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甘捷之死(1)
书名:血王座 作者:楚狂人 本章字数:2923字 发布时间:2024-07-23

战场是一个变化无穷的舞台,冲锋陷阵的骑士如同剑尖上的血滴,被随意地抛撒到污浊的角落,任由他人的践踏。统领千军万马的将领好似旗帜,在风中猎猎飞舞摆动,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内心倍受煎熬,除非那是一个没有长着心的人。

 

  甘捷站在上甘川下的土丘顶,脸上满是疲惫与污渍,右边脸颊那道长长的刀疤显得突兀,好像一只紫色的虫子爬到脸上,让他觉得心烦不已。甘捷将虎头金盔摘下来,交给身后的刺童,又将头上包巾解开,垂放在胸前金甲的铜镜旁。

 

  甘捷的脚下有一柄短剑,压得扁平的草丛中还插着几支箭矢,上面黏着发乌的血渍,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血腥味。他抬眼向丘下望去,泥泞的战场上死尸遍地,好像一条条鱼塘放水后在泥潭里喘气的鱼。

 

  经历血战的黄金战团回了上甘川营地,由军医与辎重营甲士护理伤者,不时传来阵阵针凄惨的叫声。更多的骑士则三三两两坐在帐外,或清洗盔甲、战袍,或拿着酒壶喝酒,还有人干脆仰面躺在地上,望着穹空的朵朵流云。

 

  金亭步兵也退回了大营,在上甘川的山坳里休整,留下一支未曾参战的部队打扫战场。那些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将金亭王国战死的士兵拖出来,集中到战场外围的一片丛林处,由人一一清点加以记录。

 

  不少人捡拾兵器、弓箭、盔甲,扔到一个个大个儿箩筐里,再由马车拉回大营。靠近上甘川的一片湿地之处,一群金亭士兵正在挖坑,准备将战死的铜古人掩埋,以便清理出上甘川与泥岭间的王国大道。更远处的一处密林里,数千名铜古降兵蹲在地上,如同数千只小鸡一样,被几百名金亭士兵看管。

 

  这是一场决定铜古王国命运的一战。

 

  大战之前,甘捷向追随自己的将士们讲话,鼓励他们奋勇杀敌,不辜负金亭王缇棣的期待。然而,面对眼前惨烈的战场情状,甘捷内心竟有一股悲伤之情,不由得想起当初求学兵法时的情景。

 

  说起来,甘捷出生在将门之家,他的父亲甘林戎马一生,曾经担任过金庭守将,追随老金亭王征战南方。甘林是一位见识颇深之人,知道自己杀戮实在过多,故而信奉梵教教义,以赎自己罪过,常到金庭八榕洞听梵僧讲法。甘林又与不少归隐贤士相交,远上楚山险峰同楚楚剑术大师会面,更有了淡泊于山水之间的静思想法。

 

  彼时,甘捷已到太乙山白峰、黑峰求索,其剑术小有所成,在白子、黑子中有了名气。甘林虽然远遁山林,却知道好男儿当志在四方,于是又请故友名将修容出山,指点甘捷的兵阵之法。

 

  修容是金亭王国碧月镇人,家族在沄水、碧川传承百年,乃是金库封城重要的贵族氏家,与城主缇淦的关系要好。缇淦是缇纣的族叔,曾与修容一起带兵打仗,为金亭王国开疆拓土立过大功。修容的祖先名叫修海,生活在帝国文帝执政时期,学成于勤岭学城,成为七位大学士之一,与横推八百、吴碓、柳长恨、铄成、欧文和许鑫并称。

 

  如果向上追溯,修氏一族兴起于廊中,先祖还有人担任藉国大将,追随过一代廊中大帝陶菲。陶菲不仅是一代名君,险些统一整个廊中地区,缔造一个雄霸亚夏大陆的帝国,还是一位军事才能极为卓越的将领。

 

  亚夏大陆名将极多,自有信史之后,多被收录到《名将录》中,其中廊中的灭龙纪时期英雄辈出,以陶菲为首,共有四人闻名天下。第一位是比国名将盖德,曾以一己之力扫荡周围小国,几乎将疆域扩张到神龙湖流域。第二位就是自称廊中大帝的陶菲,被后世誉为一代战神,险些吞并整个廊中地区。陶菲去世之后,藉国四分五裂,威、武两强大起来,第三位名将就此出世,就是玉鸠镇人林聃。林聃对前人战法兼收并蓄,结合步兵、骑兵优势互补,打造了一种全新的战术,先后统领威、武国军队征战大陆。第四位是雷霆名将李宗,他的后代延续百年,因为战乱而了无踪迹,倒是其糜氏弟子渐渐崭露头角。

 

  修容对陶菲极为崇拜,曾潜心研究战法多年,得以在战场上一展拳脚,竟然成为金亭极有名气的将领。不过,修容并不主张攻伐杀戮,认为攻心才是上上之策,若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那才是真正的为将之道。正因如此,甘捷拜师修容之后,受到他的思想影响,一度对军事战法失去兴趣。

 

  不过,甘捷天生是一个将才,对某些新战法、战术极为敏感,甚至能够达到举一反三的程度。恰在昭皇初定天下之时,缇纣已经成长起来,逐渐掌握了金亭军权,大力培养自己信任的将领。缇纣知道甘捷是个人才,于是邀请他加入黄金战团,追随自己南渡须湖,征讨南方的野人部落。

 

  那时,火龙川有不少野蛮部落,偷偷翻越山川河谷,潜入到金亭王国的腹地,对金亭乡绅贵族劫掠暗杀。缇纣自然不愿坐视不理,也想检验黄金战团战力,便在稽国默许后,于赤狐川夫子镇外大败野人部落,斩杀了数千人,令黄金战团一战成名。那是甘捷第一次亲历大战,鲜血染红了他的征袍,让他感受到无比的兴奋,也有某种恐惧与忐忑的情绪。

 

  不可否认的是,人一旦经历过杀戮,就会变得更加嗜血,直到某一天幡然醒悟。甘捷辞别修容时的最后一面,修容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尽管甘捷没有嗜血成性,也没有放弃征战沙场的想法,心中却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成为一代名将,见证大陆一统。

 

  缇纣对甘捷颇为欣赏,知道可以委以重任,于是将黄金战团战法训练交给甘捷,自己全力扩建黄金战团,等待时机逐鹿亚夏大陆。不过,昭皇使万邦臣服之后,各国之间鲜有战事发生,令缇纣一度极为郁闷。

 

  后来,铜古王国与金亭出现矛盾,对福祉峰归属互有异议,被缇纣抓住机会大做文章。金亭与铜古虽为邻国,却在信仰、宗法方面矛盾重重,彼此视对方为大敌。更令缇纣颇为在意的是,黄金战团未能列入强军榜单,这让他心中极不舒服,一直伺机向天下人证明。为此,缇纣向铜古王国发起挑战,约定黄金战团与铜古精锐比拼,决定福祉峰的归属。

 

  黄金战团代表金亭出战,铜古出战精锐则是四支铜棍战团。依照亚夏大陆军团建制,一个战团是五千人,铜棍战团最初亦是五千人。后来,铜古诸多贵族为了提升影响力,纷纷向铜古大督府施加压力,最终将铜棍军一分为四,每个团人数变成三千,分别由铜古四大名将陆杭、铜仁、滕遥和闵争统领。

 

  结果,那一战缇纣率领黄金战团取得大胜,击败了四支铜古铜棍战团,为金亭夺下福祉峰控制权。不过,在那场大战之中,甘捷冲锋陷阵时负伤,被铜棍一团大将陆杭飞刀劈中,从此留下了一个大刀疤。

 

  世事有轮回,欠债必当还。

 

  上甘川下的这一战,甘捷战胜的对手,恰恰是陆杭领衔的四支铜古王国精锐,以及一支来自火龙川的猎火族勇士。尽管铜古精锐摆出铜人战团,依然无法抵挡携胜势而来的黄金战团,更抵挡不了金亭王师的冲击。

 

  战胜这支铜古精锐之前,甘捷连战连捷,取得托塔镇、壮士潭大胜,先后消灭了铜古大督勾吴,以及陆良、克矶与勾阚三大城主。陆良是名将陆杭的亲弟弟,坐镇铜库封城多年,训练了一支精锐步兵,曾经放言不亚于铜古精锐飞旋团。勾阚是勾吴的同族,对勾吴之死极其悲伤,邀请好友克矶、陆良,准备死守壮寨阻挡金亭王师。

 

  不过,久未经历大战的铜古军队,如何能够与刚刚获得历练的金亭军相比呢?没有奇袭托塔镇之前,甘捷率领王师穿过大越川,分兵数路攻入会、稽两国,以摧枯拉朽之势击败两国守军。战事顺利得让甘捷都不敢相信,他甚至怀疑会、稽两国是否有所防备。

 

  紧接着,甘捷率军强渡蠡湖,占领了九夷国全境,兵锋直指渠湖湖畔。渠弭国主新远年龄老迈,非常清楚渠弭无力抵挡,故而派人递上降书顺表,以求保全他荣华富贵。眼见南方四国平定在即,甘捷自然喜不自胜,故而得缇棣授意之下,将新远任命为渠弭郡守,留下一小支金亭部队驻守吴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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