,立起一种异样之感。上至江汉神驼,下迄云姬,无一不觉心惊肉跳,似乎坐立不安。禅唱未歇,一紫一白两道光华,竟从大殿之内,一冲而出。眼前白光一闪,场中竟落下童子六位,一辆沉香车,出来的人,使人惊心骇目已极。车前两位少年沙弥,一律穿着雪白僧袍,足踏芒履,姿容韶秀,风度翩翩。左边一位,手持一个紫金钵,形式奇古,那紫光,即由钵上反光而出,光华之强,闪目昏神,使人不敢睁眼。
还有一手持锡杖的小沙弥,穿着打扮,完全一致,但手中宝杖的颜色,则是银非紫。杖上雕刻着八部天龙,银麟闪光,形态栩栩如生,龙睛嵌着珠宝,十六道红光从银芒之中闪出,略一晃动,即觉光华刺眼。那沉香车,有如一张扶椅,色带紫黑,式样奇古,飞龙舞凤,精致非凡。沉香车的四周,却有四个径愈一尺的银白滚轮,车内,却摆着一只浅黄蒲团,色极陈旧,显得年份悠久,车旁各立着两位清秀沙弥,看来武功极高,原来那车子快如闪电,都由这四位沙弥携着车周扶柄,用力带走,车行无声无息,轮不沾尘,行止由心,内外武功,如不臻至境,这一点就无法办到。
车内那位峨嵋异僧,相貌亦有过人之处,圆顶大耳,一脸皱纹,但肤色却异常红润。身着黄衣,跣足不履,指甲如玉,长几盈尺,跌坐椅内蒲团之上,垂眉低首,宛如一尊古佛,显得宝像壮严。这时峨嵋徒众,由掌门以至弟子,自车子一落,立即肃然膜拜。车内黄衣老僧,一任徒众顶礼焚香,恍如未觉。峨嵋掌门觉明僧,大礼参见已毕,即低声禀告:“昆仑崆峒及庐山各派,还有黄山散人江汉神驼,齐上峨嵋。风火桩上,庐山弟子,竟把武林禁用之物天狼钉使了出来,峨嵋之友萧使君虽然留得一命,但已罹受断指之惨。弟子觉明,忝执掌门,眼见人家欺上门来,不得不请本门长老,为弟子作主!”
那黄衣长老,听过掌门禀告后,依然不作一语,麟儿忍耐不住,立向江汉神驼耳语道:“老前辈,眼前局面,如箭在弦上,骨鲠喉头,我们何不将事实真相,向人家当面说出,如果这位峨嵋长老,有明辨是非之心,则凭他一言半语,即可将是非化解无余;设若存心护短,仗技欺人,既来践约,自无惜命之意,谨烦前辈代弟子把此意陈明而后应情施变便了!”神驼点首示可,当即从椅上站了起来,麟儿惠元琼娘蘅春,随着一干长辈,均缓步而出。峨嵋僧众,各带着不同表情,均寄以奇异目光,纷纷盯视,群侠可不理会这些,由神驼和青莲师太为首,在车前以前辈之礼见过后,江汉神驼佩侃而言道:“前辈高僧,想是近百年前,武林长辈曾一度言及的黄衣古佛了。晚辈原本寄迹巫山江滨,不意路遇昆仑庐山和崆峒等派门下的弟子,而且他们中间尚有人与晚辈极有渊源,言及与贵派订有百日之约,而事情起因,原在于少年意气用事,往后发展,却愈来愈糟,漕宇庙一战,庐山女弟子毕瑶,被贵派擒缚后,羁押之期,已近百日,但他们擒拿的青城女弟,则早已自动放回,来到宝山,虽为践约,但目的在于求取贵派的同意,将人放返。至于所有开罪之处,当由晚辈率众亲临座下,坦诚谢罪,不知老前辈尊意如何?”黄衣古佛,寿眉微掀,那垂合双眸,突现出两道寒光,犀利如箭,连江汉神驼,也不由自主地忙避开寒光正面,而且抱元守一,气纳丹田,准备在必要时,和这佛门高僧,一较身手。
蓦闻一声佛号震耳,蒲团上的黄衣古佛,微一招手,群僧中,凡捧着香炉的,那袅袅白烟,似受风力一逼,竟朝着老僧车前,缓缓射来,各个香炉内,出烟愈浓,射得也快。不多时,车上白烟盘绕,望之如霭,郁结不散,愈罩愈浓,竟把沉香车内的高僧,完全罩住,远望去,恰似云里古佛,愈显得宝像壮严。老僧沉声发话,音虽不高,但震得在场高手耳膜,纷纷作响:“你大约是武林中曾以手辣心黑,非邪非正,自称江汉神驼的韩若甫了!”神驼只好含笑称是。黄衣古佛,在车内哼了一声。
这一声,使江汉神驼,和麟儿等人,知道今日的事情,绝难善了,不觉心存戒备。果然,香烟笼罩之下,又发出那低沉之音:“韩若甫,你和玄门弟子青莲,可曾知罪?”惠元一听果然他来意不善,竟存偏袒,不由心中大愤,他原天真稚气,只一发怒,可不管对方武功如何?蓦地剑眉微掀,手按灵虎,正待有所行动,麟儿忙用手把他按住,并以目示意,着其中止,麟哥哥在他心目中,是他最敬爱的人,他的话,不能不听,只好勉强把怒气压下,但还存着悻悻不平之色。
青莲师太,怕神驼一怒,把事弄僵,忙合十为礼,躬身答道:“庐山弟子青莲,愿听前辈高人慈谕!”老僧却答:“不敢当,不过你们可曾知道,自从峨嵋开府至今,武林中,可无人有此胆量,敢率众擅闯伏龙寺,而且还任意伤人,犯此条规,不论何门何派,这罪过,可不太轻!”青莲师太又复施礼答道:“弟子知罪,但因门下女弟子,羁押未还,而贵派复订有百日之约,不能不赴……”
黄衣古佛冷然接口道:“是否风火桩上,天狼钉不能不发?人也不能不伤?青莲,老僧问你,我佛以慈悲为怀,你率来的门弟子,不是铁燕金钩,就用天狼魔钉,这种狠毒之物,当着老僧在山,竟敢使了出来,你们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而今老僧也不好己甚,罚你们在寺门之外,跪悔三天,而后着由掌门,将庐山女弟子立即放出,你可愿意?”江汉神驼忙接口道:“长者所命敢有不从?不过以武林规论,无论哪一派别,对任何一桩事,都必须作慎重考虑,明辨是非。而今,老前辈不问情由,遂施处罚,晚辈似觉事有未妥!”高僧语音,异常冷峭:“那你是不听贫僧所命了!”青莲不好过份顶撞,沉吟之间。黄衣古佛回顾那捧钵执杖的童子道:“一请惠明,将青莲带到百丈开外之处,跪了下来!”那两位小沙弥,答应一声:“遵命!”眼前白光微闪,两位小沙弥,往青莲师太身前便扑,出手便是两缕寒风,猛袭师太,突闻两声清咤:“住手!”麟儿和惠元横身往神驼及师太身前一拦,彼此排山运掌,往对方拦腰便截。
四条人影一闪,只觉光华晃动,习习风生。彼此手法都快,快得使人看不清楚,忽闻两声闷哼,那出手擒人的白衣沙弥,竟被惠元、麟儿震飞四五丈。惠元首先发出一声冷笑,心说:“架子这么大,武功也不见得有什么特殊,我们怕你何来?”
那一举被人击败的两位沙弥,不胜愧惭,从两颊直到眉梢,红如赤布,竟跪伏地下,不敢抬头。黄衣古佛脸上毫无表情,反把右手小指挥了一挥,示意他们起来。沉默一阵,他叹息了一声,立沉声一喝:“捧杖托钵!”此语一出,峨嵋徒众,欢呼一声,一字横排,分向两旁一撤。钵由宝琉女双手托着,那禅杖却由掌门两手捧举。
小沙弥推动沉香车,离江汉神驼等人不到两丈,香车划然而止。白烟袅袅,清香袭人,伏龙寺前的大广场,原是一片清静之区,此时却弄得香雾迷迷,白烟笼罩,敌我双方,都怀着绝大杀机,使人心悸之极。黄衣古佛,又复低沉一喝道:“青莲,你是想抗命不从?如此,老僧只有先行慈悲你了!”他原双掌当胸,猛可里右手五指屈弹之间,青莲师太立觉“期门”、“鸠尾”、“天池”、“膺窗”各处要穴,都被人用一种莫知其名的手法封住,而且膝弯上也不由自主地一麻,不知不觉之间,竟当场直挺挺地跪倒。
宝琉女一双晶莹双目,觑着麟儿,见他剑嵋双挑,冷芒电闪,赛似朝霞的俊脸上,泛起阵阵红光,芳心里,不由激起阵阵变化,粉脸上,也流露着种种表情。麟儿可没有注意这些,忙着琼娘把师太抱起,放在椅上,并嘱用乾元内罡,以掌心封着涌泉,使气通丹田,则期门、天池、鸠尾、膺窗诸要穴,可次第而解。琼娘自然遵命。云姬似含着极重心情,本来她一声不响,这时竟走了出来,用一种壮严郑重之色,低语麟儿道:“你印堂泛青,似乎不吉,而且先无征兆,突如其来,今日这一战,来势极凶,务必留意!”
麟儿一听关怀自己,所讲也是实话,不由心存感谢,天真一笑道:“在劫难免,在数难逃,不但姊姊业已看出,我自己也可体会出来,而且,我身上似乎出了一种奇异感觉,但师门威望,绝不能因我而有任何损毁,而今剑拔驽张,不得不放胆去作,真如出了事,琼姊姊还赖姊姊设法保全,此事影响人心斗志,不必多言,麟弟弟只有感激姐姐友谊了!”
说完,飘身入列。江汉神驼,已和黄衣古佛彼此正预备动手。原来神驼生性也颇高傲,一见黄衣古佛,动轭施展重手,将人点伤,立引发那种同仇敌忾之念,于是也冷笑一声,双拳一举,朗声说道:“老前辈,世外高人,难道此时,不让庐山女弟子,着其出困,反让赴约之人,一一留在峨嵋不成?”
黄衣古佛,垂眉不答,仅将右臂一抬,从觉明手里,取过伏龙杖,杖为精钢所造,少说也有五十余斤,拿在他的手里,直似如无物。两通冷芒,突从老和尚双睛暴射而出,紧跟着,一声长笑,虬松古柏,无风动摇,场上群侠立感觉胸腹诸处似有一股奇特压力,狠狠逼来。老和尚笑声过后,立朝江汉神驼发话道:“韩若甫,你也系江湖长辈人物,既知老僧之名,却敢违老僧之命,胆子确也太大了。就是你那授业师傅,清虚散人梁子贤见着老僧,天大的事,只需老僧交咐下来,他也不敢说半个不字。想不到你青出于蓝,反胜于蓝,今日这场是非,以老僧原意,本不欲多管,只怪你们胆子太大,居然敢在伏龙寺广场之上,任意伤人,老僧言出法随,不在寺门之外,忏跪三天,只有出手擒拿,禁锢七载之后,再行将尔等释放。”
言罢,手杖一指,银光闪烁,罡风似排山倒海,激奔而来。江汉神驼,忙挥动手中旱烟杆,他把一气两仪剑招化作烟杆招术,指点之间,竟用元磁真气,汇为一股激流,挟千钧之力,往前便挡,双方罡气互一接触。黄衣古佛,手中禅杖,不过略为抖了一抖,江汉神驼,则连人带旱烟杆,往后疾退数丈。虽然勉强把身子定住,但一脸颜色,变得铁青,双鬓冷汗交流,似乎用力过度之后,发生疲惫不堪之相。麟儿骤吃一惊,知道神驼功力,已远超天山神丐和苍鹰老人,仅一个照面,即被人家罡风内力,撞得不敢回手,则此人功力之高,比阴山毒龙叟,似犹远胜一着。这一次,恐以自己和元弟,也不是人家敌手了。思念之间,蓦闻黄衣古佛,又复嘿然一笑,沉香车白光连晃,扶着的小沙弥。竟把车子用手一带,连人带车,离地而起。老和尚,人坐蒲团之上,宛如一尊佛像,倏尔右手一抬,禅杖卷起一团寒风,加以宝琉女那强烈灯光照在杖身上,只觉银光万道,夺目生辉,惊雷电闪间,两度猛攻江汉神驼。神驼也大喝一声:“着!”旱烟杆如游龙旋空,怒蛟在水,划空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