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他首先把钱花在她脑瘫的儿子身上。
顶牛爷当年与韦香桃来往时,她脑瘫的儿子十八岁。中断来往十六年,那这儿子便是三十四了。他叫蓝昌寿,对一个从两岁就脑瘫的人来说,活得是够长的了,生命力极其顽强。他除了脑子不开窍、不发达,其它器官还算是发育正常的,像是一棵长枝吐蕊只是不挂果的果树。他能活到现在并且逐渐可以活动,无疑得益于母亲的不放弃和坚持不懈的按摩、启发及扶持。也正是他的存在,让许多想娶他母亲的男人望而生畏,打退堂鼓。让其实对他母亲甚至对他念念不忘的顶牛爷,有了重续前缘的机会。
八十一岁的顶牛爷是不方便登山去内曹村了,他不能亲自登门与韦香桃说事,主要是面子问题,但强调的却是腿脚的问题。他现在是有钱人了,得端有钱人的架子,摆摆谱。他在这点听从了亲人们的劝告,按兵不动,而只通过别人去传话,把愿望、温暖和福利送到韦香桃那里。
韦香桃接受了。
第一步,便是送二儿子蓝昌寿去治病。
蓝昌寿被抬下山来。这是他三十年来第一次离开深山。他上一次离开深山,是五岁前,为了治病。这一次也是为了治病,但境遇和意义与以前有大不同。一是医院不同,以前去的是县医院,这次要去的是省城的医院。二是发愁的地方不同,以前是为钱发愁,这次是为治好与不好发愁。三是护送的人不同,以前是亲生的父亲母亲,这次只有母亲,还有一个不是父亲胜似父亲的男人。
这个男人就是顶牛爷。他在山下等着,坐在一辆房车里。当他得知人们从山上下到地面了,便从房车里出来,温和地迎候。蓝昌寿被他的堂叔蓝吉林抱上车,安放在床上。他的母亲韦香桃跟着顶牛爷上车,坐在一张舒服的沙发上。房车上有两个女孩,一名是护士,一名是覃小英的秘书。刚刚好,再上人就显得拥挤了。女秘书卡在车门口,给不能随车的到此为止的内曹村人,每人数给十张钞票。领到钞票的内曹村人围成一团,看着崭新的连号的第一次接触的一百元面额的人民币,嘀咕和数落了半天。等他们散开,想向再出发的韦香桃母子送去祝福或向发钱的人提出疑问时,发现房车已经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开往省城南宁的房车上,两个隔离十六年没接触的相好坐在一起,像两盆在山林分开却在市场重合的花木。时隔多年,她虽枯黄,却还芬芳,他已老迈,仍然硬朗。他和她的心跳都像小鹿在撞,甚至彼此听见。他俩的目光不时对接,像两根渴望和努力变成一根的断弦。山区的路又弯又长,他们希望车走得越慢越好。车里的光线亮堂,他们盼着天黑。黑暗中别人看不见,他们好勾手。
行小半天,车子便到了南宁,直接驶进医科大附属医院。
蓝昌寿住进了提前联系和定好的病房。这是单人的病房,通常只有高级干部才能住,偶尔有钱人也能住。蓝昌寿显然是划归了后者,他是以富商覃小英侄子的名义住进来的,只是他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富婆“姑妈”而已。
从儿子上了房车或住上高干或富人病房的那时起,便没母亲韦香桃什么事了。她目睹从前猪狗不如或生不如死的儿子,如今被百般善待,细心呵护,如众星捧月。仿佛母因子贵,她也被周到地照顾着,住宾馆或住到覃小英家里,由她挑选。她无所适从,征求顶牛爷的意见。
顶牛爷说:住小英那里吧。她是我妹。
南宁邕江边超级豪华的一幢别墅,住进来自穷乡僻壤的三个人:顶牛爷、韦香桃,以及蓝吉林。他们一进门便换鞋,也可以不穿鞋。蓝吉林便光着脚,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地面毛绒绒的毯子。他光脚走在毯子上,感觉从未有过的舒服和温软。温软的体验,他是有过的,那是踩在牛屎上。毯子的温软和牛屎的温软,原来是大不相同的,就像大房子有贵贱之分一样。比如眼前这幢楼房,宽敞亮堂,镶金贴玉,色彩纷呈,纤尘不染。它跟农村同样大的房子比,就像毛毯和牛屎、芝麻剑鱼和草鱼、黄花闺女和寡妇的差别。他把他的猜测和想象发挥到了极致,问顶牛爷:
建这幢房子,要花个两百万吗?
顶牛爷说:我也不晓得,等小英回来,你问她吧。
很晚的时候,富态的覃小英回来了。她醉醺醺却兴冲冲的,鞋也不脱不换,跑向起立的顶牛爷,搂抱顶牛爷,说:
我好想你,大哥。
顶牛爷不说话,轻轻推开她。她看见沙发边也已经起立的韦香桃和蓝吉林,走到韦香桃跟前,抓着韦香桃的双臂,边端详韦香桃边叫唤:
大嫂。
韦香桃的脸倏地红了,像要生蛋的鸡一样。
覃小英接着说:大嫂对不起,我知道你和我大哥来了。但今天我有重要应酬,这么晚才得回来见你们。
韦香桃只是笑,没有回话,像是羞赧或乐得说不出话来。
覃小英接着一边牵着顶牛爷,另一边牵着韦香桃,将他们拉上二楼。她脚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把顶牛爷和韦香桃拉进去,才撒开手,说:
这是你们的房间。很晚了,你们先睡。不多说了,明天我们再聊。我也累了。
顶牛爷与韦香桃见房间里就一张大床,不由得面面相觑,待反应或醒悟过来,覃小英已经出去并把门关上了。
他和她看似不得已其实也默认了同处一屋。这屋的床像一艘大船,占了房间的一大半。他们坐在床沿,手勾搭在了一起。是韦香桃主动的,她觉得她儿子和她享用这么好的待遇,是眼前或身边这个男人的功劳。她得感谢他,也是报答他的时候了。
触摸着隔离十几年仍然喜欢的女人的手,顶牛爷冷血变热了,或者凝血变得活泛起来。他周身温暖通畅,阳气蓬勃,可以随心所欲,像船行在平静开阔的河面上,没有任何障碍。
障碍在顶牛爷与韦香桃即将翻云覆雨的时候突然出现了。她的两个儿子在他的脑海忽然涌现,像两座冰山,横亘在他和她之间,阻断他和她要做的事情。
紧急刹车的顶牛爷惊魂甫定,像刚躲过一劫或救人一命,他看着仿佛被他救了的女人韦香桃,说:
还不到做这个的时候,我觉得。
莫名其妙的韦香桃不说话,她像一艘都靠岸了又被推开的船,纳闷地面对拒绝她的人。
昌寿的病还没治好。还有,昌福还没正式同意呢。
听到顶牛爷说出不能行房的原因,韦香桃摸了摸他只刚冒出细汗的脸,说:在别人家做这种事,也不好,会给别人家带来晦气。
顶牛爷说:我倒没顾虑到这点。这是我妹妹家。
她原来不是你老婆吗,怎么又变成妹妹了。
老婆没做成,自然就变成是妹妹了。
刚才差一点,我就是你老婆了。
等你一个儿子治好,另一个儿子同意,他们都是我儿子。
昌寿以前治不好,是因为没钱。昌福原来不同意,是他脑子糊涂。
昌寿肯定能治好,现在我们不缺钱。昌福脑子可不糊涂,他现在当官了。
昌寿治好后,昌福就可以成家了。他至今没成家,就因为他这个弟。
昌寿也要成家。他们两兄弟,都要幸福。
托你的福。昌寿治病,肯定要花好多钱。
小英有的是钱。
我们今天来,没见小英的……没见妹夫哦。
我上次来,见了一面。
他们真忙。
…………
一个寡妇和一个鳏公躺在一张床上,不做事,只聊家常。聊着聊着,困了,都睡着了。灯也没熄。
第二天,顶牛爷和韦香桃起床下楼。他们看见覃小英和蓝吉林在楼下,边吃早餐边有说有笑。蓝吉林眼睛瞪得比手里的鸡蛋大,像是已经知道这幢房子不止两百万,而是两千万。顶牛爷和韦香桃听见他对拥有这座两千万房子的女人说:我们内曹村和上岭村所有的房子加起来,恐怕全乡的房子加起来,都不值两千万。
房主覃小英分别点了点双手的两个翡翠手镯,说:其实房子,还没有我这两个手镯贵。
已来到餐桌边的韦香桃见闻,吓得后退,生怕碰坏了手镯一样。
覃小英当即撸下其中一只手镯,递向韦香桃,说:大嫂,这个给你。
韦香桃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敢接。
覃小英走过去,攥起韦香桃的一只手,硬生生地把手镯给她穿上。
韦香桃的身价立马涨了一千万。她差点就晕了过去。
送出一千万手镯的覃小英兴高采烈、轻轻松松,像是庄稼人送别人一包玉米那么便宜、简单。她对一旁咽口水的蓝吉林说:你也有。方便的时候,去我的珠宝店,挑一样。
蓝吉林急忙叩头,放下碗筷,说:我现在就方便。
覃小英说:好呀,等陪大哥大嫂吃完早餐,你跟我走。
蓝吉林看看默默吃着东西的顶牛爷,想到什么,看看覃小英,征求说:顶牛爷也该有的。
覃小英看着身旁的顶牛爷,深情或情不自禁地依偎着他,骄傲地说:他不需要。他本身就是一尊金佛,我的佛,大家的佛。
顶牛爷依然默默吃东西,覃小英对他的夸奖和神话,他像没听见。
吃完早餐,韦香桃由覃小英的秘书带着,去医院看儿子。
蓝吉林与允诺他的覃小英出去,再回来的时候,他的脖子上已经多了一样金光闪闪的东西,是一条金链子。金链子有小指那么粗,像缠在树上的一条金环蛇,让顶牛爷看了极不顺眼。蓝吉林还把金链子从脖子上取下来,向顶牛爷炫耀:
这是店里最粗大的一根,三百五十克,七两重,我选了它。
顶牛爷说:在我船上挑鱼,你也是挑最大的。最大的鱼不一定最好吃,就像最大的金链子,就好看吗?你觉得好看吗?我觉得不好看,土豪才这个样子。
蓝吉林说:这你就不懂了,鱼能和金子比吗?贵重贵重,金子重就贵。土,我不在乎。土豪,关键我要后面那个豪字!
你够狠。
不是讲让我随便挑吗?那我就挑咯。
蓝吉林,你不觉得乞丐捧着金碗讨饭,还是乞丐,不觉得害臊吗?
这是我该得的!蓝吉林脱口而出,气足声大。你和韦香桃的亲事,我是有贡献的,是功臣。
都讲讲,你有什么贡献?
蓝吉林像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和盘托出:
韦香桃是我的堂嫂。她年纪还轻的时候,我堂哥就死了。我堂哥死的时候,我光棍一条。我本可以娶了韦香桃的,顺理成章。但是我没有娶。我忍痛割爱,把她留给你。当初我要是把韦香桃娶了,能有你和她今天的黄昏恋和夕阳红吗?我把这么好的女人让给你,这是不是贡献?
你和韦香桃,有没有发生过……那种事?
蓝吉林见顶牛爷问得严厉,表情严肃,急忙说:没有,绝对没有!
我不大信你。
你放心,我就是有那种想法,韦香桃也是不会顺从的。别看她命苦,其实是一个心眼很高的女人。她看不上我的。
你敢发誓?
我发誓。我要是与她有过那种事,天打五雷轰!
顶牛爷见蓝吉林信誓旦旦,心里的一块石头落地,他对金链在手的蓝吉林说:昌寿的病治好,你这根金链子,才能戴得踏实。
脑瘫的蓝昌寿在广西最好的医院治疗脑瘫,手术的时候还请来了上海的专家主持手术。手术很成功,痴呆了三十多年的他终于开窍了。他逐渐像正常人一样思维、说话和走动。在不久的将来,他还能像健康的男人一样,娶妻生子,体味人生的甘苦。
大家心里明白,也都看在眼里,蓝昌寿的病愈,与其说是医生治好,不如说是钱造化的。三个月的精心治疗,陪护家属的吃喝拉撒睡,究竟花了多少钱,恐怕连出钱的覃小英都不知道。她或许知道,只是不肯说。这个富贵而慈悲的女人,为了恩人的种种愿望,是在所不惜地帮助实现和满足。她对恩人有求必应,不是菩萨胜似菩萨。对于恩人的不睡之恩,她也只能用钱来报答。而对恩人的完婚之愿,她也只能花钱去帮助。治愈韦香桃的儿子,便是恩人的完婚之路,迈出了一大步。尽管她自己的婚姻,早已亮起红灯或名存实亡。她的丈夫在外面养有女人,并有了私生子。这都是钱造的。钱既能造福也能造孽。只是造孽的事情,覃小英尽力掩藏,不让顶牛爷和其他人知道。
蓝昌寿出院了。临别南宁和覃小英前夕,邕江边最豪的别墅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除了顶牛爷、韦香桃、蓝吉林和蓝昌寿,又添了不少上岭及内曹村人。他们像一大家子欢欣鼓舞,开怀畅饮。
蓝昌福来了,来接他的弟弟和母亲。他现在在H市Y县当副县长,公务繁忙的他出现在家庭中,让所有人喜出望外。
他似乎也是来同意母亲和顶牛爷的亲事的,看他对顶牛爷满意的眼神,看他频频主动给顶牛爷敬酒,俨然是认可了顶牛爷做自己的继父或亲人。而且,他已经称覃小英为姑姑了。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姑姑,是他弟弟的救星,也能成为他的救星。他现在迫切需要一大笔钱,希望得到姑姑的支持。但他难以启齿,或者说不好意思向姑姑开口,而通过顶牛爷索取,便是最保险的手段。在得到这一大笔钱之前,他不会表态同意母亲和顶牛爷的亲事。他对顶牛爷亲热的眼神和举动,不过是为钱铺垫而已,就像钓大鱼之前先打窝一样。
多数人困倦或酒醉,蓝昌福抓住了与顶牛爷独处的机会,与他谈判。
在茶室里,蓝昌福沏茶,敬顶牛爷茶和烟,像个懂事和孝顺的孩子。他开始倾诉,从十六年前他不同意母亲与顶牛爷的亲事谈起,为顶牛爷那个当过国民党兵的荒唐原由后悔和道歉。接着,他讲自己的成长。他大学毕业,分到Y县团委,在团委入党,当团委副书记,再当团委书记,然后下乡当乡长,接着当乡党委书记,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三十一岁的时候,当上Y县副县长。他今年三十六,就是说当了五年副县长了。他当副县长这五年,很努力,也很辛苦,但仍然原地踏步,没有进步。他想进步。
顶牛爷用心和耐心听着,以为蓝昌福讲完了,说:你该成家了,可以成家了。成家要用钱,我让小英帮你。你都叫她姑姑了,她也应了,她会帮你的。
蓝昌福听了,摇头,表示顶牛爷误会他要表达的意思了。我确实要用钱,但不是为了成家。他说。
顶牛爷说:你现在这个年纪和情况,还有什么比成家更重要的事?不光你要成家,你弟弟也要成家。你是哥哥,先带头。成家要花多少钱,我让姑姑给。
我想再上一级,才成家。升级比成家重要。
什么是升级?是打牌吗?
升级就是升官。跟打牌也差不多像,我想成为赢家。
这关钱什么事?
没有钱,不花钱,我就很难升上去了,我以为。我需要钱打点有关领导。
我听明白了,你想用钱买官。
买官难听,但是这意思。
顶牛爷瞪着要钱买官的蓝昌福,说:
昌福,用钱买官,我不同意。
也就三百万左右,对姑姑来说不多,依你对姑姑的恩情,她会给的。
这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昌福,做官升官,不能走歪门邪道。
我也不想这样,都是迫不得已。潜规则,不走不行。
什么是潜规则?
就是悄悄地交换好处。
这等于打牌偷牌,出老千,很不光彩。不光不光彩,还遭人恨,要被剁手的。买官卖官比偷牌出老千更严重,是犯罪,要坐牢的。
蓝昌福这时也朝顶牛爷瞪眼,说:你同意花钱帮我升官,我就同意我妈和你成亲。
顶牛爷愣怔,说:这样呀,这不对吧,这两样事不应该扯在一起的。
我不同意,我妈就不敢同意。
我不同意,姑姑就不会为你花这个钱。
你不同意,我叫姑姑就叫早了。
你不同意,我和你阿妈会很难过。
你和我阿妈难过,我更难过。我还年轻。
我和你妈都老了,我更老,没多少年可活了。你还不同意我和你妈成亲。
跟我妈成亲是有条件的。你不同意我提的条件,我就不同意你和我妈成亲。
你要钱做其他事,比如买车买房,我都同意。就是买官,我不同意。
半夜三更,顶牛爷和蓝昌福唇枪舌剑,眼瞪眼,像两头势不两立的老公牛和年轻公牛。最终,老公牛气急败坏或体力不支,倒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可能是酒喝多了,鼾声挺大,像打雷。临近夏天的南宁已十分燥热,蓝昌福临离开茶室,还把空调关了,像是预防他着凉。
顶牛爷一大早醒来起来,发现别墅静悄悄的。他挨个楼层和房间去看,空无一人。他慌忙出了别墅,不见人影,又垂头丧气地回来。
他坐在客厅里发呆。那只覃小英赠予韦香桃的翡翠手镯摆在茶几上,发着寒光,等于一千万摆在那里,他都看不见,或视而不见。
覃小英从外面走进来,也是垂头丧气。她不知不觉,坐在顶牛爷身边。
顶牛爷发觉是覃小英,说:他们都走了。
我送他们走的,覃小英说,不想惊扰你。
你晓得是因为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韦香桃,我叫不成大嫂了。
都是钱闹的。
她不贪财,一千多万的手镯,坚决退了回来。
她一个儿子的脑瘫治好了,另一个儿子的脑又坏掉了。
覃小英像猜测到了什么,说:其实,我什么钱都可以出的。我也经常给当官的送钱。不送钱,事就办不成。
顶牛爷说:花钱做坏事,我这坎过不了。
可是大嫂飞了呀,我也没法做孩子的姑姑了。
飞了就飞了,她比我年轻。我都八十一,快八十二了。
我花钱找一个比她更年轻的,做我大嫂。
我再也不花你的钱了。
为什么?
没用。
我有钱,只有钱,你的恩情,我只有用钱报答你。
人死后,钱不能带进坟墓里去。
你能活一百岁,超过一百岁。
我能吗?
能,一定能。
……
顶牛爷今年一百岁,他的这些事,开始发生在他八十一岁那年,也就是有十九年长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