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蛟龙当然看出来小芬的异常。
但他不打算插手。
异类不得轻易沾染因果，否则这世上那么多不平事，整个天下都要打乱了。
姐妹俩挨着坐在一块，小芳侧头看着姐姐的侧脸，小时候她最羡慕姐姐的鼻梁，高而挺，衬得她五官立体。
浓密的睫毛半垂着，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
她依旧温柔安静，但却说了很多很多话。
也让小芳知道了许多，她藏在心底，自己从不知道的话。
原来，整个家都各藏心思，唯独自己，丝毫没有察觉。
“因为你才是那个最终受益的人，自然看什么都是好的。”
小芳心底泛苦，自嘲一笑。
”原来，你这么恨我。“
小芬没有说话，她曾经一腔赤忱，发誓要对他们好，要将他们视作自己的亲人。
但最终，还是被现实打败。
自己食言了。
“我要是死了，你就是这个家唯一的女儿。”
小芳没有心思去想这句话实现的可能性，她开始认真思考，明明自己不是故意的，但偏偏却伤她最深。
这样温柔的好姐姐，终究消失了。
小芬轻轻一笑，这丫头还是那么天真，从前或许自己十分稀罕所谓的亲如一家。
但如今，她已经觉得自己不在需要这样的感情。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更希望活下来的女儿，是你，不是我。”
阴婆婆轻轻咳嗽一怕，提醒她们时间到了。
“这就到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小芳有抬起头，倔强地不让泪水流下。
但她忘记了，现在自己根本没有眼泪可流。
小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理了理坐皱的裙子，慢慢站了起来。
“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我们也该各奔前程，各走各的路。”
小芳点了点头，心道，可不是这样，如今她们俩姐妹生死相隔，不再是一条路上的人，自然不能走一条道。
碧落黄泉，天各一方。
“从前都是我送你，今日便换一换，你先走吧。”
小芳微微一笑，不想让她看见自己化灰的模样，冲着招手，不意她背过身去。
小芬没有动作，反而转向阴婆婆。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阴婆婆从怀中抽出一把锈红的菜刀，这让小芳想到传说中的菜刀婆婆。
“乖孩子，放心，婆婆疼你。”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小芳顿时僵在那里，犹如木偶泥胎。
现在她的五感被封住，再无外人。
“行吧，看你一片赤诚的份上，我且再帮你一回，成与不成，可不作数。”
有阴婆婆这话，小芬松了口气。
阴婆婆先是剪下她一缕头发，用浸了香灰水的红绳缠了，又点上三柱清香，口中默念。
蛟龙当然知道这老婆子有些真本事。
如果非要区分身份，这老婆子供得是百年老鬼，吃得就是一碗走阴的饭！
只不过，这附近百年道行的老鬼，自己认识的，似乎只有那么一个。
正这么想着，只觉得一阵阴风而至，细看看，原来还是老熟人。
来得并不是鬼，而是一只红腹锦鸡。
蛟龙认识她的时候，她才刚出生。
还是个小鸡崽。
为什么印象深刻，还不是因为一窝鸡崽子里头就数她个头最大，脾气最坏。
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她应该是叫咕咕来着。
不过，这家伙看来起哪里怪怪的。
蛟龙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决定先观察一下再说。
阴婆婆再度睁眼，神态整个都变了。
声音不似平日里头那样低哑，而是带了一点邪气和尖细。
“丫头，你身上可没什么稀罕物值得老身我看得上眼，如果非得换，那只能一命抵一命。”
这话原也在小芬预料之中，听阴婆婆提起，倒也没什么特别。
“好！”
小芬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阴婆婆，仿佛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个窟窿来。
或许是想开了，胆气一壮，倒也什么也不怕。
只是对上阴婆婆的一瞬间，咔嚓一声，她仿佛听到了自己脖子断裂的声音。
整个头软软垂落，再无力抬起。
“胆敢真视神明真容，找死！”
小芬的声音幽幽发出，透过覆面的头发钻进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
“我就是好奇，想知道与我交易的神明到底长什么模样。”
明明神是仁慈的化身，可这位却点也算不上仁慈。
睚眦必报，斤斤计较，甚至，还有些人小得意的嚣张跋扈。
“哼，本尊真容如何，还轮不到你个丫头片子来评价！”
阴婆婆哼哼一声，似乎有些不太舒服。
本尊？
这称谓怎么这么熟悉？
蛟龙脑子里闪过一个影子，终于回过味来。
这咕咕是鸡，但行为举止却蛇里蛇气的。
尤其刚上身的时候，那身段扭得，都快赶上二十多的小姑娘了。
原来是被人冒用身份，鸠占鹊巢了啊。
蛟龙拔下自己一根胡须，轻轻一抖，不偏不倚，正巧打在小芳的身上。
一丝神力足以让小芳从咒术中清醒过来，虽还不能动，但却能够听清楚他们之间的对话。
此刻站在小芬面前的，正是占了阴婆婆身体的蛇君。
至于原先之位，早已成了自己腹中之物。
蛇君性急，伸手往前一送，小芬的胸口就多了一个窟窿。
人没了心，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小芬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离开自己的身体，顺着手的主人，依稀可以猜到抓着自己心脏的，正是自己的妹妹。
阴婆婆曾说过， 那位最喜欢吃人的心肝，吃了自己的心脏，契约便算完成。
但这只是第一步。
姐？！
小芳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倒下，忍不住尖叫起来。
因着身上的钳制松去，小芬还能抬头看她，但也只剩下多看两眼的力气。
犀角的香味混合着血腥味道，迷得人双眼朦胧。
看着小芳细微的变化，小芬只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才换得妹妹魂魄归来。
这傻丫头，怎么会以为自己真要害她！
不过，现在解释这些也没什么意思，阴婆婆曾提醒过自己，生魂飘在外头，其中所发生的事情，等回归身体这后，便不再记得。
小芳根本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眼前一血色让她头晕目眩，竟也跟着倒了下去！
血？！
小芳从小就晕血，现在哪怕她不是人，也改变不了这点。
看着晕倒一旁的小芳，阴婆婆没空理她，将小芬的魂魄从体内逼出，嘿嘿一笑，随手塞进特制的布袋里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