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
公孙鹳如约而至,各人均有一番客套,不在话下。
到得日间鬼灵子所言那乱葬岗,早有“四达’恭身相迎。自也勿须多言,匆匆交待了几句场面话后,公孙鹤、姚鹏、鬼灵子、青青和翟腊娜五人,已退至十丈开外。
但听特达道:“咱们以四打三,这本有失光明,然我等所练‘天冥阵法’,却非需四人不可。并非我们对胡大侠、童少侠和候女侠不敬,还请你们先行出招如何?”
胡醉看了童超和毒手观音,见他二人皆微微点头,当下道:“特达兄既如此说话,在下等三人有谮了!”
“了”字出口,已与江湖浪子同时猱身跃上。
毒手观音则仍立了原地,双掌连扬,自是使出她那独步天下的毒功了。
一时之间,便闻细微的“噼啪”声,清脆的“叮当”声不断,不时更有轰然巨响发出,除公孙鹳面上依旧是一派祥和之状外,竞连布袋和尚姚鹏如此高手,也不竟耸然色变。果如鬼灵子日间所言,法达那把随时像雨伞般高擎着的方便铲,端的有些古怪,无论毒手观音所发任何有形无形毒物,均会“失了准头”,直奔那铲而去!
虽鬼灵子未使任何花招,但此时这乱葬岗方圆八、九丈内的旧墓新坟,皆被胡醉等人的强劲内力夷为平地。一时残肢枯骨横飞,其熏天臭味端的难以言表。
公孙鹳等观战的五人,均不由自主地连退了三丈有余。他们自是不知,此时距他们未及十丈远的地方,正有一蒙面人右手扣着五粒粹过剧毒的暗器,紧紧盯着他们,双目中露出一丝阴毒的狞笑。
待场中胡醉又与特达又硬对了一掌,发出轰然一声巨响之后,那蒙面人右手轻轻一挥,五粒剧毒暗器竟若有线垂着一般,慢慢“飘”向公孙鹤和姚鹏等五人背心死穴!
决无破空之声,连公孙鹳如此高手,也未料到丧命仅在顷刻之间!
那蒙面人双目之中的狞笑之意愈加浓了,只要那暗器“飘”至五人身后半尺左右,自然会陡然间快逾奔雷的!
但是他错了。
错得既厉害又莫名其妙。
因为那五粒剧毒暗器“飘”离公孙鹳等人背心堪堪只有一尺之时,竟然又鬼使神差慢腾腾地飘回到了他自己的身边!
蒙面人既骇异复谅诧:莫非早年那头戴斗签者所说能在千招之内取我性命之人,便是这公孙鹳么?难道是任空行等人搞错了不成?!
但他马上就明白任空行等人并没有搞错,因为耳际传来了一个三年多来他一想起便即心惊肉跳的声音:“东方尊,老朽苦口婆心对你所讲的一番言语,莫非只有三年多的效用么?”
那蒙面人既被人揭破身份,心头之骇异端的非同小可,一时竟作声不得。
但闻那声音又道:“若要取你性命,对老朽来说,方才你自己的那五粒剧毒暗器便足够了。老朽早已言明自己并非武林中人,绝不愿管你们白道黑道之间的恩恩怨怨。现在你便似初来此间之时一般,悄然离开,径奔正南,半个时辰之后,老朽自会来与你相会。”
东方尊闻言岂敢不遵,当下悄然隐退,居然连公孙鹳也未查觉,其武功之高,端的令人只觉匪夷所思。
再说场中酣斗诸人,除法达的方便铲专为化解毒手观音毒物外,胡醉童超联于抵敌其余“三达”,五人俱是武艺高强之辈,当下以硬打硬,更无一丝取巧之隙。
鬼灵子忽然道:“师父!这‘天冥阵法’,除法达之外,其余三人之招式相辅相承,倒颇有些似我中原的‘三才阵’。”
布袋和尚并不直接回答鬼灵子之言,只对公孙鹳道:“令先祖与阁下均为一代武学奇人,老叫化端的惊佩之至。”
公孙鹤道:“姚大侠缪赞了,其实.…”
余言尚未出口,忽闻毒手观音冷哼一声,右臂急挥,一条长不盈尺、细若小指的金色“缎带”,早疾射细达背心!
法达不惊不乱,方便铲一挥,已截住那金色“缎带”去路。没料他那百发百中的方便铲此番竟未“吸”住那“缎”带。”
但见那“缎带”就在堪堪与方便铲相接的刹那间,竟尔空中一个急转,直奔正与童超力战的伊达!百忙中只听法达高喝一声:“老四小心!”
铲随声出,一铲扫向童超腰胁。
童超正以一敌二,见轻功了得的伊达被法达一语惊退之后,正欲向细达痛下杀手,已使出八成功力,待见法达的方便铲扫来,招式已然使老,当下只得硬生生使出一技铁板桥功夫,将身子往后一折。
饶是他反应奇速,仍被扫中左腿,划出一条长约三寸的血槽来!.
但闻“砰砰”两声,伊达和江湖浪子一前一后相继昏倒在地。
伊达的颈项间,骇然盘旋着一条金色小蛇,又哪里是什么“缎带”了!
而法达的方便铲上,早沾上了毒手观音不知多少毒物,虽伤的不重,却又怎能吃它得消!但闻公孙鹳轻喝一声:“住手。”
当下特达、法达和细达依言而退,胡醉自己跃出战圈罢斗。
毒手观音也不知用何手段,只一招手,那条小金蛇居然又疾射回来,径自钻入她腰间的皮囊之间,随后掏出两小包药粉抛给公孙鹳,淡然道:“黑的外敷,黄的内服,半个时辰之内便可无碍了。”
公孙鹳只道了“多谢”二字,便急忙去为伊达疗伤。
而毒手观音也是一般,微一探查,便知童超所中何毒,当下助他解了毒性。青青又撕下半幅衣袂,为江湖浪子包扎停当。
未及盏茶时光,童超便即醒来,第一句话便是:“厉害!厉害!”
也不知他说的究竟是“四达”厉害,还是毒手观音的毒功厉害。
见青青满目关切地望着他,童超又笑道:“别担心,我是一点儿事情也没了。”
随即又“咦”了一声,道:“这位伊达兄怎么了?”
公孙鹳道:“苦苦大师之传人,果然了得。”
布袋和尚忽然插言道:“此番伊达兄为苦苦大师传人毒功所伤,而童少侠也伤于法达兄铲下,依我看来,纵是待伊达兄醒来之后,双方再战千招,也仅是多毁几尊新坟旧墓罢了。咱们便算扯了个平,四年后再印证武学如何?”
公孙鹳道:“在下也正有此意,不知——?”
胡醉、童超和毒手观音齐声道:“如此甚好。”
公孙鹳淡然道:“既是如此,在下等人也不用再回洛阳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四年后再行相见。告辞了!”众人当下拱手别过,公孙鹤令特达抱起伊达,五人自回本国,胡醉一行则返回洛阳“王朝客栈”。一路之上,众人俱是对方才剧斗之事闭口不提,偏瞿腊娜不谙世事,总向陆小歪问这问那,直到被鬼灵子呛了几句之后,方撅起小口不复多言,只道了一句“你陆小歪有何了不起”而已。暂且按下不提。
东方尊心头一直志忑不安,朝正南奔出约四十里开外,忽闻先前那声音又道:“很好,现在你可以停下歇歇脚了。”
声音竟是从前方传来!
东方尊骇然止步,却见那头戴斗签者已立于五丈开外,正饶有兴味地把玩着手中的鱼杆。
东方尊色利内荏地道:“你究竟是谁?为何总阴魂不散地跟着我?”
那人淡然道:“我谁也不是。”
稍顿又道:“你的算盘倒是打得挺精,若那观战五人一死,公孙鹳属下‘四达’自也会自戕随主,而要取其余三人性命,对你倒绝非难事,对么?”
东方尊道:“既是如此,阁下再将我东方尊杀了灭口,整个武林天下,岂不就是阁下一人的了么?”
“但老朽并非武林中人,又怎么有称尊武林之心。”
“那你总盯着我作甚?”
“只不愿多见流血而已。”
“阁下昔年所言能在千招这内取我性命者,便是那公孙鹳么?”
“不,阁下能在第十四招上胜了他。”
“那——?”
“彼人名姓,此时仍不是阁下所能知晓之时。”
东方尊长叹一声,黯然道:“既生瑜!何生亮?”
那人依旧淡然道:“阁下并非周瑜,在下也不是诸葛孔明.....”
沉吟良久,又道:“若无它事,你现在便已经可以走了。只是老朽还是要再奉劝阁下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且姑待之!”
待东方尊惑然离去之后,那头戴斗签之人竟大笑数声,流下两行浊泪;只不过没人能够瞧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