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
嘉斯德斯有些遗憾，同时不由对鹰尧更加警惕。
对方三言两语之间，竟将事情变成了让他不好再过多干涉的样子。
如果明确了让远在千里之外的南境大公爵——心王白上彦来审判，那事情还就真不关他嘉斯德斯多少事了。
偏偏就处理程序来讲，这种做法还真让人挑不出毛病。
听了鹰尧的话，猎鹞城主身上的气势与杀机很快便全部收敛，整个人垂着头站在原地，像是认命了一般，只是他的牙齿仍然死死咬着，让腮帮的肌肉都微微鼓起，毫无疑问他的内心从来不曾平静。
罪行被拆穿很多人都是惶恐，但如果加上丧子之痛，自身还拥有足够强大的实力，那么，便只会涌起焚心煮肺般的愤怒与杀意！
嘉斯德斯深深地看了一眼垂头仿佛认命般的猎鹞城主，突然无比希望对方在这个时候暴怒而起，来和他拼命。为此他甚至故意气机收敛露出破绽。
但是可惜，对方似乎真的已经认命。
“我的部下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铁证，不过咱们的城主大人和他手底下的魔人干的坏事实在是太多了，手底下的弟兄们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在继续调查挖掘，想要罪行一桩桩一件件全部理清，恐怕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所以这段时间里，恐怕还得委屈咱们的城主大人戴上压制灵气的枷具。”
嘉斯德斯面无表情，冷冷地瞥着猎鹞，语气不由地有点阴阳怪气。
南境的城主犯罪，的确该由心王来处置，但这并不代表他嘉斯德斯就没有见证和判罪的权力。“封王”这两个字本身，就被皇权赋予了相当大的特权，必要的情况下他可以接管这座城市的最高权柄，甚至让另外两个城主也服从他的命令。
不过这相当于用巴掌直接打心王的脸，而且事后如果他给不出足够的理由，还会被皇室问责，如果这时候再有一些本就看不惯他的小人借题发挥，他说不定还会从“被问责”恶化到“被问罪”。
在庞大的帝国机器面前，敢藐视规则，哪怕强如封王，也能被轻易镇杀！
猎鹞城主的隐忍能力让嘉斯德斯目光发冷，要知道对方如果直到真的被戴上专门禁束强者的禁灵枷具，就算他是封号强者也会失去反抗的能力。
那种特制的枷具锁住了双手和脖子，戴上它本身都算是一种侮辱了。而且它由抑灵石所制，拥有压制体内灵气活性的能力，会让职业者体内灵气的运转变得极为艰难晦涩，实力百不存一，是专门给犯了事的强大职业者准备的。
如果说之前的猎鹞直面嘉斯德斯都还能反抗一下，那么戴上这种枷具后，他在嘉斯德斯面前，甚至在任何一个高级职业者面前都已经是任其宰割了。
如此良好的认罪态度让嘉斯德斯反而找不到任何借口直接对其动手了。
或许正常来讲这已经是比较完美的结局了，只是嘉斯德斯看着故作遗憾和痛心的鹰尧，心情始终难以轻松。
不是因为怀疑鹰尧也参与其中自己却苦于没有证据，而是因为心王。
那个看起来玩世不恭实则傲慢心黑的男人，拥有着近乎已经被世上所有强者公认的最强精神攻击类天赋，对于他这种擅长近身攻击却严重缺乏其他攻击手段的强者来说，简直克他克到死！而且其为人好色又护短，行事乖张，偏偏一点也不缺阴谋与算计，是他最不喜欢的类型。如果猎鹞交给他来处置，嘉斯德斯很难想象对方真的能秉公处理。
尤其是预言之日将近，一些心里有着自己算盘的大小贵族们，恐怕都很在意自己手下所掌控的高端战力的数量，一位底子干净绝对属于自家阵营的封号级强者，不可能被轻易舍弃！
至于罪行、法律？不过是心王一句话的问题！
说到底还是五年前的“血皇旗”事件埋下的隐患，那场让他甚至都不敢靠近了观察的巨大动荡中，皇室的力量被一朝之间削弱到了极致，导致中央对地方的管制能力也跟着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再加上“血皇旗”事件之后，老皇帝不久便因衰老和伤病而亡，只能仓促间把统治整个帝国，也即是统治整个圣心大陆的担子交到一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手上……一个还不满六岁的孩子啊，而且还是在皇室力量本就衰落的情况下，如何能压得住整个天下各自有着各自算计的大大小小的贵族们！
说得难听和冒犯一点，在这帝国南境，心王白上彦才是皇帝！
偏偏现在离预言之日又仅剩不到十天了，到时候这最后一处敬畏消失，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其实也是他选在这个时间找借口离开中央圣城的原因，很多权贵间的破事，他是真的不想参与。
戴上锁枷的猎鹞城主被押了下去，那隐忍而配合的态度简直让人不安。哪怕他所犯下的罪行很多还尚在收集证据当中，但仅仅从地下魔窟找到铁证确定了的一部分，也足以赐他死刑了——反正都要死，可他居然没有仗着自己的实力拼一拼，这极不正常！
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哪怕是这样的罪名，对方也有把握在案件交由心王审判后，将大事化小。或许之前鹰尧之所以能把即将爆发的猎鹞劝住，就是因为暗中给了猎鹞某些“小暗号”呢。
这里毕竟是对方的城，这件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地结束。
……
初升的阳光悄悄然刺破了大地，将整座城市的黑暗驱离。昨夜，有太多人一夜不眠。
厉鬼的狰狞面貌仍然刻印在脑海里格外鲜明，太多太多的人仍然怀着惶恐忐忑的心情，顶着困意和亲朋邻友聚在一起，才能稍稍安心。
一部分人看到太阳升起，温暖的阳光照亮城市的街道，终于顶不住困意回屋休息，还有一部分人则仍然聚集成群，语气疲惫，但仍然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很多人已经想要离开城市，搬到其他地方定居，但他们没有立刻行动，一是因为人们已经发现居然并没有人在昨夜因厉鬼而死去，甚至连混乱造成的破坏都恢复如初，昨夜的动乱似乎没有那么致命；二则是因为他们还在等，等官方传递下来信息。
昨夜那么大，那么离奇诡异的事件，当官的总得给个解释。
不过官兵没有等到，倒是先等来了教堂的护教骑士。
穿着亮银铠甲、腰悬大剑的护教骑士一个个人高马大，威严又带着正气，给人以相当的安全感。
他们三五成队，并有传道讲道的教士随行，踏着铿锵有力的步伐便闯进了人群中央。
“大家不必惊慌，昨夜乃是神明降下的鬼怨之罚，是专门为了惩治城中的极恶之人而降下的神罚！”
“这座城市里之前藏着一群十恶不赦的魔人，他们暗中抓人杀人，造成了近十年时间里无数场人口失踪案件，酿成了无数场人间惨剧。”
“他们是极度邪恶的，是人间最丑陋的污秽，于是他们的存在终于引起了神明大人的震怒，才于昨夜降下了神罚！”
“不过神明大人也是仁慈的，祂爱着世人，不忍无辜之人受劫难加身，所以才让那些厉鬼全都只会攻击害死他们的人……”
听到这里，围观之人一片哗然。
其中不少人都作恍然大悟状，其中一个瘦高的男人更是一拍大腿兴奋地拉着旁人说：“怪不得，怪不得昨天晚上一只鬼朝我追过来，我被石头拌了一跤整个人都绝望了，结果那只流着血泪，青面獠牙的厉鬼居然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从我旁边跑过，追着更前面的人去了，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的肉不香呢……”
“这么说来我好像也是诶……”旁边立刻有人附和。
“还有我还有我，我没被追，但我也看见了，有的人跑得慢，结果厉鬼擦着她身边跑过都没多看她一眼，原来那些鬼根本不会攻击好人啊……”
……
无数人闹哄哄地议论起来，脸上本来尚还未消的一丝惶恐与不安这下彻底消失，甚至转换成了一种奇异的兴奋感，脸色发红，连一夜未眠的疲惫都被压了下去。
高大的护教骑士站在人群中央静静看着，过了一会儿见议论热度减弱了一些才接着开口道：“大家安静！”
“我们要相信，神明大人是永远爱着世人的！”
“就像昨夜，厉鬼虽然没有直接伤害无辜之人，但由其引发的混乱也让许多人遭受痛苦和损失，而神明大人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心怀慈悲之下才降下了无上伟力，将整座城市恢复如初！”
护教骑士铿锵有力的声音又一次点燃了人们的情绪，这一刻所有的惶恐与不安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对“神明”的纯粹而强烈的虔诚。
无数人开始赞美神的伟大，歌颂神的仁慈，城中多处甚至响起了由城民自发唱起的赞美神的圣歌。
厉鬼的阴影被带着宗教神圣气韵的歌谣所驱散，秩序的光辉重新普照这座惊魂未定的城。
……
一处阁楼的高处，嘉斯德斯低头望着下方自发唱起了宗教圣歌的城民，不由微微失神。
昨夜的事牵扯的人极多，尤其是城主府一系，城主猎鹞自不必说，下面的人上到供奉强者下到巡逻小兵，至少有一半人都逃脱不了干系。虽然其中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城主的儿子是魔人，只是以为自家的城主在通过“人口拐卖”牟取暴利，自己只是听从命令顺便分一点“汤汤水水”，但这些人无疑都是应该抓起来审判然后扔进牢里的。
可相应的问题也来了，太多太多的人被抓，这些人大都又是这座城市的行政人员，其结果就导致整座城市的行政管理体系一夜之间彻底崩溃。哪怕他已经把整个调查团一百多号人全利用了起来，有相关管理经验的人直接代理要职，没有这方面能力的人也安排当了个跑腿，但对于如今这座城市巨大的行政人手空缺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
甚至如果不是司莹城主及时将隔壁自己城里的公职人员调了很多过来帮忙，他都没办法下令将所有明确了罪行的人全抓起来！
该抓的人比抓人的人还要多，谁来了都得一个头两个大。
只能说还好有司莹，还好这三座理论上应该同气连枝的大型城市并没有彻底抱团，不然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到现在调查团的大量强者都还分散在城中抓人，“来自中央的调查团”这个名号在这个时候相当好用，“调查团”三个字往往会被脑补成帝国高层察觉到了端倪而专门派来调查猎鹞城主的“调查团”。大部分强者对帝国都是保持着高度的敬畏的，又加上觉得自己的罪名并不重（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城主用抓来的人的命来提升自己魔人儿子的实力），于是便也并不会拼死反抗。
不过即使如此，人手仍然极为紧缺。哪怕抓人的人在司莹的帮助下勉强还能安排到位，可经历了一夜动乱的城民也需要安抚啊，不然人心惶恐，恐惧与不安蔓延积累，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灾难！
而就是在这个时候，神圣教廷的人竟主动找上了他，于是便有了现在的发生在城中各处的这一幕幕。
没有什么比信仰更能安抚人心了。
尤其是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在这样的大型城市，神圣教廷的神明可以说已经是所有人共同的信仰。
在这种刚刚发生了厉鬼事件的情况下，神职人员说的话比任何人的话都更能安抚人心。
唯一让他觉得古怪甚至有些不安的就是，那位马恩神父就像是已经提前知道了很多东西一样，身上带着秘密的气息，让他看不懂，看不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