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千阳提着渔具到河边坐下,她倒不是喜欢垂钓,只是偶尔喜欢一个人静静。
钓鱼时无人打扰,也不吵闹,时不时来阵风,再看看暗里涌动的水面,就这么惬意的发会呆是最放松的消遣。
当然,最重要的是晚上还能有鱼吃,一举两得。
不知不觉晚阳已至山头,冬季天黑得快,再待下去不仅要挨冻,还得挨骂。
之前有次贪玩,晚上还没回去,跟瞎子无异的她还到处乱晃,差点掉水沟里摔残,让祁老爹一顿好找,虽然当时没挨骂,可事后的几天里,耳边的念叨就没停过。
弯身看着鱼篓里的三条鱼,心满意足,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至于这几日困扰在心中的问题,早在那波光粼粼星河般的河流映入眼帘时,就已有了答案。
或许早就有了,在第一次想要碰触那暗藏星光的眼眸时。
突觉身后似有眼目,怡然的笑容滞在脸上,悄声放下鱼竿,双手合十,依掌旋转,口念三清诀。
结印发出的同时,从树后蹦出一人,伴随一声“且慢”入耳,叶落枝毁,树干微裂,幸亏躲闪及时。
不亏是我相中的人!
白泽又惊又喜,没想到这秘术竟有如此威力,不禁对施术之人投去赞赏的目光,心中难以抑制的欢喜像千鸟欢歌般愈演愈烈,不过面上依旧是淡然自若。
虽没来得及收手,好在那人反应快,看清来人后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眼看他离得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像要蹦出身体般令人眩晕。
下午理清楚乱糟糟的心后,安千阳终于认清内心,也确定了对他的心意。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是书中所说的“倾心”,但她喜欢被他吸引的每个瞬间,那是一种完全抑制不住的喜悦。
刚开始只是觉得他一个不苟言笑的杀手害羞脸红很是有趣,后来越看他越赏心悦目,一发不可收拾,总情不自禁地被他吸引。
白泽迎面走来,似踏春风,眼载星辰,两人不过拳头之隔,默契地按耐住剧烈的心跳,相顾未言,任由寒风划过。
试探着看向她,他的温柔只予她一人。
安千阳抬头迎上,这次她不再慌张失措,不再有意无意地避开。
一个确定的眼神印在白泽心尖,像石子落入湖面,溅起水花,在冰封的某处泛出层层涟漪。
宁安河水汩汩流淌,伊人浅笑醉晚风,初冬的傍晚原来也可以这样温婉怡人,最后一缕阳光把安千阳的发丝染成妖艳的火红色,似乎等待着他们的将是一场涅槃重生的修罗之行。
返途时天色已晚,安千阳已经有些看不见,被河边的石块绊倒几次,白泽扶着她,心里七上八下乱窜一通。
好不容易走到山道,却发现长满灌木杂草的山间小道更难走,指不定哪根树枝就戳过来,一时的好心情全都耗尽。
照这个速度走下去,就得摸黑回去了,白泽把渔具放下,走到安千阳前面半蹲,“我背你,这样快些。”
本想逞能的安千阳,看看眼前早已变成一坨模糊不清的黑块,还是乖乖地上他的背。
这是她第一次跟男子近距离接触,生怕胸前的部位碰到他的背,只好一直用双臂撑着,没走几步手就酸得发麻。
谁知白泽一个不小心就被石头绊住脚,安千阳整个身体直直往前面撞去,落得个前胸贴后背,她瞬间满脸通红,红到耳根。
白泽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搞得脸上微微泛红,心跳加速。
“幸好天黑看不见。”两人同时想着。
夜晚的常琦山还真是冷,越往上越冷,不到半刻,安千阳就浑身冰凉,御寒的披风也不抵用。
正想下来走活动活动,白泽突然顿住停下,凝神聚气,侧耳听声,随后小声说:“有人。”
他迅速把安千阳背到隐蔽的草丛放下,“恐怕是冲我来的。”说着从腰间拿出那把含光匕首放到她手里。
“我去引开他们,你在原地待好,等我回来。”再将她的披风往中间拢了拢收紧,见她像是受到惊吓没说话,又摸摸她的头,“千阳,听到了吗?”
“嗯。”安千阳僵硬地点头,仿佛是极其困难地从喉咙挤出的声音。
白泽离开后,留下脸色铁青,全身颤抖的安千阳。
她想起来了,被她封存起来的记忆。
同样是冰冷入骨的寒夜,同样是令人充满希望的一句话,可为何都要撇下她,让她留在原地等待命运的审判。
一股没由来的抵触与抗拒油然而生,似野火蔓延,灼烧每一块有血有肉的地方。
“我偏不。”
她缓缓起身,走进一片黑暗中。
再也不要将生死性命拱手于人,父母如此,他亦然。
山风带着刺骨的寒意穿梭寸草丛林,不放过人间任何一处,贪婪肆意地搅动着黑墨般的夜晚。
不知昏睡了多久,安千阳疲惫地睁开眼,阵阵恶痛袭来,身上到处都是淤青,一条条醒目的擦痕和伤口。
已记不清昨晚是怎样忍痛在黑暗摔倒又爬起,但往昔回忆却历历在目。
屋内的蒲团上小白盘睡着,旁边的炭火虽然快要燃尽却依旧释放着温暖。
不知道他有没有回来。
“丫头,你终于醒了!”祁远肆端着新的烤火炉推门进屋,见她醒来,赶紧上前摸摸额头,确认退烧后才松口气。
“老爹,”刚开口就已哽咽说不出话,喉咙就像被扼住难以发声。
祁远肆于她,是唯一值得信赖和依靠之人,光是“老爹”二字就足已让她卸下满身护甲,放心地哭。
但这回她却忍下眼泪,仿佛又重回那个倔强不愿离开原地的她。
“对不起,又让您老为我担心。”话毕,空气像被凝住,沉默着等待老爹啰里啰嗦的说教。
看看她身上的伤,祁远肆哪还舍得说她半句,但她这般的安静倒让人吸口凉气。
“老爹,我想起来了。”许久,她淡淡地说。
祁远肆心里咯噔一下,“什么?”
看着双眼无神盯着屋梁的安千阳,再想想她受这么大的苦居然没哭,真像那时的她,不会是……也不对,怎么可能这么巧。
“切缘印,解开了?”思考再三还是问出了口。
安千阳转头朝老爹轻轻点头,眼神茫然又暗淡。
地上的炭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发出刺耳的声响,试图割破静止的气息。
良久,祁远肆无奈地长叹一口气,“记起来便记起来吧,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既然不能逃避那就面对它,无论怎样老爹我都在身边。”
不知过去了多久,滚烫的泪水才从安千阳眼角涌出,她真的再也绷不住了,“老爹,为什么他们只要哥哥?”
多年前快死时都没流一点泪,现如今却泣不成声,那件事就像扎在心里的刺从未拔出过,即使早已溶于血骨,一旦触碰也是伤筋动骨的疼。