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并不去看,从传出的声音足以判断二人正在做着什么。她听得脸红心跳,后悔不该答应留下来。想走,身体不听使唤,屋里的声音仿佛有种魔力,将她的身体吸住,无法挪动。
她看向申简辰,他旁若无人,透过屋顶的小洞向下瞧着,既不脸红,心也不跳,仿佛看热闹似的。
千里寻红着脸,还好被丝帕遮住,不容易被人发现。她小声奚落:“哼!你如此专注,真不愧是圆过房的人。”
申简辰将目光移开,不好意思起来:“我是担心遗漏掉重要的话。”
千里寻继续小声奚落:“哼!也不用脑子想想,他们两个只顾亲热,哪有心情聊重要的话?你自己想看,不如老实承认,还显得你是真诚之人。”
申简辰更不好意思起来:“好了好了,不看就是。”
他坐正后,抬头看天上的一轮明月。刚才千里寻提到他圆过房,应该是白风说给苦荞,她从苦荞那里得知。
为了不被屋里的人听到,申简辰尽量将声音压低:“你会不会怪我?”
对方突如其来的问题,千里寻搞不明白,露出疑惑的表情。
申简辰将目光移到千里寻的脸上,借着月光清楚地接触到她不解的目光:“我食言了,没有守身如玉。”
原来是为此事,他回汴梁前说出这四个字,千里寻多少感动过,偶尔也会回想一番。可因并不现实,她从未真正放在心上。
“我并未当回事,你不算食言。”
申简辰不知自己是该失落还是该轻松,他苦笑一下:“你和陈浩宇呢?是不是也已圆房?”
不愿对方再抱任何希望,千里寻哄骗道:“当……当然。”因说谎,心中稍有紧张,手下意识从腿上挪开,一不小心碰到揭开的瓦片。
那瓦片顺着屋顶掉落在院内,只听“咣当”一声,瓦片掉在地上被摔成几瓣。
屋里传出陈浩东的声音:“谁?”
申简辰急中生智,学了声猫叫:“喵!”
接着传来春金蝉的声音:“原来是只野猫,大公子别理会,我们继续。”
屋里又传出一阵春波荡漾的笑声。
两人不再说话,默默坐在屋顶,看似欣赏月光,其实各怀心思。
千里寻埋怨屋里的二人闹得太火热,搞得她坐在屋顶听到不该听的,同时为大嫂叶安雅感到不值。
叶安雅刚给她说想要和离时,她替她担忧过,现在却认为叶安雅离开陈浩东才是正确的选择。
申简辰则为二人都已圆房而伤感,世间之事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他很想用感情去换其他如意之事,可生活偏偏不让他如意。
屋里的躁动终于告一段落,陈浩东一脸享受的样子,闭着眼躺在床上;春金蝉则靠在他的身上。
“大公子雄风十足,会令不少女人神魂颠倒,也不知你家娘子是怎想的,竟然一点儿都不珍惜?”
“你不是不喜欢提她吗?”
“偶尔提提也无妨。”
“等我成了陈家产业的继承人,到时找机会让你好好教教她如何伺候男人。”
“我可不教!省得她学会后大公子不再来找我。”
“怎么会?你这股子骚劲儿无人能比,我可舍不得。”
春金蝉开心地笑了一会儿,问道:“金兰给陈浩宇当妾室可有希望?”
终于扯到重要话题,两人不约而同将头凑到小洞前,结果他们的头不小心撞到一起。两人各自捂住撞到的额头,忍了一会儿。
申简辰不再去抢,把地方让给千里寻。屋里的二人说话声音够大,不凑近,也能听到七八分。
千里寻毫不客气,将耳朵凑到小洞跟前……
只听陈浩东回道:“还很难说,今日审案不算顺利。疤子什么都承认,浩宇的两个朋友却说他那天晚上与他们在一起。证词不一致,司理参军还需寻找新的证据,只怕结果不如人意。”
“大公子希望谁说的是假话?”
“你明明知道,还来问我?”
“你昨晚找疤子就是为此事?”
“当然,我担心疤子向着我堂弟,到公堂上作假证,便找他将利害关系说了,然后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终于答应照实说。”
“这么说来那两位公子说的是假话?”
“也能理解,浩宇常常与他们玩儿在一起,感情自然深些,帮他做假证再正常不过。”
“不如大公子向司理参军说说,就说那两名公子作假证。”
“现在的司理参军是仪王,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再说什么事都得讲个证据,凭我空口白牙没人信。”
听了半天,可以确定春金兰闹事的确与陈浩东有关,还是听不出与疤子做假证相关之事。
屋里的二人又开始闹腾,千里寻实在听不下去。她偷偷溜出来,还需尽快回去,只怕长辈无意中去墨香苑发现她不在,不好交代。
“没什么好听的,剩下的交给你,我先行一步。”
“马车归你。”
千里寻并未拒绝,立刻用轻功离开。
剩下申简辰一人,他决定给陈浩东来个措手不及,逼他说出实情。
他用轻功跳入院内,将脸上的黑布取下,塞进怀里,靠近闭着的屋门。
里边的二人应该以为此处只有他们,并未将门关紧,还露出一条清晰的缝隙。申简辰上前轻轻将门推开,木门发出“咯吱”的声音。
“谁?”陈浩东已无心闹腾,惊恐地问道。
申简辰不想再往里走,站在外厅大声说:“陈大公子外出偷 情,真是快活!”
声音如此熟悉,沉稳中颇具力度,陈浩东反应了一会儿,吓出一身冷汗。迅速从春金禅的身上爬起来,抓起衣衫,胡乱穿着。他只觉双腿无力,脑袋一片空白,踉跄着来到外厅。
果然是仪王,他吓得跪在地上,全身颤抖:“殿……殿下……怎会……来此?”
申简辰半真半假地说:“我闲来无事,出来转转,没想到碰见陈大公子在外偷 情,还听到些不该听的。”
陈浩东头上直冒冷汗:“我娘子……对我十分冷淡,不得已才……才把春香楼的商妓叫到这里,还……还请殿下替我保密。”
“我才懒得管你们夫妻之事,之所以打断陈大公子的雅兴,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殿下尽管问。”
“春金兰可否是你找来?然后撺掇她到陈家闹事?”
看来与春金蝉一番对话已被仪王听去,没法再瞒下去,陈浩东老实交代:“是……是我撺掇的。”
“为了陈家产业?”
“正是。不过,我也是一片好心,既帮浩宇改过自新,也能让金兰姑娘有个好去处,她实在太苦,我看着心中难安。当然,对我也有好处。”
“哼!你倒挺会找理由。”
“不是理由,是发自肺腑之言。”
陈浩东已没刚才紧张,被仪王发现的不过是私情和想要继承陈家产业的野心,还不至于丢掉小命。
“昨晚你找过疤子?”
“找过。”
“你找他都说些什么?”
陈浩东思考片刻说道:“我担心他在公堂上做假证,告诉他作假证迟早会被查出,到时罪过可就大了,不如照实说,陈家为保住浩宇性命,必然同意把春金兰放他在身边,两全其美。”
“你认为他今日在公堂上所言是真是假?”
“真实不虚。”
“难道你想要了陈浩宇的命?奸淫妇女可是死罪,宋律上写得明明白白。”
陈浩东吓得头快要碰到地上:“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会有这心思?找春金兰到陈家闹事,只想逼浩宇纳商妓为妾,未曾想会闹到司理院,还请司理大人劝说陈家长辈将此事私了。”
“陈家长辈愿意交给司理院,一来是信任我,二来也是不愿纵容陈家子弟。这份魄力,本王相当佩服,又岂会反过来劝陈家长辈私了?”
陈浩东假装哭道:“呜呜……,这么说来,浩宇必然要被判死刑,岂不是我的罪过?还请殿下饶他一命,呜呜……”
通过一番问话,申简辰能够确定,陈浩东为了继承陈家产业费尽心机,连一点兄弟之情都不顾,这种人若继承陈家产业,陈家的未来十分堪忧。
申简辰不想再问下去,对方说话滴水不漏,也问不出什么:“陈大公子不当戏子实在屈才,今日就聊到这里。”
仪王要离开,陈浩东松口气,面向仪王出去的背影:“今日之事,还请殿下替草民保密!”
申简辰很是不屑,心想,自己做下丑事,还想让别人替你保密,实在可笑!
走出宅子,申简辰利用轻功跳上一棵高树。
千里寻应该已乘坐马车回城,他打算踩着乡下的高树,边欣赏夜色,边朝幽林别居的方向而去。
刚踩了十来棵树,竟然看到温信带着司理院的几名差役从树下经过。
于是用轻功落在他们面前:“这么晚温都头还在办差?”
仪王突然从天而降,大家吃惊的同时,赶紧行礼:“拜见王爷!”
申简辰礼貌性地说道:“免礼,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温信回道:“陈家在乡下的宅子就在附近,白天来过一回,没查出什么。属下想,既然事情是在晚上发生,不如趁天黑过再查探一番,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既然碰到,申简辰决定亲自前往:“本王随你们去看看。”
……
仪王离开后,春金蝉整理好衣装,出来扶起陈浩东:“你我刚才亲热时不会被他瞧见?”
陈浩东走到椅子跟前坐下:“八成是。”
春金蝉笑道:“呵呵,我倒没什么,就当伺候大公子的同时,顺带伺候了一位王爷。”
“亏你还笑得出!”陈浩东将屋子瞧一遍,“此处已被人发现,明儿我找人把这宅子给卖了。”
春金蝉不满道:“是该卖了,总没人打扫,都是灰尘,老跟你这么偷偷摸摸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陈浩东并未回答,掏出几张银票:“拿着,你先回城里,我再待会儿。”
见到银票,春金兰喜笑颜开,接过来塞进怀里:“大公子出手就是阔绰,找好新地儿,差人告诉我。别再找乡下的地儿,太远。”然后在陈浩东的额头亲了一口,扭着腰肢离开。
陈浩东坐在椅子上,将自己与春金蝉亲热完说过的每一句话回想一遍,又把刚才与仪王的对话也回顾一回,确认没有说错一句,才深深吐口气,自语道:“仪王突然出现,说明他已盯上我。没想到这位王爷如此厉害,这么快怀疑到我头上。多亏我掩饰得好,加之一切处理得干净,他肯定找不出任何线索。”
……
陈家在乡下的宅子虽比不上城里的陈府,却也有幽林别居那么大,不愧是有钱人家,乡下的宅子不住人,也收拾得整洁干净。
司理院的人大晚上又来宅子,管家亲自迎接,见多了位年轻人,衣着虽普通,气度却不凡,温都头对他又恭敬,猜想应是参军大人,行礼道:“拜见大人。”
温信发话道:“带我和大人再去陈公子关人的屋子走一趟。”
管家说:“大人请。”
申简辰边走边问:“宅子里有多少下人?”
管家回道:“不多,五六十个。”
“温都头白天来过,你应该知道是为何事?”
“小人知道,还不是二公子惹下的事?”
“他常带人来此?”
“以前常来,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些姑娘家,放在宅子里当丫鬟,听说陈家别的宅子也有。两日前,有几个丫鬟还跑去城里的陈府闹事,逼着二少夫人帮着找婆家。二少夫人心善,都给找了,也算圆满。”
申简辰心想,被陈浩宇抢来的姑娘还真不少,还好那些他欺负过的姑娘没有告到官府,若一个个告,他不知得死多少回。
想到这里,替千里寻感到不值。埋怨命运实在无理,为何要给二人设置两条难以相交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