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这一行当的,难免都会被骚扰。我就有个姐,大概是同时间被三个学生纠缠,并且,这三个学生都是同一大学的,为了她,三个人聚众在大学城约了一架,最后给警察逮住,问及缘由,三人都支支吾吾起来。到那时才觉得这事儿并不光彩,而面前的又是警察,扯谎骗他们是不怎么可能的。因此,这三人也就藏了一半露了一半,说是为了一女人,三人都对其萌生爱情,因此抢夺,至于斗殴,这是露出来的;而没有谈到姐所从事的职业,还有地点,只说自己也不怎么清楚,这便是藏。
警察又问起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缘起,三人又是头大,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含糊地讲了下他们的第二次见面。警察倒怀疑他们的说法,因此传唤我姐,我姐去到警察厅,战战兢兢,不知所言,言辞闪烁含糊。你知道,做我们这行的,藏着窝着,见不得光。而如今直接到了警察的眼皮底下,你想想她能不害怕?咄咄怪事!大约在那儿地方呆了两天吧,做了笔录,又被提问,随即又是笔录,又是提问,翻来覆去,几乎疯掉。到最后所幸这事儿很好的处理掉了,把她放出来,那三位大学生也给拘留了几天放了出来。但这事儿算是圆满了,随之而来的事儿又令人忧心。
“你上过大学,自然懂得学校那番制度,对于校外聚众斗殴会是什么处分。记过、扣学分,且全校通报,学校为了批评他们,还专门搞了场声势浩大的师生会议,先是在大会议室,再然后便是全校范围里。校长为了严明校纪,当着众师生的面宣布对他们的处分,回家反省,留校察看,随后便是洋洋洒洒的发言。这校方的处分倒不算是么,关键还是自个儿家里的。你想想,给警察厅传唤,给学校批评,并且回家反省,这得给家庭带来多大的雷动。
三方家长都刨根问底,问及缘由,反省的那几天,倒把这几位男子汉煎熬的痛苦。最后一人,在母亲的嚎啕父亲的斥骂中再不隐忍,而把实情告知——实情归实情,但到底有所隐瞒,由此看来,他虽着慌透顶,但还并不傻。即便这样,他的父母也是愤怒不已,他那个爹更是,从腰间抽下皮带,从鞋底褪下皮鞋,一股脑儿地全甩向他。把他打得嗷嗷直叫,连声告饶。他的母亲躲在暗处垂泪,却大声告诉他丈夫使劲儿教训这不争气的儿子。
“几天过后,有好多人都堵在我们夜店门口,大声叫嚷,口中用各地方言骂着污秽的话。影响生意另说,我们老板娘跟我的姐们也害怕,打电话找人来驱赶,赶走了退下随即又涌了回来,又或者直接在街上就跟人争吵起来,来人的女眷,就坐在当街哭。
后来我们得知,这几位说着各自方言的叔姨们都是之前斗殴的学生的家长,他们本来在家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供自己的孩儿在外地城市上学,谁料却收到了一封来自学校的通知,这儿状况尚未明朗,转眼几天就又得知了自己的儿子在警察局里蹲了几天,做母亲的差点儿晕倒,在焦急中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当传言被他亲口证实的时候便开始不可遏止地嚎啕大哭。
当得知自己儿子不论是被学校通告还是被警察局传唤的原因都是因为一个女人时,这位母亲就又开始咒骂起来。她指挥着自己并不灵光的丈夫,找到了在儿子学校附近,那女人的栖身之地,随即碰到了另外两位孩子的母亲——这三位来自不同地域的母亲的孩子曾经在一起斗殴,现在她们相遇,彼此却又消除芥蒂,联成同盟,开始共同炮轰他们的敌人。
“一个脆弱女人所爆发出来的愤怒的力量是无穷的,并且,我说,”她在讲到这儿的时候顿了顿,叫来店员续了杯茶——我的茶点早先已经上桌,我是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听她讲述过去的。糕点很好吃,十分对我胃口,尤其是那份驴打滚儿,着实不错,这我可得感谢下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姑娘。
续的那杯茶不一会儿就给端上了桌,她道了声谢,然后微微呷了一口——啧啧,真是美味。我从她这熟练的动作中推算她是南方人,即便不是,也得是自小离家,在南方长大。我之前倒是从她的口音中有所推断,但尚不能肯定,今天看到她如此重视品茶,这猜测便八九不离十了。
呷完一小口,然后捏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她问我刚才讲到哪儿了,我如实告知,她便继续开始讲述。
“呃,我刚才之所以讲到这儿要停顿,实在是在想接下来的话到底该不该说,思来想去,周围又无什么旁人,因此就说了吧。我说:农村妇女似乎对于骂人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话说出来该掌嘴了,因为我娘我奶还有小时候疼我的姥姥都是农村妇女,并且,倘若再过几年,我嫁了人,也不定是个农村妇女呢。况且,我想,你也是来自农村吧?”
我说是,并且告诉她,我娘也是农村妇女。
“啊?那的确抱歉。”她羞赧地搓了搓手,说:“其实我也并非是这个意思……”说完这句,又开始向我致歉。
我说没事儿,告诉她其实她讲的一些观点我也蛮认可,并且请她不要在此过于解释,而是讲下去。
她轻微地“啊”了一声,然后说好,并且续着之前讲的那些继续讲:
“几个女人骂,点名道姓要我那个姐出来,说是要赔偿给他们儿子这费用那费用,这倒是轻的,看他们拉开这样大的架势,倒像是要揍人。这一下可把我那位姐吓坏了,成日窝在店里。我们老板娘心善,也不忍,就天天给人陪着笑脸,又塞了不少钱,跑了几趟腿儿,最后算是把这事儿给压下来,他们临走的时候,我们老板娘又带着两三个姐们去车站送行,并且又给人家塞了当地的几份特产。几天忙活下来,整个人倒是瘦了一圈儿,休息完后去见我那位姐,她知道我这位姐这两天精神压力很大,因此又过来好好劝慰。但是很遗憾,我姐因这刺激,从此患上了偏头痛——不仅如此,到医院一检查还有了抑郁的倾向,最后无奈,在我们老板娘的建议下去医院接受治疗和调整,怎么说,总而言之,这事儿给我的影响还是较大的。”
“什么时候的事?”我问她。
“大概得是——得是将近三个半月前的事儿了吧?我们在这几个月里倒去看了她几次,情况有所好转,我们跟医生说起,医生说还得再观察下。但我们轮流在那儿呆了几天,的确没有发现什么情况,因此就给医院递交了出院申请,医院批了,但叮嘱我们好好瞧着她。起初几天的情况是蛮好的,但随后就显出异常来。怎么说,她的正常仅仅是限于熟人,至于陌生,或者不怎么联系的人,一旦见到,便会不自觉地颤抖,心理上觉得畏惧。我们就这一情况打电话给医院,医院让我们把她送过去观察,就这样,我这位姐出院不到一周的时间,便又重新回到了医院。不过说实话,这医院的风景的确是好,连我也想长久地住在那儿呢。”
我笑说:“哪有你这样讲的,还想要住在精神病医院里的。”
“是真的,你来过我们店,也知道我们店里的顾客都是什么人,大抵是对生活感到不满的吧,所以才到那地儿来,去消遣,去放纵,去挥起拳头打破生活的规规矩矩。我在这医院里呆了一段时间,也认识了几位朋友,他们大抵也是这样的人物,怪异的言辞,怪异的行为,都大抵是为了打破生活的规矩。我在那儿,还见着了不少教授级别的人物,算是高级知识分子,他们精神正常,却自愿到医院里来疗养。有一教历史的老教授,告诉他的儿女,说晚年在此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