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屋子里被关了一个小时,一个蓝衣服的军人过来,点他的名字:“小女孩,跟我来。”
施知仁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
一走进审讯室,施知仁就感受到了一种淡淡的威压。
审讯室不大,和电视上自己看到的,没什么区别——只是这次负责审讯的是两个面容严肃的蓝军装军官。
一位肩上是三枚银色叶子,另一位肩上是一枚金色叶子。
这是一位三级准尉和一名少尉。
那位少尉摘了军帽放在一边,露出光溜溜的脑门。脑门下没几根眉毛,看上去毛发稀疏是天生的。
令人紧张的是,他瞪圆了的那双眼睛仿佛虎狼一样。
两名军官并没有因为施知仁是个年轻脸嫩的女学生而放松警惕。
因为从资料上看,她身上的疑点反而更大。
光头少尉先问了施知仁一通关于她背景的详细资料。
这一个月内施知仁可没有白白浪费时间,这些问题施知仁对答如流。
“一个月前,你发生过一场车祸?”
“是。”
“你送到医院后,被诊断出患有脑癌?”
光头少尉抬起头,目光如炬。
施知仁认真的纠正他:“一些很严重的皮外伤。出院之后,我还接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
三级准尉立刻挥手叫人进来,让人立刻去核实这句话的真伪。
“你患有阿斯伯格综合征?听说这种病会让人有社交障碍——我觉得你说话很正常,没什么毛病。”
施知仁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不是一病,只是缺少了一些共情能力,导致不能听懂别人语气中的深层含义,我努力的学习了,表达自己比理解别人要轻松一些。”
施知仁说的一板一眼,十分正经。
光头少尉噎了一下,感受到了什么叫缺少共情能力。
他扫了一遍档案,把话头引回了这次爆炸案。
“你父亲,和叔叔昨天一直不在家?”
“我去上学之前还在家,回来的时候就不见了,直到你们的人敲门。”
“你上学之前你叔叔没说什么?”
“说了,说今晚他不回来吃饭,让我好好吃饭,还给了我八十块钱。”
“八十块钱,给一个高中生女孩子用来吃晚餐会不会有些太奢侈了?”
“我拿多少都可以,因为这钱本来就是我的。你应该知道,我叔叔一直在家,无所事事。”
“这大半个月都是你在医院?”
“嗯。”
“那你父亲在做什么?”
“他在政府部门工作。”
“忙什么?”
“我不知道。”
“他是你父亲!你说你不知道?!”
光头少尉猛地提高音量:“这个答案我不相信,重新回答。”
“我确实不知道。”施知仁坚持自己的回答:“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空间。”
空气几乎要凝固了。
光头少尉深吸一口气,翻了一页档案:“你跟你父亲的关系好吗?”
“还不错。”
“还不错是什么意思?”
“他为人木讷——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是对我还是很关心的。”
“所以每次外出到市内来,都会给你带一个价格不菲的玩具?”
“是。”
“你们关系并不差,聊过天吗平时?”
“偶尔。”
“说什么?”
“说一些,和我妈妈有关的事情。”
“除此之外呢?”
“我告诉他,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鬼怪的存在。”
光头少尉脸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那位准尉则抬起头看了施知仁一眼。
两人低声交谈了些什么,然后在纸上快速记录着。
“除此之外?”
“没有了。”
“你叔叔没告诉你他要自杀?”
“……自杀?”
光头少尉直起腰,目光紧紧盯着施知仁:“不是自杀的话,为什么要补充日用品?明明没到补充的日子不是吗?”
“他穿着一件自己最好的外套,花了40块钱在餐馆内吃了一顿,明显不是一个人吃的饭,甚至还喝了酒。”
“然后在八点钟左右拉着一只行李箱走进了政府老爷办事处!”
“他的行李箱里装的是炸弹!”
“他就是为了炸掉办事处,为此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这一切你都知情!对不对!”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威压顿时铺天盖地的袭来!
施知仁只是张了张嘴,脸色有些苍白和茫然。
“我不知情……我不知道……”
另一间审讯室内,施大有被拷在审讯椅上,因为桀骜不驯出口得罪了军官而挨了一顿揍。
他歪头吐了口血水,用肩膀的衣物擦掉带着血丝的口水。
“说吧。”
“说谁?你们还是觉得我弟弟是爆炸案的元凶?”
“你只管说就行。”
“你们应该抓了我女儿,问出什么了吗?”
“……与你无关。”
“什么都没问出来,对吧?!”施大有哈哈大笑:“我就说,这里的警察是一群酒囊饭袋!”
光头少尉沉下脸:“你只说你的就行。”
“咳咳……”施大有喘了口气。
“我跟我弟弟做了笔生意,他帮我拆解黑帮的自研产品,并想办法治好我女儿,然后我帮他找把枪。”
“什么枪?”
“一把TL1200,大口径手枪——长官,你知道的,现在社会面儿上,绝对禁枪,能找把20年前的老货都算不错了。”
“他要枪干什么?”
“当然是杀人。他跟办事处里的一个人有仇,17年前,我女儿出生不久,他女朋友就死了,就是被办事处里的一个人给害的。”
“谁?”
“不知道,没问。”施大有又吐了口口水。
“他什么打算?”
“谁?我弟弟?”老程想了想:“他托我给他弄了一件纯羊绒的大衣,一套漂亮的行头,用来冒充公司的人去跟政府谈生意。他知道那人的办公室在哪儿,上了电梯直奔办公室,直接一枪给他打死,然后再跑路,差不多是这样。可惜谁知道碰到办事处被人炸了……”
光头少尉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一直觉得施可为的嫌疑最大,在他和他的人际关系上花了极大的功夫。
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个情况?
施知仁乘坐闫三山的车回了家。
门上头贴了两张封条,落款是“特别情报部四相局”。
一看到这行字,施知仁的心里,就腾起一团火。
她粗暴的撕掉了封条,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屋子里乱糟糟的,像是被土匪过境一般。
所有上锁的抽屉柜子都被大力的撬开了,放在柜台抽屉里的钱和存钱的晶卡也不翼而飞。
如果外面里只是被土匪过境了,那里屋几乎是被蝗虫啃咬了一遍。。
整个屋子老旧的木制地板全部被撬了起来,墙上的墙砖也被拆卸,堆在了地板上、柜子上,墙皮散落一地,大部分掉在了原本整洁现在乱成一团的床上。
施知仁屋子里的每一本书都被翻开扔在地上,连那些益智玩具也被一个个拆开,看起来完全损坏,没法再拼装回去了。
他的脑袋嗡嗡的,额上的某根神经在不断跳动。
“唉……”
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现在一夜回到了解放前。
现在怎么办呢?
当那位美丽的女人再次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施知仁正坐在一堆垃圾里修理着什么东西。
“老天爷。”
女人感叹了一声:“你这儿是发生过地震吗?”
施知仁从零件中抬起头,有些意外:“你怎么过来了?”
“我不能过来吗?”女人站在门口,今天她穿的是一件驼色的长款风衣,大衣自带一条驼色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上。
“我是说,事情才发生两天,情报部门肯定盯着这儿呢。”
施知仁迈步走出来,伸头看了看外面,好在门外一个人都没有。
神秘女人走进屋子,甚至都没地方落脚。
“不会盯着了,‘犯人’找到了。”她手里还拎着那个金属箱子,悠哉悠哉的说道。
“犯人?”
施知仁扭头看她:“爆炸案的犯人?”
“嗯。”
施知仁不自在的眨了眨眼睛。
他和这个女人心里都清楚爆炸案的人犯是谁,现在被抓到的所谓真凶,只不过是被推出来顶罪的罢了。
“从事化工工作,电力学也学的很好,案发当天在办事大厅600米外的一家酒吧出现过。”
女人眨眨眼:“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他也是个偷渡客。”
“身份不明的人可真多啊。”施知仁冷哼一声。
“不用阴阳怪气,这里虽然不是什么军事重地,但是身份不明的人也不会少于10万人。”
“你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有什么可急的?那人是个逃亡分子,偷渡过来的,跟我不是一类人。本想在这里好好生活,还考了电工证,结果正是这张电工证把他钉死了。”
神秘女人勾唇微微笑,漂亮的很。
“找到了疑犯,盯梢的自然全撤了。我说你这里……搞成这样,怎么不找人修一修?”
施知仁摇摇头,没好气的回答道:“那群黑皮狗把家里的钱全拿走了,一毛都没给我留下。多亏了那些预制菜包我才没饿死。”
他也开始跟镇子里的所有人一样,开始管警察叫黑皮狗了。
“啊~这样啊。”
神秘女人恍然大悟的点点头:“抱歉,你要的东西可能全在这儿了。”
她把金属箱子放下:“16号中午的时候施可为让我在爆炸过后到这里,把这个箱子取走。里面有一些不方便销毁,说不定对你很重要的东西。”
施知仁怔然,他没想到施可为还给他留了东西。
“打开看看吧,提前说好,我看过了——里面有封信,是施可为写给你的。”
女人耸耸肩:“哈,真肉麻。”
施知仁的手按在箱子上,女人站起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他出声喊道:“我、你……我该称呼你……”
“四相局,首席独立调查员,董风华。”神秘女人挑了挑眉头:“不过按辈分,你该叫我——赤帅。”
施知仁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愣是没叫出“赤帅”二字。
她别过脸去:“我现在该怎么办?”
“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读书,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军校呢?”
“那是奖励,你总得让我找个理由奖励你吧。”
女人脱下皮手套,拍了拍施知仁的脑袋:“现在对于你来说,不能知道忒多。”
她的指尖有些发冷,冰的施知仁的头皮麻麻的。
……
施知仁安静的坐在废墟中,打开了那个金属箱子。
正如女人所说,箱子的上方放着一封已经被拆开的信,署名“给小仁”。
施知仁却没有立刻查看这封信,而是翻找起箱子里的其他东西。
储存着金钱的晶卡、一些杂乱无章的零件、书本笔记……还有一本幼教故事书。
找到最底下,施知仁松了口气。
他抽出一块金属制品,将其放在灯光下。
被磨花的厂牌、型号、装饰性的花纹……是那块原本装在施知仁电脑里的内存板。
果然施可为把它拆下来了。
原本回到家看到主机被搬走,施知仁还紧张了很久。
连他都能发现这块内存板上的技术似乎不属于国家,情报部的那群人怎么会发现不了?
好在,施可为把它给拆下来了。
晶卡里放了施可为的所有家当,3万多块,不算多,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箱子里更多的是他的笔记,大部分关于义体,小部分关于军用学科。
施知仁把那些东西放在一边,打开了信件。
施可为的文字和他的语言一样平淡,都是些关于身后事的交代。
施知仁一个字一个字读了,看到最后,施可为写到:
【晶卡的密码写在了《阿福幼教故事》的第36页,我担心书被帝国的崽子们破坏,应该会把它放进箱子里。】
施知仁顺手拿起那本幼教故事书,翻到了27页,果然看到了一行数字。
“真的是,直接写出来就行,何必这么谨慎,脱裤子放……”
他的话没说完,目光集中到了故事书上。
27页,是第二世界的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阿福和死神说》。
大概内容是,阿福的儿子因为聪明被死神带走游历冥界,阿福担心儿子,遂见死神求他把儿子还给自己。
在施可为写密码的旁边,是阿福对死神说的一句话。
这也是施大有的笔记!
【陛下,我的女儿去了哪里?他还活在这世上吗?】
施知仁吞咽了一口唾沫,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