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二怪行事又邪怪百出,竟听得牧羊童阳真子连连点头,而穴道受制的梅依玲,则愣愣的无法作声。阳真子活一大把年纪,竟被小六那如簧之舌说动了心,嗫嚅道:“小半岁也不能收为徒儿么?”小六断然道:“不行!既然江湖中各门各派都是弟子年弱于师,咱们歪邪门就必须一代长于一代,这事卡看上去有悖于常理,但咱们行事却决不可遵循常理。为师这般反其道而行之,也是有高深道理的。”阳真子来了兴头:“不知是何高深道理?”小六道:“为师闯荡江湖数载,发现无论天下各门各派,均是师父武功强于弟子,但天下又决无不死的师父,师父一死,弟子便弱了长辈的名头,堕了本门神威,这岂非变相的辱了师门!本门一代长于一代,武功自是一代高于一代,如此这般,本门的神威只会越来越高,将来,哼!若仅以武功而论,只怕天下所有门派都要唯咱们歪邪门之马首是瞻了!”说到得意之处,鬼灵子小六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阳真子越听越有趣,也跟着呵呵大笑。小六见事已有了五成成算,便机不可失地道:“徒儿若无异议,咱们这便把名份正上一正如何?”阳真子收住笑声,道:“这自无不可,只是依玲她……?”小六道:“你做师兄的应了,师妹岂有不应之理。”小六边言边观颜察色,见梅依玲面上大有不愿之色——其实牧羊女梅依玲行事之邪,决不在其夫之下,她自也觉得鬼灵子的主意妙不可言,只是这平日穴道被小六所制,且又有一把匕首在喉间比来比去,对小六早恼火异常,故而生了异心!——小六打一个哈哈,接着道:“你做师兄的代师妹拜师,为师妹省了磕头,师妹心里只会对你感激不尽呢,不信你问她愿拜不愿拜。”
阳真子果然问道:“依玲,你说咱们拜是不拜?”小六伸手解了梅依玲哑穴,却是一解又封!侮依玲刚想说“拜他的叫化屁!”但仅说出个“拜”字来,哑穴又被封住了。小六连忙道:“看你师妹,她说:拜!”阳真子又一咬牙,道:“既是依玲你也说拜,那我便拜了又有何妨!”言罢竟“扑通”跪下,冲小六磕了三个响头,高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小六心中大乐,面上却不露声色,大咧咧的受了阳真子三记响头,末了道:“歪邪门第一代大弟子阳真子听着!”阳真子肃手而听。小六道:“令师妹此时有所不便,你这便代她行拜师入门之礼!”阳真子道:“我……?”小六道:“你就这般说:师父在上,弟子梅依玲身有不便,托付师兄阳真子代为磕首拜顺,礼成之后,千秋万代,永为鬼灵子之徒!”阳真子觉得这拜师之言很有些怪,看看鬼灵子,又看看梅依玲,满面询问之色。小六轻笑一声,如法炮制,点穴封穴之间,恰好比梅依玲道出“说不得”的第一个字!阳真子虽武功强于梅依玲,却历来最听牧羊女的话,此时听她说“说”,便又跪将下去,磕了三个头,将小六的话重复了一遍。梅依玲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作声不得,心思穴道一旦得解,若不找这个叫化大大的晦气,那她就枉称天山二怪中的牧羊女梅依玲了!哪料她的心思,鬼灵子象是了若指掌一般,待阳真子代梅依玲叩首拜师已毕,小六便道:“现在大礼已成,尔等二人自今之后,便是我歪邪门的第一代弟子,你师兄师妹要相亲相爱,白头偕老,永不反目!徒儿,为师之言,你可做得到么?”天山二怪伉俪情深,小六的话正说到了阳真子的心里去了。未等小六语音落尽,便连连点头道:“做得到,做得到!”小六故意淡淡道:“那就好。你们既已入了我歪邪门,本门门规倒是不可不对你们分说明白。”阳真子急忙道:“第一条,想笑便笑;第二条,徒儿年纪不可小于师父,连小半岁也不行……”“对,”小六道:“第三条,既经入门,永也不得违背师父,否则便是欺师灭祖,天理难容!好,徒儿跟为师将这一条念上一遍。”阳真子果然跟着小六念了一遍。小六看了看梅依玲气愤已极的模样,心头一凛,想了想,又道:“现在徒儿跟为师念第四条门规:往后若师兄阳真子对师父发难,师妹梅依玲须当即刻自绝经脉而亡,反之,若师妹梅依玲对师父鬼灵子发难,师兄阳真子也必须自击天灵盖而亡……”阳真子跟着念到这儿,心中大觉不是滋味,说道:“师父,这条门规怎的这般怪?!”鬼灵子心头暗笑,却故作高深道:“本门自名‘歪邪’,不怪何能显示本门的非同一般!徒儿休要打岔,这一条尚未念完呢,现在你再跟着为师念:若违此誓……不对不对,若违反这条门规,出门遭天道,尸骨不存!在家被雷轰,双双烧成焦炭!”这哪儿是门规,简直比天下任何毒誓都要刻毒!阳真子越念越觉得不对,但又怕问次来会遭师父说他浅薄,竟悟不透“歪邪”门之博大精深,只闷闷的深感纳罕。
鬼灵子心中越想越得意,想天山二怪的功力,只怕不弱于自己的师父,此时却已成了自己徒儿,若是让老叫化师父得知,只怕不知会如何得意呢。因而道:“第五条!”阳真子跟着道:“第五条。”小六道:“自今之后,不论何时何地,见了为师,均务必高叫三声师父——”念到这儿,阳真子实在忍不住了,道:“师父,这一条——”小六打断他的话道:“之所以有这一条,是为了向天下英雄表明,本门虽名为‘歪邪’,却是天下至为尊师重道之门,以便任何自命名门正派之人不敢小觑!”阳真子虽觉心中尴尬,但却不便反驳。只听小六又接着道:“——与此理相同,往后不论何时何地,阳真子梅依玲只要遇上为师鬼灵子的师父布袋和尚姚鹏,均务须大叫三声师祖。遇上鬼灵子之师姐柳玮云,均务须大叫三声师伯。否则……嗯……否则自掌六记耳光!”阳真子一字不漏地跟着念完了,嗫嚅道:“师父,为何要自掌六记?三记不成吗?”“不成,”小六道:“既是门规,为师也不好道自修改。对了,为师突然记起,此条门规后面还有一句,你跟着为师念——”“本门弟子自掌耳光时,务须啪然脆响。”阳真子眉头皱得紧紧,轻声道:“师父,本门的门规一共有多少条?”鬼灵子眼珠一转,道:“尚有最后一条。”
阳真子的眉头总算舒展了些。却听小六道:“现在徒儿跟着为师念这最后一条:本门门规甚多,因师父一时难以记清,往后师父只要想起,随时向本门第一代弟子宣布。完了。”阳真子大惑不解,道:“师父,这怎算得一条呢?!”小六道:“本门门规,决不可以常理度之,二位弟子须得切记此项。好啦,现在你把咱们的门规全部背一遍给为师听。”阳真子果然从首至尾背了一遍,背第四条时,总有些疙疙瘩瘩。小六听他语毕,出手如风,解了梅依玲所有被封穴道,然后纵身一跃,人早已缩到了阳真子身后。好个梅依玲,功力端的了得,虽浑身穴道被封几近半日,却是穴道刚一得解便一弹而起,伸手抓向小六。鬼灵子知她恨己已极,她会猝起发难,未等梅依玲近身,口中早大喝道:“阳真子。你忘了本门第三条门规了么?!”阳真子行事虽邪,却也最是遵守誓言。小六的喝声,无疑有如惊雷。阳真子心中一派茫然,伸掌便要自击天灵盖!梅依玲骇然收住身势,愣愣地看着丈夫。阳真子黯然道:“依玲,你既是要对师父发难,我只好——唉!”梅依玲呆立良久,黯然长叹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方才阳真子与小六所说的话,她是一字不漏的听到了。她知道如果自己找小六晦气,阳真子肯定会自击天灵盖的!夫妻数十年,丈夫的脾气她早一清二楚。二人正愣愣对视,小六却嘻嘻一笑,从阳真子背后转出,道:“二位徒儿,为师有要事须先行一步了。”梅依玲冷哼一声,吓得小六又直往阳真子背后钻,正欲搬出门规,却见梅依玲并无发难之意,只得讪讪转出,对阳真子道:“为师这便走了,二位徒儿多多保重。”言罢不敢久留,举步便走。行不出五丈,却听阳真子道:“师父。”小六转过身来,道:“二位徒儿还有何事?”梅依玲恨恨道:“什么二位徒儿!老不死的叫你师父,我老婆子却还没叫!”小六也不以为忤,只对阳真子道:“徒儿是问为师咱‘歪邪’门有何事要做么?”小六不愧鬼灵子之名,这一猜竟猜了个正着。阳真子被梅依玲抢白了一句,不知如何作答,只来了个默认。鬼灵子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两锭纯金抛了过来,道:“为师所带金银不多,先每人给你们一锭金子聊作盘缠之用,眼下本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寻独孤樵独孤公子的下落,你们这便去打探打探,有了讯息便想法传递于我。二位徒儿好自为之。”话音落时,人已在数丈开外,只留下天山二怪看着手中的金子发呆,一锭纯金,足可买下一座酒楼!鬼灵子随手便抛出二锭,还说所携金银不多!他们哪里知道,那金子根本不是小六的,他也是在洛阳悦仙客栈顺手牵羊而得。否则一介小叫化,出手又怎会这般阔绰。
二怪呆立良久,心知此刻木已成舟,拜鬼灵子那小叫化为师已成事实,心中甚觉窝囊,互相埋怨一番,却也于事无补。好在二怪此番重抵中原,本是为着寻独孤樵而来,这倒与那小鬼师父的吩咐无甚冲突。二怪便依自己心性,思谋出了个万全之策:往后竭力避开那小叫化、老叫化和柳玮云三人,也就无甚尴尬了!计较停当,二怪便回转洛阳,到那天下第一闹市打探独孤樵下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