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那天以后,顶牛爷夜夜噩梦。他老是梦见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来找他要东西。可是顶牛爷不知道欠谁的东西、欠什么东西。那个人每次出现,都把顶牛爷逼到悬崖,弄出一身汗。
他发现阉了那头公牛后,那个覃一棉的境况并没有好转,而且继续受伤害。每次见她,她脸上的淤血和青肿都是新创,她的身子骨轮换着受伤,没有消停和痊愈的时候。
最奇怪的发现是覃一棉还常常与被阉的牛一起,放养它。她对它的态度特别的好,亲自摘了最嫩的草来喂它,细心呵护它。而牛也是百依百顺跟着她,寸步不离。她和它亲密无间、相互可怜,哪像是曾经和还在遭受它的伤害呢。
顶牛爷想不通。这天,他看见覃一棉在河边为牛洗澡,直通通走过去。覃一棉发现顶牛爷过来,急忙拉开身子,像一个栅栏,护住牛,生怕它再受伤害。
顶牛爷对不可思议的女人说:你为什么还跟这畜生一起,它伤你还不够吗?
覃一棉说:它没有伤我,从来没有。
那那天我问你,是那畜生干的吗?你点头了。是什么意思?
覃一棉说:哪个是畜生?我丈夫是畜生,你们才是畜生。
顶牛爷一听,明白了。原来是领会错了,顶牛爷说的畜生指的是牛,而覃一棉以为是她丈夫。伤害她的是她丈夫,不是牛。他上了黄小宝的当。
黄小宝被顶牛爷拳打脚踢,然后被一把阉刀抵着命根,被逼着说出真相——
覃一棉在成为地主小老婆之前,有一个相好。她被迫成为地主小老婆后,相好仍然爱她,等着她。上岭解放了,她终于与地主脱离了关系,再嫁的人却是黄小宝,而不是老相好。老相好想不开,上吊死了。他投胎到黄小宝家里,做了一头公牛。自此,覃一棉与化身为公牛的相好,把缘分续上了。她的心思都寄托在公牛身上,疼它、知冷知热。和牛说话可以说上半天,摸个不停。而对黄小宝这个人五人六的丈夫,却永远是冷冰冰的,怎么教训和殴打都不悔改。于是,就有了黄小宝请顶牛爷来把牛给阉了。牛被阉后,黄小宝对覃一棉和牛是放心了,可是,覃一棉对他仍然是冷冰冰的。他只有继续打她。要么把她打热,要么打死。
黄小宝的口供,与其说是真相,不如说是他的臆想。他鬼迷心窍或走火入魔,残害和加害一个可怜的女人和一头无辜的公牛。而顶牛爷毫无疑问,成为黄小宝的帮凶。
顶牛爷手里的阉刀,在黄小宝的命根部位,划了一划,把裤子划破了。黄小宝以为顶牛爷来真的,吓坏了,从此傻了、萎了。
但从此,顶牛爷再也不接阉活。他也尽量不杀生。见到禽畜,他便远离。他痛改前非,一心向善,仍然嫉恶如仇。村里人对他的称呼,通常还是顶牛爷,一直到他一百岁,大多数才改称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