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桥路民和街爪子胡同17号,我敲了很久的门，刘子星终于露出脸孔。
丽妮在里面!
她已经坐着,在系着衣服的最后一颗纽扣,头发还没有梳。一切都是那么的不言而喻。假如我嗅觉像狗一般灵敏的话,我至少还可以闻到丽妮身上男人的气味。她显然刚刚沐浴一场风流雨,在雨中有迷狂骚人的情欲。那位享尽雨露芬芳的快活的神仙,必是刘子星无疑了——这位风月场上的老手今天是又大显身手了,天鹅般高贵的丽妮不知是成了他的第几十几个猎物!导演在色情意义上,和皇帝一个样,美女无数,荒淫无耻。我在想丽妮起初要我陪她来见刘子星的时候我没有来，是不是一个很大的错误?
刘子星首先开口,说:“女主角定了,就由丽妮来演。”
我说:“好,很好,我推荐的人,挺不错吧?”
刘子星说:“记得我曾说过你颇有眼力。”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推荐几个。”我说。
“现在我需要的是男主角。”刘子星说。
“我说那我可就无能为力了。”
“赞助的事,有眉目啦?”刘子星问。
我说:“我是专门为这事来的。”
“怎么样?
“妥了。”
刘子星大悦:“多少?”
“八万,”我说，“我已经把帐号都给他们了,这两天就汇到。你注意一下。”
“太棒了，吴雨!”刘子星那激动劲,差点亲了丽妮,幸亏我在场。
看着刘子星满脸腮胡的豺狼样,我想我不能牺牲得太惨。我说:“这八万全部都是贿来的,我破血了七千人民币,你看着办吧!”
刘子星说:“吴老弟,你放心就是了,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说:“好。那我走了。”
丽妮立起身子:“我也走。”
步出刘子星的狼窝,我又想找一个隔音的胡同,狠狠地操上一顿。丽妮跟上我。
“干嘛不理人?”
“你应该清楚!”
“就因为我跟导演睡了一觉吗?”
“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香啊!”
“我要演主角。”
“演一个主角值得你用肉体去交换吗?”
“我要成名,因而我必须付出。”
“可你说过你……爱我?”
“是的,我说过。”
“这句话你是说出来骗小孩的吗?”
“我真心爱你。”
“可你一面高喊爱我一面却去跟别的男人睡觉！”
“我跟权势睡觉,这不是爱。”
“对,对。可你说过你属于我。”
“吴雨,我可以把我的整个心灵给你可我还不能把肉体都…给你。我想成就事业然而我是个女人!女人,懂吗?在男人的世界里女人想做什么事都得通过男人,而男人眼里的女人是什么?是衣服是玩物!男人创造价值的工具可以是双手、智慧和刀枪，而女人……却是肉体。我羡慕男人,诅咒男人,可我又不得不付出肉体的代价。吴雨,请相信我爱你的真实。可爱,不仅仅限于肉体的形式。我用心爱你。”
“让你的爱见鬼去吧!”
我火冒三丈,跳上自行车,奔出爪子胡同。
“吴雨……”
丽妮在身后唤我,我再也不想见她,把自行车蹬得飞快。
我把我锁在房里,任丽妮千呼万唤也決不开门。借酒把自己活活地浇得死醉。醉了两天。
第三天,房门被敲得实在猛烈,是刘子星敲的。
我开了。丽妮才得以跟着刘子星走了进来。
刘子星张口问道:“怎么搞的,赞助一分也没有收到?”
我吃了一惊:“照理应该汇到了的呀?”
“是呀,”刘子星说,“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我说:“不会,我都跟他们谈定了的。”
“你保证他们就不会变卦?”
“我说我几乎给了他们每人一千,数目不小了变什么卦?”
刘子星说:“你呀,聪明过头了。他们怎么不能变卦?难道他们写收条给你了?把支票给你了?别说给一千,给一万他们也不会承认!”
我慌了,可我还是不肯相信:“不!”
刘子星说:“别做梦了,再去找他们吧,看看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丽妮忽然喃喃自语:“我知道是谁干的了,我找他去!”
“谁?”刘子星问。
丽妮不答,急匆匆走了出去。
刘子星撂下一句话,也走了。“吴老弟,如果没有这八万,我们只有砍
掉三集了。”他说。
我骨头像散了架子,完了,我想。八万元赞助得不到当卵,电视剧拍不成当卵,可我整整失去七千元人民币要命啊!七千元,我上哪要去?
内忧外患,我病倒了。
是蔡小成把我送进了医院。吊了两天两夜的葡萄糖,他一直守着我,寸步不离
“蔡弟,你对我这么关心,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
“吴雨,我们是兄弟,不说这些。”
“不,无论如何,我都要报答你,”我说,“我一定非要导演答应让你在电视剧中演个角色不可,不然我捅他漏子!”
“吴哥,你不要强求他,我这傻样,怎么演得电视剧?”
我说你是我患难之际唯一守在我身边的朋友,就是导演要把我电视剧的署名去掉为条件,我也要让你演。
蔡小成眼圈红了,说:“吴哥,你这么重义气,那五千块钱,我不要你还了,算作我赞助吧。”
“不,"我说,“角色你要演,但五千元钱我就是把血卖尽了,也一定还你!”他妈的从调来歌舞团混到现在,我总算说了这么一句折钉截铁的人话。
蔡小成伏在我的胸口上,呜呜大哭。
丽妮来了。
就像她第一次进我的房间时那样,她仍然像朵彩云,美不胜收。我注意到她的眼晴泛着两个泪湖,却不知道她是为谁哀伤？
“吴雨,原谅我,”她说,“这两天我不在歌舞团,我不知道你………病了。”
蔡小成说:“吴哥是操劳过度,累倒的。现在基本好了。”
丽妮白了蔡小成一眼,说:“我想和吴雨单独在一起。”
蔡小成站了起来
我说蔡弟你别走!
蔡小成已经走了,默默地离开病房。
我大喊大叫蔡小成守了我两天两夜你为什么赶他走?快去把人给我请回来!
丽妮痛苦失声:“我错了,我这就去……请他。”
“算了。”我说。
丽妮伏在我的胸口,咬着我的衬衣,哀哀地哭。
“这两天你干什么去了？”
“找他。”丽妮说。
“谁?”
“林军。”
“你找这坏蛋干什么?”
“卡赞助费的事是他干的。”
“他怎么知道我拉赞助?”
“自从你打了他以后,他时时刻刻都派人盯你的稍,寻机报复你。你跑哪一家拉赞助,他都知道。给这些单位的头儿打一个电话过去,赞助的事自然就黄了。”
我操你娘林军你这狼羔子!我咬牙切齿,气炸胸膛。我后悔当初我的拳头出手为什么不能再狠一些呢?他反咬我这一口,好慘哟!
“我是为赞助的事找他的。”丽妮说。
“我求他了。他答应同意那些单位出赞助了,并当我的面给各家头儿打的电话。也是我肉体……换的。为了电视剧,也为了你。我爱你,可我已经不配，只求你跟我说一声…心里话,你爱过我吗?”
望着泪人的丽妮真诚美丽的丽妮可悲可怜可敬可恨可爱的……丽妮,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说:“将来,如果你打算结婚的话,请嫁给我!”
凡一平你觉得我这段风流故事怎么样?够罗曼蒂克吧?你是不是还想知道后来的情况?后来,八万元赞助得了,六集电视连续剧也不用砍掉三集了。片子拍成后很叫座,刘子星赚了多少钱我不清楚,我可成了万元户。彩电有了,冰箱有了,丽妮却没有嫁给我。她不打算结婚,但她已经怀孕了。你猜是谁的呢?
1991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