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醉猛喝一大碗酒,摔碎酒碗,抱拳四周团团一揖,高声道:“悟明大师!绝因师太!天下各路英雄,今日胡某和江湖浪子及灭性道长向众位求个情,咱们网开一面,放了这四个妖魔,但在我胡醉有生之年,定杀此四獠以谢!”江湖浪子和灭性道长也是抱拳四揖,面色肃然,一个道:“我江湖浪子决不负天下英雄!”一个道:“我武当一派定与此四獠周旋到底!”短暂的寂静。忽有人道:“本来这是除妖灭魔的大好时机,但胡大侠、童少侠和灭性掌教有因相求,咱们更有何话可说,只是太便宜任空行那老狗了!”“可不是么,任老魔此番作恶,纵死十次也绰绰有余了!”“铁镜那厮欺上作乱,任是哪一派的门规只怕都饶之不得!”“那个姓冷的是昔日千面狐之徒,却居然会使天冥毒掌,只怕和百年前的大魔头公孙鹤有何牵连,更是饶他不得!”“真的么?!什么叫天冥毒掌?”“天冥毒掌嘛,端的……!”“啊……!”“……”天山二怪则嚷道:“让铁镜自绝经脉!让铁镜自绝经脉!”飞天神龙万人乐却力排众议:“几千人打人家四个人,那是大大的违反了江湖规矩,让他们走!让他们走最好不过!”“阿弥陀佛!”一声佛号宣起,顿时把一片议论压了下去,只听少林方丈悟明大师道:“胡施主,童施主,灭性道友,贫衲不再向这四个妖孽动手就是。绝因掌门,你看——?”绝因师太缓缓点了点头。胡醉、童超和灭性子齐声道:“多谢大师!多谢师太!”
毒蝎子辛冰大喜,又恐事迟生变,连忙道:“那就快走吧,再迟金……金一氓恐怕就要动手了。”胡醉心头一凛,站了起来,高声道:“各位英雄,今日虽非胡某邀请各位至此,但终归是与本帮有莫大关联。胡某有个不情之请,望各位英雄给本帮一个面子,暂且在此逗留一日,凡今日所到之人,均是本帮第三十六代帮主姚鹏接住帮主之位仪式的观礼贵宾。凡饮食诸物,本帮弟子自会即刻采办齐全,姚帮主乃丐帮原八袋巡察长老,在江湖上及本帮中均德高望重,并已得本帮‘打狗棒法’真传,这众位英雄都是亲眼目睹的。丐帮第三十五代帮主胡醉自今日起卸任,借此诏告天下武林同道。只因事急从权,胡醉不克分身,丐帮第三十五——三十六代帮主交接仪式,特托本帮执法长老卢振豪主持!胡醉就此告辞并谢过天下各路英雄!”众人又惊又喜,惊的是胡醉年弱于姚鹏,这只怕是丐帮有史以来唯一一次新帮主年长于老帮主之事!喜的是好戏连台,丐帮为江湖第一大帮,帮主交接仪式自是盛况空前,且有酒有肉可吃可喝,那真是不虚此行了。
胡醉言罢又和姚鹏、卢振豪丫李仁杰、郑雄烈、宇文虎以及悟明大师、绝因师太、焦石子……等等一干人打过招呼,然后与江湖浪子童超及灭性道长带着任空行等四人下山而去。布袋和尚姚鹏侠名甚着,且当着天下英雄之面刚刚将天下第一大魔头击成重伤,由他接任丐帮帮主,丐帮众弟子都大觉面上有光,先前结打狗大阵的四个分舵属下弟子,也都觉得如此最好不过。何况少林方丈和峨嵋掌门亲自留下现礼,武当掌教有急事不克分身,却留下大弟子清云,鹰爪门留下青衣秀士许聪,二人代表灭性道长和江湖浪子童超,其余各派各门均有首要人物在场,怎不令丐帮弟子深感荣耀!当夜太皇顶上火光通明彻夜,喝拳吆令、一片沸腾自不用提。
次日正午,丐帮执法长老卢振豪庄重地把打狗棒交给姚鹏,姚鹏肃然受了本帮数千名弟子的唾沫,新帮主接住仪式已成。众人又狂饮半日,直至次日各路英雄才陆续告辞下山。布袋和尚姚鹏和卢振豪等一干丐帮中人,为选派本帮胶东、江南、豫皖和晋鲁四个分舵正副舵主及其它诸般杂事,直到三天后才忙出头绪,分批下山。新帮主处事公正平和,自是皆大欢喜。一场大乱,就此以丐帮声名扶摇直上而终。
秋风萧瑟,枯叶纷飞。一个中年美妇,一个绝色少女,一个英俊少年,还有一个威猛的虬髯大汉。四个人默然而立。古道。少年美妇道:“童少侠,青青,我就托付给你了。”英俊少年庄重地点点头,望着绝色少女。绝色少女面上微红,却挂了两行清泪,只道了一声:“师傅……!”少年美妇轻叹了一声,对虬髯大汉道:“师弟,咱们走吧。”虬髯大汉看了英俊少年一眼,又看看中年美妇,也轻叹一声,转身便走。中年美妇跟在后面。他们走出大约十丈,身后的英俊少年突然叫了声:“大哥!”那虬髯大汉闻言浑身轻微一震,收住脚步,却没转过身来。英俊少年也没跟上来,只黯然道:“大哥若探到独孤三弟的讯息,还望……”虬髯大汉和少年美妇却已如飞而去。
密林深处。一个束冠老道悠然转醒。他的身侧,有两样东西和一个人。一样是《太极剑谱》,一样是真武剑。人是个小道士。小道士兀自昏睡。老道解开小道穴道,小道也悠然转醒。老道黯然道:“那老魔头倒未食言,咱们走吧。”
也是四个人。一个小叫化,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尼姑,还有一个老尼姑。老尼姑看着小叫化,道:“你偷偷从师父身边溜开,却跟着我们干什么?”小叫化连忙道:“不,不,师太明鉴,是老……老师父叫我到江湖上找独孤樵的。”老尼笑笑,道:“你找独孤公子,怎的跟在我们后面?”小叫化吱吱唔唔地道:“是……是这样,我想独孤公子会……会在这左近出现……”老尼道:“好吧,找独孤公子,咱们峨嵋派也得出点力,腊娜。”小姑娘道:“徒儿在。”老尼道:“你就随鬼灵子到江湖中走走,看能不能找到独孤公子下落。”小姑娘急道:“师父,不……不行的,陆小歪他……他……”老尼道:“为师心意已决,你不要再多说了。逸静,咱们走。”
凤凰山。石洞。一对俊美绝伦的少年男女相对而坐。少年的旁边,坐着一个年约十六、七的美貌姑娘。少年紧皱俏眉,一言不发。少女道:“御兄,你不要太过烦恼,一切都等养好了病之后再说,好吗?”少年叹了口气,缓缓道:“胡醉于我有救命之恩,可独孤樵那贼子却是胡醉拜弟,你叫我怎么办,莫非真要再等二十年不成,唉!”美貌姑娘不说话,只呆呆看着那少年,满目忧戚。
风凛冽,马萧萧。一辆马车正在长安古道上缓缓而行。车内,一条壮汉颓然而坐,死死盯着手上的巨大戒指发呆。他左侧的那劲装汉子看了他良久,才道:“邰掌门,凡事想开些,世间无解不开的结,咱们……咱们昆仑派总有……总有……唉!”那壮汉道:“毒手观音侯前辈又救了我邰盛一命,可侯前辈之徒却偏偏又成了江湖浪子的情侣,你看我……我却怎生区处!抛开这次不说,昔日江湖浪子也不止一次救过我邰盛之命,但也是他一掌害了先师,这——?!”
——是恩?是怨?是情?是仇?——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也许,这就是江湖。——江湖本来就是最变幻莫测、恩怨情仇搅缠不清之所。柳家堡。月光如水。梧桐树下,一条白影在幽幽徘徊。昔日的白马书生,今夜的愁闷老者,柳逸仙正轻轻吟着南唐李后主的凄婉词句:“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翻滋味在心头。”有人在他身后也轻叹了一声,但白马书生并未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