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大结局（三）
“炎瞳！你居然还敢来！”泠音眼眸瞠得滚圆，大声喝道。
一道修长的身影倏地立在我的身侧，衣袍艳丽似火，灼灼生辉。
谁来我也顾不着了……挽弓搭箭，弓弦轻吟，神光瞬间大盛……
“君上……救命啊君上……属下也是一心为了您，为了我炎魔一族啊！您身为炎魔族之君，却过度沉溺于人世间的情情爱爱，为凡尘俗事所牵绊，又岂能重振我魔族雄风，完成魔族大业！看在属下忠心耿耿的份上……”
“哼！什么时候本君的主轮到你来做了？戾护法！”炎瞳咬牙，扭头看向我，“处置这孽障，留给我一份！”一挥手，强大到令人窒息的魔气与光箭同时迸发，毫不留情地向那魔头身上击去！
“嗷……”欲刮破人耳膜的尖锐嚎叫难听至极，在场众人不由自主纷纷捂住了耳朵，饶是如此，仍是避免不了魔音穿脑、心神剧震。
那魔头翻滚着、挣扎着，上窜下跳，左藏右躲，却在神光和魔气的双重打击下，避无可避，身形渐渐化作虚无。
“魔君大人今日是怎么了？居然对自己的得力护法下如此狠手？”泠音冷哼一声，拦在我的身前。
“这该死的孽障！乘本君闭关修炼之际，纠集一帮魔众杀害了我爹，还口出狂言说要助本君断情绝爱，斩断尘世间一切牵绊，本君一路追踪至京城，唯独他遍寻不见，竟然是隐匿在这个人渣身上……”炎瞳咬牙切齿，如利剑般的目光恨恨地投在地上缩成一团要死不活的慕云修身上，周身“呼地”一下腾起团团烈焰，惹得殿内众人惊叫着四处逃窜。
“你说什么？！”我颤抖着嗓子，下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炎瞳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煞白，看了眼云陶，又瞄了眼我，紧抿着唇不吭声。
“爹爹他怎么了？”
“……”
“你说啊！他到底怎么了？！”我一下子揪住他的衣襟不放，拼尽全力力气大声吼道：“爹爹在哪里？你说啊……”
“汐儿，我……爹他……被害了……”
声若蚊蝇，微不可闻，但传到我的耳朵里，不啻晴天一个巨雷直将我劈得天旋地转……
“你……”眼前蓦地一黑，一切的人和物忽然间飘忽不定起来，仿佛离我越来越遥远……
“汐儿……汐儿……”
“上神……”
是谁在唤我……不管了……好累……
——
白雾朦胧，一片乱石残树满目疮痍，之间黑烟袅袅，偶有寒鸦扑扇着翅膀，“呱呱”嘶叫着自半空一掠而过，为这处惨烈死寂的战场更添了几分凄凉。
一位白纱的姑娘半卧在焦黑的草地上，她的怀中，俊美的男子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有星星点点的萤光在他们身侧飞舞盘旋着。
“暮尧……”白纱姑娘轻声呼唤着，泪珠儿一颗颗滑落，滴在男子的脸上，一滴、两滴……须臾之间已是濡湿一片……
萤光愈盛，男子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似乎一阵风拂过，便能碎了、散了，消融在这茫茫天地之间……白纱姑娘大惊，双手迅速交错结印，一道强烈的白光把男子紧紧裹住……
“啊……”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伸手一抹，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
我想起来了。
那段刻意遗忘的记忆，那段深埋在心底，不愿不想不敢去触碰的悲伤回忆，那段连心境迷雾也探寻不到的惨痛过往……
当年，我得知炎瞳与暮尧交战，心觉有异时，顾不得刚刚出关，便匆忙赶至天界和人间的交界处蕴灵山，却看见了让我心魂俱碎的那一幕……
我以神力暂时封住了暮尧的神躯，聚万年水之精为棺，并将之妥善安置于天界神河中。
三界之内甚少有人知道，天界神河的河底有一个灵泉眼，蕴含着无限的灵力，可修补神躯，温养魂魄，是神河水的源泉。
暮尧的魂魄已不知飘去了何方，我上天入地四处搜寻，穷尽了全身力气，却未发现有半丝痕迹……
自生于世间以来，我一向心如止水、淡定自持，纵有万般纷扰，皆如过眼云烟，从未有何时如现在这般惊慌失措、悲愤欲绝过……
也许实在是太痛了，痛到歇斯底里，痛到无法呼吸，潜意识里，我不断地躲避，不愿意触碰，情愿筑起坚固的高墙，披上厚厚的铠甲，把它层层密密包裹起来，深藏于内心最柔弱的一角……
——
手心的锦囊已不复当初的鲜亮模样，边角微微卷曲，一看就是经常拿出来细细摩挲过。指尖缓缓滑过上面绣工拙劣的并蒂莲，那年除夕之夜的话语尤在耳边萦绕……
“云陶啊，我有个礼物要送你……”
“真的？是什么？快给我看看！”
“这个……是我这几天闲来无事时绣的……你曾送我弓弩定情，我自然也有礼物回赠……”
“……这上面绣的是……何物？”
“这是莲花啦……并蒂莲……”
“这件可是这几日所有成品中最拿的出手的了……不要拉倒，还我……”
“这可是我的汐儿赠我的定情之物，如何能不要……”
“云陶，我们一起许个愿吧……在新年来临之际许的愿一定会很灵的……”
“我们先各自许愿吧，等到以后啊，有了合适的时机再告诉彼此好吗？”
“你将愿望写下来了？”
“是……有朝一日，我要与你一同拆开来看……”
锦囊里的纸笺大半已染上了鲜血，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如昨，承载了爱人最美好的祝福，最真挚的情……
“年年此时，有卿为伴！”
我愿他一生平安喜乐，他许我岁岁年年长相伴！
可如今……
景是旧时景，不见当年人。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注）。
“喜欢一个人很容易，但要真正爱上一个人却很难……喜欢一个人，你会为他怦然心动、朝思暮想，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在一起，恨不得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他的面前；而真正爱上一个人，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
“你呢？现在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只要一想到你、一提起你、一看见你，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就觉得无比安适、无比安心；不管我做了什么，对也好、错也罢，你都会是我最坚强的后盾；无论我何时累了、倦了，你都会为我撑起一片天地，供我歇息、给我依靠……我想，这应该就是爱吧……”
原来，当年不知情爱为何物的司水上神竟是对战神暮尧早已情根深种。
只可惜，知道的太晚。
注：“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出自宋·李清照《武陵春·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