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灵子连忙道:“晚生口没遮拦,还望大师怒罪:”过得良久,一元大师面色才渐渐缓和,淡然道:“今夜老衲带你至此,本就是为了要告诉你百年前之往事.又怎会怪罪于你了。”
鬼灵子惑然不解的看着一元大师。
便听一元大师道:“百年之前,家师已年逾古稀,但他老人家内功深厚,身体却还康健硬朗,却不料猝然园寂,而一空本该接掌本派方丈之职,却在家师圆寂之后,突然与一无双双失踪,老衲甚觉蹊跷,细查家师法体,便已堪破端倪,家师猝然圆寂,并非阳寿已尽,实是一空一无二位叛贼下的毒手,老衲怒之下,坚辞本派众弟子公推继任方丈之职,在江湖上暗中查寻三年,终于得知真相。”
饶是一元大师一代得道高僧,言语及此.也不禁黯然伤神。
过得少顷,一元大师又续道:“咱们尚有五个时辰.不妨把话题扯得远些。”
鬼灵子奇道:“五个时辰?”
一元大师淡然道:“明日午时,老衲便要追随先师于极乐了。唉!纵是魂归极乐,终未能将东方尊那叛贼诛灭,老衲又有何面目面对先师。”言语间尽副伤感之色。
鬼灵子大骇,道:“观大师还硬朗康健,断不会……”
“一切自有天定,何况一付臭皮囊,倒也没有什么。”
鬼灵子这一惊骇更甚,竟怔证的说不出话来。
却听一元大师淡然道:“百年之前,湖南永州府出了一对奇少年,不知因何原由,均练成了一身足可睥睨群雄的武功,二人本是亲生兄弟……”•
鬼灵子插言道:“东方尊和东方圣?”
一元大师点点头,道:“先前老衲已讲过,兄长无论人品武功,均比其弟要高出一筹。但其弟心计深沉,行事又是细致缜密,这却是东方尊万难与其比肩的。”
稍顿又道:“东方圣一心欲作武林第一人,其兄东方尊便成了他第一块阻路石。更兼东方圣生性好色,总在暗中将稍有姿色的女子捕了去先奸后杀。然纵是他行事诡秘。终有一次还是给其兄查觉了,严加责训之后,东方圣倒也略有收敛,只是对其兄暗恨于心。
“数年之后,东方尊已及若冠之年,当即娶了衡阳府大人的千金为妻,夫妻两恩恩爱爱,未及半年,妻子便已有孕在身。
不料有一日东方尊有事外出,回家时却见其弟正强行奸污亲生嫂子!”
鬼灵子大怒道:“如此猪狗不如之辈,东方尊为何不一掌将他毙了?!”
一元大师道:“那知府大人的千金也是性烈之人,蒙受如此大辱,陡见亲夫,当即便咬断舌根自尽身亡了。”
“啊!”
“东方尊本可一掌便将其弟毙了,但东方圣极功于心计,对其兄之脾性了若指掌,当下恰与一条狗相似,先是苦苦跪求饶命,后又故作凛然之状.言道若兄长仍不见容,他便立时自戕,决不劳兄长动手。唉!也怪东方尊一念之仁,竟不忍杀了东方圣那逆贼,以至数十年之后,方酿出东方圣称帝武林的闹剧。然正如我佛所言,因果报应终是不爽,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个独孤樵……”
“独孤少侠此时神功尽失,此事大师是否知晓?”
“老衲救你性命,并令散人谷中三位老儿教你绝艺,本就是为了让你去救独孤公子性命。唉!老衲也不知此事是对是错,毕竟天意难测!”
“敢问大师何出此言?”
“只因……不说也罢,老衲此举,是否会再为江湖造孳一场浩大杀劫,此时老衲也是不知。”
“晚生性命为大师所救,纵若晚生性喜顽皮胡闹,也断不敢做那人神共愤之事!”
“老神说的不是你,而是说独孤樵。”
“这……?”
“罢了,凡世间事皆有天定,且由它去吧。咱们旧话重提:昔年东方尊不忍手刃亲弟,气怒之下,当即循入空门,投入家师门下。家师观其心意既决,更兼身手不凡,便收了他为开山大弟子,赐号一空。”
“既是如此,一空大师又怎会.……?”
“一念之仁,反受其害,这本是世间常理。”
“大师是说一空大师和一无大师最终加害了然大师,乃是受了东方圣陷害?”
“先前老衲也是不知.只在与一空一无两名叛贼放手对搏,最终每人赐了他们一人一记重掌之后.方才得知个中原委。”
“原来如此。”
“并非尽然如此,一无当即毙命,一空武功远在一无之上,老衲以内功护住其心脉,问他因何要欺师灭祖,你猜他怎么说?”
“晚生自是不知。”
“他说,“咱们师兄弟相处数十年,各自均知对方禀性,我知你决不会与我这做师兄的争夺方丈之位的,然本派虽领袖武林群伦,却也是天下第一大名门正派,若是愚兄做了少林方丈,也终囿于此位而难称帝武林。’老衲当时大惊道:‘称帝武林?莫非你想做武林皇帝不成?!’一空苦笑道:‘你还记得我那亲生兄弟东方圣么?便是他这般说的,他还说天下百姓既有始皇,武林中便也该有始皇才是,愚兄知师尊和你二人的武功均强于敝兄弟两,又被他说动了心,便出此下策,说动一无师弟后,便使计害死了先师。’老衲其时大怒道:‘东方圣奸杀亲嫂,然猪狗不如,而你这般欺师灭祖,与他又有何异!'一空却只淡然道:‘没料了然圆寂后。却偏找你不到,没能杀你,大约也是天数使然。我与一无师弟只好离寺逃循,没料还是被你给追到了,老衲当时黯然无语,却听一空那叛贼又道:“然敝亲生兄弟。却总是不会饶过你的,你信不信?’老衲只‘哼’了一声。一空又道:‘虽他武功不如你,但你最好还是相信愚兄的话,终有一天你会后悔的。’稍顿他又道:‘此时你已推愚兄首徒去难接任了本派方丈之职,是也不是?”老衲点点头,一空微微一笑。
就此气绝身亡。老衲当即写了封书柬藏于其怀内,拎了两名叛贼尸体悄然回到少林,将它们放在去难师侄的门口,言明他二人当死之道,又悄然循去。万料不到的是,半年之后,去难师侄偶遇老衲,告知一空那叛贼的尸首竟已无影无踪!
“是被东方圣盗走了:”
“先前老衲也是这般想法,又过三年之后,原我少林寺的一名小杂役竞莫名其妙地盗走了本派镇派之宝《易筋经》,老衲遍寻其踪不到,且过数十年之后,那位名叫公孙鹤的小杂役忽自西城而来,且练就了一套阴毒霸道的天冥掌,老衲方始怀疑是他带了一空尸首并盗了《易筋经》一同逃奔西域,但老衲终归还是错了,因老神与苦苦大师及酒仙翁联手除去一代大庵公孙鹤时,他胡练神功,早是走火入魔,身上竟连一丝儿武功也没有了!老衲误杀身不具丝毫武功之人,自是心头大愧。
当即挥掌自废了左腿。”
“啊!”
“俗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公孙鹤临死之时,与老衲言明《易筋经》并非在其身上。“而它已被人送还少林寺了。”
“这人是谁?”
“太阳叟东方圣。”
“东方圣?!哦,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当日武帝宫一役,竟连悟明大师在东方圣一言之下,也甘愿…….甘愿折节称臣。”
“正因如此,老衲才疑早年东方尊那叛贼并未毙命于老衲掌底。”
“大师何以会有这般想法?”
“因东方圣公然称帝之前,‘尸体’曾在我少林出现过,随后却忽然不见了。”
“龟息功?”
“不错.东方圣既会龟息功,其兄东方尊自也不可能不会。”
“据晚生所知,龟息功乃是从西竺传至中土的一门古怪神功,运起此功来,人便“死’上一月仍能‘复活’”。
“是的。”
“但晚生有一事不明,东方尊既未死,他为何不兄弟联手与大师为难?”
“因他们并未知老衲自废左腿之事。且他们也疑老衲即能在十数日内便造就出童超这般一个绝顶高手,那老衲的《大梦神功》恐怕已练臻化境,故尔不敢轻举妄动。”
“《大梦神功》?”
“此秘诀为数百年前一位神僧所创,早年老衲机缘凑巧,与一异人习得此功,以至武功强于早老衲拜入少林门下的东方尊。只可惜……唉!”
“大师因何叹息?”
“老衲今年九十有八,为造就童超,虽是在半梦半醒之间授功。却也损了老衲三年功力,数月前为护住你心脉,并使你能在七日之内心脏刀口愈合。又损了七十年功力,老衲此时所余二十八年功力,在江湖中只能算是二流身手了。”
“大师你……?!”
“闲话少说,咱们时日已经不多了,老衲要你答应三件事,你肯吗?”
“纵是一百件。我陆小歪也……”
“凭不足三十年功力。此时要授你《大梦神功》是不能够了,但要取你性命,老衲却自信还能”
“是!”
“那你听好:一、明日你便出谷。二、出谷前你去对欧阳明说,就说老衲严令他待你甫一出谷,便来将这‘北斗天罡屋’毁去,并不准他三人任何一人入屋一步,且要欧阳明将此屋毁得连他自已也不能入内。三、还是老衲早先与你讲的那句话,今日老衲与你之一席言谈,除我那记名弟子童超外,决不许与第三人泄露半句!”
鬼灵子凛然一一应了,末了道:“大师……”
他方道出二字,一元大师早面色一凝。肃然道:“勿再多言,你去吧!”
鬼灵子泣声道:“是。”
立起身来,方转身走出两步。又听一元大师在身后柔声道:“陆小歪,并非老衲绝情,实因东方尊那厮若知老衲既已身亡,整个武林便又将大遭涂炭了。”
鬼灵子双目含泪。并未转身,只道:“晚生理会得!”
一元大师轻叹一声,又道:“老衲最后只忠告你一句话:陆小歪,往后不可待人太好。”
鬼灵子早泪流满面,只道了声“是”,人早飞掠出屋。
屋外日正当空,恰是午牌时分。
鬼灵子只觉日光刺目,连眨数下眼睛,却见欧阳明、吴输赢和时穷富三人正立于屋前五丈开外。观其形状,自是一宿未眠。
陡见鬼灵子掠出屋来,心下俱是大喜,齐声道:“陆小歪,一元大师他老人家可还好么?!”
鬼灵子黯然不语。
三人又齐声道:“怎么啦?!”
鬼灵子道:“我此刻便要出谷了。”
欧阳明怒道:“我们是问你一元大师他老人家怎样了,可没问你何时出谷!”
鬼灵子看定欧阳明,良久才将一元大师的第二条严令缓缓道出,末了道:“你若不遵命行事,别说一元大师他老人家饶不了你,纵是我陆小歪,也绝不会饶过你们!”听其言语.似是一元大师早已离去,只不知他为何要叫陆小歪传令毁了“北斗天罡屋”而已,虽心头大觉惑然,但既是昔年救命恩公吩咐下来,欧阳明倒也不敢推辞,当下肃然道:“我欧阳明遵命便是了。”
鬼灵子淡然道:“如此甚好。”
话音落时,人已早飞掠出十数丈开外。
吴输赢在身后高声道:“陆小歪!咱们为你饯行的酒还没喝呢。你怎的就要走了!”
只听遥遥传来鬼灵子的回音:“在下有急事待办,这酒嘛,不喝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