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九难别过程易,出了金童苑,离了万福城,往北而去。
行过几日,至于一个镇子,二人寻了个客店,走了进去。
店小二听得动静,忙笑脸迎了上来,礼行未半,却立直了身子,换了嘴脸。
店小二道:“二位,不巧了,今个客满,二位请回。”
凝寒道:“你数错了,是三位。”
店小二道:“一言不发,面无生色,早就传开了,也没人把他当人看。你说是三位呢,那就三位。反正呢,二位,客满,请回。”
凝寒压着火气,道:“那便住店。”
店小二道:“客满,客房也是满的,别说客房,就是柴房马棚都满了。
”正说着话,又几人进了店门。
店小二忙上前打千,道:“几位爷,打尖儿还是住店。”
一来人道:“住店。”
店小二道:“几位爷楼上请,凡门开着的,您相中了哪间便住哪间,小的随后便来。”
那几人上了楼,店小二转过身,对凝寒道:“哎,还傻愣着干嘛,还不走!”
凝寒道:“明明有客房,为何偏说客满。”
店小二道:“客房客房,给客人入住的房间,可不是给你们。”
凝寒怒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那店小二甩了甩肩上的手巾,道:“就这意思,听不懂啊边呆着去。”
凝寒急上前一步,方要扬手,却被九难一把拉住。
那店小二道:“呦,在金童苑耍完威风,又要跑这里来耍一通,好大的本事。金童苑那是什么地方,佛光普照之地,满是气度,不与你们这般人见识,还真当自个举世无双了。”
凝寒用力将九难手挣开,道:“哦,是嘛,传得倒挺快。正巧,我手也痒了。”
那店小二随手招呼一帮伙计,一个个手持棍棒,分列其左右。
店小二道:“金童苑大人大量,本大爷可是小肚鸡肠。哥几个,撵了。”
众伙计齐应了一声,一步尚未落地,便被凝寒扇起的阴风吹飞了出去,一个个跌在地上。
凝寒走至那店小二跟前,弯下腰,道:“怎的,这是地上舒坦,躺着着不愿起来了吗?”
店小二道:“你们……什么人……”
凝寒冷冷笑了两声,道:“你明知道我是什么人,还问我是什么人,年纪轻轻的,怎老糊涂了。”
凝寒抬起一手,五指用力,状若利爪,道:“我今便让你清醒清醒。”
那店小二两手撑地,往后挪了几下,终是撞到墙上。
店小二哀求道:“大爷饶命……”
凝寒道:“怕什么,又不杀你。刚才的威风再抖一抖也就不怕了。”
忙听得一人道:“还请大爷收下留情。”
凝寒放下手,看向那人,道:“你又是何人。”
那人道:“小人是这家的掌柜。手下人不懂事,得罪了大爷,还请大爷坐下喝杯茶,消消气。”
凝寒也不回他,只选了张桌子坐了,又招呼九难同坐。
那掌柜挥挥手,示意众伙计退下,忙亲自端了茶来,亲自斟了两杯,收着手,立在一旁。
凝寒端起茶杯,道:“究竟怎生回事,你且讲讲。”
掌柜道:“爷您都知道,自不必小的再费口舌。”
凝寒道:“传得倒是挺快。”
掌柜道:“蒙金童苑布道,诸事自是有人传出来。”
凝寒道:“传的是些什么?”
掌柜道:“前些日子,二位在金童苑大打出手,虽不知结果如何,讲的倒也是精彩详细。二位何等样貌,何等身量,何样装扮,何样兵器,都传的详细。二位走在街上,一看便知是二位。”
凝寒道:“怪不得呢。”
掌柜道:“这也怨不得小的,实在不敢招待二位。别说小店不敢,任哪家店也不敢。二位若是住下,保不齐明日,我这小店就被人给拆了。”
凝寒道:“没说你,不必讲这些个没用的。”
掌柜道:“那大爷方才讲的是……”
凝寒道:“这路上行人见了我等,一个个神色怪异,就跟见了瘟神一般,如今可是知道由头了。”
掌柜道:“既传出那般话来,自是无人敢随意招惹。”
凝寒道:“你那伙计不就想动手吗?”
掌柜道:“爷您见谅。一个人自是不敢,人多些,自是能壮壮胆。再有,虽说传的神奇,毕竟任谁也没见二位出过手不是。”
凝寒道:“那你呢。”
掌柜忙道:“不敢不敢。方才见了,小人哪有那胆量。”
凝寒道:“那我二人今夜便住你这了。”
掌柜急道:“二位住着,这明日,我这小店保不齐可就真没了。二位爷,还请高抬贵手,放过小的吧。”
凝寒将茶杯搁下,道:“那好吧。”
那掌柜谢字还没完,只闻得凝寒道:“绝尘,拆店。”
那掌柜惊得跪地作揖,连连道:“爷就饶了小的吧。”
听着不断地求饶声,凝寒故作思忖,绝尘也立在那,毫无动弹。
半刻,凝寒道:“饶你也行,不知如何个饶法。”
那掌柜道:“听爷您的。”
凝寒道:“今夜便住你店里了。”
掌柜道:“那小人这店赶明可真没了。”
凝寒道:“你若应了,倒也无事,你若不应,你这店,开不到日落。”
那掌柜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看看凝寒,又看看九难,也不知是求这位,还是求那位,满脸焦虑,一心惶恐。
半日,掌柜道:“小的也是没法了,二位爷要住那便住吧,房钱小的也不敢问二位爷要,还请二位爷明日天亮便走,久了,怕是又不知招来什么。”
凝寒应了一声,拉起九难上了楼,挑了间不错的客房,便住了进去。
不多时,掌柜亲送茶水进来,看那脸上,倒似是失了气色。
九难闩了门,挨着凝寒坐了,替凝寒斟了杯茶。
九难道:“自离了金童苑,你便整日没甚精神,脸上也没点生气,整日郁郁寡欢,又整日压在心里。今日借机动了场怒,可是散出来了?”
凝寒低着头,道:“我也不想动气,可……”
凝寒扭过去头,续道:“可看那帮人,那个架势,那副嘴脸,我又不得不动怒。”
九难道:“生场气也好,老憋着心里,还不得憋坏了。”
凝寒道:“你就……”
凝寒掩了话。
九难道:“我怎么了?”
凝寒道:“就不曾吓着你?”
九难笑道:“这有甚可吓着的。”
凝寒道:“毕竟你从未见过我这般。”
九难道:“动怒而已,人之常情。”
凝寒应了一声,低头吃茶。
九难道:“你这几日都在思虑些什么?这些个日子了,也没见你讲一句。”
凝寒搁下茶杯,道:“我且问你,我与程易在金童苑那般,方才又这般,都是佛门之人,或说是信佛之人,你也是佛门之人,你怎也没替他们讲一句好话,或是拦我一拦。”
九难道:“这有啥可辩可拦的。”
凝寒道:“这话何意。”
九难道:“同为佛门,道却相异,实不必同论一门而辱己。金文寺自诩正统,尚不能更改金童苑千百年教化。除却可怜凡民遭此愚弄,我又能做何事。你我同行,倒不如见你能多笑一日的好。”
凝寒道:“佛门之事,我也不懂,只看这那些个人,怪可怜的,一个个就好似被谁牵着一般,活着却又不像活着,倒像是不知有谁将他们从内之外从魂到皮一点点一点点洗涮干净又拿其他什么东西填成完全一致的模样,也不知他们一个个可能知道自己已不是自己而变成了其他的不知什么东西。”
九难道:“兴许不知道吧。自出生之日起,闻所谓佛言,道所谓佛法,身陷其中,又如何辨得清是真是假,即便是一通胡言,也早已成了正理。”
凝寒道:“那金文寺会不会也是如此。”
九难道:“这我倒不知。”
凝寒急道:“莫不成你也辨不清了么?”
九难道:“师弟莫急。我自幼便由家师亲自教导,旁者一概不听,一概不信,我如何能被他们所迷惑。”
凝寒道:“记得听你提起过,方才着急,给忘了。只不知何时能见上尊师一面,我也想见见,究竟是何样大修行之人才能教出你这般弟子出来。”
九难道:“再回金文寺之时,倒可领你见上一见。只家师平日少见外人,也不知倒是他肯不肯见。”
凝寒道:“时候还远着呢,到时再讲无妨。只明日,可一早便出门北上。”
九难道:“明日早些走,晚了保不齐还能见到哪般闹腾。去往清水郡,虽有些路程,路上倒也可慢些,你要是累着了,可是不好。”
凝寒点了下头。
一大清早,天尚未亮,二人便被一阵阵砸门声惊醒。
二人忙起了身,随意穿了衣服,开了门,只见那掌柜正在外头。
那掌柜急道:“二位咋睡这么死呢,敲这半天门都没个动静,可急的我要不得。”
九难道:“何事这般急。”
那掌柜道:“爷您听听外头,这门都快砸破了。”
二人这才听得,大门外头,敲砸声,谩骂声连成一片,听着有几分即刻便闯进来的样子。
凝寒道:“这怎生回事。”
那掌柜道:“昨日二位爷宿在这,不知怎的,传的人尽皆知,保不齐是找二位爷麻烦的。二位爷,快收拾收拾想个法子走了吧。”
凝寒道:“若要来,尽管来便是了,这帮人也该清醒清醒。”
那掌柜急道:“我的爷,我的祖宗,别再给小的添麻烦了,我这店还想开下去呢。”
九难道:“烦请略撑一会,我二人即刻便走。”
掌柜又连催了几声,九难忙掩了门。
凝寒道:“怕他们作甚。”
九难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些是非,少些麻烦。”
凝寒只得应了。
二人整理了下衣服,凝寒随手丢了一锭银子于桌上,先后翻窗窜上屋顶。
只见客店门外,乌压压满是人,举着火把,整条街近乎占满。
九难道:“你我悄声走了,只怕店家逃不脱的。”
凝寒随手将白骨扇打开,扇起一阵阴风,将火把尽数吹灭。
借着未落之月,下头人只瞧见三个身影于腾挪屋顶远去。
一路北行,住店却是无人敢留,皆被撵了出来。
凝寒虽想动武,皆被九难拦了下来。夜宿荒野,无人相扰,九难自是惯了,却担心凝寒可能受得,凝寒虽乐享这难得的清净,可九难脸上的心疼属实瞧得见的。
约行三月,再入客店,那店家虽是愣了一下,却是让二人安稳住下。
凝寒道:“你识得我二人?”
那店家道:“虽有听得些言语,可这天底下相似之人多了去了。虽是长得像些,又不知何名何姓的,谁知那二人究竟是谁。再者讲了,我这开店做生意的,何必跟银子过不去。二位安心住下便是。”
后所遇店家,大概相似的说辞,或是不知真假,或是不识何人,或是哪有凑巧,亦或是风言难信,二人倒也一路歇得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