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深渊洞穴情相依
淡淡的月光,吃力地从灰蒙蒙的云层中透出,洒在花草坪上。
山风低啸着刮过崖坪,花草在风中摇曳。
月黑风高,充满着罪恶和恐怖的夜!
许怀艺贴身在窗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朱文正的房间。忽然,他眼前一花,出现了片刻的盲点。他使劲地揉揉眼睛,这是怎么回事?
他扭头看看趴在桌上的罗汉成和邢昭重,房中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糟!准是中什么道儿了!
“三弟、四弟,快起来!”他大声地喊道,但喊声犹似蚊子在嗡叫。
他弹身而起扑向桌旁,人刚跃起,“扑通”一声跌倒在地。他急忙运气,霎时大惊失色,体内的功力已经涣散,根本无法聚集起来。
他挣扎着爬向桌子,抓住邢昭重的衣角站了起来,用手摸摸趴在桌上的邢昭重和罗汉成的脸,两人早已昏迷不醒了。一股淡淡的幽香钻鼻而入,凭着经验的积累,许怀艺知道这是一种毒气。
他伸手抓起桌上的蜡烛,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幽香正是从蜡烛中施放出来的。
这是一支特制的蜡烛,在燃烧时烛内的毒气被火焰封住,无法施放出来,一旦熄灭了烛火,毒气就会从烛芯中慢慢地放出,使入睡的人中毒。
好巧妙的毒烛,好阴损的手段!
得赶快向主人和守护在主人隔壁房中的鲁炳南告警,如何才能向他们……来不及细想,许怀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顿时仰倒在地昏迷过去。
就在许怀艺倒地的时候,一条黑影掠过花草坪,先向朱文正房中扔了个小石子,然后幽灵般闪进了鲁炳南的藏身之房。
鲁炳南斜靠在板壁上两眼微闭。他虽闭着眼,但根本就没睡,支愣着的耳朵正透过板壁上的小孔聆听着主人房中的一举一动。
“啪!”一声细小的响声。鲁炳南立即睁开眼,扭头转向板壁上的小孔。
朱文正房中按照约定,彻夜都燃着蜡烛,所以透过小孔,房中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
朱文正从床上跳下,走近窗户,在窗下的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
小石子?鲁炳南心一震,顿觉不妙,待要转身,却已是来不及了,一柄锋利的短刃从左背部透入,直穿心脏!
宋子卿身子太快,出手太准,鲁炳南连哼也没哼一声,便已断了气。
宋子卿将鲁炳南拖到房角,轻轻放倒,这才拔出短刃在鲁炳南身上擦了擦,冷冷一笑,然后跃出屋外。
一声怪鸟嗥鸣。
宋长清带着四个寨丁如大雁般掠进后寨坪。
宋子卿凑近前,低声道:“一切顺利。”
宋长清板着脸没出声,似在犹豫什么。
宋子卿三角眼中凶焰灼灼:“事至如今,你还犹豫什么?来,先去收拾了那三个中毒的侍卫再说。”
宋长清仍未说话,但带着四个寨丁走进了许怀艺的房间。一名寨丁亮起了火折。
宋长清脸色倏变:“这是怎么回事?”
宋子卿抢步入房,瘦窄的脸如同白纸。
房内空无一人。中毒的许怀艺、罗汉成、邢昭重都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呢?”宋子卿喃喃道。
宋长清对四个寨丁沉声道:“不要惊动了朱老板,给我搜,四处搜!”
“是。”四个寨丁低头退出房外。
宋长清走到窗户旁,望着朱文正房中的烛光,脸色铁青。
宋子卿靠近前道:“宋寨主现在想打退堂鼓,已是不行了。你在寨前想拒皇太子进寨,又有意谋害许侍卫。皇太子进寨后,你以假药换真珠,又杀害了鲁侍卫。凭皇太子的脾气,他能饶得了你?”
宋长清只觉心口发痛,脑袋发涨。他知道自己无法脱身了。这件事,他是一步错,步步错。
宋子卿阴恻恻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起:“只要咱们找到了殷涛,就能找到那批宝藏了,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宋长清咬了咬牙,脸上掠过一道光彩。
此时,四个寨丁回到房前,朝宋长清做了个手势,没有找到许怀艺三人。
真是怪事!许怀艺三人已经中毒,功力尽失,能逃躲到哪里去?
宋子卿道:“宋寨主,暂且不要管这三人,夜长梦多,赶快动手吧。”
宋长清默然片刻,猛一扬手,带人走向朱文正的房间。宋子卿走在头里,“嘭”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烛光在门风中摇曳,火苗窜起老高。
宋子卿小眼瞪的老大,朱文正也不在房中!
“搜!叫所有的人都到后寨来给我搜!”宋长清涨红了脸,大声吼叫。
他知道若走脱了朱文正,意味着清风寨将是怎样的命运。必须找到朱文正,杀人灭口,否则他和清风寨全都完了!清风寨内响起了锣声,亮起了火把,执刀的寨丁纷纷拥向后寨坪。
张绿敏带着朱文正正躲在后寨坪崖沿旁的一块石岩后。原来……
张绿敏回房后,心绪纷乱,久久不能入睡,于是,干脆瞪着眼想心思。
她似乎想了很多、很多,却又像什么也不曾想过。
忽然,隔壁小石子入窗坠地的声音惊动了她。她抄起垫在枕头下的长剑,越窗而出。她看到了宋子卿从朱文正隔壁房中出来的身影,看到了宋长清带着四个寨丁闯进了许怀艺的房间。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明白出事了。
她使出幻影轻功,抢入朱文正隔壁房中,发现了鲁炳南的尸体。
对面许怀艺房中没有传出厮杀声,她知道情况已经很糟糕了。她当机立断,立即闪入朱文正房内,带着他越窗而出,躲到了崖沿的一块岩石后……
凭她的身手,此刻要趁乱逃走,谅没有困难,但她没有那么做,她不忍心扔下朱文正不管。
“别怕,有我在此。”她小声地安慰着身边的朱文正。
朱文正没有说话,只是暗中紧紧地捏住了她的小手。他的手指在微微地不住的抖动。
她以为他是害怕,所以没将手缩回来。
实际上他并不是害怕。他发抖的手指是因为愤怒。宋长清居然敢背叛自己!居然敢杀害自己的贴身侍卫!
上清风寨讨解药的事,是他早已计划好了的事,认为绝不会有差错,现在他才发现无论多么周密的计划,往往会有完全出乎意料的变化发生。实际中的事,比他在皇宫想象的要复杂具体得多。
火把在崖坪游动,渐渐逼向他们藏身的石岩,吆喝声此起彼落,令人心悸。
朱文正往身后看看,下面是黑黢黢的深渊,他和张绿敏就踏在这深渊上的方寸石块之上,若被发现,二人该是必死无疑。
他紧了紧握住她小手的手指:“敏妹,你带着解药快走吧,若让他们找到这儿就来不及了。”他说的是真心话。
“不,我绝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她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救殷涛要紧。”他说这一句却是试探性的话。
“我不能看着你为他而死,在我的心目中你和他一样的重要。”她说的也是真心话。
他眼里闪烁出绚丽的光芒,握紧了她的手:“好!咱俩要死就死在一块!”
话说出口后,他又大觉惊讶,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不合身份的话来。
她却被他的真情所感动,紧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决心与他生死与共。
此时,一支火把伸到了岩石后。
“在这儿!”一声惊喜而狂热的呼喊。
响起了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宋长清和宋子卿带着一群寨丁拥向了崖沿。
朱文正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脚一滑,身子往下一坠,张绿敏使劲一提,将他拉上石岩,两人身子紧贴在石壁上。“朱老板。”宋长清对朱文正道。
“哼。”朱文正冷冷一哼,算是回答。
“朱老板,”宋长清又道,“咱们的买卖还没有做完,你就怎么要走了?”
朱文正冷声道:“杀人越货,背信弃义,与你们这些草寇强盗,还有什么买卖可言?”
宋子卿阴阴一笑道:“朱老板,这趟买卖可是你自己找上门来的啊。实话实说,今日这买卖做与不做可由不得你。如果你肯交出殷涛,我们则放你和你的这位心上人一条生路,同时找到的宝藏也对半分;如果你不肯的话,嘿嘿,你就看看你身后的深渊。”
朱文正怎肯买这个帐?他脸罩严霜,如同冷铁。
张绿敏秀眉紧蹙,眸光闪动,在寻找脱身之计。
宋长清道:“这位是三清殿的执教子虚道长,子虚道长素来一言九鼎,望朱老板三思而行。”
原来这位宋子卿就是三清殿臭名远扬的子虚恶道!
张绿敏左手悄悄伸入衣襟,取出阴冥粉解药小盒交给朱文正,对宋长清和子虚道长道:“二位若肯放朱老板出寨,并保证不伤害他,在下就与二位做这趟买卖。”
朱文正接过张绿敏递来的小药盒,怔怔地看着她,一时还不知她的用意。
子虚道长瞪起细眼道:“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和本钱接下这趟买卖?”
朱文正明白了张绿敏的意思,她原来是要想救自己独出虎口!
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浪,抓紧了她的手,悄声道:“不行,绝对不行!咱们说过的,要死死在一块!”
张绿敏没理睬朱文正,却对宋子卿冷然一笑,大声道:“在下张绿敏,张无忌的女儿,现在殷涛就和我在一起。我请朱老板帮忙来此的目的,只是讨取阴冥粉的解药,回去替殷涛治眼伤,朱老板不过只是我请来的帮手,真正的货主才是我。”
宋长清和子虚道长原不知张绿敏的身份,此时闻言不觉微微一怔。
半道里又冒出个张无忌的女儿,这事可麻烦不小!
两人迅即交耳几句,然后相互点点头。
“怎么样?”张绿敏问。
“行。”两人商议的结果,决定不得罪张无忌,至于这位皇太子当然不能让他活着回去调官兵来血洗清风寨,稍刻,派两个寨丁在半途上截杀就行了。
在武林人中,张无忌的声望比这位皇太子要响亮得多了
“二位可要守信,绝不能伤害朱老板。”张绿敏再次重申条件。
“请张女侠放心,咱们决不会有失信诺。”宋长清和子虚道长同时道。
“别听他们骗人的鬼话。”朱文正根据官场经验,知道宋长清和子虚道长决没安好心。
“走,我先送你出寨。”张绿敏拉紧了他的手就往石岩外走
这个唯一能救朱文正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崖沿上空突地闪过一道流光。
“当心!”朱文正一声大叫,将张绿敏往后一拉。
事出突然,张绿敏身子往后一退,一脚踏空,“哗啦!”一声。张绿敏拉着朱文正掉下了悬崖。
崖沿上空的流光,猛然一坠,笔直落向深渊。
宋长清和子虚道长惊呆了。
张绿敏和朱文正都坠下了深渊,必定是粉身碎骨!
那道闪现的流光,又是什么?
此时,寨门口腾起了几支红色的火焰箭,前寨坪上传来了震耳的杀喊声。
这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肩臂淌血的寨丁踉踉跄跄地奔进后寨坪:“寨……主!许多武林中人杀……进寨中来了!”
宋长清看了宋子卿一眼,涨红了脸道:“快,所有火铳手全部上内寨垛门!”
朱文正和张绿敏坠向深渊,速度之快自是骇人。
崖壁上有伸出的树枝。“唰!”,“唰!”,张绿敏的身子连续撞在树枝上,但未能被树枝挂住。
又一簇树枝扑来。朱文正慌乱中松开抓住药盒的手抓向树枝,这是个自然的求生动作,药盒直线掉下深渊,“扑!”他的手抓住了树枝,可惜的是抓住的树枝太小,承不起两人的重量,“喀嚓”一声,树枝断裂,两人又继续向下坠。
朱文正暗道一声:“完了。”拉紧了张绿敏的手,索性闭上了眼睛。
忽然,他觉得有条蛇样的东西缠上了腰间,接着身子猛地一顿,停止了往下坠落。
“别松手!”头顶传来了叫喊声。
他捏紧了抓住张绿敏的有些酸痛的手。“唰!”一条黑线凌空飞来,准确地在张绿敏腰上缠了几个圈,手中的压力骤然减轻,他不觉长长地吐了口气。
他已看清楚了缠上张绿敏腰间的是一根长腰带。
他的身子开始徐徐往上升,须臾,便被拉上了崖壁的一棵大古松上。
古松上盘着一个青衣人。青衣人背上背一个小包袱,脸上戴着蒙面布,看不到他的脸。
青衣人对他道:“树后有个石岩洞,你先进洞去吧。”
朱文正看了青衣人一眼,没说话,摸着树干,跨进了树旁的岩洞。
岩洞里一片漆黑,仲手不见五指,朱文正只得在洞壁旁摸索着坐下。
他刚坐稳,青衣人抱着张绿敏跟着钻进了洞中。
“你是谁?”朱文正问。
青衣人没有回答,却将张绿敏放到地上,从背包中取出一支蜡烛点上。
烛光照亮了满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张绿敏。
“她怎么啦?”朱文正扑了过去,神情十分焦虑。
青衣人左手一抬,一股劲风将朱文正逼回了壁角:“请太子殿下别动。”
朱文正怔怔地贴在壁角,果然不敢再动。
青衣人低头察看了一下张绿敏的伤势,从背包中摸出一颗药丸和一只小药瓶,伸手捏住张绿敏的腮帮,将药丸喂了下去,然后对朱文正道:“她受的是皮肉之伤,不要紧的,你将这瓶中的药水替她涂在伤口上,然后等我回来。”
青衣人说罢,整整背包就往洞外走。
“你是谁?你要去哪儿?”朱文正急声问。
“请太子殿下稍安勿躁,待我回来时自然会告诉你一切,现在清风寨还待我去收拾残局呢。”青衣人声音甫落,人已不见踪迹。
清风寨有什么残局待青衣人去收拾?
心念一闪而过。此刻,他无遐去思索这些,眼下他最关心的是张绿敏。
他急步走过去,一阵山风从洞口吹过,烛光几乎熄灭。
他一手挡风,一手擎起蜡烛,往洞里看了看。
岩洞很小,顶壁几乎触到了头顶,但洞径深较长,地面也很干燥。
他先将蜡烛找到一个洞壁的凹处放好,然后将张绿敏移到洞里一块垫着自己上衣的平整石块上放好。
他依照青衣人的吩咐,打开小药瓶,开始替她涂擦伤口。伤口两处在手臂上,一处在腿部,一处在肩胸,这都是坠崖时被崖壁上的石块和树枝撞擦伤的。
他痛心地望着这些伤口,心像被揪似的发痛。
这些伤口为什么不在自己身上?自己在坠崖时为什么就这么幸运?
他对她确是动了真情。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天子,无赖,还是铁石心肠的汉子,只要他有了真挚的爱,就会有真情。他开始替她涂擦伤口,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替她涂擦,唯恐弄痛了她。
揩去了血水,从破衣缝里露出的肌肤在烛光下泛着银光。他靠着她身旁坐着,痴痴地看着她。
她安静地躺着,一盘乌黑的散发如同一朵墨菊,鹅蛋形的脸庞,俏丽清秀,一双闭着的眼睛仍是那么美丽。这是一种清新脱俗的美,破衣布裤,脂粉不施,却是更衬托出天生的丽色,使人看了有一种如饮醪醇的感受。
他感到飘然、迷醉,忘记了自己的所在。
她脸色渐渐红润,就像灼灼红榴,炎炎丽日,叫他汗毛舒展,周身发热。
“嗯……”她发出一声嘤咛,微微翘起了嘴唇,那美得不能再美的俏嘴,仿佛在等待着心上人的亲吻。
这是一种呼唤和诱惑,无声,但在他心中回响,他眼前出了幻景,于是,轻柔的,也是十分自然的,在她的香唇上轻吻了一下。
她身子一抖,猛地睁开了眼睛,“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他身子往后一仰,重重地跌倒在地上,左面颊上立时浮起五道指痕。
她虽然刚刚苏醒,但出手的劲力,他仍承受不起。
堂堂的皇太子殿下。居然挨了平民小女一记重重的耳光。他好一阵子苦兮兮地笑。
她翻身坐起,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破衣里露出的肌肤,脸色乍地一红,急忙抓起垫在身下他的外衣罩在身上。
他坐在地上,歪着半边红肿的脸看着她道:“对……不起。”
皇太子吻一个平民小女,居然还向平民小女道歉,岂不是咄咄怪事?但,此刻他一向的雍容气度与傲然、骄横的形态已经消失,他是真心地向她道歉。
她看到他几乎是光裸的上身,看到他半边红肿的脸,想起刚才在崖沿的一幕,不觉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他,似是十分歉然地道:“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他听到此话,爽朗地笑了:“你这两下,我还受得了。”
她抿嘴一笑,随即道:“我们为什么会在这崖壁洞里?是谁救了我们?”
他就在地上端正了身子,把脸正正地对着她,将坠崖时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她秀眉微蹙。这蒙面人能在坠谷后将自己与朱文正救起,其武功简直不可思议!
她想起了崖沿上的那道流光,那就是蒙面人,蒙面人是赶来崖坪救自己和朱文正的。
朱文正听了她的解释后,瞪圆了一双惊愕的眼睛:“险,真是太险了!全是我不好。”
“他是谁?”张绿敏问。
“不知道,他只是说上去收拾清风寨的残局去了,其余的事待他回来后再说。”他如实相告。
张绿敏抓起身旁的小药瓶,对着烛光照了照。她认得这治皮肉创伤的百灵神水和小药瓶的印记,这是武当派的创伤药。
难道蒙面人是武当派的前辈?
蒙面人说是去收拾清风寨的残局,不知清风寨又发生了什么事?
“咳!咳!”朱文正突然猛咳两声,嘴里吐出一口淡淡的血水。
“你怎么啦?”张绿敏弹身跃到了他的身旁。
他捂住了左半边脸,哭丧似地笑道:“不碍事。”
“来,我替你涂一点药水,这百灵神水对任何创伤都是十分灵应的。”她边说边打开了瓶盖。
他顺从地放下手,露出了高高肿起的脸腮。
她将药水轻轻地涂在他脸上,轻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出手会这么重。”
药水涂在脸腮上,火辣辣的脸腮立即变得清凉,但他心中却腾起一股灼炽的烈火。
他情不自禁地道:“如果你允许我再亲一下,我愿意再挨一记耳光。”
她的脸刹时通红。他亲她的情景梦幻般从眼前闪过。
她惊慌地退后几步,转过脸,面对着石壁,不敢正视他那灼炽的眼光。
良久的沉默。
朱文正低声吟道:“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这是一首无名氏的《菩萨蛮》词。他借以用来向她表示誓辞。全首词只有八句,却连说了六件必不可能的事:青山烂、秤锤浮、黄河枯、白日见星、北斗南移、三更出太阳,比喻对她坚定不移的爱,并以许多重复的字句:要休、未能休、直待、且待等以急切的口吻,表示出自己热烈的心情。
这位颇有才华的皇太子标,在向一位平民女子求爱!
张绿敏得母亲赵敏教育,精通诗词,岂能不懂朱文正词中的含意?
芳心颤栗,心神激荡,能答应这位王爷公子的求爱吗?娘的话又在耳旁响起:“敏儿,凡事要稳重,要面对现实,在相信别人的同时,首先要相信自己,世间有些结论往往都是失之过早。”
她深吸一口气,定住心神,缓声吟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是苏轼的一首《水调歌头》。她借以苏轼词中说月有圆缺,人有离合,是无法避免的,惟愿大家珍重,能共享美好的月色,这其中的情与理的矛盾,最终还是离不开现实,以理遣情,婉言劝慰朱文正。
一位平民小女拒绝了皇太子的求爱!
朱文正眼中一丝冷酷的棱芒一闪而没。他沉声问道:“你喜欢他?你的心已早有所属?”
她沉思良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却对他道:“不知清风寨上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眼中光芒再闪。
她没有承认她爱殷涛,自己还有希望!
于是,心念立即转到清风寨上。许怀艺三人是否遇害?寨里究竞发生了什么事?蒙面人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