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掌得拜弟一招解了性命之厄,心中已是惊骇狂震,怔立当场。此时闻得瞿姑娘暴喝,连忙道:“喂!姑娘你可不对了,怎的说咱兄弟二人是下三滥呢!”瞿腊娜怒道:“偷下迷药,正是江湖宵小所为。本姑娘不但不齿于你二位老贼,还要取了你们狗命呢!”“呢”字出口时,长剑指东打西,迫退铁算子,一剑又直刺雷音掌璇矶要穴!铁算子惊道:“二哥小心!”雷音掌闻得惊喝,哪还敢故技重施,只得熊腰后折,一个铁板桥功夫,避了开去。瞿腊娜一剑刺空,冷笑一声,道:“老贼还算有点鬼门道,看本姑娘第二招来了!”“了”字出时,又是“叮”的一声,长剑又与合身扑上的田归林精钢算盘击在一起!雷音掌闪身避过,本欲说明个中原委,一切均是误会,然听瞿腊娜一口一个老贼,且又先剑创了自己左臂,也是心中有气,哪还顾及许多,也不包扎剑伤,任凭鲜血泪泪流出,大喝一声:“我雷音掌今日便和三弟一起领教领教你峨嵋剑法!”话音落时,已然加入战团,每发一掌均轰然有声,有若雷电隆隆。铁算子与拜兄一般心思,也是运出十成功力,不时疾射出一粒算盘珠子打向对方穴道。雷音掌和铁算子成名在二十年前,虽武功未臻一流,但二人合力便出全身功夫,那威力也端的不可小觑。瞿腊娜剑法虽尽得绝因师太真传,峨嵋剑法又以辛辣招快取胜,故峨嵋弟子大多身轻似燕,变招灵动,无奈瞿腊娜尚是年幼,功力怎能与雷音掌铁算子二人合力相比,一时竟被迫退了四、五丈之多!
瞿腊娜怒气陡发,心思此番师父令弟子孤身一人下山,意在让我多长些江湖阅历,不料刚一到洛阳,便被这两个老贼偷施暗算,此番若连这两个下三滥也拾辍不了,那岂不堕了师父她老人家和我峨嵋一派赫赫声名。心中既认定了就是眼前二人暗算于己,瞿腊娜哪还多作它念,剑招一变,快慢相济,怒叱一声:“本姑娘今日就让两个老贼见识见识我峨嵋剑法,让你们死得心服口服!”复又猱身攻上。雷音掌铁算子二人哪敢轻慢,各自使出全力。三人一时打了个难分难解!一方胜在功力深厚,经验老道。另一方胜在招式轻灵,步法绝妙。竟是个难分胜负之势。毕竟瞿腊娜年幼功弱,渐渐的气力有些不济,招式已现滞慢之势,人却早娇喘吁吁。雷音掌久战无功,左臂又一直血流如注,面色也是苍白,发掌再无隆隆雷音。只有铁算子越战心头越是惊佩,心道这峨嵋剑法果然非凡,天下大约也只有武当太极剑堪与其匹敌了。想这一峨嵋年幼弟子,自己兄弟两人合力,这半日竟也奈何她不得,果不愧是绝因师太之徒了。
瞿腊娜已呈不支之象,铁算子焉有不知之理。即便二哥雷一音掌就此罢手,凭他铁算子一人,大约五十招之内也可制住对方。但铁算子心思,这一切本均出自误会,先前只是因为瞿姑娘一口一个老贼使己方兄弟二人动了真气,方自打成一团。此时久战下来,怒气已自消了。何况设身处地的为对方想一想,人家一介年幼少女,不明不白地陡遭暗算,又不知晓内情,纵是骂两声老贼,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更何况自己二人这般年纪,纵是做瞿姑娘的祖父也尽够了,人家初涉江湖,可自己早吃了几十年江湖饭,这么长时间才制限人家,面目上又有什么光彩!更何况制住了绝因师太的弟子,于己于人又有什么好处呢!退一万步说,依二哥雷音掌的脾气,他断不会先于自己罢手,再战下去,二哥血流过多,那却是后果不堪了。铁算子既如此想,口中便道:“瞿姑娘,在下铁算子田归林和二哥雷音掌连城虎并非江湖宵小之辈,此番却真心服了峨嵋剑法,咱们就此罢手如何?”瞿腊娜“咦”了一声。先的雷音掌自报家门之时,瞿腊娜正在怒气头上,哪里还听得清楚。此时双方都慢将下来,铁算子的话字字如耳,她自是心头微惊。
一惊是,对方竟知道自己姓瞿。二惊是,绝因师太令她到江湖上增长阅历时,早将当今天下武林中人之禀性道了个详细,其中也曾提及田连二人,绝因师太当时的评价是:此二人武功不高,人却还算侠义耿直。瞿腊娜看他二人一人用掌,一人使一把精钢铸就的算盘,且容貌也和师父当时所形容的不差,心中甚觉蹊跷:莫非师父有差么,既是侠义耿直之辈,为何却又在洛阳客栈以迷药暗算于我?随即又想:江湖中鬼魅伎俩层出不穷,象当年人人称道的一代大侠太阳叟东方圣,到头来却是个阴险深沉的魔头!莫非眼前此人是故意让我罢手,然后又突施暗算么?!俗话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瞿腊娜既被人暗算过一次,所虑自也就多了许多。虽然她看铁算子此时只守不攻,显是意欲罢手,但她仍是惊疑不定,兀自一剑一剑不快不慢的攻出。铁算子和雷音掌心中都是大奇,为何自己报出了自家姓名,瞿姑娘仍不罢手呢?想自己二人在江湖名头虽不响,但平生却从未做过亏心事?莫非瞿姑娘之意,是要拖雷音掌鲜血流尽而亡么?雷音掌已然又动了怒气,正欲拼尽余力,先将不识好歹的瞿姑娘制服再说,不料一掌未及发出,陡觉背心要穴一麻,全身顿即僵硬难动!心头大惊,暗道此番我而休也,干脆闭目待之。却是良久不见动静。雷音掌哪里知道,此时铁算子和瞿腊娜的心思正好与他一般。铁算子心思:没料堂堂绝因师太的弟子这般歹毒,自己好心救她,却落了这个结果,此番连细道原委的机会也没有,唉!罢了罢了!瞿腊娜则想:这老贼端的狡诈阴毒,故意使我疏了防范,却又突施绝招。我瞿腊娜今日愧对恩师了!三人一齐闭目等死,却是半晌不见动静。心头都是大奇,睁开眼来,却见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少年正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说哭笑不得,是因为那少年衣衫光鲜昂贵,却是脸蛋脏兮兮,头发乱篷篷!雷音掌顿时忘记了自己身上要穴被制,竟僵立着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道:“鬼灵子,你……”未等他把话说完,那少年又嘻嘻一笑,道:“连二叔田三叔,你们两个大男人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我鬼灵子却是有些看不惯,所以嘛,就出手得罪了。但是呢——”鬼灵子故意打住话头,背着手装模作样地踱过来,仔仔细细地打量瞿腊娜。瞿腊娜居然粉脸一红,冲鬼灵子做了个鬼脸。鬼灵子小六的大名,霍腊娜早从师父那儿知了个详细。她不仅知道小六是布袋和尚姚鹏姚大侠之高足,而且还知道这个滑头聪明伶俐,行事古里古怪,连他师父也常被他折腾得无可奈何,但为人却满腔热血。此番他一举制住三人,虽说有不正大光明之嫌,但瞿腊娜却不怪他。一是因为鬼灵子行事本来就歪邪,二是让他知道了眼前这两个老贼以迷药偷施暗算,鬼灵子定饶不了他们!但鬼灵子却只背着双手,绕瞿腊娜走了两圈,才在她面前做出一本正经的滑稽状,微微点头,道:“不错,不错,如此美貌的小姑娘,连二叔田三叔怎舍得出手打人家呢!”瞿腊娜“呸”了一声。雷音掌却急道:“她不知好歹……”小六提高声音道:“你们都别忙着说话。凡事终归都有个缘由,这事既让我小叫化撞上了,说不得总要主持个公道。且先让我把方才没说完的话接着说下去如何——?”
未等人家表态,小六又自顾道:“方才我小叫化说,因为看不惯两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姑娘,才冒然得罪了两位叔叔。而你这个小姑娘呢,看你使的剑法象是峨嵋弟子。你们峨嵋掌门绝因师太,我小叫化也是识得的。她老人家的剑法连我师父那老叫化也是很佩服的,就像我小叫化佩服你小姑娘使得一手好剑一样。但你小姑娘是否知道,欺负你的这两个大人,却是我玮云师姐的父亲的拜把兄弟,如果我小叫化点了他们穴道,让你一剑一个杀了,那我师姐不把我打个落花流水才怪呢!所以嘛,我只好狠狠心,将你这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的穴道也一并点了。这些道理,我却不能不说个明白,将来贵派掌门绝因师太责怪下来,我小叫化也总算有个交待,现在呢,我就要问问你们因何打架了。”他一番话说得煞有介事,却也有几分歪理。等他话音一落,雷音掌连忙道:“瞿姑娘她——”“等等!”小六打断他的话,道:“瞿姑娘?你怎么知道她姓瞿?既是认识之人,你们又为何要打个稀里哗啦?”雷音掌道:“她叫瞿腊娜,是绝因师太的关门弟子……”小六总不让人把话说完,又打断雷音掌话头,道:“瞿腊娜?嗯,不错,这么美的名字也只有这个姑娘才担当得起。但你们既然知道这个姑娘是堂堂名门正派峨嵋掌门的弟子,又为何要联手打人家呢?连二叔田三叔在江湖上,也是堂堂侠义中人嘛!”他一口一个“小姑娘”,但他的年纪还没人家大,瞿腊娜心里早有气了,此时听他说连田二人是“堂堂侠义中人”,不禁冷笑了一声。
小六故作大奇,道:“莫非你小姑娘觉得我小叫化的话有何不对么?”瞿腊娜道:“哼!什么侠义中人,简直浪得虚名,连江湖中九流的下三滥也不如!”“你说谁你说谁?”小六道:“谁连江湖上九流的下三滥也不如?”瞿腊娜道:“说谁谁心里明白!”小六道:“可我小叫化偏生不明白,这就怪了!”雷音掌“哼”了一声,正欲说话,一直没有出声的铁算子却先开了口,道:“一切都是误会,也怪不得瞿姑娘。”瞿腊娜道:“误会?!哼!”小六道:“既是误会,田三叔你就细细他说说可好?”田归林点点头,将他和雷音掌如何撞见玉蝴蝶金一氓欲对苗姑娘非礼,如何被那色魔制住,又如何被江湖浪子所救,并指点如何施救瞿姑娘然后离去……一直讲到三人如何打成了骑虎难下之势。其中小六曾打断铁算子的话,惊喜道:“江湖浪子终于露面了么?他这半年多时间跑到哪儿去了?”铁算子便细细把江湖浪子一语惊走玉蝴蝶之事讲了一遍,但对童超这半年多的行踪却也丝毫未知。待到铁算子把个中原委道了个详尽,瞿腊娜早听得又惊又骇且愧。惊的是:原来自己竟落入了玉瑚蝶那色魔之手!骇的是:若无眼前二人和江湖浪子相救,自己……她简直不敢再往下想!愧的是:雷音掌和铁算子二人舍命相救,自己却不识好歹地与人家性命相提,甚至使雷音掌受了剑伤!瞿腊娜不禁满目愧疚地看了雷音掌左臂一眼,只见鬼灵子突然制住三人时,早顺手点了雷音掌左手穴道,止住了鲜血外流。
小六嘻嘻一笑,道:“既如此,你们不打不相识,我小叫化就捡个现成的和事佬做做,你们就化解了这段过节如何?”言罢也不等三人首肯,又是运指如风,顿时解了三人被封穴道。只听“呲”的二声,瞿腊娜穴道刚一得解,便撕下了自己半幅衣袖。其余三人正自不解瞿腊娜此举之意,却见她早已盈盈下拜,道:“小女子有眼无珠,误伤救命恩公……!”铁算子连忙扶起瞿腊娜,哈哈一笑道:“瞿姑娘休要多礼,原本误会,道清缘由,便没什么了。何况细说起来,连我和二哥的两条老命,均是由江湖浪子童少侠所救呢,瞿姑娘若要谢恩,往后见到童少侠时再谢不迟。”瞿腊娜立起身,道:“二位恩公义薄云天,小女子也就不多虚礼了,只是方才小女子误伤连二侠,甚是愧疚。幸好小女子带有家师所赐的金创散,还望……”小六招手道:“令师绝因师太配制的金创散,一定是神验无比了,连二叔,你臂上的剑伤可真是有福气啊!”雷音掌也哈哈大笑,伸出左臂,让翟腊娜敷了药,又用撕下的半幅衣袖包扎停当,才道:“贵门神散,当真神验,哈哈!”瞿腊娜道:“连二侠再这般说,小女子当真是汗颜无地了。”小六道:“大家都休要俗里俗气的了。对啦,你们怎么不在柳家堡纳享清福,却跑到这儿来作甚?我师姐她还好吗?”铁算子道:“我们有半年多未见玮云侄女了,但你师姐的爹爹和母亲都说她很好。我们此番到江湖上来,正是受柳大哥所托,前来探寻独孤公子。”“找独孤樵么?”小六道,“也真是怪事,我和师父这半年来也是一直找他,可半点音讯也没有,所以嘛,我就悄悄和师父分了手,多走一路就多有个线索。对啦,你们可有了线索没有?”铁算子和雷音掌黯然摇头。小六转向瞿腊娜,道:“那小姑娘你呢?”瞿腊娜“呸”了一声,才道:“什么小姑娘!我看你才是小不点儿呢!”“哟!叫你一声小姑娘你还不服气?”小六故作老成地道:“实不瞒你说,我小叫化虽然不大,但若论起辈份,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