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回 杀机四伏隐悬崖
书名:矫龙惊蛇录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8645字 发布时间:2024-08-14

第三十八回、杀机四伏隐悬崖
许怀艺在意识到对方在松绳索时,已点足往前一跃。
然而,尽管他已抢先跃出,因绳索太软,距离尚未到跃向铁链的点段,所以他在离吊桥铁链一丈远的空间坠落下去。伸手未抓住铁链,他心中顿时灰冷,这百丈深涧坠落下去,岂有不丧命的道理?命尚不可惜,主人的命令未能完成便死去,实是终身大恨!
忽然,崖壁一块突出的石岩跃入眼帘。
他脑际灵光一闪,迅即从腰间拔出朱文正交给他的那柄短剑。
石岩临至,执短剑的手猛然刺向石岩,“嗤”短剑刺入石岩缝中没及剑柄!
身子猛烈地一震,抓住剑柄的右手虎口震开了一条血口,咬着牙没松手,身子终于吊在了短剑剑柄上。
他深深地吐了口气。苍天有眼,自己不该绝命在这深涧之中。
翻身攀上石岩,仰望崖沿上的吊桥,相距不到二十丈。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绳索上坠落下来,仿佛在涧中飘落了一个世纪,实际上不过只是一瞬间,坠落高度还不到二十丈。
人的感觉和感受,有时候也会有错误。
现在要做的是,爬上崖沿,用这柄罕世的短剑斩落铁链,放下吊桥。
问题只有一个:如何爬上这二十丈光滑的崖壁?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短剑。有这柄宝剑,要攀上崖沿,应该是没有问题。当然,危险是有的,稍一不慎,刚才坠落深涧的一幕就会重演,但无论是为完成主人之命,还是为自己活命,除了像走飞索那样再一次铤而走险之外,他已别无选择。
他咬咬牙,贴身崖壁开始向上移动,手中的短剑不时地插入壁缝里,支撑身子的重量,借此喘息片刻。
他使的是上乘武功,“壁虎游功”,每向上游移一尺,都要消耗很大的功力,然而,他就像一只趴附在崖壁上的甲虫,缓慢地但始终在向上挪动。
朱文正和张绿敏等人能看到对面崖壁上的许怀艺,于是站立崖沿,提心吊胆地等候。
寨垛上的寨丁看不到自己这面崖壁,惊奇地望着朱文正这一行人。他们怎么还不走?难道想要下深涧去找自己的伙计?
此时,天色将晚。山涧崖中幕霭横流,山脚四处一片迷茫。
唯有这峰顶崖沿,还保留着一片光亮。
许怀艺终于翻身上了吊桥崖沿。
大概是仗着这深涧天险,清风寨没有建寨门,这高悬的吊桥就是寨门。
大概所有的寨丁都上寨垛子上看热闹去了,寨门口没有一个寨丁。
许怀艺大大方方地走到吊桥铁链旁。
一个八人推动的绞盘,绞盘上盘着杯口粗细的连环锁扣铁链,四只杯口粗的插销将绞盘上的铁链锁住,伸在盘外的铁链拉的笔直,那张巨大的吊桥就被这铁链拉扯住。
寨门的左右两旁还有两个绞盘,上面也盘着铁链,铁链只有拇指粗细,铁链锁在吊桥的左右两侧顶端,链子松兮兮的,显然这是防止主铁链出问题时而备用的副铁链。
许怀艺看清吊桥装置后,挥剑斩向两根小铁链,闪芒闪过,小铁链应手而断。
寨垛上的人居然全然不觉。
许怀艺走到主铁链旁站定,深吸口气,举起了手中的短剑。
这剑虽是举世无双的利剑,但毕竟剑身太短小,它能一剑削断这杯口粗的铁链吗?
如果一剑不能成功,惊动了寨垛上的寨丁,自己一人孤掌难鸣,刚才耗损功力过大,宋寨主又不知安的什么心,只怕事情就麻烦了,说不准还要砸锅。
管他娘的,砍!他无遐多想,运足功力,挥剑死劲一劈!空中进起一道耀眼的光芒,崖峰的天空突然仿佛明亮了许多。
“嗤!”一声极细的锐响,寒芒从铁链上划过,许怀艺的身子滴溜溜地在原地旋转了几个圈。
短剑轻飘飘地毫不费力便把铁链削断。
吊桥在耀眼的光芒中倒下,倒向对面的崖沿。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吊桥顶端砸在崖沿石岩上,东西两座山峰都在颤栗、动摇。
寨垛上的寨丁惊呆了。
坐在内厅虎皮靠椅中的宋长清,从椅中高高蹦起。
吊桥还未停稳,桥身还在颤抖,朱文正、张绿敏和罗汉成、邢昭重、鲁炳南五人跨步踏上了吊桥。
朱文正昂首挺胸走在头里,那神态就像是攻下了挞子脱古思帖木儿的王宫大门。
寨垛上的寨丁醒悟过来,执起刀剑,拥向寨门口。
此时,寨内传出一阵滚雷般的笑声:“哈哈哈哈!宋某接驾来迟,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宋长清带着十八名身着黄色号服的贴身寨丁,从寨内厅拥出,抢向寨门。
朱文正在寨门口站住身子,四侍卫立即分身侍立在他两旁。
张绿敏站在朱文正身旁,看着拥入寨坪的两百多名寨丁,心中在想:今日这药只怕是有些不好讨。
宋长清走近前,拱手道:“不知是朱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宋长清五旬开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虎背熊腰,身着一套红袍褂,配着一张红脸,几绺红须,倒也有几分像三国演义中的关羽。
朱文正板着脸道:“宋寨主难道没有接到在下派人送来的书信?”
宋长清急忙道:“接到了,接到了,只是没想到朱老板会这么性急,在敝寨封了吊桥之后,还会硬闯进来。”
朱文正道:“俗话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买卖人讲究的就是时间和机遇,若是错过了时间就会失去许多赚钱的机会,宋寨主难道想失去这次发财的机会?”,宋长清道:“哪里,哪里,否则的话,我就不会在此恭迎朱老板大驾了。”
朱文正微微一笑道:“既然是这样,我就代替手下向宋寨主告过损坏吊桥之罪了。”
宋长清一怔,随即笑道:“区区小事,何言告罪?寨丁得罪之处,还望诸位多多见谅。”
许怀艺等四侍卫,面色冷漠,一声不吭。
宋长清扭头对寨坪中的寨丁吼道:“列队!快列队,恭迎朱老板!”
寨丁一阵乱哄哄的吵嚷,在寨坪中列起了四个方不方、圆不圆的队列。
到底是占山为王的草寇,一群乌合之众。张绿敏心中暗想。
朱文正鼻子一缩,一声冷得不能再冷的冷哼。
“朱老板请!”宋长清拱手相请。
朱文正领着一行人,穿过寨丁的“方块”队列,走向寨内厅。
张绿敏觉得有些奇怪,这位宋寨主为何对朱文正这般恭维?但她此刻主要的心思放在了阴冥粉的解药上,所以也没去细想。
宋长清在内厅门外,小声斥骂着寨垛上的寨丁头目:“没用的混帐!将全部寨丁都调在寨门口去,用木板、床铺和一切能用的东西,将寨门堵起来,谁也不准进入寨内。”
“是。”寨丁头目灰青着脸,低声应着,匆匆离去。
寨丁头目有他的难处。山寨建在峰崖顶上,崖顶无树木可伐,寨内能搬动的东西又不多,要堵住偌大的一个山岩敞口寨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宋长清面色阴沉,红脸上罩上一层阴云。
他原想将朱文正拒之门外,免得惹火烧身,想不到反倒弄巧成拙,让朱文正手下将这扇能拒千军万马于寨外的吊桥给放倒了。
吊桥放倒了,清风寨便失去了天堑屏障,任何武林高手要入清风寨,便可长驱直入。要修好吊桥,至少是十天、半月的事,而要发生的事,也许就在今夜里发生!
事至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宋长清进入内厅,脸上堆满了笑。
不知为什么,张绿敏总觉得他的笑怎么看也不顺眼,一种不祥之兆掠过心头,今日的事只怕要糟。
厅中早已摆着一桌酒菜。要说宋长清没有准备,确也是冤枉。
众人分主宾席落座。
张绿敏眼光瞟过桌面,八碟凉菜,八碗炒菜,八个汤盆……刀工精细,摆盘讲究,显然是出自名厨之手。
张绿敏虽然很久未到这中原,也未去过京城皇宫,但她爱打听各方面的消息,这几味按皇宫厨师调制出来的菜,她居然还叫得出菜名:八仙过海,八屋藏珍,八轿联姻,八宝珍珠……奇怪,在这山寨里怎么会有皇宫中的菜谱?
“朱老板,这菜是专门为您准备的,以为您今日不来了,但菜还未撤去。”宋长清话音顿了顿,“菜有些凉了,是不是再换过一桌?”
“不用了。”朱文正手一摆,顺手就抓起了桌上的筷子。像是得到了命令似的、一直呆坐着的四个侍卫,同时伸出筷子戳向菜盘,四人出手疾快,象是地狱中放出来的饿鬼,转眼之间,已将二十几道菜尝遍。
张绿敏这一次看准了四个侍卫的心思,每道菜先尝一口,为的是怕朱文正中毒!难得四侍卫对主人如此一片忠心。宋长清亲自执壶替朱文正和张绿敏斟酒。
尽管张绿敏道听途说的知识不少,但她仍叫不出此酒的名称。酒醇而不腻,甘而不涩,隐泛花香,入口之后香气直透肺腑,好酒!
小小清风寨有如此好酒,也是一桩怪事。
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在酒席之间,谁也没有提买卖的事。酒过三巡。朱文正搁下碗筷,四侍卫也立即搁下碗筷。张绿敏早已吃好,正在焦急地等待。
宋长清吩咐手下撤去酒菜,沏上香茶。
厅内早已燃起了蜡烛,烛光照亮着众人颇为严肃的脸。话一下子转入正题。
宋长清捻着红须道:“朱老板肯出多少价钱?”
朱文正凝视着他道:“请宋寨主开个价。”
宋长清沉吟片刻:“纹银五百万两。”
“什么?”张绿敏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五百万两银子?”她万没想到宋长清狮子海口竟会开出这个价。
宋长清不理会她的叫嚷,却对朱文正道:“这可是个很公正的要价。”
“是吗?”朱文正一边答话,一边扯着张绿敏的衣角,示意她坐下。
宋长清道:“神阳丹和光明粉是清风寨祖传之宝,能治天下各种奇难眼疾和中毒致瞎的眼仁,况且祖传秘方已经遗失,仅剩此一丹和一袋粉,因此……”
“可怎么说,也不能要五百万两银子呀!”张绿敏认为宋长清是故意在刁难,忍不住又插嘴打断他的话。
宋长清抚弄着手指间的红须,缓声道:“我若猜的不错,你们要这神阳丹和光明粉是替天龙镖局的总镖头,也就是现任的明教教主殷涛治眼睛。”
张绿敏两眼睁得溜圆。
朱文正沉声道:“没这么回事。”
宋长清道:“不管你们有没有这么回事,我却认定是这么回事,因为长安福王府总管朱翔林从我这里买走了最后一包阴冥粉。”
原来福王府的阴冥粉,是从清风寨买到的!
张绿敏眸光一闪,歪起头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
宋长清冲她微微一笑道:“是也好,不是也好,这不干我的事。我只是告诉你们这解药的价值,你们可能会因此而得到张士诚埋藏的那批宝藏,那可是有好几个或许是好几十个五百万两银子。
张绿敏还想说话,朱文正伸手阻住她,嘴巴朝罗汉成一努:“给宋寨主瞧瞧。”
罗汉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手腕子一抖,小布袋滴溜溜地旋转着,在桌面旋个圆圈,然后停在宋长清面前。
“千佛罗汉手,好手法!”宋长清一声喝彩,拎住胡须的手,猛地抓住了小布袋口。
罗汉成暗自一惊,宋长清能看出自己的千佛罗汉手,并一下就拿住注满了内力的小布袋,其武功不可等闲视之。宋长清解开小布袋,将袋内之物抖落到桌面上。
刹时,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八颗光华毕射的夜明珠耀眼夺目。
朱文正道:“一共是九颗。”
宋长清从怀中取出刚才罗汉成抛给寨丁的那颗夜明珠,放入八珠之中,然后高喊道:“熄灯火!”
侍候在旁边的黄衣寨丁,立即奔向厅柱、壁角,将蜡烛和油灯一齐熄灭。
黑暗中九颗夜明珠七色的光彩,晶莹璀灿,斑驳离奇,令人惊诧莫名。
宋长清抄起双手,十指在夜明珠上交叉拨动,夜明珠开始滚动,互相撞击,发出轻微的但是十分清晰,类似音韵似的响声。
夜明珠愈滚愈快,恰似百里流光围绕在桌面旋转,宛似火球的彩珠放射着霞阳似的彩光,而那撞击的声音,像是天籁之音。
所有的人都看得、听得呆了,就连宋长清自己也不例外。良久。夜明珠停止了滚动,彩色之光却更亮,连内厅壁角落里,都看得一清二楚。
“亮灯!”宋长清打破沉寂。
厅内再度点燃了蜡烛、油灯,但在夜明珠的光彩下却已黯然无光。
朱文正道:“这九颗夜明珠虽不算是无价之宝,但也是稀世之物。”
宋长清凝视朱文正片刻,道:“这就是皇上赐给安王爷的九母神珠?”
“不错。”
“据说此珠已被刻上安王爷的玉号,作为安王府的封号证物。”
“宋寨主知道的还真不少。”
“不知朱老板为何会得到此珠?”
朱文正顿了顿,抿唇一笑道:“五百万两银子买来的啊。”
张绿敏心中万分感动,没想到朱文正会用安王府的封号宝珠来替殷涛换解药。
宋长清呵呵一笑道:“好,看来朱老板是诚心要做这桩买卖了。”
“当然。”毫不犹豫。
“这位要解药的朋友,对朱老板是这么重要?”宋长清问。“是的。为了这位朋友,我就是倾家荡产,甚至赔上一条性命,也在所不惜。”朱文正一本正经。
张绿敏禁不住悄悄向他投去一个眼光,没想到朱文正此时正扭头看她,两人目光相触,她脸唰地一红,芳心扑腾乱跳。
宋长清按住桌上的夜明珠:“看在朱老板这份情义上,这买卖我就答应了。”他一面往小布袋里装夜明珠,一面高声喝喊:“子卿,取宝药箱来!”
“爹,来啦。”随着应话声,一个三十多岁的瘦汉子捧着一只小药盒,从内厅的侧门里走了进来。”
宋长清对朱文正等人道:“这是犬子宋子卿。”
朱文正和四个侍卫都没动,也没吭声,对这个宋子卿都不予理睬。
张绿敏有一点犯疑,这个宋子卿枯瘦如柴,身材又矮小,怎么说也不像宋长清的儿子。
宋长清从宋子卿手中接过小药盒,打开盒盖看了看,再顺着桌面将药盒推到朱文正面前:“请朱老板验药。”
“不用了。”朱文正将药盒交给张绿敏。
张绿敏接过药盒:“为什么不验一验?”她觉得还是慎重些为好。
朱文正冷哼一声:“谅他不敢。”这话是说给张绿敏听的,也是说给宋长清听的。
宋长清脸色一变,随即宁定,笑道:“这么大的买卖,谁敢弄假?”
宋子卿一旁道:“这药,孩儿刚才亲自验过,决不会有什么差错。”
宋长清道:“天色已经不早了,请朱老板等人今夜就歇在敝寨吧。”
朱文正没马上回答,却把眼光转向了许怀艺四人,像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宋子卿一旁又道:“爹,孩儿将后寨的上房都收拾好啦。”
朱文正点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宋寨主,咱们就告扰了。”
宋子卿立即道:“请诸位随我来。”
宋子卿亲自将朱文正六人引到后寨。
后寨坪,崖坪上培植着花草,两排宿舍错落有致地排列在花草中,环境十分宁静、优雅。
按照朱文正的要求,朱文正和张绿敏在东首要了两个房间,四个侍卫则在对面的西首上端要了两个房间,同时朱文正要求所有的保护寨丁一律退出后寨。
一切要求照办。宋子卿给朱文正、张绿敏沏过茶后,退出后寨。
许怀艺试过茶中无毒,仔细检查过门窗、墙壁和地板后,才告退出朱文正的房间。
因就寝的时间尚早,朱文正留张绿敏在居中闲聊。
许怀艺回到西首房间,立即将鲁炳南、邢昭重和罗汉成叫到自己的房中。
许怀艺脸色凝重,神情有些紧张:“主人不听劝阻定要留宿在这里,可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罗汉成沉着脸道:“大哥言之有理。宋长清早就应该知道主人要来,但他却借故提早封吊桥,并用飞索陷害大哥,显然是居心不良。”
“哼!”鲁炳南道,“宋长清若敢有异心,我就要叫他清风寨玉石俱焚!”
邢昭重道:“五弟,你别嚷嚷行不行?先听大哥把话说完,毁不毁清风寨是小事,保护主人今夜别出事,才是咱们的大事。”
鲁炳南撅了撅嘴,双目一瞪,但没再说话。
许怀艺缓声道:“不知怎的,我总觉得今夜一定会出事,这后寨的花草中隐藏着一股神秘的杀气。”
他那低沉、冷峻的声音,使房内的气氛立即变得阴森、可怖。
罗汉成目芒一闪道:“宋长清纵有天大的胆子,我想他也不敢加害主人,大哥是不是有些……”他本想说许怀艺是否因为坠崖一事,而造成了条件反射似的神经紧张,但他没说出口。
许怀艺看了罗汉成一眼道:“我决非是神经过敏,那位宋子卿目光深邃,两颊太阳穴青筋高凸,分明是个内外功极高的高手,但在进后寨时,我故意用手中的断枝点向他脑后的玉枕穴,他居然佯作不知,做出一副毫不懂武功的样子,这是为什么?”
罗汉成道:“如此说来,这个宋子卿倒是个危险的对手。”
鲁炳南一翘嘴:“妈的!老子就没听说过宋长清有什么鸡巴儿子!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
邢昭重道:“不管怎么样,今夜咱们要格外留神。”
“听着。”许怀艺闪亮的目芒扫过三人的脸,“今夜谁也不准睡,刀刃不离手,小心保护主人。”
“是。”
“我已在主人房间的隔板上挖了个小洞,现在就派一人去主人的隔壁房间,随时察看主人房中的动静,剩下的三人就留这间房子里,从这窗缝可以看到主人房间的门窗和房檐,一人在窗下监视,另二人可趴在桌上打个盹,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班……”
许怀艺的安排也算是周密、精细了。在这种严密的保护措施下,朱文正还会出事吗?
烛光照着朱文正和张绿敏。
两人默然相对,半晌无言。
张绿敏感到了见到殷涛时的那种尴尬和不安。那时是有千言万语的话不知从何说起,这时是千言万语的话已从目光中交流,不知还有什么话要说。心情不同,感受却是一样。
良久。张绿敏道:“谢谢你。”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还该说和还能说什么。
朱文正望着她,一声轻唤:“敏妹!”吐音不高,声音却久久不散去。
她看到他眸子里的兴奋炽烈的光芒,不觉芳心怦然狂跳。她站起身来:“我该走了。”
逃避是她眼前能采取的唯一的防卫措施。
他显然吃了一惊,惊慌地:“你别走!”
她看看窗外的天空,月儿刚上山峰顶。她本想说:“天色不早了。”此话便凝在了口边。
他望着她,声音有些儿发抖:“你能陪他谈话,为什么不能陪我谈话?”
她知道他指的是殷涛,立即想到了他为她所付出的一切,于是,又坐了下来。
她星光般的眸子望着他:“咱们谈什么呢?”
“谈……谈什么都行,只要你……不离开我。”他言辞诚恳,神情颇为激动。
她没有说话,心中却进退维谷,十分为难。
他沉默片刻,轻叹口气,恢复了常态,含笑道:“小兄弟,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的。”
“我不怪你。”
“真的?”
“当然。”
他像小孩似的拍拍手:“那我就放心了。”
她抿唇一笑,为他的失态,也为自己的尴尬。
他看看窗外道:“可惜天宝琴不在,否则你我面对明月,清茶代酒,抚琴吟诗,却也是一番乐趣。”
提到天宝琴,她不觉想起了爹娘,脸上掠过一丝阴云,低声道:“不知爹娘现在在哪里,情况怎样?”
“张大侠夫妇武功盖世,心智过人,天下无人可敌,大内侍卫和御林军也决抓不住他们,你尽管放心好了。”他安慰她道。
“可是……”
“你是怕他们为你担心?”他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你已经是大人了,自己的事要自己作主,救出殷涛,找到屠龙刀刀柄,十一月五日少室山给爹娘一个惊喜。”
她猛地抬起头,一双晶亮亮的眸子瞪着他:“我们能做得到?”
“怎么不能?”他神色坚定,声音充满自信,“我们已经救出了殷涛,现在就要回去治好他的眼睛,然后再去取出屠龙刀刀柄,十一月五日赶去少室山。”
“你打算一直帮我们?”
“是的。”
“你不怕卷入此事被皇上知道,问个满门抄斩之罪?”
“不怕。”
“你也不为你爹安王爷和安王府全府人的性命作想?”
“我已顾不得那许多了。”
张绿敏凝视着他:“武林各派的人都已出动,我们能躲得过或是能战胜他们?”
朱文正想了想道:“如果有张大侠夫妇为我们作掩护,我想我们能办得到。”
张绿敏眼睛放亮:“你是说要我爹娘吸引住武林各派人物和大内侍卫?”
“不错。”朱文正正色道,“现在武林各派人物和大内侍卫都有一个错误的看法,认为只要找到了张大侠夫妇,就一定能找到殷涛,所以我们只要把握得好时机,也许就能成功。”
张绿敏忽然话锋一转:“你也认为屠龙刀刀柄中藏有什么藏宝图?”
“无稽之谈。”他淡然一笑。
“哦,”她也一笑,“这么说实际上屠龙刀刀柄是件一文也不值的废物?”
朱文正沉默不语,似在考虑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收敛,沉声道:“难道屠龙刀刀柄中还藏有什么秘密?”
他考虑良久,扬起眉,又浅浅地笑了,这是无可奈何的笑,决心已定的笑。
“不错,屠龙刀刀柄中没有什么藏宝图,但却有一个可怕的秘密。”他声音低沉而神秘。
“什……么秘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明教地下组织的联络图,上面有三十六个明教地下分坛的地址和全教三万多弟子的花名册。”他终于说出了这个秘密。
这的确是个可怕的秘密!
如果武林中有野心的人得到它,便可以拥有三万多听从号令的武士为其效命。
如果大内侍卫得到它,皇上便可以按图索骥将明教地下组织的三万多人一网打尽,除却心头之患。
朱文正又道:“据我所知殷涛也不知道屠龙刀刀柄藏有这联络图。”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声音有些冷厉。
朱文正坦然地看着她道:“天龙镖局被血劫的消息传到京都后,爹爹和我都觉得有些蹊跷,于是爹便要我去长安调查此事。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我花十万两银子便从福王太荣宫管家崔秋实口里,得到了这桩消息。”
“你在黄龙滩为什么不告诉我爹娘?”她仍不放心,紧紧逼问。
“一是怕乱了你爹娘的心性,因为你爹曾是明教教主,事干三万多弟子的性命;二是事关重大,无凭无据,崔秋实的话又不知是真是假,所以不敢妄言。”他说的有条有理。
“那么……”
他打断她的话:“崔秋实的话是真是假,待殷涛取出屠龙刀刀柄便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将解药送回去,治好殷涛的眼睛,保护殷涛不要让他落到大内侍卫和武林人之手。”
她默然地点点头,然后关切地说:“希望你的行为不要被皇上知道,否则我……”她眼中猝然涌上两颗晶莹的泪珠。他眼中一亮,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他愈是这样,她愈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泪水像断线的珍珠直往下掉:“如果事情败露,安王府一百多条性命就是断送在我的手中,朱公子,你还是……”
他毅然道:“你不用说啦,没有我的帮助,你决保护不了殷涛,我们一定能够成功的,或许就是我们救了这三万多人性命,只要你在十一月五日前不与爹娘联系,不声张,也许谁也不会发现我们。”
她淌着泪点点头。
他心中泛起一股不知是喜悦还是苦涩的心潮。她至此已完全坠入了他的陷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利用她去控制殷涛,得到那屠龙刀刀柄中的联络图。
然而,他却又深深地爱上了她,不愿意欺骗她、伤害她,只想和她自由自在地爱。
这位高傲、骄横的皇太子深深地陷在了自我矛盾的痛苦之中。
她误会了他痛苦的表情,轻声道:“朱公子,你的心意我领了,你不应该拿安王爷和府内一百多条性命来冒险……”
他蓦地伸出手指压住她的嘴唇:“如果能用安王府一百多人的性命,救出明教三万多人的性命,这也是值得的。”
这是善意的欺骗,但出自内心,他说的很认真。
她没有躲开他的手指。她被他大无畏的自我牺牲的精神所深深打动,泪水如泉涌出。
“敏妹!”他忘情地一声轻呼,倏然握住了她的小手。他的心在跳荡,那双小手娇嫩、细腻、柔软、滚烫。
“我……该走了。”她使劲地抽脱出自己的手,转身走向房门。
他痴呆地伸着半握的手,望着她飘出房门的身影。
她走得很快,没有回头,就像一阵风似地飘走了。
他仍然痴呆着,久久地痴呆着。
这位刚愎自用的皇太子历来认为女人都是弱者,自己完全可以主宰任何女人的命运,却不知道自己若是真正爱上一个女人,自己的命运就被这女人捏在了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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