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厅外,清晰地看见大厅里有个身穿长袍,须发俱霜的老者在那儿负手来回踱步,看样子很是焦急,可是他没办法一下看清那老者的长相!
那老者似乎整个儿地陷在焦急里,唐晓澜人到了大厅门口,那老者依然茫无所觉!
唐晓澜轻咳一声,道:“累老先生久等了!”
那老者一震停步,转脸凝目一望,神情猛然激动,急忙走前数步,忽地翻身拜下说道:“老臣叩见皇子!”
唐晓澜诧声惊呼,“吴大人,是你!”
那老者颤声说道:“皇子折煞老臣!”
唐晓澜抢前一步把他扶了起来,“吴大人,快快请起,我是一袭布衣,皇子二字从何说起。”
那老者在唐晓澜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老眼中泪光隐现道:“在老臣心目中,你永远是皇子。”
声音忽然沙哑地说道:“天可怜,大清洪福,终于让老臣见着了皇子……?”
唐晓澜没有多说,道:“吴大人,请坐!”唐晓澜为康熙和汉女所生,这原本是个秘密,自从唐晓澜身上搜出康熙亲笔信,这秘密才在宫内传开。
那老者忙道:“皇子在此,哪有老臣的座位!”
唐晓澜笑道:“吴大人是‘武英殿大学士’,想当年在圣上左右多有吴大人的座位,何况我这个有名无实的贝勒。”
推着硬把那老者按在了椅子上,他自己也落了座!
唐晓澜含笑道:“吴大人,你我多少年没见了!”
那老者感叹地道:“算算老臣已有近十年没见皇子了!”
唐晓澜笑道:“吴大人好记性,自我当年最后一次闯宫起,算算也有近十年了,韶光倏忽,岁月如流,一晃就是十年,吴大人如今看来是老多了!”
那老者苦笑着道:“老臣本就体弱多病,再加上心中忧虑悲愤,更加以找寻皇子多年,人怎得不老!”
唐晓澜道:“我记得吴大人在上崩之前就告老还乡了!”上崩,指康熙去世。
那老者点头说道:“是的!”
唐晓澜道:“吴大人家里可好!”
那老者道:“托皇子洪福,都称粗健!”
唐晓澜笑道:“有妻有子万事足。当年显赫,功在朝廷,如今退隐林泉,静享天伦,人生最大之乐莫过如此,吴大人更有何求,委实是令人羡煞!”
那老者面泛悲凄地摇头说道:“话固然不错,但朝廷祸乱,允祯篡国,遗诏失踪,实际上老臣无一日心安……”
唐晓澜道:“吴大人由来赤胆忠心,令人敬佩!”
那老者叹道:“老臣能鲜力薄,眼见祸乱却无力回天,想想实在愧对太祖先帝……”
唐晓澜道:“吴大人要这么说,我岂不该横剑自绝。”
那老者突然激动地道:“允祯不忠不孝,残暴无道……”
“吴大人!”唐晓澜截口说道:“平心而论,这不能全怪允桢,当年隆科多,年羹尧朋比为奸,十四兄又事前失察……”
那老者皓首微微垂下,道:“老臣不敢多嘴!”
唐晓澜淡淡一笑,道:“吴大人,我知道你心中的感受……”
顿了顿,接着道:“我尚未请教,吴大人告老归乡,我则隐踪江湖,彼此多年未见,今夜吴大人突然来到这偏僻乡野是……”
那老者抬头说道:“老臣专为见皇子而来!”
唐晓澜道:“吴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老者迟疑了一下,探怀摸出一卷色呈淡黄的纸卷,离座双手递向唐晓澜,道:“皇子请看看这个!”
唐晓澜微愕说道:“吴大人,这是……”
那老者道:“回禀皇子,这是太祖先皇帝遗诏!”
唐晓澜神情一震,连忙离座而起,肃然接过了那纸卷,展开只一看,脸色立趋凝重。
半晌,他卷起了纸卷,道:“这就是多年来吴大人一直找我的原因?”
那老者点头说道:“是的,皇子,太祖临崩前三天,单独召见老臣当面写下了这遗诏,并嘱老臣务必找到皇子,将遗诏面交!”
唐晓澜沉思着说道:“我当年遇见康熙之际,康熙当面也曾有过暗示,而我却没料到……”
那老者截口说道:“是的,太祖圣明……”
唐晓澜道:“既如此,康熙就该防患于未然!”
那老者道:“实际上太祖明白,十四皇子过于刚强,四皇子却深藏不露,难以容人,故在这遗诏上写明请您协助十四皇子。”
唐晓澜抬头说道:“吴大人,当年我并未在康熙面前作过许诺。”
那老者面泛愁苦之色,道:“难道皇子就眼睁睁看着那……”
唐晓澜道:“吴大人,我认为雍正这个皇帝做得不错,吴大人也应该看得见,如今天下相当太平,可以说是国泰民安!”
那老者大声辩道:“恕老臣,也许是老臣年迈昏庸过于固执,在老臣的心目中,便推及天下,允祯他只是篡位夺国,名不正,言不顺,他私心过于公心,他重用宦官,杀文武忠臣,他轻视读书人,他穷兵黩武……”
唐晓澜笑了:“吴大人,看来你是豁出去了!”
那老者脸色一变,肃穆地道:“老臣身受太祖先皇帝洪恩,此身此生已献于朝廷,虽能鲜力薄,但方寸中犹有一颗赤心,老臣如若怕死,当年就不敢接太祖重托,这多年更不敢遍历天下找寻太子!”
唐晓澜听得微微动容,含笑说道:“那么,以吴大人高见。”接着,马上又说:“吴大人应该知道,我虽系康熙之子,却从未……”
“老臣不敢。”那老者道:“只请皇子遵太祖遗诏。”
唐晓澜摇头说道:“吴大人,要我扶助允禵夺位,这万万办不到!”
那老者还待再说,唐晓澜已经淡笑又道:“吴大人莫非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害我落个臭名千古吗?”
那老者忙低头道:“老臣不敢,这是太祖的遗诏!”
唐晓澜抬头说道:“吴大人,便是康熙在日,我不能接受的也是概不接受。”
那老者神色一动,忙道:“那么老臣请皇子辅大清正统!”
“何解?”唐晓澜笑道:“雍正是第四子,雄才大略,颇有父风,康熙对他十分喜爱,难道他不算得证统!”
那老者道:“然则太祖立了遗诏,允祯他篡位夺国,在天下人心目中,也算不得正统!”
唐晓澜笑道:“吴大人委实是太固执了,那么,吴太人要我辅正统之语何解?”
那老者道:“老臣请皇子辅十四皇子!”唐晓澜道:“吴大人,天下人也皆知,康熙传位遗诏,至今下落不明!”
那老者道:“老臣以为,圣天子自有百灵庇佑,遗诏总有出头之日。”
唐晓澜含笑凝目,道:“吴大人的意思是……”
那老者道:“老臣仅代表所有的年迈老臣,请皇子找寻遗诏,揭露允祯私改诏书的阴谋,让十四皇子重登王位。”
唐晓澜呆了一呆,心想这倒是不谋而合,殊途而同归。当下完了神,含笑说道:“吴大人,你知道,当年虽然我和吕四娘等人三刺雍正,但四兄不念前嫌,早已昭告天下,赦我无罪,还我布衣。”
继而一叹,道:“吴大人,难就难在当今是康熙的第四子!”
那老者道:“但是他永远算不得正统!”
唐晓澜淡淡一笑,道:“吴大人,可否容我考虑一晚?”
那老者忽然流泪说道:“老臣不避风霜,不辞艰险,找寻皇子这多年,为只为大清朝及当面得到皇子点头,皇子若有犹豫,老臣辜负太祖重托,愿碰死在皇子面前!”
唐晓澜眉峰一皱,道:“吴大人,你这是何苦?”
那老者道:“老臣为只为大清朝,身受太祖先皇帝洪恩,敢不粉身碎骨,肝脑涂地以为报。”
唐晓澜默然未语,大厅中立时陷入一片沉寂!
半响,那老者抬头轻唤;“皇子………
唐晓澜突然说道;“吴人在县城可有去处?”
那老者呆了一呆,道:“老臣住在昔日一位同年家中,皇子问这………”
唐晓澜道:“小徒回来,我命他送吴大人进城!”
那老者忙道:“皇予尚未……”。
唐晓澜道:“吴大人在宛平住过今夜后,明天可以启程返家了,莫让家中老小惦念……”一顿,扬声唤道:“小黑!”
远处一声答应,黑少年如飞奔进大厅,道:“师父;您叫我?”
唐晓澜摆手说道“送这位吴大人进城去!”
黑少年眉峰微皱,迟疑着答应一声。
那老者忙站起说道:“皇子……”
唐晓澜一笑道:“吴大人在朝为官多年,究竟学到了什么?”
那老者嗫嚅着道:“皇子……”
唐晓澜笑道:“小黑,送吴大人!”
黑少年欠身摆手,微显不耐烦地道:“老先生,您请吧!”
那老者焦急地道:“皇子……”
“吴大人”唐晓澜摇头说道:“你怎么点之不透?”
那老者闻言刚一证,唐晓澜已负手走了出去。
这一来,那老者更怔了,瞪着眼,张着嘴,楞楞地望着唐晓澜那颀长而洒脱的背影,突然拜俯在地,颤声说道:“老臣叩别皇子!”
院子里传来唐晓澜的话声。
“吴大人好走,恕我不远送了!”
那老者颤巍巍地爬了起来,连掸衣衫下摆的尘土都忘了。黑少年说道:“老先生,走吧,再迟就要关城门了!”
那老者失神地应了一声“是。”这才颠巍巍地行出厅去!
院子的暗隅里,负手站立着唐晓澜,他望着黑少年陪着那老者出门之后,也隐入了暗夜中。
这里是宛平县城南!
这条大街很宽敞,一眼望去,很难看到人影,尤其是在这夜静时分,远远地望过去,只有一处人家的大门口犹亮着灯,那是两盏大灯,照耀得这户人家门口十丈方圆内如同白昼,好不明亮!
这一家,那大门非常气派,两扇朱漆大门高高的,一对铁门环映着灯光乌黑发亮!
门前,是十级石阶,石阶下还有一对石狮!
再看那院落,也是即深又大,分明这是宛平县里的大户人家!
就在这夜静的时候,这两扇大门前来了个人,那是唐晓澜,他已然换了装束,草帽没戴头顶露着发髻,一袭青衫显托得他更英挺潇洒,手里,还多了一柄通体雪白,玉一般的折扇,委实是轩昂伟丈夫,英俊美男子。
他到了门前,扇交左手,举右手扣了门环,夜静时分,这门环声响传出老远,十分震耳,惊动了半条街!
没多久,一阵急促步履声由内响起,随听门里有人问道:“谁呀!这么大半夜的……”
唐晓澜立即应道:“我,你们大人的朋友!”
两扇朱门豁然而开,当门而立的,是个仆从打扮的中年汉子,他对门外唐晓澜为之一怔:“你是……”
唐晓澜道:“烦请管家为我通报一声,就说江湖草民唐晓澜求见!”
那中年汉子眼见唐晓澜人品轩昂气度超人,未敢摆起官家门奴的架子直眉瞪眼,只迟疑地望了唐晓澜一眼道:“你请等一等!”
他转身奔了进去。转眼间步履响动,他陪着一位瘦削老者急步行了出来,那老者竟会是龚师爷!
唐晓澜当先一拱手,含笑说道:“龚师爷,夜来打扰,先祈恕罪!”
龚师爷诧异地瞪着老眼道:“尊驾是……”
唐晓澜道:“江湖草民唐晓澜,求见知县大人!”
龚师爷直着眼直打量,道:“原来是江湖上的英雄,尊驾有什么事吗?”
唐晓澜未答反问,道:“请问龚师爷,京里来的那位解大人走了么?”
龚师爷似乎很机警,马上提高了警觉,道:“尊驾问解大人干什么?”
唐晓澜道:“恐怕龚师爷不会不知道,今午解大人偕同知县大人驾临寒舍,所以我特在夜晚来回拜!”
龚师爷马上换上了另一张脸,“哦”地一声忙道:“原来尊驾就是大人找寻了很久,解大人特由京里来宛平拜访的唐大侠。老朽不知,多有得罪,请进,请进!”
唐晓澜淡然一笑,道:“多谢龚师爷。”抬腿迈步进了大门。
龚师爷突然喝道:“速速通报大人,就说唐大侠来了!”
那仆从应了一声,飞步奔了进去。
龚师爷转脸陪笑,道:“大人正陪解大人在后院下棋,马上就出来,唐大侠先请大厅坐坐!”一欠身,摆了手。
唐晓澜含笑谦逊了一句,当先行了进去。
行走间,龚师爷凝目数望,突然说道:“老朽好像在那儿见过唐大侠?”
唐晓澜微笑说道:“龚师爷贵人多忘事,今天在药王庙,王大麻子开设的赌局。”
龚师爷脸色一变,“哦”地一声忙道:“原来就是唐大侠……”忙陪上一脸窘迫不安笑容,道:“唐大侠,不知者不罪!”
“好说。”唐晓澜道:“一介江湖草莽,何敢怪罪龚师爷。龚师爷理事清,判案明,我心中至今犹是感激不尽。”
粪师爷忙道:“您要这么说,那是打老朽的脸,如今看来,王大麻子他糊涂,冲撞了大侠。”
说话间已到待客大厅,厅中刚坐定。厅外步履响动,一名仆从快步走了进来,近前哈腰说道:“禀师爷,解大人与大人到!”
粪师爷连忙站了起来退立一旁。
适时,大厅里一前一后地行进两个便服老者,那便是大学士解缙与矮胖的宛平县知县大人。
唐晓澜忙含笑站起,道:“唐某来得鲁莽,二位大人谅宥!”
知县大人忙道:“好说,好说,倒是解大人跟本县未曾远迎,要请唐大侠海涵!”
分宾主落座定,唐晓澜目注解缙开了口:“解大人预备何时启程返京?”
解缙脸上未见笑意,捋着长须道:“老夫打算明天一早启程。”
唐晓澜道:“怎么?!那么快?不打算多待两天么?”
解缙微一摇头道:“老夫归心似箭,来此不能达成上命,又何必迟迟在此处逗留时日,好歹拼着回去复命算了。”
唐晓澜笑了笑道:“幸好解大人要迟至明早才走……”
解缙微愕说道:“大侠这话什么意思?”
唐晓澜道:“解大人要是在今天晚上走了,那可真是一无所得,大大地有虚此行了。”
解缙苦笑说道:“如今老夫又有什么收获,不也是有虚此行吗?”
唐晓澜含笑说道:“倘使大人没有收获,有虚此行,今夜我也就不来了!”
解缙一喜忙道:“怎么?莫非大侠改变了主意?”
唐晓澜笑道:“不然我何颜何胆敢敲知县大人府邸的门?”
知县大人惊喜叫道:“那真是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解缙毕竟是位朝中大员,遇事要冷静沉着得多。他立即恢复平静,微微一笑,道:“诚如赵大人所说,真是太好了,只是……”
顿了顿,接道:“壮士坚拒在先,接受在后,是什么使壮士改变了心意,并且那么快!”
唐晓澜淡然一笑,道:“倘解大人认为太快,我愿意慢一点,改天再来。”
解缙一惊红了老脸,忙摇手说道:“不,不,不,壮士莫要误会,老夫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壮士突然改变了心意?”
唐晓澜含笑问道:“大人以为是什么?”
解缙勉强一笑,道:“该是壮士忠君爱国,身在江湖,心在朝廷呀!”
“不!”唐晓澜微一摇头,道:“江湖人个个亡命,谈什么忠君爱国,我只是因为解大人偌大年纪,老远跑来这一趟,结果难以复旨而颇感不好意思,另外……不瞒解大人说,如今我对上位那批重赐有了莫大的兴趣……”
解缙尴尬地道:“壮士说笑了。”
唐晓澜道:“解大人,我句句实言,岂不闻重赏之下出勇夫,有钱能使鬼推磨?那批重赏,实在令人心动。”
解缙与宛平县那位知县大人互觑一眼,没有接话。
唐晓澜笑了笑,又道:“江湖人确也有一宗常人难及的好处,那就是他能轻死重一诺,解大人。从现在起,上位的这道密旨我接了!”
解绪忙道:“是,是,是,老夫谨代表朝廷谢谢壮士。”
唐晓澜笑了笑,道:“谢倒不必,解大人,我请问,上位的那批重赏,却有些什么奇宝异珍?”
解缙迟疑了一下,道:“奇宝异珍倒没有,只有宝剑一口、明珠百颖、玉器十件、珊瑚两株、绸缎百定、黄金干两。”
唐晓澜扬眉笑道:“何重若此,虽封万户候也不过如此;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以此换一个遗诏,该是很值得的,解大人以为然否?”
解绪忙点头说道:“然,然,壮士说得是,壮士说得是。”
唐晓澜淡然一笑,转注宛平县知县,道:“大人,我有个不情之请,尚请大人俯允!”
宛平知县忙道:“大侠请说,只要能做得到,无不马上办妥。”
“多谢大人!”唐晓澜微一欠身,道:“东西太多,我那儿没处放,带在身边也不方便,我想请大人把这些东西一律折成银票给我……”
宛平知县目注解缙,解缙当即点头说道:“使得,使得,赵大人,马上照办,马上照办!”
宛平知县欠身答应,立即吩咐下去。
那里吩咐完毕,唐晓澜转注解缙道:“解大人,我承认在江湖上尚有影响力,可是我这江湖人一旦碰见了官,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而这件事,偏偏借重官府的地方不少,不知朝廷有没有为我考虑到这一点?”
解缙忙道:“有,有,自然有,壮士尽管放心,凡壮士所到之处,一如钦差,当地官府无不听从差遣!”
唐晓澜笑道:“解大人,空口无凭,我说我是钦差,那些地方官信么?恐怕不但不肯信,弄不好还会拿我法办呢!”
解缙失笑说道:“这个朝廷早已为壮士预备好了。”
探怀摸出了一物,那是一块金牌,双手递给唐晓澜道:“壮士,这是钦赐金牌,请慎藏。”
唐晓澜接过一看,只是正面中央镌刻着一条五爪金龙,两旁八个小字:“雍正至宝,如朕亲临”。他当即把那面金牌藏入怀中,说道:“解大人,这件事我算接下了,如今我要请问,当日遗诏之失踪,可留有什么可循之蛛丝马迹?”
解缙沉吟了一下,道:“壮士如果有空,一两天内可否进京一趟。”
唐晓澜道:“解大人的意思是……”
解道:“老夫安排一个人跟壮士见见面,对壮士的这项使命,也许会有所帮助!”
唐晓澜道:“解大人预备安排谁?”
解绪道:“锦衣卫指挥使陆谳。”
唐晓澜“哦”地一声,道:“敢莫他知道……”
解缙道:“壮士见了他之后就知道了。”
唐晓澜没有再问,淡淡一笑,道:“既如此,一两天内我就进京一趟……”
蓦地一阵悠扬清越的琴音随风飘送过来。
唐晓澜入耳琴音,不禁动容,脱口说道:“好高绝的琴艺!”
宛平知县忙道:“壮士夸奖了!”
唐晓澜道:“敢莫是大人的什么人?”
宛平知县赧笑说道:“小女偶尔戏弄,所学浅薄,不成气候,大侠莫要见笑!”
唐晓澜呆了一呆,道:“原来是令媛,赵大人,唐晓澜无意奉承,令媛琴艺之高,放眼天下找不出几人堪比,赵大人有女若此……”
解缙哈哈一笑,道:“昔日俞伯牙遇钟子期,今夜赵大人令媛逢唐壮士,有道是:“‘知音难求’……”
唐晓澜微笑摇头,道:“唐晓澜粗知琴艺,说来犹在门外,何敢称赵姑娘之知音,不过,这琴声之中满含幽怨悲凄,令人为之心酸泪落,莫非赵姑娘有甚不平遭遇?”
宛平知县满脸愁苦地一叹接道:“不瞒壮士说,小女生来命薄运乖,恐怕要幽怨悲凄地过一辈子了。……”
唐晓澜讶然说道:“赵大人,这话怎么说?”
宛平知县口齿启动,欲言又止,似乎有犹豫,似乎有什么不愿告人的隐衷。
唐晓澜忙道:“赵大人,恕我唐突冒昧!”
宛平知县一叹摇头,道:“大侠,说来这也没什么怕人知道的,本县为官数十年,敢说清正严明,从没有做过亏心事,却不料小女她却……”
吸了一口气,接道:“大侠,是这样的,小女自幼体弱多病,本县先时只当这是女儿家的通病,也未在意。不料年长后动辄便昏厥在地,长年脸色苍白,身体弱得不得了,本县至此始觉不对,始遍请名医为她诊治,岂料看过名医不下百位,竟没有一位能看出她是什么病。本县如今是灰心了,小女自知难活几年,遂也整日埋首后楼,把心思全放在了琴、棋、书、画之上,固然……”摇摇头,悲笑着道:“本县不讳言小女颇有才华,在琴、棋、书,画上也颇见造诣,可是那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说着,说着,他低下了头。
解缙一旁说道:“赵大人不必如此,祸福皆天定,半点不由人!……”
唐晓澜突然说道:“赵大人仅此一女么?”
宛平知县微微点头,道:“本县后来又得一子,但未满三岁就天折了。”
唐晓澜迟疑了一下,道:“赵大人,才女难得,我略懂歧黄,倘赵大人不以唐突冒昧见责,我愿毛遂自荐为令媛看病……”
宛平知县苦笑说道:“大侠这是什么话,好意本县只有感激……”
唐晓澜道:“赵大人,曾使名医束手的病,我可没有把握!”
宛平知县道:“大侠,这是本县所听到的唯一与众不同的话,本县已失望过近百次了,何在乎多失望一次。”
唐晓澜道:“那么,假如现在方便……”
宛平知县站起来道:“本县这就去叫小女前来。”
唐晓澜忙道:“不,赵大人,该我去。再说,我也想借此机会欣赏一下赵大人这府邸的美好夜景。”
宛平知县强笑说道:“大侠会说话,恭敬不如从命,只有偏劳大侠了。”
转向解缙欠身说道:“大人请坐坐,卑职……”
解缙摇手笑道:“老夫好学一生,岂愿放弃这干载难逢的好机会,赵大人请带路,老夫也跟去瞧瞧。”
宛平知县忙道:“怎敢劳动大人……”
解缙哈哈一笑,道:“钦差都动了大驾,何况老夫这小小的翰林学士?”
宛平知县未便多说,谢了一声,当先带路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