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方谨心首先拿出一根金属棍，朝着地下深深插下去。慕容骜问道：“做什么？”
“我测一下石灰层的厚度。”方谨心说道，“一来，可以凭厚度测算出生石灰的数量，也许可以从军中采购入手去查找一些证据。另外，你要设法在裴家的关系网中，寻着白磷的来路。还有就是，放火确实不需要人了，但是将白磷散上去，还是需要人手的。这多粮仓，又是在你走后不久起火的，所以短时间做完需要的人手也不少，可以算一个切入点。”
“他会那么傻，说撒的是白磷？”
白磷在大宁朝不是常见物，认识的人恐怕不会太多。
“不管撒的是什么，只要找到当事人，我们都可以进行再次核实。倘若说的不是白鳞，那就更好了，军士们也不会保密，就更容易查到了。”
“没错，确实如此，我记下了。”慕容骜点头，随即又困惑，“我现在只是奇怪，他为什么焚毁粮草呢？就算笃定朝廷一定会救急，焚毁粮草对他也没有什么好处啊？难道是为了制造天谴的假象，让民众百官质疑皇上？”
裴家有野心，这几乎朝堂上下都有所耳闻，皇帝也知道。只是裴家三十万大军，皇后又出自裴氏，皇帝一时间也没法朝裴氏下手，或者就是这样，养大了裴氏的贪心吧？
慕容骜轻叹了一声，方谨心没有回答他，只是低着头，在灰烬中翻找着什么。然后她拿出一张纸，铺在地上，抓了几把灰烬，放在纸上，慢慢拨弄着。
拨弄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你们这次运来的粮草，是陈粮还是新米？”
“自然是新米，虽然大多是谷子，但绝对都是当年的。”
“干净吗？我是说，里面有没有掺杂了别的东西增重的？”
方谨心知道很多奸商会这么做，甚至在现代也不例外，很多粮商会将陈米打磨抛光后，冒充新米出售。古代没有这个陈米加工技术，大多是采用在粮草里掺杂沙石增重的方式，来谋取不义之财。想到慕容骜一直在说粮草筹集的不易，她怕他被骗了。
“什么意思？”慕容骜问着，手里还拿着一块木板。他刚才就在木板上闻着，希望能够问出一些白磷的气味来，证实自己的猜想。虽然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可能性实在是不大。
方谨心也猜到了她的意图，有些无奈，又有些心酸。她不知道该说皇帝是好运气，有这么一个尽忠尽责的好侄子，还是说慕容骜倒霉，居然生在这样的朝代。
因此说道：“时间太长了，不可能还有气味留下的。你还是来看看这个吧，看灰烬里都有些什么？”
“是白磷的残留吗？”慕容骜很是惊喜。
方谨心无奈道：“你想什么呢，白磷怎么可能有残留。我让你看里面的沙石，很多的。而且和灰烬混在一起，不像是后来吹上去的。”
慕容骜走进前来，学着方谨心的样子扒拉了几下，困惑道：“你的意思是，被焚毁的粮草里，掺杂了很多沙石？”
“不然呢？难道说是裴家军接手了以后，自己掺进去的？那他们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让别人疑心，这些粮草不是你送来的，还是说，让人发现你送来的粮草品质低劣，污蔑你在筹粮过程中贪污了粮款？”
“这样的话，我现在还能在这里吗？”慕容骜哭笑不得，“何况诬陷我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儿吧？我又不是什么宠臣红人。”
“所以，这些沙石就说明，被烧的粮草，可能根本就不是你送来的那些。”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掉包的？我记得很清楚，入仓的时候，我让高野他们一起看着的。”
“不清楚，还要继续找线索。”方谨心说着，又开始了四处寻找。想找到烧的时间相对较短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没有被燃烧殆尽的物品，可以用作证据的。
苍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在一块木板的下面，找到了一片没有被烧毁的麻袋的残片，她拿出来给慕容骜看：“你看下，你运来的粮草是不是用的这种麻袋？”
“这是黄麻布，大宁朝绝大部分的麻袋，都是用这个做的，没错儿。”慕容骜眸光一闪，“第二次运来的粮草，是从各地刚征收上来的税粮中支取，用的就是这种麻袋。只可惜，我运来的粮草，却是用磨盘草编织的，只因为磨盘草是晴川郡的特产。”
“所以粮草确实被掉包了？”方谨心是疑问的句式，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为什么要焚毁粮草，大宁朝如今国库空虚不说，民间也挣扎在贫困线上。裴家军焚毁粮草的行为，真的让人百思难解啊。但如果是掉包的，那就容易理解了。就是不知道，被调换下来的粮草，又去了哪里。
“而且还是在入库后被掉包的，十二个粮仓粮草的掉包，需要的人手还真是不少呢。所以这也是一个切入点，你也可以从这方面下手。当然，不排除裴将军会用其他借口差遣军士。如果能够拿到军中的账册就好了，我应该能发现些什么的。”
而且目前看来，无论是掉包粮草，还是撒白磷，还是弄坏仓顶，都是需要人手的。一般人显然没有这个能耐，在裴将军的眼皮子底下干这个活儿。
所以，要追查这个案件，就势必对上裴家这个庞然大物。虽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但也没有办法。方谨心想着，突然说道：“说说呗，裴家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慕容骜当然明白方谨心的意思，他点点头，斟酌了一下词句说道：“裴家在大宁朝，也算得上顶级的豪门贵族了。毕竟，如今的皇后娘娘，就是裴家的女儿，武威大将军裴恒之的亲妹妹，六皇子的外祖家。”
“六皇子的外祖？不是说，大皇子也是皇后亲生的？”
方谨心一怔，她明明听连书淮说起过，大皇子就是皇后亲生的。只是因为性格木讷，能力不足，办砸了好几次皇帝交付的差事，惹得皇帝不快，这才迟迟没能被册太子。
“还真不是，他是皇后身边大宫女所出……不对，说大宫女也不是很合适，应该说是皇后的庶妹，进宫后主动要求成为宫女，侍奉皇后。皇后看她忠心，也没有野心，又是自己的庶妹，就安排了她侍寝，想不到她竟能一举得男。只是可惜，她自己死于难产，儿子就记在了皇后名下。倒是不知道，这为皇帝生下长子，于她而言，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慕容骜说着，颇为感概，“她死的时候，年仅十七。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记得大皇子是她所生，后来因为皇后一直无出，为了稳固后位，对外就宣称大皇子是嫡子了。再后来，虽然有了六皇子，但也不好改口了。所以这件事，知道的人确实不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