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大雪连下了几天也不见停。
何叔文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
一场大雪,一棵秃树,一排枯花,一个空荡荡,白皑皑的院子。还有一个病人。
这一切静谧得不像话。
“咳咳咳,咳。”何叔文握拳掩嘴咳了起来。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
“喂。”
“叔文,最近气温又降了,记得穿厚点。”
“嗯。”
“要过年了,我和你爸下个月就会过去,啊。”
“好。”
“没事不要出门,听到了吗?”
“知道……咳!”
“又感冒了?!看过医生没?吃药了吗?你奶奶知不知道?严不严重……”
“妈!咳咳!”何叔文一激动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哎!怎么咳得这么厉害!之前不还是好好的吗!都跟你说了多少遍穿厚点!穿厚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妈,就是小感冒,你不要总是这么敏感好吗。我都这么大人了,你不要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对待,而且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嗯,妈知道,知道……对不起……”
电话那头低声哭泣起来。
***
医院
“生了病就得说啊,你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给我们都吓坏了!你说你这孩子,唉!”何奶奶紧紧握着何叔文的手。
“奶奶,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好好的,不用担心。”何叔文感到愧疚。
“你这还好没事,要是有点什么,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你说!”
何叔文无奈地笑了笑。
“好了,你先在这儿挂会水,我去看看你姑药拿好了没。”
“好。”
何叔文玩了会儿手机,看了看点滴瓶才滴了不到三分之一,有点困了,就眯了会儿。
“操!一群臭不要脸的竟敢下死手!嗷嗷嗷!疼死老子了!臭傻逼你想谋杀老子是嘛!”邹向南被徐栗戳了伤口,顿时暴起。
“哎哟哟,你就这点小伤就疼得呲儿哇乱叫,早哥说什么了吗!小样儿!”徐栗趁邹向南不注意又用力戳了一下。
“滚蛋!”邹向南连踢带踹把徐栗赶走了。
“早哥,你说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打架也不带上我,你也太不够哥们儿了吧!”徐栗不满地抱怨道。
“不需要,别又把你爸妈,还有你老师给……”李冬早停下脚步。
“哎呀,他们,他们就……”徐栗顺着李冬早的目光看了过去,沉默。
睡梦中的人儿很是乖巧,一米七还不到的小个子缩在一团,伸出来的手臂还在挂着点滴。
点滴快要滴完了。
“你们先回去吧。”李冬早靠在墙边拿出打火机点了根烟。
“早哥……”徐栗以为李冬早是第一次见何叔文被惊吓到了。
“回去吧。”李冬早走到何叔文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直到点滴滴得差不多,要回血了,李冬早才起身慢慢走了过去。
一个护士小姐姐经过,李冬早要了根棉签。
李冬早小心翼翼地将棉签压在针头与皮肤连接处,慢慢抽出了针,轻轻按着。
睡得还挺熟。
睡梦中的人还不知道此时此刻正被人盯着,轻轻咳嗽了下,手也不自知地从扶手上滑了下来。
李冬早眼疾手快接住了。
很冰,也很瘦小,指骨硌人。
慢慢握住了。
李冬早用另一只手撑着椅子靠背,慢慢弯下腰,近距离地看着何叔文。
如果这张清瘦的脸没出现,那张脸,绝对不会再次被记起。
为什么?
恨。
恨他含情脉脉的眼,闭上时也总上翘,勾魂。
恨他不满时嘟起的唇,似是索吻。
恨他撒谎时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可爱。
恨他受了委屈抽抽搭搭投向怀抱时的模样,是撒娇,是依靠。
恨他带来了幸福的感觉,家的温暖。
但无法原谅的是,粉碎了的初恋,不能接受的是,曾经的山盟海誓,在现实的重压之下,灰飞烟灭。
可笑。
李冬早捏住了何叔文的下巴。
“一点儿也不像。”
感受到不适,温暖的气息,何叔文慢慢睁开双眼。
眼角,嘴角,鼻梁,伤?
不对,这不是重点。
“干……嘛?”声音渐小,语气渐弱。
糟糕,距离太近,不好大幅度说话……
何叔文有点气息不稳,一直想往后缩,完全忘了反抗。
李冬早轻声笑了起来,用充满笑意的眼神望着何叔文,“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嗯?”何叔文不懂这句话什么意思。
目光下移,锁定嘴唇,“干。”
蜻蜓点水。
“妈妈,哥哥在干什么呀?”小男孩刚打完针,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指着两个人望着妈妈,露出了疑问而又好奇的眼神。
“……说悄悄话呢!走!妈妈带你买好吃的去!”女人瞬间捂住儿子的眼睛提着就快步离开了。
“哇!妈妈你看,我会轻功水上飘了耶!”
“……”
周围的医生护士,挂瓶的病人,看报的病人家属,打扫卫生的阿姨,刚刚还沉浸在准爸妈的喜悦当中的夫妻:“……”
“咳!咳!我没病了!回家!”
“医生护士,我点滴挂半瓶就行!我身体好!”
“哎呀,股市怎么又跌了!幸亏我还没投,换一家换一家!”
“谁家孙子这么倒霉?”
“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家孙子。”洒水阿姨八卦着推车离开。
……
这一片儿的人谁不知道大名鼎鼎的老李家的孙子。
何叔文头脑一片空白,呆愣在那里,直到李冬早慢慢起身,离去……
大姑扶着何奶奶回来了。
“文文,滴完了吧?诶好,药也拿了,收拾收拾走了。”
“妈,你这药也得按时吃,一天三顿……”
“顿?合着我以后得把药当饭了是吧!你这孩子会不会说话……”何奶奶转过身看见何叔文还愣在那里没起,“文文,是身体哪里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再看看……”
何叔文回过神来迅速站了起来,“没事,奶奶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