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一到,蓝必旺觉得可以向樊贞秀求婚了。
秋天是成熟的季节,秋天也是收获的季节,这是老生常谈的废话和实在话,就像万年历中自古标明的黄道吉日,灵不灵是一回事,但不信不行。
最主要或特殊的是,樊贞秀的父亲樊家宁去世已经有三个月了,蓝必旺觉得,她的哀痛和忧伤已经平复了,再加上他时不时的问候和安慰,她的心情一定好了起来。另外,蓝必旺建厂的资金没有着落,他索性搁置下来,等明年银行放贷了再说。这样,他就有了谈婚成家的时间。他的婚事也是父母亲最操心的,正好可以满足他们的愿望。他现在想做一名孝子了,因为他想当樊贞秀的丈夫,真心实意地想。
他准备好了戒指。尽管他负债一百多万,为救治樊家宁和完成樊家宁的心愿,已经花出去差不多了。但买戒指的钱还是够的,就是筹备婚礼都还够。
他决定把樊贞秀约到忻城的薰衣草庄园去,因为那里的五千亩薰衣草已经盛开。他要在花海中向她求婚,给爱的人一个永生难忘的浪漫记忆。
这晚,他给樊贞秀发短信:有一个美丽神奇的地方,你想不想去?
樊贞秀回信:想呀。但是我不去。
为什么?
我不相信美丽和神奇。
相信我吗?
相信你的善良。不相信你的诚实。
此话怎讲?
你自己知道。
我不知道。
樊贞秀再也不回复了。
蓝必旺心想坏了,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必须立刻去找她,当面跟她谈。
他直接去了樊贞秀的家。
樊贞秀在家。她母亲走后,父亲走后,家就是她睡觉的地方。她准备睡觉了,蓝必旺来了。
“你来做什么?”樊贞秀说,她的态度平淡,接近冷淡。
“我来问问,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请你指出来,我加以改正。”蓝必旺说,用诙谐的口气。
“你所有的地方,都做得非常地道,非常高明,非常伟大!”
蓝必旺当然听懂这是樊贞秀对他非常不满,“说嘛,我究竟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你是个骗子!我是个傻子!”樊贞秀说,她杏眼圆睁,看得出是真生气了。
蓝必旺一听,心想可能是医药费的实情被她觉察或者了解了,含蓄说:“哦,你是指叔叔费用的事吧?一个疗程是比两万多,但是也不多多少。”
“究竟多少?”
“五万。”
“五万?”
“是。两个疗程,也就十万。”
“那你为什么要贷款一百万?而且是高利贷!”樊贞秀说。
蓝必旺愣怔,“谁告诉你的?”
“蓝景照。”
蓝必旺一听,知道瞒不住了,解释说:“你放心,我有能力还这笔钱。”
樊贞秀说:“我想要你回答的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骗你也是真心的!”蓝必旺说,“有一句话说得好,只有骗子才是真心的,因为他真心骗你。”
“你走吧。我真心地想让你走,现在。”
“我不走。”
“我要嫁人了。”
“你是该嫁人了。但是必须嫁给我。”
“你不是有女朋友了吗?”
蓝必旺愣怔:“我什么时候有女朋友?”
“那天剧组来我们村要拍电影的那个女人不是吗?我什么都晓得!”
“哦,那个是前女友。早分手了。”
“没有我也不嫁给你!”
蓝必旺不以为意,他当机立断,掏出戒指盒子,打开,单膝下跪,将戒指呈上。
“我有戒指了,你看!”
蓝必旺着着樊贞秀伸出左手,在中指,他看到一枚戒指闪现着火焰般冷艳、璀璨夺目的光彩,那是极品钻戒才能发射出的光芒,像是卡地亚的牌子,他的养母苏莲戴有一枚。
“我已经和别人订婚了。”樊贞秀补充说,像是在一个已经心绞痛的人身上,再来一记重拳。
“和谁?”
“一个丧偶的富有男人,”樊贞秀说,她直言不讳,像是豁出去了,“我大学同班女同学的父亲,我即将去做我女同学的继母。”
“为什么?”
“我愿意。”
“你是为了钱嫁人的吗?”
“那我也愿意。”
“我借的贷款不用你还!”
“你怎么还?”
“明年银行给我放贷后,我就能还。”
“明年银行要是不贷给你呢?”
“他们说能。今年是暂时不能。”
“就算银行贷款给你,你拿去还了高利贷。然后呢?你拿什么建你的钢琴厂?”
“车到山前必有路,天无绝人之路。我总会有办法。”
樊贞秀说:“我不能欠任何人。何况是你。”
“为了我,你就不该嫁给别人。”
“为了你,我只能嫁给别人。”
“我求求你,贞秀,把别人拒绝掉。我爱你。”
樊贞秀摇摇头,“我拒绝不掉。正因为我爱你。”她眼睛有泪水了,说明已经心软,“你必须要成功,我相信你能成功。但只有我这么做,才能保证你成功。就像你那么做,我爸爸才能完成心愿一样。”
“贞秀……”
“我决心已定,你不要再坏我的心情。”樊贞秀打断说,“这是命运的安排。”
说到命运,蓝必旺哑巴了。他最相信的,就是命运。命运已经将他从天堂打到谷底,现在还要再来一次吗?上一次是因为出身,这一次是因为爱情。难道命运一定要将他在血水里泡三遍,盐水里煮三遍,碱水里浸三遍,人就彻底干净或浴火重生了吗?就像蝉虫,一定要在泥土里孵化十七年,才能化蛹成蝉,享受人世间的快乐却不过一个夏天。可话又说回来,难道因为生命短暂,蝉虫就不会在黑暗的泥土中孵化十七年吗?不是的,必须要经过十七年,因为它是蝉虫。那好吧,我接受命运的所有安排,因为我是蓝必旺。
蓝必旺思考这些的时候,已经在回家的路上。在漆黑的夜里,回家的路根本看不见。他是凭着感觉和摸索走的,竟然也走对了,没有遇到障碍,也没有摔跤,就像有神灵牵引他一样。难道这也是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