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2
书名:天魔心法 作者:沧浪客 本章字数:13314字 发布时间:2024-08-08

罗侯神君嘴角一披,道:
“同镇边疆,薛逸民不过是个小小主官而已。”
薛颂平也不与他争论,迳自续言道:
“那时你表现得忠心耿耿,遇事争先,对家祖父是唯命是从,处处逢迎,由于你出身武林,武技甚有根底,故而每次出击,你俱是一马当先,并且能以杀敌效果,完成使命,因之深得家祖之赏识,是这样么?”
罗侯神君冷声一哼,道:
“老夫忠心耿耿,唯命是从,每次出击,勇不可当,乃是为了报效朝廷,博取功名,薛逸民居然贬抑老夫迎逢于他,哼!简直不知羞 耻。”
薛颂平听他辱及祖父,神色又变凌厉,峻声喝道:
“那我问你,你既是一意博取功名,也能深得上级之赏识,为何弃官而逃,潜往六诏之阳,建立那罗侯魔宫?”
罗侯神君好似为他声势所慑,顿了一下,道:
“你既知老夫出身武林,此事何足为奇,老夫觉得官职再高,总得仰人鼻息,不如武林之中,自在而已。”
薛颂平气极而笑,笑声刚歇,厉声喝道:
“好一个诡言狡辩之徒!我再问你,你那‘罗侯心法’哪里来的?”
罗侯神君冷冷说道:
“佛门无上大法,唯有德者居之,你管老夫哪里来的?”
薛颂平连声冷笑,道:
“丁振魁,你真是无耻之尤!当年你曲意逢迎,竭力争功,无非是想家祖赏识你,信任你。你盗走家祖的‘罗侯心法’副册还则罢了,又复暗下毒手,杀死先父,夺去正册,如今竟敢以德者自居,脸皮之厚,怕那后羿之箭也射你不穿了……”
他气愤填膺,话声微顿,继而又道:
“你追随家祖多年,应该知道家祖有那记事之册,家祖纵是有意宽恕于你,却难忍耐心头的忿怒与悲痛。实对你讲,有关你的一切,家祖断断续续,全都记在那记事册上,你还想狡辩么?”
罗侯神君不觉脱口道:
“令祖记载些什么?”
薛颂平神色凄厉,道:
“记载什么?哼!记载你盗去‘罗侯心法’的副册,记载你如何阿谀逢迎,又记载他老人家如何乘返京述职之便,夜探你那罗侯魔宫。总之,他老人家生性淡泊,心地慈悲,那时你尚无大恶,他老人家不忍下手将你除去,殊不知你这恶魔,为了‘罗侯心法’的正册,竟攫去了他老人家唯一独子的性命,令先父暴尸荒野,使家姑离乡背井,常年不归,丁振魁,你可是仍图脱罪么?”
他愈讲愈是激动,讲到后来,已是声泪俱下,眼中喷火了。
但那罗侯神君此刻反而无动于衷,冷声道:
“薛逸民是这样记载么?你那父亲被杀以后,他又记了些什么?”
薛颂平强忍悲愤,举手抹去泪珠,咬牙道:
“好吧,我告诉你,本公子幼承祖训,总该让你心服口服。”
他想了一想,缓缓说道:
“先父游侠中原,身上带有‘罗侯心法’正册,但尸体运回五龙山,那正册却已失去。
家祖当日的记载如此,你且仔细听着:‘良儿尸体已腐,脸目几不可辩,余悲伤逾恒,几至不能自持,但自忖与人无怨,良儿性情温纯,更不可能结下强敌,况良儿自幼修习罗侯禅功,中原武林纵有敌手,当不致一掌葬命。余对此点久久难释,最后检验良儿遗物,始知罗侯心法正册已失,辗转思维,但觉凶手跃然于前,此人唯昔之裨将丁振魁也!’……”
心切父仇,他将祖父一篇记事背诵得滚瓜烂熟,但那“丁”字刚刚出口,已听罗侯神君暴躁的喝道:
“岂有此理!那‘罗侯心法’不能在运尸途中被盗么?”
此话一出口,激怒了薛颂平身后一位五十出头的黑髯老者,那老者须发俱张,跨步而出,怒目戟指道:
“你放屁!少君的尸体乃是老夫最先发现,老夫寸步末离,将少君尸体运回五龙山,难道是老夫盗走不成?”
薛颂平移目而顾,道:
“段伯父请稍安,平儿将爷爷的记事再背下去,咱们总得叫那老贼哑口无言,辩无可辩才是。”
云震霍地趋前一步,接口道:
“颂平兄不必再费唇舌了,凶手八九是他,他纵然死不认账,实际是欲盖弥彰。依小弟之见,莫如将此事禀明令姑,与他另约时地,再作了断。”
薛颂平尚未开口,一本和尚已自敞声道:
“云震,你怎的愈来愈婆婆妈妈了?凶手根本就是那老贼,还约什么时地?莫如眼下见个真章,报仇也报个痛快俐落。”
周公铎也趋前一步,双手抱拳,道:
“老朽周公铎,丐帮帮主,薛公子为令先君报仇之事,无论何时何地,敝帮上下,定当助你一臂之力。”
这些人你言我语,七嘴八舌,俱都是慷慨激昂,仁义凛然之词,薛颂平听了,但觉热血沸腾,激动不已,一时之间,竟连话也答不上来。
但闻罗侯神君桀桀笑道:
“周公铎,你自认是老夫敌手么?”
一本和尚接口喝道:
“你敢承认你是凶手么?”
罗侯神君怔了一怔,接着一阵狞笑,道:
“承认与否,又有什么两样?”
薛颂平怒目而视,厉声道:
“你必须承认,既然做了,你为何不敢承认?”
罗侯神君仰天大笑,道:
“老夫当然要承认,但拿证据来啊?”
一本和尚猛跺足,大叫道:
“气死和尚了!姓丁的,你算哪门子的汉子?杀人顶多偿命,和尚如果是你,洒家早就自绝了。”
西门咎忽然走了过来,冷声道:
“云震,这个还你。”
伸手入怀,取出一块黄绢,递给了云震。
云震接过黄绢,心头大喜,连忙递给薛颂平,说道:
“颂平兄,此绢就是‘罗侯心法’,你且看看,可是你们家的?”
薛颂平微微一怔,接过黄绢,却是翻也不翻,道:
“愚兄从来未见过‘罗侯心法’,连那名称尚是目前见到家祖记事始才知道,我又如何分辨得出?”
西门咎冷声接道:
“普天之下,只有一册‘罗侯心法’,就连另有副册之说,老夫今日尚是首次听到,你若是所言非虚,这块黄绢无论为正为副,总是你家之物。”
薛颂平转正身躯,神情激动,道:
“老前辈怎样称呼?”
西门咎道:
“老夫西门咎。”
薛颂干道:
“请问您老,这黄绢得白何处?”
西门咎独自一闪,顿了一顿,道:
“那块黄绢,原由神偷裴大化窃得,辗转到了云震手上,云震交与老夫保管,如此而已。”
薛颂平又显激动,道:
“您老也不知那神偷窃自何处么?”
西门咎眉间一皱,道:
“年轻人怎的唠叨不休!那裴大化窃自何处,又有什么重要?你但需知道:六诏之阳,只有一座罗侯魔宫;环宇之内,只有一位罗侯神君。浑号与庄院,全都以‘罗侯’为名,那黄绢就是‘罗侯心法’,一切岂不都在不言之中啦?”
薛颂平目润泪光,忽然整衣一揖,恭声道:
“多谢老前辈教诲。”
西门咎抬臂一拦,道:
“不必了!老夫乃是觉得反复盘问,却连本末也未弄清,听来令人可厌罢了。”
薛颂平听他话中有话,不觉一怔,道:
“老前辈莫非另有所见么?”
西门咎道:
“老夫倒无所见,却有所疑。”
薛颂平道:
“老前辈倘有所疑,只管询问,晚辈自当知无不言。”
西门咎道:
“想那老罗侯成名三四十年,按说他那时窃走令祖的‘罗侯心法’副册为时不久,功力定然浅薄,但他竟敢公然以‘罗侯’二字为号,难道他天生虎胆,不知令祖循名追索,下手惩治于他?这一点老夫不解。”
这话问得甚有道理,众人不觉全向薛颂平望去。
薛颂平“哦”了一声,道:
“这点难怪老前辈生疑,讲来也却是令人难信,总之姓丁的老贼机智过人,他早将家祖的性情摸得清清楚楚了……”
他话声微顿,伸手入怀,取出一本副册,接道:
“家祖心地宽厚,当年失去的‘罗侯心法’又是手抄本,他老人家虽曾一度去过罗侯魔宫,但因一本与人为善之心,总是不忍下手,姓丁的老贼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敢公然以‘罗侯’二字命名为号,个中详情,晚辈已将家祖的记事,摘录在绢册之中,老前辈但请过目。”
他将绢册递给西门咎,西门咎挥了挥手,道:
“老夫识字无多,你讲吧!”
薛颂平只得收回绢册,道:
“讲也讲不清楚,总之,家祖所记,全是他老人家当年的心情与事实,不过,其中有个关键,才使他老人家决定不加追究。”
西门咎道:
“什么?”
薛颂平道:
“家祖所抄的‘罗侯心法’,没有插图与注解,他观察丁振魁的资质秉赋,决难进入上乘之境,若是丁振魁恶迹昭彰,不知悔悟,他老人家自信能够将他除去。”
西门咎频频含首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忽然,他神情一愕,目光盯注薛颂平手中黄绢,讶然道:
“什么?这是手抄本?”
薛颂平翻开黄绢,看了一看,道:
“不错,这正是家祖手泽……”
话声一顿,喟然接道:
“家祖近年纪事,曾经说道先父罹难之因,必是丁振魁依稀记得先父容貌,途中相遇,丁振魁做贼心虚,唯恐先父乃是奉命追缉于他,故而暗下手,击毙先父,至于那‘罗侯心法’正册之失,当是先父罹难以后,被那丁振魁搜了去的。”
西门咎道:
“不管是蓄意图谋,还是事后取走,这杀父之仇,理当要报。”
薛颂严肃容切齿道: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仇岂能不报?”
一本和尚蓦地叫喊道:
“动手啊!还等什么?我和尚一定帮你。”
西门咎趋前一步,拍拍薛颂平肩头,说道:
“冲着云震,老夫也帮你,咱们可以动手了。”
这时,归隐农忽然接口道:
“且慢!这事得从长计议。”
西门咎独目一凌,冷然道:
“计议什么?莫非你怕死?”
归隐农微微一怔,洪声笑道:
“你听过黄山剑客归隐农怕死么?”
西门咎也是一怔,原来他虽曾与归隐农联手对敌,却不知道这位银髯飘拂的蔼然老者,乃是方今武林名宿之一的黄山剑客。
周公铎怕他两人冲突起来,赶忙抱拳一拱,道:
“老爷子不必担心,公铎身后二十四名弟子对那‘六丁大阵’已能运用自如,咱们先发‘六丁大阵’困住罗侯神君,先除去他的爪牙,然后合力对付老魔就是了。”
归隐农闻得“六丁大阵”已经练成,心头顿时一宽,目光朝周公铎身后一瞥,但见那二十四名丐帮弟子,一个个气定神开,眉目朗然,俱是内外兼修的一等高手,不觉点了点头,“嗯”了一声,道:
“今日若能除去罗侯老魔,也可免去泰山之会了。”
但闻罗侯神君桀桀狞笑,道:
“何物‘六丁大阵’,竟敢妄言困得住老夫?哈哈!尔等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老夫心狠手辣了。”
缓缓行来,一副不屑之状。
云震见到罗侯神君缓步而出,心知恶战已不可免,赶忙低声向薛颂平道:
“颂平兄,此魔功力深厚,擅长‘天辟神掌’,一招‘雷动万物’更具威力,小弟先去挡他一阵。”
薛颂平定了定神,他已大步迎了上去。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临空而来,道:
“云震且慢!”
这声音虽然清脆,但却震耳欲聋,云震不觉止住脚步,回身望去,只见树影之下,卓立着三条人影。
那三条人影一白、一黑、一红。
红影是引凤,黑影是铁娘,白色人影云鬓高髻,手持净瓶,赤着一双天足,赫然竟是那高夫人。
高夫人心切兄仇,率领铁娘而来,云震不以为奇,但发觉引凤丫头随同前来,不知为何,心头竟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暗暗忖道:那引凤本是雯儿的贴身侍婢,为何也跟了来?莫非雯儿未曾回府?莫非雯儿已经出了事故了?
他心中疑神疑鬼,惴惴不安,但怀中却带着高华的手书,那书信关系着张铸魂的伤势,却是不敢怠慢,急急迎了过去,恭身作了一揖,道:
“云震见过夫人。”
他本想乘机呈上高华的书信,求取那千年茯苓,但高夫人神色却是冷冷冰冰,瞧也不瞧他一眼,说道:
“知道了。”
白影飘拂,莲步轻移,迳自往前行去。
云震怔了一怔,不由自主的朝引凤望去,引凤也正向他望来,云震看得清楚,她脸带重忧,目中似有责询之意,但仅一瞬,那引凤也已掉头而去,再看铁娘,铁娘早已紧随高夫人向前走了。
这情形,令他心头巨震,但念头尚未转过,已听高夫人的声音冷冷说道:
“平儿,你来金陵已经三天了,这些事为何瞒我?”
云震注目望去,但见薛颂平跪在地上,颤声道:
“侄儿……侄儿想手刃亲仇。”
高夫人冷声一哼,道:
“不自量力,你道那姓丁的老贼是好斗的么?”
薛颂平垂下头去,道:
“侄儿的‘罗侯神功’已经练成,足可与老贼一拼。”
高夫人峻声喝道:
“拚?咱们薛家一脉单传,谁叫你逞匹夫之勇?”
薛颂平身体一颤,道:
“这……是侄儿自己的主意。”
高夫人凤目一瞪,冷哼道:
“原来那封信是你写的,你对爷爷的书法学得很像啊!”
薛颂平颤声道:
“侄儿见到爷爷的记事以后,寝食难安,但爷爷……”
高夫人截口喝道:
“还图狡辩?爷爷年事已高,姑妈我离家多年,未能晨昏定省,已是大大不该,你不知善尽为孙供奉之责,竟然偷偷跑来中原……”
薛颂平急截口抗辩道:
“不,侄儿入关,已经禀明爷爷跟母亲了。”
高夫人讶然道:
“爷爷同意你……”
薛颂平惶然道:
“侄儿禀告爷爷前来探望姑妈您……”
高夫人峻声道:
“好啊!你连爷爷也欺骗了。”
薛颂平拜伏在地,颤声道:
“侄儿知罪,侄儿手刃亲仇以后,愿领家法。”
高夫人一阵颤抖,凤目中滴落了两行清泪。
云震早已走了过来,见状不觉也拜了下去,恭声道:
“夫人请息怒,颂平兄心切父仇,纵然有些小疵,却也无损于孝行,但望夫人……”
高夫人泪眼婆娑,轻轻一哼,截口道:
“你懂些什么?我还没有问你,你倒劝起我来了。”
云震心头一震,未及转念,高夫人已自话头一转,道:
“平儿,你纵然心切父仇,为何不与姑妈商量?难道你不知道姑妈我含辛茹苦,二十余年不回五龙山,为的就是替你父亲复仇么?”
薛颂平连忙应道:
“侄儿并非不与姑妈商量,而是连日以来,姑妈正为洁妹之事,忧心忡忡,侄儿不敢骚扰姑妈。”
高夫人哼了一声,道:
“怕不是不敢骚扰我,而是见我与那罗侯老魔师徒有结盟联姻之意,因之不敢相信姑妈吧?”
薛颂平微微一怔,结结巴巴道:
“这……侄儿不敢,侄儿日前与那姓丁的老贼相约之事,姑妈想必是知道的,侄儿怎敢怀疑您老。”
高夫人顿了一下,忽然叹了口气,道:
“这也怪不得你,近年以来,姑妈确是为你那洁妹的病分了心了,其实你又哪里知道,我之所以想与罗侯老魔结盟联姻,目的正是为了查访你那杀父的仇人。”
薛颂平闻得此言,不觉再次拜了下去,颤声道:
“侄儿该死!侄儿愿受您老任何责罚。”
高夫人又复掉下泪来,幽幽道:
“我说过怪不得你,但你若是一到金陵,就将爷爷记下的种种往事告诉了我,我就不会让你独自来此冒险。”
说到这里,她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抚摸着薛颂平的头颅,无限关切地接道:
“平儿,你这两天可是追踪罗侯老贼去了?”
薛颂平早已珠泪盈眶,抬起头来道:
“是!侄儿在求证爷爷的记事。”
高夫人喟声一叹,道:
“你这孩子真不懂事,竟敢追踪那罗侯老贼,若有差池,你叫姑妈怎样向你爷爷交代?”
她此刻心中充满了骨肉之情,洋溢着慈爱和善的光辉,云震幼遭孤露,深受感染,心中一酸,险险流下泪来。
但他定了定神,连忙恭声道:
“夫人!颂平兄既已练成‘罗侯神功’,想来罗侯老贼也伤不了他,目下那老贼就在此处,咱们还是先为薛伯父报仇吧!”
高夫人抬目向罗侯神君看了一眼,她那种神态倒是毫不激动,缓缓地道:
“好吧!你们都起来。”
话声一歇,她捧起手中净瓶,“咕噜,咕噜”饮下了瓶中清泉。
这一举动,瞧得全场之人俱都呆了。
要知目下这钟山之巅只有三起人。
一起是西门咎、薛颂平、丐帮三老,以及敌对双方的一些属下,这些人对昔年泰山武会之事一无所知,自然不明白净瓶之中的清泉,可以增加功力,因之对高夫人突然捧起净瓶,喝下清泉,均觉得十分讶异,因而呆住。
另一起就是周公铎与归隐农,他们曾听北斗剑张铸魂大侠谈起过昔年往事,尚记得“打水姑娘”的装束,故当高夫人现身之初,他们确是吃了一惊,但因云震对她执礼甚恭,她身后紧随铁娘与引凤,这二人归隐农与一本和尚都见过,窃窃私议下,已经判定她乃是“金陵王”的夫人,如今她忽然捧起净瓶,饮下泉水,这一举动,岂不证明她就是“打水姑娘”么?
“打水姑娘”与“金陵王夫人”,蓦然合而为一,他们不明白内情,难怪全都呆住了。
再一起,就是那罗侯神君师徒,他俩都曾亲历泰山之会,既知那瓶中清泉的功效,也记得“打水姑娘”的模样,高夫人现身之际,老罗侯已经呆了,此刻见她饮下清泉,岂不等于说明高夫人即将亲自动手?故此,这时的罗侯师徒不仅是呆,简直是震惊莫名了。
高夫人饮下了瓶中清泉,将那净瓶随手递给引凤,道:
“平儿,老贼交给我,你对付那小贼吧!”
举步行去,那神情始终镇静得很。
薛颂平好似有话要说,但口齿启动,却是不闻声息,只见他猛一咬牙,迈开大步,追了上去。
话声惊醒了西门咎,西门咎闪身奔去,急道:
“且慢!小罗侯交给老夫。”
高夫人微微一怔,绽起一丝苦笑,道:
“西门兄,舍侄心切父仇,妾身叫他对付罗侯小贼,已是委曲了他,您就退让一步,成全他吧!”
西门咎顿时怔住,独目闪动,呐呐地道:
“这……这……老夫”
他纵然是冷僻成性,独行其事的人,面对高夫人这等雍容华贵的绝色美女,又带着一脸诚挚哀求之色,下面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周公铎不明他的心意,忽然扬声道:
“西门咎,你已答应云震,暂时忍下那一掌一剑之辱,怎可出尔反尔,讲过不算呢?”
西门咎听得此言,无端激动起来,怒声道:
“西门咎已非丐帮之人,阁下管得着么?”
周公铎并不生气,缓缓说道:
“那是你个人的想法,丐帮并未将你逐出帮外。”
云震怕他再次出言顶撞,连忙奔了过去,道:
“老前辈,您就让一步吧!颂平兄身负血海深仇,咱们何不帮他除去罗侯老魔那些手下,免得他有后顾之忧?”
云震开了口,西门咎只哼了一声,果然让步了。
忽听罗侯神君桀桀狞笑,厉声道:
“很好!很好!老夫师徒成为俎上之肉了。”
他到底是桀骛不驯,穷凶极恶的多年老魔,当年泰山二次武会,他与那“打水姑娘”硬拼五掌以后,就曾伤在“打水姑娘”玉掌之下;如今明知“打水姑娘”为兄复仇之心万分坚定,又饮下了“净瓶仙露”,他不知乘隙趋避,反而声发狞笑,语含讥刺,想来他是准备出手了。
高夫人的心机果然深沉,这等时机,她心绪必然十分激动,但从表面看去,她却镇静逾恒,施施然向西门咎福了一福,道:
“多谢西门兄成全。”
西门咎连忙拱手,道:
“不敢!不敢!”
高夫人微微一笑,当下不再多言,转身行去。
薛颂平神情肃然,功运双臂,随后跟去。
云震微一吟哦,扬声说道:
“归老前辈、周帮主,咱们助薛兄一臂之力,上!”
举手一揖,撒开大步,也随后跟去。
归隐农等人窃窃商议一阵,霎时间,衣袂飘飘,人影闪动,“丐帮三老”和二十四名弟子,以及薛颂平带来的一十二名老少,还有那一本和尚、小叫化齐小冬、铁娘、引凤,甚至傻小子牛大宝,俱各纷纷前移,直向对方逼去。
原处于劣势的局面,此刻已是绝对优势了,罗侯神君纵然桀骛不驯,眼见这等情势心中也不觉暗暗吃惊。
罗侯公子忽然跃了过来,在乃师耳际悄悄说了几句话,罗侯神君先是惊疑,继而颔首,最后抬起头来,脸露谲笑,阴恻恻道:
“‘打水姑娘’,你的命很长啊!”
他指的乃是泰山三次武会之事,那时罗侯老魔突施暗袭,以一招“雷动万物”,将“打水姑娘”击成重伤。
高夫人脚下未停,脸笼寒霜,目闪电芒,冷冷说道:
“我名薛贻,十七年下嫁高华,记往了,黄泉路上,地府之中,烦你对先兄永良说上一声。”
罗侯神君阴阴一声冷笑,道:
“姑且不论凶手是否老夫,你自信有这份力量么?”
高夫人凤目威凌一闪,冷哼道:
“事到如今,你居然仍图狡辩?”
罗侯神君似已成竹在胸,冷声说道:
“就是老夫承认,你又奈老夫何?”
高夫人欺近他身前八尺,峻声说道:
“当年若知凶手是你,你还能活到今天?”
话声中,举臂一挥,长袖飞舞,一招“孔雀开屏”,欺霜赛雪的纤纤玉掌,已向罗侯神君脸前击去。
这一招去势如电,凌厉之极,罗侯神君吃了一惊,急切问身形半侧,让过来势,右掌倏伸,抓向高夫人手腕,喝道:
“那是你命大,当年若知是你,老夫拼着毒发身死,也得加上三成威力,将你击毙掌下以绝后患。”
高夫人威凌电射,娇躯微顿,左手五指箕张,咬牙道:
“那好极,愿你目下能加三成力。”
她那箕张的五指陡地一压一收,朝罗侯神君肩头抓去,右手妙曼一圈,像天女散花一般,徐徐反击过去。
这一招右手轻灵妙曼,左手峻急凝重,两臂的快慢纵然不同威势却是一般震人心弦,何况高夫人饮下了“净瓶仙露”,内力陡增,连那两只飘然翻飞的衣袖,已自蓄满了真力,若被击中,不死也得重伤。
这乃是金陵世家三大绝艺之一的“散花手”,罗侯神君自然不敢轻撄其锋,但见他塌肩旋臂,顺势跟进,上半步,足尖一点地面,高大的躯体倏忽不见了,避过了高夫人的功势,喝道:
“好啊!你跟老夫拼命啦?”
有掌一圈,一兜,蓦地朝高夫人背心击下去。
薛颂平看得清楚,他见罗侯神君闪到高夫人背后出掌,掌势飙然,心头大吃一惊,脱口叫道:
“姑妈留……”
“神”字未出,高夫人好似背后长着眼睛,头也不回,反臂—指,一缕指风,已向罗侯神君“期门穴”袭去,峻声道:
“老贼伤不了我,你还不动手?”
薛颂平闻得此言,再见高夫人果然无恙,心下一定,煞气顿生,当下目凝神光,趋前一步,朝那罗侯公子喝道:
“阁下纵然与我无仇,但你乃是老贼门下,又复鄙陋无耻,为害武林,公私两管,俱皆恕你不得,出手吧。”
功凝双臂,静待放手一搏。
罗侯公子见到高夫人突然现身,并知高夫人是敌非友,他乃亲历泰山武会之人,当时那份震惊,实比乃师犹有过之,但此刻他心头虽然紧张,却已有恃无恐,毫不在意,只见他转过身来,嘴角噙着冷笑,轻轻一喝道:
“那很好,本公子正也觉着饶你不得,你先出手!”
薛颂平眉头一轩,旋又微微一笑,道:
“你我无仇无怨,我让你三招。”
罗侯公子蓦地大笑道:
“好一个‘无仇无怨’,你可记得,昨日在那金陵王府的宴会席上,你曾辱及本公子么?”
薛颂平先是怔,继而敞笑道:
“不错,那也算得是仇怨。”
罗侯公子神色一沉,峻声道:
“既有仇怨,你何不出手?”
薛颂平又是一声朗笑,道:
“那是阁下以我为仇,更该先出手了!”
忽听一本和尚叱叫道:
“小子糊涂,面对武林公敌,又是你小子杀父仇人门下,还讲究什么谦冲礼让,你若不肯出手,我和尚可以出手!”
亮银禅杖一蹬,大步走了过去。
罗侯公子一声冷哼,道:
“手下败将,竟敢大言不惭,滚回去!”
举掌一推,劲风急袭,直向一本和尚胸前涌去。
薛颂平身形一闪,一掌横挡,一掌平切,峻声道:
“阁下找错人了。”
他那平切的一掌,看去平淡无奇,其实变化万千。罗侯公子眼看脉门将被切中,一时却又无法解化,只得急切收掌,闪身退避。讵料他那横挡的一掌,志在替一本和尚解围,却是击向罗侯公子推的掌风,早已蓄满了真力。
真力相接,只听一声轻响,场中顿时沙飞石走,尘土飞扬,罗侯公子被那相接的真力一震,退了三步,薛颂平则是前后一阵摇晃,方始拿桩站稳,一本和尚怔得一怔,倒是不再前进了。
罗侯公子微微一愣,一退又进,大声喝道:
“小子,你早该出手了。”
右掌一挥,掌风锐啸,呼地一掌拍去。
薛颂平不慌不忙,待那掌风将到胸前,方始溜溜一转,转到罗侯公子身后,冷冷笑道:
“你先别忙,我仍让你三招。”
罗侯公子一掌击空,不觉又羞又恼,手腕一翻,双足紧钉地面,硬将身子旋转过来,乘势抓去,喝道:
“我看你狂到几……”
“时”字未出,薛颂平又复失去踪迹了。
罗侯公子毕竟是成名多年的人,两招落空,心头顿生警惕,立时镇定心神,身形一转,举目环扫,但见薛颂平气定神闲,伫立在一丈以外。
他这时心神已定,不亢不躁,冷冷说道:
“本公子小看你了,你再接我一招。”
足下一点,人已临空飞起,半空中,但见他双掌齐挥,宛若锇鹰攫食一般,飙然朝薛颂平当头击去。
这一招名叫“天风岚岚”,乃是“天辟神掌”中的厉害杀手,威力非同小可,掌势击出,势若罡风席卷,锐不可当。
薛颂平嘴说让他三招,其实时时都在戒备之中,眼看这一招威力之大,广披两丈方圆,心知罗侯公子存心毙敌,但话已出口,自然不能出手抵挡,当下气运丹田,张口一声长啸,啸声中,身形一仆,贴地窜了出去。
他身形尚未站稳,蓦闻身后“轰”的一声巨响,急切回头,只见原来立身之处,已被罗侯公子的掌力击成一个大洞。他心头大吃一惊,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忖道:尚幸见机得早,不然,那后果怕是不堪设想了。
转念中,陡觉劲风急袭,一只白皙的手掌,又复抓到了胸前。
薛颂平又惊又怒,急切问,但见他猛一挫腰,身形一仰,避过袭来的手掌,紧接着右脚足尖一挑,踢向罗侯公子“中极穴”。“中极穴”乃人身死穴之一,位于脐下四寸,属足三阴心经,如被踢中,那就没有命了。
罗侯公子怎肯与他同归于尽,连忙吸腹含胸,退了开去。
薛颂平乘势一挺,身躯临空急旋,蹑踪追去,喝道:
“阁下留神,我要还手了!”
双掌一挫,右拂左劈,霍地袭去。
罗侯公子一声冷笑,不退反进,穿入那掌影之中,指弹拳击,足踢掌飞,两人霎时杀在一起,杀得难解难分。
他两人出手之快,目不暇接,攻拒之间,更是奇奥绝伦,较之那罗侯神君与高夫人之战,煞气还要重上几分,双方之人,一时不觉看得呆了。
须臾,云震眼角余光,突见一人由对方奔来,凝神注视下,那人竟是“一掌公”莫成。
只见那莫成气势汹汹,杀机盈面,双目之内凶光毕露,看他奔行的方向,正是高夫人那边战场,不用说,莫成当是想去帮他的主人——罗侯神君。
云震心头一凛,当下身形猛扑,口中喝道:
“莫成,云某陪你走几招。”
他这声叱喝,顿时惊醒了归隐农、周公铎等人。
但闻周公铎“哦”了一声,随即大叫道:
“诸位,咱们仍照前议,上吧!”
举手一挥,率领三老和二十四名弟子,大步向对方行去。
他这里率先而行,顿时衣袂飘飘,人影齐动,各找议定的对手,纷纷向罗侯宫的属下围了过去。
这是一场混战,这场混战一旦爆发,不知有多少人命丧当地,侠义的一方,纵然占点优势,那伤亡也是不可避免的了。
云震与莫成刚刚硬接了一掌,这一掌云震乃是凌空下击,身无着力之处,但是掌力一接,强弱立判,那位号称“一掌公”的莫成,竟被云震的掌力击退了七步,而云震下扑的身形只稍为顿一顿,一丝也不觉异样。
这现象,云震固然心头窃喜,信心倍增,但那罗侯神君也已瞧见,他可是大大吃了一惊,凛然难信了。
他难信,莫成更是难信,此人鲁莽凶狠,哪里肯信云震的功力高过自己,但见他须发俱张,猛地一声怒叱,道:
“小子,你也接老夫一掌。”
讵料他右掌刚刚提起,罗侯神君已经峻声大喝道:
“住手,统统住手!”
喝声中,身形猛翻,脱出了高夫人的战圈。
他这声大喝,响彻云霄,来得过于突然,双方之人,不觉全都停下来,连高夫人亦自呆住,不知他因何急退?
只见罗侯神君逼近云震跟前,阴恻恻地道:
“云震,你且击老夫一掌。”
云震一愣,脱口道:
“为什么?”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不为什么,老夫欠你一掌。”
云震瞪大眼睛,想了一想,顿时心头一震,忖道:这老魔想是要试试我的掌力,看来今日不会放过我了。
心中暗暗吃惊,表面镇静如常,淡淡的道:
“当日约定,那一掌后年重九之日再补,神君莫非忘啦?”
罗侯神君脸色一沉,道:
“不!老夫要你今日补!”
云震淡淡一笑,道:
“神君说笑了,那是信约,是信约你我都得遵守,别说云某自知功力不足,即使功力已足,云某也得等到后年重九之日。”
罗侯神君一声冷哼,道:
“那可由不得你。”
云震心头汹涌,但却强自抑制下去,笑道:
“神君又说笑了,手掌长在云某身上,云某不想出手,神君就是用强也不行啊?”
罗侯神君道:
“真若如此,那是你自讨苦吃。”
云震哈哈一笑,道:
“我知道了,神君敢是心中害怕?”
罗侯神君目光一凌,道:
“老夫害怕什么?”
云震道:
“等到后年,神君怕承受不了云某一掌?”
罗侯神君先是一怔,继而桀桀狞笑,道:
“正是!正是!你果然聪明,你太聪明了。”
这魔鬼头软硬不吃,云震不由大为震惊,但他终究是宁折不弯的人,既是无法避免的事,也就无所畏惧了。
但见他神色一整,肃然道:
“既然如此,云某愿求一搏,要叫我今日击你相约之一掌,云某不屑……”
“为”字未出口,高夫人已经疾跃而来,喝道:
“老贼,你想得太如意了。”
她虽然长得美如仙子,但此刻却是目透寒芒,脸笼重煞,连话也像严冬的寒冰,令人打从心底直打冷颤,浑身发抖。
罗侯神君心头一凛,阴阴地道:
“什么如意不如意?须知老夫并非怕你,老夫必得了断这桩私事。”
高夫人冷冷喝道:
“谁管你怕与不怕,我但知要你纳命,我那兄长屈死二十四年,等得太久了。”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你我功力相若,分胜负也得千招以后,妄言叫老夫纳命,你不觉过于狂妄么?”
云震忽然接口道:
“再次动手,云某当与高夫人联手,怕难如神君之意了。”
倏闻此言,罗侯神君不觉怔住。
要知他心中对云震最是顾忌,云震日昨接下他“雷动万物”一招,非但不死,那般沉重的伤势,竟能于一日之间完全康复,适才他亲见云震临空一掌,将莫成击得连退七步,因之他急于试试云震的掌手究竟有多重,并欲俟机将云震除去,如今他试掌未成,云震忽然说要与高夫人联手,他又焉得不发怔?
高夫人眉头一皱,显然不悦,道:
“云震,你不知道我是为兄报仇么?”
云震恭声道:
“晚辈知道。”
高夫人眉头皱得更紧,怫然道:
“知道为何说要与我联手?”
云震道:
“夫人明鉴,罗侯神君不同旁人,他既是谋害令兄的凶手,也是武林之公敌,对付这种人,大可不必讲究武林规矩,总以先行将他擒下为上,免得夜长梦多,另生枝节。究竟如何?
尚请夫人裁决。”
高夫人脸色稍霁,想子一想,道:
“好吧!咱们将他擒下再说。”
话声中,莲步转移,再向罗侯神君身形逼去。
罗侯神君忽然沉声道:
“且慢,老夫有话说。”
高夫人恍若未闻,仍是一步一步向前逼去。
云震峻声道:
“有话回头再说吧!”
罗侯神君目射凶芒,蓦地大喝道:
“高夫人,你再上前一步,莫要后悔?”
话声一顿,侧顾罗侯公子,又道:
“宇儿,你先走,记住,且莫为难她,一切等为师回来裁决。”
高夫人一怔住足,云震也不由停下来。
但闻罗侯公子道:
“师父,您也走吧!咱们要走,不信他们拦得住。”
罗侯神君道:
“不!你先走,收拾一下,即回六诏,为师立刻就到。”
罗侯公子道:
“倘若师父路上耽误呢?”
罗侯神君忽然冷哼道:
“耽误什么?哼!本宫唯一戒色,对她若再存染指之心,你可小心了。”
罗侯公子躬身道:
“徒儿不敢!徒儿是说,师父若是耽误太久,对她如何处决?”
罗侯神君道:
“我不会耽误太久,快走吧!”
他们师徒这段对话,旁人听了,如坠五里雾中,一丝也不明白,但是云震听了,却不觉心神一凛,初见引凤时那种不祥的感觉,顿时涌上了心头。
他一面倾耳细听,一面暗自疑忖道:他们虏了人?那人是个女子?那女子与高夫人有关?
那女子莫非是雯儿?
云震这样一想,顿时心乱如麻,赶忙纵去高夫人身边,惶然问道:
“夫人,雯妹可在府中?”
不料高夫人也在想着同一件事,闻言目光一凌,道:
“哼!我正要问你要人哩!”
话声一顿,抬头急道:
“丁振魁,我那女儿,可是被你虏走了?”
这时,正当罗侯公子转身挥手,率领属下下峰而去。
云震急怒交作,等不及罗侯神君回答,已自扑了过去,大吼道:
“说!高小姐可是你虏去?”
罗侯神君阴阴一笑,道:
“不错!高小姐现在我那徒儿手中,你若要见她,百日之内,老夫当在罗侯圣宫等你,若逾时限,老夫可就不再负责她的安全了。”
话声中,转身行去,竟是毫不慌张。
云震愣了,其他的人也愣了。
高夫人脸色更寒,蓦地一声大喝道:
“站住!”
罗侯神君如言站住,回身道:
“夫人可是仍为令兄之事?那很抱歉,老夫今日不能奉倍,错开今日,咱们哪里碰上哪里算,夫人意下如何?”
高夫人娇躯颤动,咬牙道:
“好!算你命长,我那女儿呢?”
罗侯神君阴笑道:
“老夫已经说过,百日之内,老夫保证令媛毫发无伤,百日以后,如果云震不来六诏,老夫恕不负责,请夫人随时提醒云震吧!”
云震急怒攻心,心窍闭塞,他竟扑向前去,挥掌就劈,口中斯喝道:
“不用百日,云某擒下你来,与雯妹交换。”
这正中罗侯神君试掌之意,只见他举掌一推,哈哈笑道:
“很好!很好!老夫求之不得。”
只听一声轻响,掌风相接,如中败革,罗侯神君手臂一麻,拿桩不稳,不由暗吃一惊,连忙就势倒翻,急急向峰下奔去,总算没有当场出丑,云震则似断线风筝,临空飞了出去,差幸高夫人腾身一跃,将他接住,但人却已昏了过去。
峰下传来罗侯神君的声音,阴恻恻道:
“高夫人,莫忘百日之内,叫云震前来六诏。”
这事的变化,大大出人意外之外,那不可一世,桀骜不驯的一代恶魔,竟会凭恃人质鼠窜而去,而峰上众人,连那西门咎在内,竟也无人出手阻拦,一个个全都愣了。
“主人,云公子不要紧吗?”
原来高夫人席地而坐,正在为云震推拿,云震此刻满面通红,兀自紧闭双目,未曾苏醒。
众人围了过去,西门咎跺脚狠声道:
“云震若有三长两短,西门咎拼掉老命,也要搏杀你这老魔。”
齐小冬忽然悄声道:
“老前辈,请小声一点,莫要惊动了云大哥。”
西门咎瞪他一眼,悻悻走了开去。
那牛大宝一头挤进人群,高声叫道:
“喂!俺云大哥受伤了么?”
齐小冬生怕惊动了云震,他却大叫大喊,其实谁又知道他心中正在想着,若是他的“云大哥”受了伤,他又准备前去提那乳白色的泉水了。
高夫人被他一喊,收回手掌,睁开眼来,道:
“这孩子并未受伤,他仅是急怒攻心,痰气雍塞,稍时就会醒来,诸位放心吧!”
她这话说得和熙已极,乍听是在安慰众人,仔细分辨,其中的意味,竟是痛、爱、惊、叹兼而有之,与原先的冷冷冰冰,疾颜厉色的情形迥然不同,归隐农等人心中异奇,但却不明内情,只有点头唯唯的份儿。
须臾,云震张口吐出一口浓痰,倏地坐了起来,出声喝道:
“老贼……”
睁眼看清四周人群,话声顿时中断,张口愣住。
高夫人幽幽地道:
“孩子!那老贼已经走了,你静静。”
云震双目一凌,急声道:
“什么?他走啦?我去找他。”
手掌一按地面,蓦地腾身而起,由众人头飞了过去。
高夫人先是一怔,继而大喝道:
“回来!”
这两字声发丹田,震人耳膜,云震身在空中,一惊之下,神智顿时清醒过来,只见他折身一拧,临空翻了两个筋斗,飘飘然回到原处,恭恭敬敬道:
“夫人有什么吩咐么?”
高夫人一声冷哼,道:
“但凭血气之勇,能成大事么?”
云震浑身一颤,顿时垂下头去,道:
“是,晚辈鲁莽,晚辈知错。”
高夫人道:
“尚好你知错,不然,我可真要失望了。”
她语气和缓下来,顿了一顿,接道:
“救回洁儿之事,另外商议,现在我问你,你身上那佩剑哪里来的?”
云震抬起头来,正想回答,高夫人忽然又接道:
“莫非你见到他了?”
云震先是一怔,继而恍然道:
“是的,佩剑正是他老人家所赠,这里另有手书一封,他老人家嘱晚辈面陈夫人。”
他由怀内取出高华的手书,双手递给高夫人,高夫人接过书信,看了看封套,随手放入怀内,站起身来环顾道:
“各位如无其他事故,请至舍下盘桓数日,妾身有事奉告,云震、平儿,咱们走吧!”
众人疑惑甚多,但却没有一人开口,俱各默默无言,相率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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