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灞桥侠女淡青衫
有名的李白诗句：“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
这诗句写的是汉明帝送别王昭君，在长安城外灞桥作东门之饯，折柳话别之事。
长安城外的灞桥，即历史所说的灞桥折柳的灞桥。此桥和洛阳的天津桥，河北的赵家桥，汕头外江的湘子桥，均为古代著名的古迹大桥。
灞桥建于汉代，王莽篡汉，曾将此桥更名为长字桥。桥的桥梁和桥墩都是青石砌成，古香古色，别具风格，桥两端各立有牌坊，分书着：“西通关陇”，“东接崤函”八个大字。灞桥一带酒肆茶座林立，招牌高悬，酒旗儿高挑檐外，迎风招展，人老远便能看得见。
艳阳当空，正是午未时辰。
荡荡的官道已瘫痪在炎炎烈日之下，路上行人寥落。
本也难怪，这样大的太阳，这样大的风尘，不管肩挑负贩，行旅骑乘，全都觅地歇凉，闪避这酷热的时辰再上路。一骑浑身沾满着污泥沙土的骏马踏上了灞桥，马背上一副旧鞍，鞍上端坐着一位锦衣珠帽少年。
这少年心事重重，低着头，任坐骑缓步行走。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女扮男装的张绿敏。
她匆忙逃出风沙堡，忘了带盘缠，只好将那副嵌玉镀金的马鞍给当了，换了一副旧鞍，购置了两套男装，改装成了这副模样。
长安城内的消息很不妙，除天龙镖局镖丁全部被杀，殷涛下落不明之外，几乎每日里都有武林中人来天龙镖局打听屠龙刀刀柄和藏宝图的事。
钱财真是具有无比巨大的魔力！
上哪儿去找涛哥呢？
她正在思想，身后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随即响起一声暴喝：“闪开！”
两人两骑一前一后，扑上桥头，来势甚快，吆喝者是奔在头里的手执长鞭的魁伟大汉。
路上还有四骑，飞驰而来。
张绿敏扭头看了一眼，正准备将赤魔拨到一旁，猛又听那大汉一声厉喝：“臭小子！还不快滚？”话音未了，手中长鞭“拍”地扬起，抽向张绿敏。
桥上路面太窄，要躲过这大汉的长鞭实是困难，要还手回击，又恐怕露了真底。张绿敏不觉略一犹豫。
她遇事经验不足，这一犹豫，长鞭已落至头顶。
鞭风尖厉刺耳，抽的部位正是天灵顶盖，好霸道、狠毒的出手！
她心中不觉怒火顿起，暗运功力，准备还大汉一个颜色。“咴——”赤魔一声清啸，四蹄一蹬，身子恁地向前飞去。大汉的马猛然吃惊，前蹄高扬，险些将大汉掀下马背，大汉手中的长鞭，自然也就抽空，连赤魔的马尾巴毛都没碰到。
赤魔掠过桥尾，张绿敏马头一拨，折入桥头酒肆之中。
她这样做，有两个理由。
一是避开这伙霸道的不知来路的强人，二是找个酒店填饱肚子，歇息片刻。
为了避免招人眼目，她有意没在长安城内吃饭、歇息。她江湖经验不足，但人却是聪明得很。
选中一家最里角的，客人最少的小酒店。
她将赤魔拴在店前的小树干上，轻抚它的背，细声道：“为了以防万一，我不能将你身上的泥土洗去，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会很难受，但我向你保证，待走完这段官道，我一定找处山泉，将你浑身上下洗个干干净净，行吗？”
赤魔歪起颈脖，像是极不愿意，但复又点了点头。
她拍拍它的脖子，笑了，笑得那样的天真。它真那么通人性，听懂了她说的话？这只有天才晓得。
她吩咐店家用上等马料加鸡蛋喂赤魔后，方才举步入店。店内生意清淡，八张桌子只坐了三位客人，这很合她的心意。
她在靠里角的一张桌旁坐下：“店家，来一壶泡茶，四个馒头，一碟咸菜。”此去中原，路途遥远，还需省着点花费。店伙计瞪圆了眼，刹时脸上晴转阴。一个穷酸小子，管看不管用，自己吃的比坐骑还差。
这年代做生意的，谁不是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四个馒头，一碟咸菜，能有几多油水？
店伙计先送上泡茶，又端来馒头、咸菜往张绿敏面前一顿。馒头是冷的，店伙计的脸色比冷馒头还要冷。
张绿敏却不在意，沏上一杯热茶，兀自啃着裹夹了咸菜的馒头。
忽然，她放下啃了一口的馒头，敏锐的目光射向店外。
一伙人，六匹马，来至店外，人立，马嘶，打旋儿，钉在店门外。
张绿敏心中暗自一惊，好俊的骑术，但，使她更惊的是，头里两匹马上的骑者就是在桥上用长鞭抽她的魁伟大汉！这伙人上这小店来干啥？
难道是冲着自己来的？
六匹马，五黑一白，都是高头神骏，尤其那匹白马，行家一看就知道是异种，再看那配备，不须行家之眼，也知道是名贵异常。
六人精神十足，威态逼人，尤其白马上的那一位公子，年近三十，一张白净脸，身穿一套白色绸衣裤，脚踏趴虎山鞋，几分行武人的打扮，几分公子儿的风流倜傥，更有几分天子骄矜、狂妄的气概。
六人跃下马背，不用吆喝，店老板和店伙计全都抢出店门接客，牵马的、引客的，抹桌椅的，忙得不亦乐乎。
观言察色，辨认贫富顾客，这是做生意人的绝活。
两大汉先进店，然后另三个大汉簇拥着白衣公子步入店门。
白衣公子手提二尺五的金丝马鞭，一袭金线飞云的天青色披风垂在肩上，步履稳重，目光缓缓扫过店内，顾盼之间，雄姿英发。
白衣公子的眼光停在张绿敏的脸上。张绿敏赶紧低下了头，抓起馒头又啃。
大汉招扶白衣公子坐下，这才吆喝道：“备一桌最好的酒菜来，要快！”说罢，从袖内摸出一锭黄金往桌上一放。
店家瞪傻了眼。一锭黄金？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去！”大汉又吆喝道。
“是，是！”店家接过金子，颤抖着双腿，飞也似地奔向后堂。
这伙汉子是些什么人，出手如此阔绰？张绿敏边啃馒头，边想着，同时也提防着这伙人再次寻找自己的碴儿。
“大爷们请！”店家亲自给白衣公子送上酒菜，“诸位大爷，不是小的吹牛，本店虽小，这酒整个灞桥就要数咱的最好，咱的酒是货真价实的二十年封坛状元红。”
“少啰嗦，拿酒来！”魁伟大汉喝道。
“哎！”店家赶紧将一只贴有封条的小酒坛，递了过去，然后又急忙退下。
魁伟大汉拍开酒坛的泥封，用筷头伸进坛内沾了点酒，纳入口中试了试，随即骂道：“妈的！这算什么酒？”
魁伟大汉正待发作，却听白衣公子道：“将就点算啦。”
魁伟大汉愣了愣，立即低头道：“是，主人。”
六人开始吃喝。张绿敏发现每上一道菜，白衣公子身旁的一位大汉便要先试过，然后再让白衣公子吃，那模样就像是怕有人在菜中下毒，谋害白衣公子一般。
这白衣公子究意是什么来头？她秀眉不禁皱起。
六人酒过三巡，她的馒头、咸菜也吃完了。她原想吃过饭后，在店中打个盹的，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准备立即就走。还是离这六人远一些的好。
此时，店外传来一声怪叫：“店家！”
“哎，来——啦！”店家拖着嗓门，满头大汗地从内堂跑出来。为了做白衣公子这一桌菜，所有的店伙计都调到厨房帮厨去了。
没生意的时候，鬼都不上门，有生意的时候，人堆着人。生意好坏，都有难做的时候。
两个肩搭革囊的汉子，风尘仆仆地闯入店中。
两人衣裳褴褛。一个年约四旬，长得猥琐之相，身材矮小，手中赫然提着一只套马索。
一人也是四十多岁年纪，狮目隼鼻，腮宽嘴大，大手大脚，不但满嘴胡须，就是两只手背上也是一丛耸耸的粗毛。店家见两人模样，不觉傻了眼，竟然站着发了呆。
两人将革囊朝桌上一扔，瞟了张绿敏一眼，呼地在桌旁坐下，拍桌道：“拿酒来！”
店家身子一抖，愣过神来：“哎。”
粗毛大汉手朝白衣公子一指：“要那种酒。”
“二位大爷，”店家躲身道：“本店这种二十年封坛的状元红就只有这么一……”做生意不能赔本，这种名酒怎能白卖？“坛”字还未出口，堂中却爆出了一声沉闷的耳光声，继而就是店家的惨叫。
粗毛大汉扇了店家一个耳光。这耳光很实在。随着店家的惨叫声，两颗门牙裹着鲜血从店家嘴里喷出，随后半边脸高高隆起。
白衣公子身旁的两个大汉，呼地站起。
“谁想管闲事？”粗毛大汉沉声一喝，凶焰灼灼的目光扫向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朝身旁两个大汉摆摆手，两大汉似不服气，但仍依令坐下。
白衣公子文静静地看着粗毛大汉，但这份文静之中，却含有一种超人的，且如岳峙一般的镇定。
矮汉子朝店家骂道：“瞎了你的狗眼！咱关东双煞没资格喝那小子喝的酒？”
听到关东双煞的名号，张绿敏不觉心中一惊。这名号，她听娘和马龙说过，原来他们就是赫赫有名的关东盗马贼，矮脚虎田擒龙，黑毛熊徐缚鹰！
店家听到“关东双煞”四个字，便知道自己今日这记耳光是白挨了。他一面退下，去地窖取状元红酒，一面暗自埋怨自己今日怎么看走了眼。
是非之处不能久留。店内的三个客人已脚底揩油，悄然溜走了。
张绿敏站起了身。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她刚按桌而起，田擒龙一个纵身，跃至桌旁，伸手拦住了她，冷冷说道：“想走？”
张绿敏慧黠过人，盗马贼找上自己，不用问便知定是为了赤魔。
她眸子一睁，亦冷声道：“我想走，你们拦得住我？”
她自信关东双煞还留不住自己。
霎时，店里的气氛很紧张，隐隐有股令人透不过气的感觉。
徐缚鹰黑毛手一举，道：“这位公子爷别误会，我们兄弟并无恶意，只是想和阁下做一笔买卖。”
张绿敏当然知道他所说的买卖是什么，于是，沉声道：“对不起，在下从不与人做买卖。”
徐缚鹰冷哼一声道：“这趟买卖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田擒龙接口道：“咱们兄弟做买卖的规矩历来是强买强卖，从不管对方同不同意。”
好横蛮不讲理的贼子！张绿敏眼珠一转，在考虑脱身之计。
这时候，白衣公子说话了：“阁下，请到这边来坐，当心让疯狗咬了。”
田擒龙反应迟钝，没听懂白衣公子话中的含意，眨了眨眼，四处张望：“疯狗？哪来的疯狗？”
徐缚鹰却明白白衣公子话中的意思，浓眉一轩，怒声骂道：“妈的！狗杂种！”
骂声刚出口，白衣公子身旁的五条汉子都霍然站起，手按住腰间刀剑，怒目相视。
白衣公子正襟危坐，凝身未动，只是冷冷地问徐缚鹰：“我问你，你骂谁？”
徐缚鹰瞪眼道：“我骂你，你能把咱兄弟怎么样？”
白衣公子咧开嘴，冷冷一笑，英俊的脸变得有些狰狞：“很好，你们兄弟死定了。”
关东双煞愣愣的，竟一时没回过神来。
“咴——”店外传来赤魔一声长嘶。
“糟！那小子要跑了。”田擒龙扭头发现身旁的张绿敏已不见了，“臭小子，好快的身手！”
“妈的，回头再来找你们算帐！”声音甫落，徐缚鹰身已掠出店外。
“主人，”五个大汉齐声向白衣公子躬身道，“咱们怎么办？”
白衣公子脸上透出一丝冷森森的笑：“追上去，咱们演一场热闹戏！”
一道条状的红云横亘苍穹，像一道血的洪流。
血红的夕阳，抹红了山峦、田野。
洗去了污泥、尘土的赤魔，立在溪流旁，就像一团燃烧的火。
“咴——”赤魔引颈一声长啸。洪亮、悦耳的啸声，在山谷中回荡。
张绿敏伫立在山顶石岩上。
面对着烟霭浮沉的广原丘陵，背倚着秀奇挺拔的叠峰层岭，她心里充塞着返乡情思的亲切感觉。
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个中原人。
眼前连绵逶迤直去天边的翠岭，足下散珠碎玉般迸激溅流的溪水，这恬静、优雅的景色，大漠中哪能见到？
此情此景使她百感交集，十五年时间，恍如隔世。
她正在遐思冥想。蓦地，岩下又传来一声赤魔的嘶叫。这声嘶叫，不似先前的长啸，没有喜悦、欢快，却充满着惊慌和恐惧。
她立即弹身跃下石岩。
溪流旁，田擒龙的套马索已套住了赤魔的脖子，赤魔正蹬着四蹄在拼命挣扎。
徐缚鹰一把钢刀横胸，在一旁掠阵。
“狗贼子！”张绿敏一声厉喝，长剑出鞘，点点寒光如同
花雨，从空中直洒而下。
徐缚鹰沉声喝道：“咱兄弟做买卖从不杀卖主，除非是卖主自己自不量力要找死。”
这话哪能吓得住张绿敏？言语之间，剑已劈下。
当当当！刀剑相撞，火花煞是吓人。
徐缚鹰登地退后一步，怪声道：“好小子！你既存心要死，大爷就成全你了！”话音未落，钢刀挟风劈出。
张绿敏刚才硬对了几剑，知道这黑毛熊功力甚厚，道力极强，硬拚不是他的对手，于是滴溜溜的一转身，顿时紫电飞空，满身剑花错落，剑花忽聚忽散，翩若惊鸿，若有若无，柔如棉絮，滚来滚去，花雨缤纷。
这是她娘赵敏，凭一生经验，参考武当连绵剑法和少林达摩剑法，悟创出来的一套花雨剑法。
“呀！呀！”徐缚鹰怪吼着，钢刀横劈直剁，招招迅捷悍狠，一心想要了对方小子的性命。
田擒龙仍满头大汗地在与赤魔周旋，他这位套马的绝顶好手，虽然偷袭成功，但竟无法将套住的赤魔抓住。
关外双煞恶魔，今日算是都遇到了对手！
徐缚鹰头额开始渗出汗珠。对方剑法虽然飘忽不定，但若自己稍一疏神，它就会猛若洪涛般骤然压至。有几次冷森森的剑锋从他颈脉旁削过，令他胆战心惊。
“矮老鬼，快来帮我一把！”徐缚鹰不得不向田擒龙发出呼救。
“娘的！黑毛熊，老子这里还没弄妥呢！”田擒龙拽着套马索头，围着赤魔走马灯似地旋转。
“一匹牲口还摆弄不好，算什么娘的矮脚虎！”徐缚鹰骂道。
“放你娘的狗屁！”田擒龙回骂道，“一个毛小子还收拾不了，什么娘的黑毛熊，是剥毛熊！”
“矮老鬼！哎唷！”徐缚鹰一分神，肩上已吃了张绿敏一剑，鲜血直往外冒。
张绿敏得势不饶人，身随剑进，闪闪精芒，直刺徐缚鹰喉门。
“哎……”徐缚鹰手忙脚乱，已呈败势。
田擒龙松开套马索，左手从腰囊摸出三支透风镖，右手又从腰间摘下一根套马索，但嘴里仍在叫骂着：“老子就不信拴你不住！黑毛熊，你再他娘的呆会儿吧。”
张绿敏背向田擒龙，听到此话，便放心全力攻击徐缚鹰。这两强盗功夫不弱，若让他俩联手就麻烦了，先全力击倒徐缚鹰再说。
三支镖从身后激射而来。
张绿敏辨风识器，知有暗器射来，但已回剑不及，只得放弃攻势，尽力往上一跃。
嗖嗖嗖！三支镖从脚底飞过。
“噗！”空中套马索凌空落下，正套在她身上。
田擒龙套马索往回一拽，已将张绿敏拉倒在地。
张绿敏手臂被锁住，长剑挑不上身，心中暗自后悔，叫苦不迭。应了江湖上一句老掉牙的话：姜还是老的辣。
“哈哈！”徐缚鹰抖着钢刀对张绿敏道，“臭小子，这下可知道咱们兄弟的厉害了吧？”
张绿敏咬牙恨声道：“暗箭伤人，算什么好汉？”
徐缚鹰呵呵一笑：“小子，你还嫩的很哩。真正的好汉，做事只讲目的，不论手段……”田擒龙拽紧了套马索道：“少啰嗦，快做了他！咱们还要去追那神驹呢。”
“言之有理。小子，这事是你自己找的，到了阴曹地府，你可不要怪咱们兄弟。”徐缚鹰说罢，一刀剁下。
“咴——”啸声震耳，赤魔拖着套马索从林中奔出，扬蹄扑向徐缚鹰。
“咚！”徐缚鹰一刀劈空，肩上却挨了赤魔一蹄，疼的他嗷嗷直叫。
“娘的！”徐缚鹰跃身追向赤魔。
“哎！黑毛熊，先宰了这小子再说！那畜牲套着索子跑不远的。”田擒龙扯着索头不敢松手。
徐缚鹰又转向张绿敏。
山道上，马嘶，人喝。白衣公子一行赶到。
五条大汉弹身上马，几个轻跃，已抢到张绿敏身旁。他们兔起鹘落，动作迅速之极，显然是一流的高手。
白衣公子跨身下马，立身马旁，静眼观看。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来坏咱们兄弟的买卖，想是活的不耐烦了？”徐缚鹰瞪目发问。
一个身穿灰衣的大汉冷哼一声道：“你们不配问。”
徐缚鹰顿时愕然，关东双煞纵横关内外，几曾听过这种话？
“呀！”徐缚鹰呆木间突然发动，身子往前一倾，左手“砰”的一掌击向魁伟大汉，右手的钢刀斜里刺向灰衣大汉的两胯之间。
徐缚鹰这几下快如电光石火，迅猛异常，在仓促之下，就是一等的高手也难防范。
魁伟大汉反应极快，在徐缚鹰身动之时，已挥掌拍出，“蓬！”两掌撞个正着。
灰衣大汉动作更快，不见他动，只听一声轻喝：“撒手！”背上金钩已斜刺而下，“当！”地一声，徐缚鹰的钢刀已然坠地。
徐缚鹰倒退几步，只觉手心炸痛，俯首一瞧，左手整个手掌已经发黑。他脸色倏变，颤声道：“黑……砂掌？你们是……”
“哼！”灰衣大汉跟身而进，寒光一闪，“啪”的一声，金钩往前一送，直插入了徐缚鹰的胸膛！
“兄弟，快救我……”徐缚鹰话未说完，脑袋一耷，已经断气。
田擒龙见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兄弟，急往前一掠数丈，朝林中拼命狂奔。
灰衣大汉欲去追赶，白衣公子说道：“由他去吧，穷寇勿追。”
“是。”灰衣大汉立即应声，垂手退至一旁。
此时，张绿敏已挣开套马索，站起身来。
白衣公子走到她身前，一双神采奕奕的眼睛直盯着她。张绿敏被他看的不好意思，脸一红，低下头：“谢公子救命之恩。”
白衣公子笑道：“小兄弟言重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此乃……乃江湖人之本色，何足挂齿哉。”
张绿敏见他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爷，不懂江湖上的话，不觉抿嘴一笑。
白衣公子被她的笑容迷住了，竟痴痴地望着她，傻了眼。张绿敏的脸又是一红，问道：“公子尊姓大名，能否赐教？日后若有机会，小兄弟也好报公子救命之恩。”
白衣公子忙拱手道：“小兄弟此言折杀愚兄了，在下京都人氏，姓万名天一，小兄弟不知……”
张绿敏渐渐心神宁定，不禁又起顽心，截住他的话道：“原来是万公子，在下姓千名地二，是山野草民。”
“千地二？”白衣公子一怔，随即一阵哈哈大笑，“好名字，好名字！”
张绿敏的眼光落到另一个魁伟大汉身上，不觉秀眉一皱，随即道：“万公子知书达理，既有学士儒雅之风，又有达官贵人之采，只是你手下人却不知为何如此不知礼貌？”
白衣公子知道她指的是灞桥一事，于是，扭头对魁伟大汉道：“鲁炳南，还不过来向千公子赔罪？”
鲁炳南走到张绿敏身前，瞅了她一眼，撅起嘴道：“千公子，灞桥那一鞭是咱错了，请公子原谅。”
张绿敏小嘴一翘，对白衣公子道：“这就算是赔罪吗？”
白衣公子脸色一沉，对鲁炳南沉声喝道“大胆！咱们万家有你这样不听话的奴才么？”
鲁炳南闻声，脸色顿变，“扑”地跪倒在地，朝张绿敏“咚咚咚”地磕着响头道：“奴才罪该万死！请千公子恕罪！”几个响头磕下，头额已是血流如注。
张绿敏不过只是想出口气，见鲁炳南这般模样，急忙托起他，道：“鲁壮士不必认真，在下不过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谢千公子！”鲁炳南爬起来后，又朝张绿敏拱了拱手，这才退到一旁。
“哦，千公子，”白衣公子道，“我将手下几个人介绍给你认识一下，这一位是神钩许怀艺。”灰衣大汉跨前一步，行了个单膝跪礼：“许怀艺叩见干公子。”
“哎！不必多礼。”张绿敏虽然调皮，却不习惯这种大礼“要是这样，那就不用介绍了。”
白衣公子抿唇一笑道：“免礼。这一位是干佛手罗汉成，这一位是黑砂掌邢昭重，这最后一位是天山剑客袁子文。”
鲁炳南又补充一句道：“在下绰号，人称鬼神鞭。”
白衣公子对五人道：“今后千公子就是我的小兄弟，一路上你们一定要好好侍候他。”
“遵命！”五人齐声回答。
张绿敏眼珠子溜溜一转：“万公子，你怎么知道，我会与你同道？”
白衣公子笑道：“我若猜的不错，千公子不是要去武当山么？”
张绿敏心格登一跳，但故作镇定道：“我即算是去武当山，也不一定要与你同道啊。”
“我看还是与我同道好。”白衣公子道。
“为什么？”张绿敏歪起头问。
“你的这匹赤魔坐骑实是太打眼了，刚进长安便被关东双煞盯住了，往下的路上恐怕会有十煞，百煞盯上它，而你却又不愿意扔下它，麻烦可够多的呢。”白衣公子说的道理很简单，但令人可信。
张绿敏眨了眨眼皮道：“同你一道，就没有麻烦了吗？”
白衣公子道：“家父和禁卫军统领是好友，给了在下一块禁军令牌，我想小兄弟若和我一道，麻烦至少会少一些。”
张绿敏随口问：“万公子也是去武当山？”
白衣公子略顿了顿：“那倒不是，不过小兄弟若不嫌弃，我可以将你送到武当山下。”
张绿敏爽快地：“那就烦扰万公子了。”
白衣公子爽朗地一笑：“千公子不用客气。”
此时，赤魔走到张绿敏身旁，用头擦擦她的肩膀。张绿敏解下它颈脖上的套马索，搂住它的脖子亲了亲。
白衣公子抿嘴直笑。
“你怎会认识赤魔？”张绿敏问。
“凡去过大漠的人，谁不知赤魔神驹？”白衣公子答。
此时，白衣公子的那匹白马引颈一声长嘶。
张绿敏的目光落在那匹通身雪白如玉的白马身上，不禁一声喝采：“好马！”
“你知道这是什么马吗？”白衣公子问。
“不知道。”张绿敏答。
鲁炳南插嘴道：“这是白龙神驹。”
白衣公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赶紧敛声低下头。
“白龙神驹？”张绿敏小嘴一抿，“没听说过。”
众人怔住了。皇宫御马厩昭示天下的第一号御马白龙神驹，竟会有人不知道？
“咴——”白龙神驹又是一声长嘶，像是在向赤魔挑衅。赤魔怎甘示弱？立即回报一声震耳的长啸。
白衣公子目芒一闪，道：“赤魔遇白龙，谁上谁下？小兄弟，咱们试试脚力如何？”
“好啊！”张绿敏顽心顿起，“一定是赤魔赢！”
白衣公子浅笑道：“那可不一定。”
“哼！”张绿敏已翻身跃上马背。
白衣公子走向白龙马。
“主人，”许怀艺跟近身，轻声道：“千万不可。”
“我自有主张。”白衣公子轻声答道，纵身上马。
“驾！”“驾！”，两声吆喝。
两匹神驹如风似电，掠下山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