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
嘉斯德斯坐在一张红木大桌旁,皱着眉头,阅读着汇报上来的资料。他的左右两边各放着两摞高高的文件,就像两座白色的小山将他夹在了中间,把他壮硕魁梧的身形都硬生生衬托出了一股书生气,就像他只是一个身体结实些的文职人员。
“老大,最初那桩案子已经基本查清楚了!”
豪格快步从外面走来,人还没进门,声音却先到了。
嘉斯德斯埋在卷宗里的脑袋猛地一抬,眉头仍然皱着,神态严肃到自带一股沉重的压迫力。
“讲!”
进门的豪格迅速停在了嘉斯德斯正对面,一边将手里一份新的卷宗递到嘉斯德斯面前,一边有条不紊地回答:“十年前,‘猎鹞•半山’在‘暴熊•半山’刚刚觉醒天赋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这个儿子觉醒成为的不是正常职业者,而是魔人。”
“他的第一反应便是隐瞒下了这个事实,这本不算什么,毕竟没有哪个父亲会亲手揭发魔人的身份让自己的儿子死,但紧接着他干的事就有些天理难容了!”
“很可能是因为他紧接着便又发现了儿子暴熊吸收灵气的天赋极差,正常发展一辈子都突破不到中级,于是便动了歪心思,那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去通过杀人来提升实力等级!”
“而他的第一个目标,便是当时的‘猛虎冒险团’。他通过暗中发布悬赏将猛虎冒险团全员六十余人骗到了城外一处偏僻山谷,然后亲自带着一群死忠的亲信伏击围捕,并最终成功活捉了大部分团员,其中还包括猛虎冒险团的团长德莱烈,再然后……他便让自己的儿子亲手将所有活捉的冒险者全部杀死以提升实力!”
说到这里,即使是平时总显得跳脱散漫的豪格,脸上也不禁浮现出了一种阴沉的怒气。
“魔人必须亲手杀死人类才能得到灵气反馈获得提升,而根据调查,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已经被就地正法的‘暴熊•半山’今年虚岁才二十岁,也就是说,十年前的‘暴熊•半山’,还只是一个还没满十岁的孩子。”
听着豪格的汇报,嘉斯德斯的严肃的脸也不禁飞快地阴沉了下去,他突然想起了昨夜被他死死控制住了好一段时间的那只最强的“厉鬼”,记得它当时穿的华丽威风的铠甲上就有很多贯穿的箭孔,而作为致命伤的部位,那被砍掉的半边脖子呈现出来的根本不是正常的刀痕,而是那种就像力气小的人砍树一般,连砍几十刀才斫掉一个大豁口的惨烈伤痕。
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可能连举起一把大一点的钢刀都有些费劲,很难想象他到底是在怎样的逼迫或者洗脑之下,才吃力地举起钢刀一刀又一刀地瞄准鲜血淋漓的人的脖子!
“猎鹞•半山……他可真该死啊!”
嘉斯德斯颇有些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量不自觉地增大,将实木的红桌按得噼啪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粉碎裂开般。
他心里暗下了决定,这件事他一定要关注到底,看看心王最后到底怎么处理,如果心王这都不愿处以猎鹞死刑,那他说不得就要犯下“越职”之罪了!
由他力之王来处死这个猎鹞!
心里有了决定,嘉斯德斯平复情绪,示意豪格继续说。
在汇报这种正事的时候,豪格的脸上也从来是一丝不苟的认真。
“冒险团之间大多相互有着联系和交情,猛虎冒险团全灭的事情在当时引发了剧烈的反响,猎鹞对此应该也是始料未及。”
“或许是一些与猛虎冒险团交好的势力闻到了一些猫腻,于是从各方给身为城主的猎鹞施加了压力,尤其是那些游走于各座大城的冒险团,他们消息灵通,在特定的一些地区影响力巨大,加上猎鹞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事情一丝光也见不得,所以在应付后续的麻烦时焦头烂额,付出了巨大代价。于是在那之后,他并没有再贸然打冒险团的主意,而是把目标放在了那些没什么背景的独行侠或者平民身上。之后陆陆续续又暗中笼络到了一群犯事逃命的魔人,最终便养成了之前那处吃人的魔窟……”
到此,整个事件的脉络已经被大致理清。十年来,无数平民或是独行的好汉枉死于魔人之手,其中能够被调查追溯到的都有接近千人,更多的人连个受害者名字都没能留下,也就是这座城市足够大,常驻人口和流动人口都足够多,以人命养魔人的事情才能够一直隐瞒,直到昨夜才轰然爆出。
只是可笑的是,如此恶劣到极致的事件,如果他嘉斯德斯就此收手不管,猎鹞•半山甚至极有可能不会被处以死刑!
想起鹰尧表现在官面上的圆滑,想起猎鹞毫无反抗就戴上了锁灵枷,嘉斯德斯就无比确定自己的这个直觉没有错!真的把事件彻底移交给心王,首恶根本得不到他应有的惩罚!
帝国对魔人的确是零容忍,但猎鹞自己并不是魔人,而包括暴熊在内的那群魔人已经死了。
哪怕以猎鹞的罪行,猎鹞比魔人都要更该杀!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太大了,统治着整个大陆的圣心帝国同样也太大了,这注定了不可能所有恶性的案件都能传递到皇帝耳朵。更别说“血皇旗”事件后皇室的力量已经衰弱,对地方的管制力早已经差到了极致,可以说在这南境,只要心王愿意,他便能毫不费力地压下一切的事情!
当然,带着偏见去揣测别人是不好的,但嘉斯德斯每每想到心王白上彦那傲慢又戏谑的表情,就很难不升起不好的揣测。
“心王……白上彦……”
嘉斯德斯目光沉凝,低声自语。
不管如何,他保持着对这件事情的后续的关注绝不会有错,他就是这副性子,很多事情只要知道了,他就绝不会允许自己当做不知道。
“不过事情到现在还算顺利……”挥退了豪格,嘉斯德斯轻轻揉了揉眼睛上面缓解疲劳的穴位,心下暗自思忖。
像这样紧挨在一起的三座大型城市,一般三位城主都是比较团结的,但好在司莹明显并没有与半山家族同流合污,在这事上帮了大忙。可以说如果没有那位司莹城主,他在这件事情上遇到的困难和阻力绝对要大十倍甚至百倍!
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更别说他嘉斯德斯除了一个封王的头衔外其他根本什么都没有。所谓的“来自中央的调查团”的名号,仔细追究就知道根本就是糊弄鬼,有个屁的对地方城市的调查权!
“咚!咚!”
突然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嘉斯德斯的思绪,抬头一看,一个穿着调查团轻便款衬装的男人正鬼头鬼脑地从门外探进来半边身子。
这里是城主府的一个偏殿的房间,之前接收汇报和发布命令都很频繁,人来人往间,门口单扇开的大门是一直都没有关的,而门口那人就是从敞开的大门左侧探进来半边身子,一脸谄笑。
“嘿嘿,老大,是我。”
“麦尔斯?”
嘉斯德斯眉头直皱,因为眼前这个家伙的神态和姿势看起来太丢人了。
麦尔斯是他手底下唯一一个“副队长”,主要是帕尼尔成天练刀不爱管事,只能给他安排一个处理日常琐事的“副队长”。
“鬼鬼祟祟的跟做贼一样,有什么事就快说!”
“哎呀,老大,我有一个发现想要汇报。”
麦尔斯说话的时候缩头缩脑地左顾右盼,像是怕有旁人窥听一样,明明是个又高又壮的爷们儿,动作却像一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儿。
看得嘉斯德斯想一巴掌给他拍过去!
“那个……您之前不是让我盯着鹰尧嘛,然后我今天早上发现……他在共鸣殿的时候……”
麦尔斯说话说得吞吞吐吐,半天没说清楚一句完整的话来,不过光是听到这里嘉斯德斯仍然脸色一沉:“共鸣殿?他对心王的回信做了手脚?”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麦尔斯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在共鸣殿他在看心王的回信的时候,感觉不太对。”
“什么不对?”
“就是他看信用的时间感觉太长了……”麦尔斯似乎是自己都觉得自己这个说法太牵强甚至是“抽象”了,他越说声音越小,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嘉斯德斯,简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腼腆小男孩儿。
嘉斯德斯的脸色顿时僵住,石化般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抬手朝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和”地道:“滚!”
麦尔斯这个时候才立马慌了,语速极快地道:“哎呀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哦不,怪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他看信用的时间太长了,简直就像要把每个字的笔画都数清楚一样,这太不正常了……”
“闭嘴!我看你才不正常!滚!”
嘉斯德斯黑着一张脸,说话毫不客气,就差直接动手把麦尔斯给扔出去了。本以为对方真的发现了什么,结果就这?看信看得久一点,算个屁的不对劲!
麦尔斯苦着一张脸,表情委委屈屈,“老大,您还记得我以前给您提的那个建议吗?”
嘉斯德斯微微一怔,接着脸色却更黑了,“不记得了,有屁快放!”
他并不是在说气话,而是真不知道麦尔斯想说哪个建议。因为麦尔斯这个家伙给他最深印象就是想象力极其丰富,经常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提一些天马行空的建议,比如他听到死物成灵者的诞生条件,就说要请人烧香拜自己,看看活人身体里能不能“死物成灵”,又比如第一次乘坐飞艇时,感叹于飞艇的神奇就说能不能把让飞艇飞起来的装置穿在身上,这样就能实现单兵飞行……总之就是想象力丰富,但实际极不靠谱。
“哎呀就是那个‘密码暗语’啊!就是那种给一部分特别选中的常见词汇赋予只有我们‘自己人’知道的另外的意义的‘密码暗语’啊!”
“曾经我们不去捣毁了一个贩卖违禁品的地下黑市吗,还是那些人用的那种‘接头黑话’给我的灵感,那时候我不是就跟您建议,要不我们也编设一种只有我们自己人才能读懂的‘密码暗语’,不过瞬间就被您否决了嘛……明明光想想就超有感觉的……”
嘉斯德斯没理会麦尔斯最后面的絮叨,他收起了脸上的不耐烦,神色一下子认真了许多,“你的意思是,心王的回信里用了你说的那种密码暗语,并且……你破解了它?”
“呃……没……”
眼看着嘉斯德斯的脸色飞快地重新阴沉了下去,麦尔斯急忙接着道:“哎呀老大暗语哪能被那么容易被破解啊,不过有一点我绝绝对对地确定,那就是心王的回信里一定用了暗语,并且一定是用暗语交代了什么不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