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灵并不喜欢读书,但多多少少也看过一些相关的电视,比如那个赫赫有名的76号,就出现在许多披着谍战,但实际上还是男女主角谈恋爱的电视剧里头。
一听她语无论次地提看起76号,陈沪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76号要到民国二十七年才创立,现在是民国二十四年。
没有成立并不代表没有间谍,自洋人用大炮轰开神州大门之后,为了进一步掌控九州,这些人化身各种身份,散布各处,可以说是无孔不入。
眼下,北方已经开始战乱,南方一些偏僻的地方还能尚得一丝喘息之机,但这样的时间并不多了。
星星之火终会燎原,陈沪不过是其中一员而已。
但没想到,她也是。
其实陈沪第一次遇见罗伊的时候,并不知道她和自己是一样的。
一见钟情是真,得知她就是自己未婚妻的时候有种姻缘天成的庆幸也是真,但婚后二人在不知其身份的时候互相提防试探也是真。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两个都是生有玲珑心的聪明人,一次次交锋之下,终于确认了对方与自己是一样的成分。
他们的底色,都是红色。
陈沪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将他们之间的点滴如实重现。
但好歹他知道得多一些,所以在两人的相处中,自己现在是占了上风的那个。
不过好在,既定的命运之中,一切都会按照原来的方向去走,罗伊的手腕与智慧足以让她避过一次又一次的危险。
孙灵只不过成了她的一部分,感受着陈沪想让她感受到的那部分。
似乎是感受到对方盯着自己的灼热目光,孙灵有些得意的同时,也有些不安。
本能告诉她,眼前这人,似乎并不好糊弄。
孙灵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伸手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地头发,险险避过那道似乎要将自己融化的目光。
“听先生的口音,似乎也是鄞县人,莫不是也是老乡?”
“若真是如此,还真是他乡遇故知了。”
孙灵不知怎么的,这话就突兀地冒了出来。
后知后觉,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头存着两个灵魂,一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的时候,那个灵魂就会先自己一步做出反应。
对方似乎早已料到自己会这么说,首先报了家门。
“我祖籍甬上,并不是鄞县人,不过家中为我说了门亲事,若我肯点头,我就会有一门在鄞县的亲戚。”
说到这,陈沪似笑非笑地将媒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听说这罗家小姐是个知书达理的贤惠女孩子,还留过洋的,毕业之后就帮着哥哥打理生意,很少出去交际,是个本本分分的女孩子。”
一听这话,孙灵忍不住抬起头,心里咯噔了一下。
罗?
这么巧?
“那还真是巧,我也是逃婚出来,家里头给我说了个富家子弟,听说是个英俊潇洒,才高八斗的高材生。”
牙尖嘴利的姑娘不愿意吃亏,以同样的语气将媒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虽是夸人的话,但从她嘴巴里头说出来,总听着有些怪异。
媒人的嘴,九分假一分真,最不能信。
有片刻的安静,安静过后,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他们都是接受过新思想的人,最讨厌老一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包办婚姻不可取,他们才不会乖乖听话。
“媒婆收了钱自然要往好了夸,只是不知道那罗家小姐长相如何,若能有小姐你这般花容月貌,那我还高低得见见。”
听了这话,孙灵忍不住嗤笑一声,心道这人果真是个好色之徒,白瞎了这满肚子学问。
不知怎么的,孙灵就起了计较之心,忍不住半真半假的怼了回去。
“说不定这罗小姐是个丑八怪,不仅丑,还凶悍,到时候一听你想逃婚,直接上棍子给你来个河东狮吼。”
陈沪也不生气,这话倒是真的,虽然罗伊不丑,但婚后两人相处的模式,自己还真有几分陈季常的感悟。
“也是媒婆的话都得反着听,那小姐可得小心,说不定你那位高材生是个胸无点墨,只会吃喝玩乐,流连花丛的浪荡公子,到时候你要真嫁过去,没个手段,只怕要日日以泪洗面,独守空房,做个深闺怨妇了。”
“你......”
孙灵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在生气,还是罗伊在生气,以对漂亮地眼睛瞪得溜圆,但动作一大,腿上又是一阵疼痛,不由败下阵来。
但显然,对方并不想就此偃旗息鼓,继续从嘴里往外吐自己的坏话。
“刚才上船的时候,你这么紧张这皮箱,要不是靠我掩护,只怕你就惹上麻烦了。”
“这皮箱里头到底放着什么呢?”
面对佳人,陈沪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故意试探。
“让我猜猜,看你的打扮,家里头应该不缺钱,肯定不是什么金银珠宝,盘尼西林、磺安粉、玛咖还是奎宁?”
“这些都是被管制的药物,只要沾上其中一样,你就得被当通共分子给抓起来。”
“该不会,你这箱子里头,这四样都有吧?”
这话一出,孙灵脸色瞬煞白。
感受到危险,罗伊的灵魂瞬间占据了上风。
她很快镇定下来,从容而笑。
“先生可真会说笑,我不过是随着自己的未婚夫上归家,怎么会带这些危险玩意。”
罗伊咬重了未婚夫三个字,刚才他给自己打掩护的时候,可没少占自己便宜。
想着刚才他搂着自己的手,罗伊脸上微微有些热辣,但很快,她就有了计较。
这人肯定不敢将这事给捅出去,现在两人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想起刚才进来的时候,陈沪躲避的眼神,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这艘船可不是普通的客船,而是由军阀掌控的军船。
虽也对外开放,但能上船的都是政客家高官的家眷,加上她识得那几人,他们与徐家关系很好,若他真是徐家大公子,没有理由躲着走。
除非,他也是个冒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