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的那红簿子是本邀请函,做工精美高档。红色的皮质封皮上有足金镶成的三个字——圈子岛。翻开封面,里边再由四十页过塑纸卡装订成,图文并茂、印刷精美。翻开封面的第一页,是一张岛上全景的照片:岛上中间是座山丘,四边平地,一条溪水由东往西流淌;岛上沿海遍布着白墙红瓦的房子,房子间分出了一条条大小、曲直不一的黑色石板街道;环岛大道的两旁椰林郁郁,金色海滩上,夕阳西照、海风习习;环路从正南连接的一条大道,一直向北延伸至岛屿中心的最高山丘上,那里是一座城堡,宫殿般的气派建筑;城堡携山望海,白墙蓝顶,直冲天际,城堡逐层而上的拱顶门窗全部打开,四周还有四座圆形塔楼,围着城堡的城墙中间,巨大的城门敞开着。
我合起簿子,起身装上了简单行旅和新买的名贵礼服。在和风煦日的早上,我出发前往圈子岛。
在开往码头渡口的出租车后座上,我又拿出了介绍圈子岛的红书簿接着细看。请携带本函登岛。扉页上的七个字表明,这邀请函,是被允许前往圈子岛的身份证明。
岛上的城堡建筑是在三十年代由一个神秘富商所建。其实富商买下来了整座岛屿,之后雇佣人员在渺无人烟的海外之地上,建起来了个小王国。时间过去到了现在,那个称作圈子岛的小国家已经发展成为了一座繁荣 富足的人间小天堂,内地人们开始纷纷往那里移居,后来岛上当局者严格限制了移民规定。所以现在,只要到过那里,都成为了某种身份的象征。富商第一代相继死去后,整座岛屿传到了两个女孩手中,由两人共同继承。
“赶时间?” 司机突然侧过头问道。
“海外的天堂秘境?”
“什么?” 司机接连问道,“去哪里?”
“圈子岛。” 我翻着书,自顾说着。
“十分抱歉,可以详细说说?” 司机减慢了一些车速,“我大概是没听过这个地方。”
“去南面港口吧。” 我说。
“圈子岛?” 司机大约又记起一些,“出海?”
“打算。” 我说。
“没听过这个地方?” 我问。
“知道,但知之甚少,好像听说岛主人是两个绝世美丽的公主,她们从出生就一直住在岛上的城堡中,从未离开过圈子岛,也没有人见过她们的真容。” 司机说道。
“真的?” 我问。
“道听途说。” 司机哈哈一笑,“旅游度假?”
“差不多。” 我说,“办宴会。”
“婚礼?” 司机自言自语地猜想,慢慢地又把车速提了上来。
两个女儿继承了岛屿后不久,就像人民开放了城堡,经过城堡主人同意或亲自邀请之后,普通老百姓也可以到城堡里参加、举办各种宴会。渐渐地,能在圈子岛上的城堡里宴请或赴宴,不管对于宴席主人还是被邀请到的客人来说,以后都是身上镀了金般的无上荣耀,那再次证明了他们的上流身份。然而,想要真正办下一场宴席,其过程是相当繁琐的,甚至连与会嘉宾的每一个名字,都得要由两位公主一一过目一遍。
在邀请函里边,有封大概是两位女主人亲笔所写的一遍短信。不知同样的文字,女主人们重复写了几遍,发过了多少人? 不过,那些白纸上清秀而颇具古意的小楷字,倒也使得礼仪性质的书信中多少有了些人的气息。
信的内容很简单:
首先感谢你,来到城堡举行我们宴会,那是我们的殊荣。我们会做好准备,和你一起献上一场完美的宴席。世界上的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我们在这里期待着与你的重逢。祝,称心如意!
“呜——” 驶往双面岛的巨轮即将要离泊航行。
太阳在西南面斜照,从天边射下的一束束金光,使得平平静静的海面上泛着片片金光。轮船在浩瀚的大海上缓缓向前行驶开去,现在已经没有出港时桅杆林立的繁忙景象,前面一望无际,左右无边无涯。
没有汹涌澎湃,一切风平浪静。甲板上享受夕阳海景的人不在少数,三三两两,携手、凭栏、远眺,说说笑笑。一对穿戴讲究的老夫妇正在甲板的长椅上从容深谈着;船头那里,两个冒失的年轻男女攀上栏杆,大概是在学电影还是书里的桥段,伸手拥抱大海。我猜,同船上大概没有一个与我同行之人。
为了减少些莫名落寂,我索性回了船舱里睡起了大觉。一般说索性就什么什么的,就没那么索性了,多少总带有些怨念的意味。 我翻开红簿子,把上面的文字逐字往下念着,甚至把玩每一个字:点横竖撇捺折,上下左右结构、半包围全包围结构…… 某种心理补偿机制作祟?
城堡在山上,沿着大道往上就是了。大路崭新得一尘不染,两旁都站满了岛上的居民,每当城堡举行宴会,岛上都会像过节一般,换上漂亮的新衣,同喜同庆。现在人们面带笑意,在观看着今天宴会的来宾们。红毯与大道一样长,一路铺到城堡的城门,直到进入大厅。人不自觉地正了仪态,抬头挺胸,跟着某种节凑,以不紧不慢的步伐向前迈去。礼花开始从路的两旁,一路而上地响起。城堡出现在了眼前,围城一圈的花岗石城墙上,在正对城楼正面开出一座巨大的乳白色拱形栅门,两扇高出城墙的大门,气派优雅地敞开着。走到时,城墙里边、城楼顶上,精确了时间升起了长时间的礼花,在面朝海滩的城堡上空,覆盖而下一朵朵极其华美的巨型菊华。从城堡的每一间打开的通亮窗口上,不时见到里边忙碌的来往身影。这时,城外围着的人们一齐地都鼓起了掌,每个人无不投来鼓励和赞许的目光,他们跟着上前,一起迈入了大门。从大门通向城楼的汉白玉拱桥上,还是站满手捧鲜花的男童女童,他们彬彬有礼地,注目迎宾。过了桥,经过一座大理石广场,城楼大门就在眼前敞开着。那里,门下站了六位身着燕尾服的迎宾礼士,他们在等着把嘉宾引入富丽堂皇、花团锦簇的大厅里边。
再往前,就真的到了,宴会即将开始……
大厅布置成了一片白,白色的大水晶吊灯照亮了一座座白色的圆形餐桌。白色的T形舞台上,两位身披白纱的姑娘盈盈伫立。两人头发都向后高高盘起,她们双手交叠,各捧着一束洁白鲜花置于胸前,各自端庄美丽。此时,嘉宾们都已经全部落座,他们等着望着,等乐队演凑宴会的第一首乐曲。啦……啦, 演凑开始,像从远远传来的缕缕琴声,悠悠扬扬,令人荡气回肠。人们凝神静气,伸着脖子歪着头,他们闭眼晃脑,轻轻地摇起手来,自己跟着充当音乐指挥,他们痴迷沉醉于其中。音乐潺潺流动,趟过了他们的人生波折,趟过了他们的岁月静好。当!当!当!激昂悦耳。所有灯光同时亮起,人们睁开眼睛,鼓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两位白纱姑娘的面容也愈发清晰了,那是女孩出嫁的样子,骄傲、憧憬、和一些紧张忐忑。越向前, 越感慨,但实在没法笑得出,幸福快乐用哭出来的眼泪来表达更好。手捧洁白的花,单脚跪地,期待。她们提起长裙向前一步,伸过来手接住了花,新娘紧紧握住了新郎的手,轻轻挽起了新郎。悠扬的音乐绕着大大小小水晶吊灯,开始缓缓地升起,升到城堡的拱顶天花板,从城堡的窗口飘出窗外,飘到金色的夜幕沙滩上,升到了穹顶,点燃了城堡外的礼花。一束束礼花跟着升起,冲上九重天,绽放出了五彩华盖。缤纷的色彩照亮了夜空,照亮了夜空下的海滩和白墙蓝顶的城堡,照亮了大厅上正在的觥筹交错的红红绿绿的酒杯和人们喜庆的脸。
放着嘉宾客人们一堂欢庆,我们牵手三人跑出了城堡。沿着下坡的大道,在已经布满繁星的傍晚的天空下漫步而去。晚风拂来,前方的海平面升到眼前的头顶上的天空,湛蓝、平静。现在这个时候,人们大概都已经到了城堡赴宴,只留下沿路两旁的一幢幢红色房子和灯光,路上空无一人。天还亮着,岛上却以华灯初上,身后的城堡灯火辉煌,灯光照亮了城堡水晶宫殿的全貌。
两位城堡的公主,身披人生中最美丽的衣装,在前面十步远的地方走着跳着。她们背着手转了过身,招呼身后的我快点跟上,等我追上前去时,她们却又小跑开去了。我追着赶着,心中起了一阵轻风,轻快的意味,我想叫喊一句什么,但却又没叫出来。到了山下,越过环岛大道旁的椰林,来到了海滩上,她们俩人脱去了鞋,等着我赶上。之后,我们一起向一座古老的灯塔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