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回返中原
书名:英雄无觅 作者:纺瞳 本章字数:6677字 发布时间:2021-03-22

这一晚的天空有星有月,和白天同样晴朗。

为什么有人死了,天空反而转阴沉为晴朗?

或许有种死本就能引起世间万物的坚强。

一双孤独的眼睛痴痴地望着夜空。

望着夜空犹如软玉温香,令人沉迷其间,恍在灵境。

星光煌煌,月光冷冷,一种炽热的光交织着一种凄寒的光。

但两种截然不同的光最终交织成一片悲伤至极的泪光洒在那双眼睛里。

那双眼睛于是就在泪光如和风细雨般的抚慰下静静而慢慢地闭上。

闭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很久,那双眼睛又静静而慢慢地睁开垂了下去。

他仍旧是受不了一切和婉的抚慰。

他仍旧是很怕在那抚慰中突然被感动得痛哭。

他仍旧是强迫自己去远离每一样温柔多情的事物,终生做一个表面冷酷的复仇者。

当他再一次抬起双眼,目光重新冷酷起来时,平望夜色中寒风萧萧的大草原,又有几个蒙古勇士相约一起,策马遥遥地奔了出去。

他开始厌恶草原,开始想念故乡的冬景。

草原的冬景生机犹存,故乡的冬景却死气沉沉,山河封冻也冻住了他的目光。

那种在寒气中奄奄一息的姿态,才契合他的满心冷酷。

XXX

今晚,巴布尔又被他们远远抛到了最后。

他们的马没有他的马吃得好吃得饱,但只要跑起来,那些毫无亮色的马却总是矫健许多,而他的马就像养尊处优惯了的小公主,表现得肌肉无力,四蹄慵懒。

他有一次比赛完以后询问他们练马的要诀,他们只说他们喂给马少量的青草,大量的星光月光和草原上留驻的风。

他们拍拍他的脑袋,大笑着说:你尚小,说多了你也不懂。

他真的不懂,他不懂星光月光和草原上留驻的风怎样才能喂给马吃?马吃了能饱吗?马吃了能像他们说的那么有用?

他放下了鞭子,垂头丧气,任凭自己的马像逛街市的公子爷一样慢悠悠地撒着四蹄,他估计他们就要打马回营了,等他们又从另一个方向迎面朝他纵骑奔来时,他恐怕会羞愧地无地自容。

他的脑海刚闪过这些念头,就望见他们真的已从茫茫夜色中奔了回来。

他们的马仍奔跑如风,像是受了惊,像是披着星光月光在颤抖。

他知道那都是因为速度实在太快。

有时他们骑马从他身旁奔过去,他几乎看不清他们的脸和双手。

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慢慢去接受他们快的事实。

慢慢,慢慢地,仿佛他的马也一下子随之快了起来。

他们终于近了。

他们的马像是已抖得更厉害,草原也跟着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他看清了,他们的马抖得那么厉害,并非因为跑得太快。

其实此刻他们的马只跑得比他的马快了一点。

他能看清他们在马上的英姿风发了。

等他把他们上上下下都看清的时候,他几乎和他的马一同惊呼起来。

他看不到他们一如既往的勇猛与自信。

因为全身已冻成坚冰的人是绝不会有意气风发的姿态。

他们冻成了晶莹发亮的冰人,健马驮着他们的彻寒冰躯,马背显然也结了一层冰,这层冰使他们与马牢牢凝成了难以分开的一体,本该很耐寒的草原牧马也终于经受不住彻体的寒意而剧烈颤抖。

XXX

星光下漠然站定的黑衣复仇者刚揣好妹妹的那一副戒指耳环,就看见那几个夜间赛马的蒙古勇士已回来了。

他们中除了一个年纪最小的勇士在扬鞭策马疾驰外,其余都垂鞭任马缓行。

每匹马都发着抖,马背上的勇士在星光下闪出月光一般冷的色泽,看上去就像每匹马驮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块玉石。

年纪最小的那个勇士将要到达黑衣人身前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黑衣人看见他的身上也在发光,只是光茫没有其他人那么强烈冰冷。

黑衣人不动,看着他发光的身体一点点向这里挪近。

他终于在离黑衣人只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住了,他再也挪不动自己越来越笨重僵硬的身体,他用很生涩的汉语朝黑衣人叫出了两个字:冰魔。

他喉咙里爆发出的那种恐惧令夜空也突然瑟缩了一下。

黑衣人其实早就看出了他们身体已结冰。

这里的冬天还不是太冷,脚前的小草都未曾结冰,人的身体怎么会结冰?

黑衣人毫不惊讶,仍旧面无表情,却突然向草原深处飞奔而去。

飞奔中,已听到他的剑撕裂寒风的声音。

XXX

月色里,星光下,立着一个姽婳伊人。

粉面玉颜,柳眉雪腮,琼鼻细唇,鬓边堆云,几缕散开的秀发在萧萧寒风中飘舞。

一身皎白,一身银洁,如披月戴雪,目中透一种媚惑幽远的笑意。

绛色织带在寒风冷夜里轻扬,颈间腕部耳垂有美玉泛光,那是珠联璧合的气质正静静地明灭变幻。

珠光玉光细腻而柔和,犹似日暖生烟,冉冉挥散。

这一定是个各方面都极雅致的女人。

然而这其实是个男人,是个各方面都比女人更女人的男人。

是个浑身已美到令所有人都不禁颤抖的男人。

是个世界越冷就越具诱 惑力的男人。

有飞奔的足音空荡荡地传来,逼近这个绝色的男人。

黑衣的复仇者。

妩媚的冰雪佳人。

长剑斩开迎面的寒风,脚下飞溅起细碎的草屑。

星光月光像一层无坚不摧的屏障保护着珠光玉光。

结霜的大草原陡然间在剑气凛冽地冲击下翻动起翠碧色的波涛,急不可耐地卷向冰雪佳人。

冰雪佳人那曼妙出尘的身姿也陡然间随着星光月光柔柔弱弱地飘浮起来。

他纤美的玉指如梦一般柔柔弱弱地展动。

他洁白的衣衫如云一般柔柔弱弱地贴着肌肤。

势头迅疾的草浪在他身周如叹息一般柔柔弱弱地结冰暂停。

当黑衣人的剑刺在他咽喉前半尺的位置时也结冰暂停。

冰雪佳人的眼睛含笑,透过星光月光珠光玉光很深情又很忧伤地看着他。

黑衣人的眼睛空洞冷漠,甚至连杀气也没有,他像面对自己剑锋上凝结的一滴血般回应着冰雪佳人的注视。

冰雪佳人柔若无骨的身上由此就新增了两种光的映照。

一种是黑衣人的目光,其中蕴藏着来自死亡的力量,使人窒息。

一种是黑衣人的剑发出的光,剑锋结冰,剑光更盛,像蓬勃的谎言开遍了冰雪佳人的冷冷一笑。

冰雪佳人身上表现出的美丽因为这两种光的映照而突然忧郁起来悲凉起来。

黑衣人强调着他对冰雪佳人一如既往的憎恶:"你就算能以美貌倾倒世间所有人,也无法改变你恶心的真相。"

冰雪佳人凄然笑道:"我做假女人,还不是为了你?"

黑衣人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就像剑已生锈:"别拿我当借口,我早已和你撇清关系。"

冰雪佳人的笑声陡然响亮起来,凄然中又渗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嘲讽:"你活在世界上,根本没什么女人对你感兴趣,没什么女人肯接触你,时至今日,你连女人的手指都未曾碰过,更不用说在床上享受女人的滋味了。"

黑衣人总是漠无表情的脸终于开始扭曲抽搐,甚至冒出了痛苦欲绝的冷汗。

他想把剑再往前狠狠刺一点,那就能刺穿冰雪佳人的咽喉,制止一些更令他痛苦的话钻进他的耳朵,直入肺腑,噬烂他的灵魂。

但他动不了,他和他的剑一起结冰了,每次他都对冰雪佳人无可奈何。

冰雪佳人的面容又显出了无穷媚惑,他口中飘出了醉人的芳香,目光像春风一样温柔舒缓地挑 逗着黑衣人的欲望:"所以我打算做假女人,来亲近你,来爱抚你,你总认为别人欠你很多东西,却不给别人偿还的机会。你应该记得我第一次假扮女人时,在洛阳被几个剑客羞辱,是你突然出现杀了他们。后来把我藏进你留宿的客栈里,大哥终于找来时,也是你先替我出面求情。我从此便下定决心,要偿还你,什么东西你最难得到,我便给你什么东西。"

黑衣人怒斥道:"的确,女人是我最难得到的,但我却并不最想得到女人,况且你根本就成不了一个真正的女人。"

冰雪佳人嫣然一笑,柔声道:"我已找到了一种药方能让我慢慢变成真正的女人,再过些时我就会是天底下最美的女人。"

黑衣人的瞳孔收缩,瞬间杀气毕露,他的语声又压抑得令人窒息:"也许我一剑杀了你,好让你更早地去实现你的白日梦。"

他身上和剑上的冰层猛地崩碎溅开。

他的剑猛地向前刺出,眼睁睁刺穿了冰雪佳人的咽喉。

那已不是冰雪佳人的实体,而是由星光月光珠光玉光加上他的目光剑光糅合成的一片看似单薄虚幻其实很饱满的影象。

他的剑刺穿了影象,一切就幻化为无,各种光线如惊醒的河水般缓缓流散,空余一剑叹息,一剑凄凉,剑尖挑着一颗晶莹冰冷的泪珠。

XXX

冯天书躺在沉甸甸的黑暗中,悄无声息,就像一滩胶状的思想在等候着再次活跃。

往昔的雄心壮志使他彻底不堪回首。

突然而来的残疾令原本多彩的未来变得苍白单调,一无是处,却也更明确了,不会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蒙古包里,空气越来越滞闷,他如同躺进一口棺材,被毫无理由地弃置于冷冰冰的大地之下,鼻子能嗅到的只剩怪异的泥土味。

深不见底的黑暗与寒冷包裹着他的意识,他睁开双眼,视线对准自己人生最不幸的角落。

没有限制的痛苦还在他已消失的双腿间徘徊。

他一开始除了痛苦,更多的是愤怒,仿佛自己的双腿是被某一个人强行夺走了,他要想方设法抓住那个人,把自己的双腿抢回来,完好无损地重新在原位接牢。

他仿佛一心认准了自己只是暂时失去双腿而已,他的未来依然可以独立处置,无需别人的任何协助,直到黑暗第二次砸碎了他的妄想,他才终于有所醒悟,感觉目前的状况即是最原始的自己。

他打算堕落了这一夜之后,就绝不允许自己再轻易发出痛入骨髓的叹息。

至少他还活着,花包谷都活得很好,他难道就因为少了两条腿而活不下去?

一个人只有在面临重大劫难时,才会证明自己是不是真的坚强。

XXX

漆黑沉重的夜似将永远紧贴他的身体,他在黑暗中茫无目标地注视,难以分辨出自己注视的方向是真实还是虚无。

当一盏烛台冉冉亮起的时候,就像包裹住他心脏的众多谜团总算有一些被幸运地解开。

烛光在封闭的空间里很稳定地亮着,突然就到了他的身边。

浅浅的暖意在他双目间飘浮,他一时找不着聚焦点,视野迷蒙,却格外地舒心,有某种情感温柔地充满了他本已空荡荡的身体。

过了很久,他才看到了手执烛台的冰雪佳人,他看见在那张绝色的面容上始终刻画着冷冷的媚笑,与他对视的目光,让他乍起的怨恨瞬间飞灰湮灭。

冰雪佳人柔软又冰凉的手伸过来轻抚他表情呆滞的脸,他感受着冰雪佳人温暖的抚慰慢慢流出冰凉的五指,他沉浸在冰雪佳人漫无边际的诱 惑中难以自拔。

"你应该感激我,若不是我及时用雪把你埋起来,你如今废的恐怕就不止这双腿。"

他用目光暗示冯天书只听不说,他从衣袖里拿出一件东西在烛光的深处晃了晃,像放下一个情人蜜吻般放到冯天书的枕畔。

冯天书不必看清也知道是自己的折扇。

冰雪佳人又柔声笑道:"你失去了一双腿,将得到一个好姑娘全部的爱,也算没什么遗憾了。明天那个好姑娘就开始对你倾注全部的爱,我想你其实早已知道深深爱上你的那个好姑娘是谁。"

冯天书凝注着他,瞳孔中不断有感情变化。

他摇头笑道:"不,当然不会是我,我目前仍旧是男人,而且就算我已彻底成了女人,我也绝不会爱上你。"

他把散发着淡淡清香的唇贴近冯天书的脸颊,很秘密地小声道:"我早已心有所属。"

说完他抬起脸,与冯天书的脸之间只隔一段薄如蝉翼的距离,这让冯天书身体的很多东西都苏醒了。

他过了良久,脸又抬高了一点,他看到了冯天书眼角堆着泪,冯天书也看到了他眼角呈现着一种凄美的弧度。

他用一根手指替冯天书擦走了泪,冯天书却不忍心去扰乱他眼角的那种凄美。

他笑得宁静,不止是温柔,不止是媚惑,不止是令人看不懂。

他宁静地向冯天书微笑,然后说:"她是个很难找的好姑娘,男人们不该总忽视身边一些女人的爱。"

烛光宁静地远去了,消失了,犹如冯天书不经意做的一个长梦。

犹如冯天书在梦境中幻化成了冰雪佳人,对执迷不悟的自己进行苦口婆心的劝导。

冯天书醉心在仿佛一望无际的梦境中,打捞着再度失落不见的呓语,他的身心即将了结绝望的思考,完成没有意义的徘徊,与夜晚的消逝不谋而合。

XXX

外面的风无精打采,被吹得微微伏下身子的青草,犹如一群互不搭理的失败者。

冰雪佳人才从冯天书的蒙古包里走出来,黑衣人盛怒未息的剑就破开风与空气向他迎面刺来。

他眼见那柄剑势若闪电地迎面刺来,又极突兀地在他眉心处顿住,世间万物的呼吸随之戛然而止。

"你还是想杀了我?"

黑衣人不答,似乎已万分坚决地认为冰雪佳人问他的所有问题都是多余的。

他难以忍受任何一种多余的感觉,那种感觉简直比空洞更空洞,比痛苦更痛苦。

他的剑于是匆匆向前刺了一点,剑尖在冰雪佳人脆弱洁白的眉心刺出了一点羞红。

冰雪佳人眼中仅剩的悲伤随风消散,他的声音已冷淡如水:"为什么你就一定要杀了我?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立刻拔剑相向?就因为我一直义无反顾地深深爱着你,所以才引起你对我一直义无反顾的深深憎恨?"

黑衣人的回应就像从坟墓里幽幽飘出来的,异常阴沉而残酷:"只要是妨碍我复仇的人,我一律杀无赦。"

"复仇?你的仇人是谁?是天绝帮三杰的大哥?你别忘了,他也本就是我们的大哥。"

黑衣人握剑的手突然微微地颤抖,他那棺材板一样的脸上终于有了深刻真实的表情,他的表情和他此刻的心共同忍受着前所未有的巨大痛苦:"当初我的妹妹正是因他而惨死,他非但没有愧疚,还在那一夜瞒着我们出走,半年后才得知他竟又结交了两个兄弟,创建了一个新帮派,并且发展迅猛。从此他再没有与我们相见,他这等忘信背义之徒,你还认他是大哥?"

冰雪佳人怜惜地凝注着他,脉脉含情地柔声道:"我早就不认他是大哥了,但我们毕竟知道他的一切真相,而冯天书他们却仍被蒙在鼓里,相较之下,他们真的很无辜,他们直到现在,还像局外人一样全不了解中原四煞为什么与天绝帮结仇。"

"我可以想象他们最终知道自己一直衷心敬仰的大哥实际上是一个多么卑鄙虚伪的小人时,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

"你最终要杀了他们吗?"

"怎么,你一时竟变成了软心肠?"

冰雪佳人的妩媚在他的瞳孔深处粉身碎骨:"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杀了他们,也没必要让他们知道真相。"

"哪里来这么多的没必要?"黑衣人讥诮地冷笑道:"你就有必要杀了那些蒙古人?"

冰雪佳人也冷笑了。

他的冷笑使黑衣人的剑转瞬间通体结冰,黑衣人又无法动弹。

冰雪佳人透明轻盈的虚影慢慢贯穿了黑衣人的剑和身体,他最后停在黑衣人的左肩旁,对黑衣人耳语道:"这次你杀不了我,等我得到你真心的爱之后,我会主动将脖子放到你的剑下。"

如果有朝一日他已真心爱上了冰雪佳人,他的剑绝不会再这么义无反顾地向爱人刺过去。

冰雪佳人总比他更高一筹,他无法令自己真心去爱这个病态的绝色男人,也无法阻止冰雪佳人对他日益执迷的爱。

他呆呆地感觉着冰雪佳人的远去,他的冷酷在眼角默然消融,当风吹落草叶上的几滴霜泪令他恍如隔世地追寻冰雪佳人的去向时,心底也开始激起了一种执迷,一种久久将他的全部仇恨锁住的咒。

或许,冰雪佳人就是在给他下一个咒,万劫不复,永难化解。

XXX

瘦削的山梁上多了一座孤坟,里面葬着昔日狂放不羁的奇女子风四娘,是萧十一郎隐忍着满腹悲痛连夜挖好的坟坑将她安安静静地葬下。

风四娘一生都活得太吵太闹,如今应该听凭她安安静静地一睡不醒。

从此闲云成了叹息,从此野鹤成了谜语,从此萧郎又成了一座孤坟前无人问津的孤人。

形单影只的萧郎守着一座形单影只的孤坟。

终于有雪花点点飘洒,片片纷飞。

也化为叹息,化为谜语,洒落在孤人眼角,陪衬着一夜下来干枯的泪痕,萧郎将之想象成风四娘遗赠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

他凝望山下的草原渐渐被纯洁银白的雪花无声无力地覆盖。

他没感到丝毫冷意,只因他已疯狂地痛过,疯狂地灌醉自己。

他眼中的世界如他的目光一般似醉非醒。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雪光朦胧中,没传来一成不变的豪放歌声,却有一阵妇女声嘶力竭的哭喊涌上山梁。

他的心震了震,但马上又无动于衷地转回头望着风四娘的孤坟。

风四娘的自我寻死,令他一瞬间看透了,人世绝无任何永恒的事物,任何永恒的事物总有一刻会不堪重负而崩溃。

就像这原本豪放的草原,此刻也充满了悲伤和怨恨。

这个蒙古族小部落尽数迁走了,他们遭逢不幸,恐惧的只是这片草原,怨恨的也只是这片草原上的风,他们似乎以为是风刮来了不幸,而非那些故事复杂的外族人。

萧十一郎回到山下,热闹繁荣的营地空空如也,一片蛮荒,雪花落在一辆马车上,罩起薄如愁思的一层白。

欧阳舞不知又从哪里弄来了一辆更宽敞奢侈华丽的大马车。

萧十一郎回头,最后望山梁上的那座孤坟一眼,久久,久久。

没有人问起风四娘,也没有人去注意山梁上多了一座惹得萧十一郎久久久久眼含悲凉的孤坟。

就把风四娘完全当成一阵倏忽来去的风吧。

而活着的人们,依旧无可奈何地做一片片风中残叶,飘来飘去,最终寂然成空。

XXX

卖牛肉面的老人还在卖牛肉面。

他最后一次做牛肉面给萧十一郎吃,萧十一郎最后吃他一碗牛肉面。

他做得非常认真,香浓量足,萧十一郎吃得非常认真,细嚼慢咽。

萧十一郎想带他一起走,他摇头,似乎用尽全力。

萧十一郎看不懂他到底在拒绝什么。

是在拒绝他的友情还是别的更令人难以逃避的感情。

萧十一郎说:“你不跟我走,那你不打算回江南?”

老人长叹,眺望起伏的草原,心情却在这种温柔开阔的起伏下无比平静,笑道:“这里已是我的江南。”

萧十一郎不再多说,只是和他热烈而诚挚地握了握手。

有句话无声无息地透过手指的相握而传达老人的心间:你是我最后的一个亲人,我舍不得你,不想看你孤独,不想看你受苦。

老人洞悉他这句默然传达的话,笑意更慈祥,态度更洒脱:我已行将就木,长途颠簸反倒是让我受苦,这里挺好,广阔自由,万物宁谧,可以让我的余生美满。

其实萧十一郎知道自己这一去又是危机重重的冒险,何必再连累最后的一个亲人?

萧十一郎坚决地向老人许诺:很快我会回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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