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是一种民族文化的传承,是虚幻与现实的结合交融,也是信史之前最重要的古言箴语。可以说,一个没有神话传承的民族,就不是一个真正伟大的民族,也不是一个能够力争上游的民族,更无法承担历史的使命与责任。
当方钊第一次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他被言语的力量彻底地征服,心灵受到前所未有的震撼。向方钊说出这番话的人名叫渠慎,乃是一位游历到西京的学者,与父亲方培早年相识于昭阳,深受父亲的敬重与仰慕。
父亲告诉方钊,渠慎出生在殷岩北野镇,是当地一位鹰族猎户之子。北野镇属于银夏帝国版图的极北之地,紧邻匪患出没的幽灵山谷,可以穿过其间隐密峡谷,进入到小柏岭雪域。渠慎是一个敢于冒险之人,曾经孤身一人进入小柏岭,跑到西柏岭鹰堡峰、额尔古山甚至鹰神大峡谷游历,与不少鹰族人成为朋友,还向雅各伦祭司学习了鹰族祭法,了解到鹰族的许多神话。
方钊对雅各伦祭司一点也不陌生,甚至可以说他既是自己的恩人,也是自己的启蒙之师。从方钊能够记事开始,他就生活在鹰堡峰的峰洞中,成为鹰族贵族的使鹿族小奴隶。在那段时间里,雅各伦对方钊指点颇多,传授了不少鹰族独有的东西。
大约在方钊十岁左右之时,他随鹰族祭司团到了额尔古部,并在那里初识英飒。在额尔古部生活的日子是短暂的,却给方钊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使他与英飒建立了友谊,还在雅各伦的指导下,掌握小柏岭雪域的山川河流分布,以及银夏帝国的诸国形势。后来,父亲方培答应鹰族首领的要求,替鹰族谋划再入亚夏中土,因而将方钊带出了小柏岭。
尽管再也没有回到小柏岭,方钊却对那片神秘的天地颇为留恋,所以见到渠慎时非常高兴。渠慎对方钊说,鹰族神话与亚夏神话一样,有着较为复杂而难以理清的脉络。
方钊原本不太理解,渠慎为何对鹰族神话那么感兴趣,后来才被父亲点破玄机。原来,渠慎曾经做过一个梦,预示他是鹰神的使者,将得到鹰神灵气所助,使鹰族再次复兴于亚夏中土,重现定皇时代的荣光。
为了这个神秘的使命,渠慎自诩具备预言之力,加入到了亚夏预言堂,并到学城求学多年,成为一个学识渊博的人。渠慎借助学城藏学堂藏书,与鹰族神话结合起来,做了一番细致的梳理。
渠慎对方钊讲,在亚夏族人的印象中,鹰族是一个神秘而残忍的族群,对于擅自闯入小柏岭的人极其凶残,往往会将其杀死挖出眼珠,把尸体挂在树上示警。然而,这并非真实的鹰族,或者说鹰族绝非排斥异族,而其族本身亦与中土族群渊源极深。
依照渠慎的考察,早在神龙纪时期,鹰族生活在黑水河流域,与熊族部落共同在那里繁衍,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不过,随着族群之间信仰有所分化,鹰族人需要得到一片属于鹰族之神的地方,呼唤一位更加强大的首领出现。恰在那时,这位改变鹰族命运的首领出现了,他的名字就叫做渠鹰。
渠鹰的身体非常强壮,也是一个极其强悍之人。他对熊族人的压制十分不满,更不满没有力量的鹰族首领,便率领部分追随者与熊族争斗,渐渐成为族人中的领袖。由于看到熊族人实力更大,鹰族是难以匹敌的,他便宣称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那梦境之中,鹰族人会得到应许之地,应许之地就是小柏岭雪域,而他自己将成为鹰神。
为了能够顺利抵达应许之地,渠慎假意与熊族首领和好,得到熊族人的许诺之后,率领鹰族人集体迁徙。他们翻跃了大小柏岭间的望雪峰,来到了小柏岭北方雪国,并一直找到他梦境中的圣地鹰堡峰。彼时,小柏岭雪国与黑水河流域相似,寒冷程度可能还比之不及,加上鲜少看到其他族群,故而令鹰族人欣喜万分。
渠鹰或者真有神明所佑,除了引领族人得到生息之地,还发现了小柏岭的一些宝藏之地,包括长着千年参的参岭,涌出温泉的温川,还有不少矿藏的山脉。渠慎告诉族人,小柏岭是鹰神圣地,所有宝藏之所以存在,乃是鹰神的赐予。
在渠鹰成为首领之前,鹰族人将鹰视为太阳神的象征,认为太阳神是会飞的穿越天穹的鹰,指引着族人傲视天地,寻找属于自己的乐土。与此同时,鹰族人也认为世间存在蒙昧时代,天地之所以能够开启,正是因为无所不能的鹰神,是鹰神带来了太阳的光明。
渠慎将这种传说吸收后,融入到自己的思索之中,重新梳理了鹰族人的神话传说。他授意鹰族人的祭司,让其提出一个全新的神话,将鹰神与太阳神关系重新厘清,并与三面神树结合起来。彼时,渠慎仍旧坚持鹰神是太阳神的化身,但必须落到三面神树上,才会统治整个雪域世间,而西柏岭天鹰谷内恰有一株长着三张不同的脸的树。
到了亢龙纪时期,鹰族人口数量增加,部落之间为了争夺控制权,推出了各自支持的神话传说,提出各自不同的鹰神传承,以三个较大部落为主。鹰堡峰鹰族坚持古老传说,成为最保守的一族;飘雪山雪鹰部是激进一族,认为鹰神与太阳神势不两立,乃是为了反抗异神来到小柏岭,应该摒弃旧有神祉,将雪神视为最高的神;另外一支鹰族部落更加不同,便是以卓姓为首领的部落。卓氏部落生活在鹰翼岭一带,与南方族群部落接触,慢慢融合到了一处,接受了亚夏中土的传说。
后来,卓英带领部落族人翻越小柏岭南下,成为改变亚夏腹地文明的鹰神使者,缔造了称霸三百年的银夏帝国。尽管鹰族贵族慢慢势弱,被银夏帝国新贵取代,仍有一些鹰族后裔以卓英为尊,试图寻找鹰族与中土的某种联系,渠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渠慎在梳理鹰族神谱的过程中,依旧没有忘记预言堂的使命:找到能够改变亚夏的圣者。渠慎在学城求学期间,没有成为良师雅轩大学士,却因为预言能力与小柏岭奇遇而为人所知,被预言堂大预言师史梅公相中,将其收为自己的弟子。
对于预言堂的存在,渠慎是讳莫如深的,但是却对方氏父子说明一点,那就是他为何来到了西京:预言昭示,西方崛起,英主既现,一统亚夏。随着元世纪末期到来,银夏帝国统治变得脆弱,诸大王国觊觎霸权,都想成为胜出的玩家,亦有新强想要成为新玩家。
据渠慎说,四十年前,预言堂的副堂主徐晋基于预言,结合对诸多线索的考虑,坚持认为帝国必将灭亡,取代者将崛起于西北。这个判断太过可怕,堂中预言师都甚是担忧,于是请堂主将其逐出预言堂。纵然如此,预言堂还是难消影响,堂主就派渠慎潜入西京五镇,想要判断西北何国可能崛起。
对于渠慎的这种说法,方氏父子是不敢多言的,也不愿意介入其中。方钊对鹰族神话传说极感兴趣,但最让他感到吃惊的是,渠慎对自己也有了一个预言:他将为一个鹰族女人而死。
这个鹰族女人会是谁呢?方钊曾在脑海中梳理着,却没有一点头绪,直至英飒的名字出现。那时,方钊已经追随周薇,成为血驼部天后的将领,负责天后的安全。乌牙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声称鹰族人受到某种力量指引,发现并开采了金鹰川金矿,随后又穿过通古斯峰,经由大柏岭茫茫雪域,到达了新崛起的崛兴半岛。赐予鹰族人这种力量者,带着他们付诸实施的人,就是那个曾经瘦弱的女孩:英飒。
脑海中再次出现英飒的名字,方钊不由得感到一阵震颤,身体不禁难以抑制的抖动,仿佛是被一股寒风吹痛。啊!难道我的宿命是英飒?如今周薇对我若即若离,是因为这个潜在的鹰族之主?周薇眼中闪过的某种仇恨之光,难道是畏惧这个从未谋面的女人?她选择在大恶谷会面,是为了结盟还是?
方钊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阿尔斯泰用手肘碰了碰他,示意他们该走下土丘,到贺台那里见证庆典最重要的时刻:宣告游牧民族统一为大漠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